宋楚宜進了鳴翠宮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太子耳朵裡,他坐在從前範良娣常坐的貴妃榻上,斜斜的靠在暗黃色的引枕上頭,輕輕擡了擡眼皮:“宋六小姐來了?”
寢殿的地磚光可鑑人,自從範良娣去後,太子跟東平郡王來範良娣的寢殿反而來的更勤快了,沒人敢懈怠,這裡比從前還要熱鬧些,房嬤嬤跪在地上,惶恐的應是:“聽說太子妃娘娘早有宣召,六小姐吃了午飯待到了傍晚,等太孫殿下回來了,才由太孫殿下陪着回去了......”
太子有些心不在焉,聽見房嬤嬤後頭的那句話才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思緒卻已經順着房嬤嬤的話飄遠了,他兀自發了一會兒呆,再休息片刻,纔有些吃力的扶着三寶的手站起來,挪去了前殿。
付友德跟珍德已經等了他許久了,見了他都忙恭敬的行過禮,這纔跟他說起正事:“藩王信使已經進京,眼看着離藩王們到京也沒剩多少時間了,我們來是想問問殿下,陛下萬壽,您準備獻什麼禮?”
付友德一夕之間彷彿蒼老了十幾歲,他原本年紀就不輕了,好不容易從國子監一步一步熬上來,熬到了太子詹事這個位子,原本以爲以後就能安安心心的跟着東宮一起上位,哪知道太子根本就沒把他這個太子詹事放在眼裡,有什麼事根本不同他商量,要緊的事還處處瞞着他,險些釀成大禍,他一腔爭榮誇耀的心早已經熄了,前陣子已經拖人去宋程濡還有吏部兩個侍郎那裡疏通關係,看看能不能外調出京-----太子實在是有些嚇人,不經他們這些東宮屬官們的商議就敢私下結交地方大員,還私下收受人家銀兩,有一就有二,他根本不信太子瞞着他們做下的事只有這一樁,與其等到以後被太子連累或者推出去當替死鬼,還不如早些抽身才是要緊,可想是這麼想,現在他還是太子詹事,就只能替太子着想,仍舊是盡職盡責的替太子出謀劃策,他咳嗽了幾聲,擡頭看着比他臉色還要衰敗的太子,緩緩的在心裡嘆氣。
太子亦已經爲建章帝的萬壽賀禮愁了好一陣,有楊雲勇的事情在先,他自然是希望能送一份讓建章帝滿意的禮物,因此格外費心,他看了珍德和付友德一眼,問他們:“二位大人有什麼好的建議?”
珍德從前是跟着陳閣老的,在太子跟前也算是老資歷了,前陣子因爲陳閣老倒黴了,好一陣子都縮着尾巴做人,如今風頭逐漸過去,他的心思難免就又活泛了許多,聽太子問,搶在付友德之前開了口:“信使進京,臣已經着人去打聽過了,也聽見了一些風聲。聽說肅王殿下送的是一株高二尺餘的紅珊瑚,難得的是那珊瑚的色澤,聽說完整無缺的一整株,極其罕見。魯王殿下送的是齊論語,聽說是孤本,是他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他一口氣把肅王魯王的禮物都說了,見太子跟付友德都聽住了,嚥了咽口水忙往下說:“還有恭王殿下,他最特殊,聽說他準備送一個人。”
太子似乎聽的津津有味,手在炕几上敲了敲,目光移到他身上,似笑非笑的喔了一聲:“送個人?什麼人這麼重要,他要千里迢迢的從晉地帶來給父皇,還作爲萬壽禮送上來?”
珍德歇了一口氣,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打聽來的全都說了出來:“聽說原本是他府上的護衛,打仗厲害的很,恭王殿下說他是不世出的名將,特意帶他來獻給聖上的。”
太子冷笑了一聲,他的這個弟弟向來知道怎麼哄建章帝跟盧皇后開心,想要擡舉自己的人,還要把話說的這麼好聽。好似他多麼善解人意,多麼會替帝后分憂似地。
太子冷笑,付友德卻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恭王殿下從小就擅騎射喜武功,若是連他都誇一聲不世出,此人肯定有過人之處。現如今福建江浙一帶都鬧倭患,西北那邊韃靼人又都虎視眈眈,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若這人真得到聖上賞識並立下功勞,以後這些功勞可就都是恭王殿下的......”
太子臉色更加陰沉,他敏銳的想到之前盧皇后呵斥他的話,說他通敵賣國,又說要收拾了範家,難不成恭王竟早就跟盧皇后通過氣,西北那邊真的要興戰事了?算起來,崔紹庭去西北也的確已經有好幾年了,準備的恐怕也差不多了......
他覺得頭有些疼,伸手按了按眉心,問珍德:“那人跟着信使一同來京城了?”
珍德看出太子的不滿,忙搖了搖頭:“聽說到時候是隨恭王殿下一同進京,這回並沒跟着來。”
果然是費了心思的,都不放心提前讓人跟着信使來京城,太子垂着頭半響沒有說話,反問付友德跟珍德:“既然藩王們要送的禮你們都打聽清楚了,送什麼禮,你們有沒有什麼打算?”
付友德跟珍德對視了一眼,躊躇一會兒,還是上前說出了他們的想法:“楊雲勇的事兒雖然用陳德忠遮掩過去了,可是隻要有心人一調唆,難免有人背後說嘴,口出讒言詆譭您。都說衆口鑠金,積毀銷骨......臣等的意思,殿下不如就趁着陛下萬壽,湖北暴雨這一遭,帶頭捐些銀兩......”他見太子並沒立即否決,頓了頓就接着說了下去:“這樣一來可以平息流言,二來也叫聖上和天下人知曉,您並不是貪財的人......”
聽起來倒是可行,太子有些猶豫:“直接捐銀子,是不是也太俗了些?”
珍德就立即出主意:“也未必就要直接捐銀子,殿下也可以跟聖上說,願意拿銀子去江南買米來賑災,這樣一來不是直接捐的銀子,可是也一樣賑了災,還落到了實處,顯得您誠心。豈不是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