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對媳婦們向來溫和,平日裡極少叫她們立規矩,連晨昏定省也是能免則免。李氏這麼多年來唯一一次沒臉也就是上回鬧出了汪嬤嬤跟黃姚的事,被宋老太太發作了一通。
這回專程叫她過去用晚飯,她心裡就有些惴惴的,本能的聯想到宋毅上午去說的徐嬤嬤的事情。
於媽媽跟在身邊安慰她:“您別怕,像咱們姑娘說的,老爺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合着他素日的行事,誰能想得到這是您的主意?再說即使是想到了,您不承認,誰也不能就認定是您不是?咱們還是得自己先硬氣些。”
是啊,不然自己先漏了怯不是就得不償失?李氏挺直了腰板,收拾齊整就帶着宋楚寧出了門。她本不願意帶着女兒,怕到時候宋老太太要真的是因爲這事發作自己,給女兒看笑話。
何況宋楚寧對宋老太太等人的情分實在淡薄的叫人害怕,她想女兒跟握着實權的祖母親近一些,自然不願意加深她們之間的隔膜。
宋楚寧卻堅持要去,她倒是一點不緊張,拉着李氏的手晃盪一會兒,見母親蹙着眉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莞爾:“母親,您別弄得要上刑場似地緊張。父親要出外任了,祖母大約就是交代交代你好好照顧父親之類的事情而已。”
她腦海裡關於夢裡的記憶一波一波的涌上來,早已對之後要發生的事情瞭如指掌,壓根一點兒不怕。
她還覺得有些惆悵,雖然有些小事同夢裡發生的故事不一樣,可是大致的走向輪廓卻都是沒變的。
一個人要經歷差不多兩世一模一樣的生活,真是太過無趣了啊。她老成的嘆了一口氣,隨即卻又興奮起來。
固然,活的跟夢裡一樣是有些無趣,但是看着別人在同樣的地方摔倒兩次,倒黴兩次,甚至一輩子都重複夢裡的悲劇,還是很有些趣味的。
她大大的杏眼裡閃着狡黠的光,想着這個在祖母面前討好賣乖的六姐日後悲慘的場景,由衷的哈哈笑了一聲。
夜晚的宋府格外漂亮,長廊上掛滿了燈籠,一望到底的燈海旁邊是散發着清香的花木,叫人愉悅。
李氏被女兒這麼一鬧,心裡也安定了許多,笑着拉了快要絆倒的女兒一把,輕聲嗔道:“做什麼跑得這麼快,當心碰見夜遊神。不許往中間走,怕衝撞了夜遊神。”
宋楚寧不以爲然的搖頭。
李氏無奈搖頭,擡頭就碰見同樣也趕到了的大夫人,笑着道:“大嫂來的倒早。”
大夫人自從汪嬤嬤跟黃姚的事情過後,對這位賢良淑德的二夫人也保留了幾分看法,聞言淡淡一笑:“二弟妹來的也不晚。”
宋楚寧乖巧的恰到好處的上前給大夫人請安,嘴甜的牽住了大夫人的手。
二房的姑娘們真是一個比一個會討人喜歡,金鈴金環互看一眼,不約而同的在心裡讚歎一聲。
大夫人不好拒絕小孩子,笑着牽着宋楚寧的手同二夫人一同進了寧德院。
老太太這裡正擺飯,大夫人二夫人忙上前要幫忙佈菜。
宋老太太揮手拒絕了,笑着讓她們倆人入座,餘光看見宋楚寧,不由得一愣。
宋楚寧已經笑着撲上去抱住宋老太太,圓睜的杏眼撲閃撲閃的閃着光:“老太太,我也要跟六姐一樣,來跟您做伴!”
漂亮的小女孩總是惹人喜歡的,何況同樣是血脈相連的親孫女,宋老太太想着向來喜歡宋楚寧的宋程濡,臉上就也綻開笑意,溫和的點頭:“好,只要你不怕悶,儘管天天來!”
一面卻使眼色叫玉蘭將她帶下去。
玉蘭笑着過來牽她:“外頭新養了一隻波斯貓,眼睛是藍色的,看着倒是怪稀奇的。我帶姑娘去瞧瞧。”
宋楚寧知道這是有事不能叫自己聽,順從的擺出一副天真模樣,歡快的跟着玉蘭出門。
她一出去,老太太就轉頭看着大夫人:“老二出門赴任的東西都準備妥當了?”
果然是爲了二老爺赴任的事情,李氏心裡不着痕跡的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笑也自然許多。
大夫人忙點頭,又道:“銀票準備了三千兩,是定福莊的,銀號分佈各地,用起來也方便。現銀也準備了三百兩,到時候隨着馬車放着,應急用。跟去的人已經先打發了三房人過去,剩下再湊兩房人也就差不多了。”
宋老太太點頭,想了想看着李氏問:“跟去的姨娘,你可準備好了叫誰去?”
李氏一愣,一時竟不能反應。
她不用主持中饋,亦不用伺候婆母,按照規矩應是她陪着去的啊。
老太太見她半日沒有回答,不由提高音量再問了一遍。
大夫人也不由面露異色-----按理來說,李氏跟着去是最好不過的,畢竟宋二老爺出了外任要應酬,帶着妻子總是更好些。
怎麼現在聽着宋老太太的意思,竟是不叫李氏去?
李氏急的帶了一點哭腔:“媳婦......媳婦原以爲是我跟着去的......”
宋老太太搖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她:“你三弟放了大同知府,你三弟妹身子不好要跟着去。家裡就餘下你大嫂跟你五弟妹,到時候操持起四姐兒跟五姐兒的事來怕是分不開身,你還是留在家裡幫襯幫襯吧。”
憑什麼三夫人就能跟着去任上?!李氏心裡不服,質問的話幾乎要衝口而出,但是她到底還是有一絲理智在,硬是壓住了忿忿不平,沉沉的點了點頭。
她不能跟宋老太太對着來,連宋毅都對宋老太太畢恭畢敬,她若是敢觸怒了宋老太太,宋老太爺就敢叫宋毅把她送回孃家反省。
至此,大夫人已然明白二夫人定是在哪裡惹了老太太的眼。她象徵性的替二夫人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不再勸了。
二夫人面如死灰,心裡的悲意怎麼壓也壓不住,出了門眼淚就蓄在眼裡,連宋楚寧也顧不上,幾乎是飛奔着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