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三年,認識五年,章潤從不知道韓止是這樣的人-----自私冷血,偏偏還喪盡天良的理直氣壯,他永遠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永遠覺得就算自己做錯了什麼,也理該得到原諒,或者說覺得自己會得到原諒。
他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一句將來,就想在毀了他們章家滿門之後再去毀滅另一個與韓家門當戶對的女孩子的一生。
說起來這樣輕易,嘴巴一張一合之間就定了人家的一輩子,好似除了他自己的感情是感情,旁人連抱怨的資格都不該有,就像他對待章含一樣,當初訂親的時候明明不喜歡也沒什麼負擔,到退親章含一根繩子吊死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難過和愧疚。
就是這麼一個人,他居然死心塌地的喜歡了四五年,賠上了整個章家和父母親妹。
他目光復雜的看了韓止一眼,垂在身側的手早已經死死地握成了拳,用盡全力才叫自己笑的不那麼勉強:“你說的倒是簡單,你母親什麼性子什麼手段我就不說了-----當初發現咱們倆的私情之後毫不留情的轉頭就和你父親商量了去我家提了親,定下了我妹妹。你父親那裡就更是油鹽不進......你媳婦兒就算再容忍大度,有朝一日忍不下去了去他們那裡說上一兩句,只怕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聽這語氣,已經全然把重點放在了將來自己要娶的媳婦容不容得下他上,韓止終於徹底的放下了心。雖然他早已確定章潤會妥協-----畢竟有五年的情分在,如今章家又是這個模樣,章潤的身份也是作假,他還有哪裡可去呢?除了自己,又有誰還能靠?
他心裡那個隱約的念頭如今更清晰堅決了些,輕笑了一聲端起手邊的玫瑰花茶喝了一口:“阿潤,你曉得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娶妻是實在沒法子-----你曉得我是錦鄉侯府的世子,若是我不娶妻生子,天地也容不下我。可我對你的心意卻從來不曾變過的,娶個妻子也不過是爲了保護你不被人指指點點和傳宗接代罷了。”
這些話他早已在心裡練習過無數遍,此刻說起來自然毫不費力一氣呵成:“你也大可不必擔心我會移情別戀,女子對於我而言不過就是生育的工具和門面上的擺設。我有法子把她捏在手裡捏的死死地,讓她翻不出我的手掌心。讓她一世擋在你前面。”
“你向來把話說的這麼好聽。”章潤含着笑,眼裡卻實在沒什麼情緒:“就像當初你不也說遲早會勸服你父母親尋個兩不相傷的法子退了親事,不耽誤我妹妹?可你到最後也沒能做到,我妹妹不僅被耽誤了,還連一副棺材都沒有,破席子一卷就不知被扔進了哪個亂葬崗。”
韓止知道章潤向來把這個唯一的妹妹看的極重,見他這麼灰心喪氣的樣子頓時急了,一把撈了他的手辯道:“不不,阿含的事的確是我父母和我的不是。可是我對你的承諾卻句句都是真的!否則我爲何費盡心機要救你,又要把你安置在京城?”
章潤笑了一聲將話丟開,盯着他的眼睛問:“那我聽聽,是誰家的姑娘這樣喜歡你,喜歡到心甘情願被你捏的死死地,還要容忍你養我這樣的人在外頭?”
韓止卻不肯再說了,含糊着敷衍他:“總之,我絕對不會再騙你。你容我幾個月,就幾個月,到時候塵埃落定了,我自然會親自告訴你知道。”
章潤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來了,事實上韓止說了這麼多,還是等於在放屁,好話說了一籮筐,可是不該說的半句也沒肯說出來。
他做事向來這麼仔細謹慎,哪怕對着他口口聲聲說的最愛的人。
晚間韋言希來的時候,他獨自一人坐在空空蕩蕩的院子裡,披散着頭髮回頭去問他:“言君是怎麼死的?”
“替世子送人去河北的時候死的。對方對我們的路線和人手都很清楚,做的乾淨利落不留痕跡。”韋言希蹲坐在章潤對面,執壺替他倒了杯酒:“半月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些頭緒,可是對方很狡猾,我們的線索又斷了。”
章潤輕輕皺了皺眉頭:“可我瞧着他不是會爲了個韋言君就這麼興師動衆的人。是不是裡頭還有什麼別的隱情?”
韓止若真是這麼重情義的人,章家的事就不會出了。他這麼大費周章花了兩年多的時間去查韋言君的事,聽着總覺得不可思議。
他盯着月光下更顯冷清的韋言希,語氣誠懇得不能再誠懇:“言希,若是連你都不幫我,我活着就真的沒指望了。”
“是因爲言君送的那個人,那個人是長寧伯府的八小姐,有異於常人之處。世子和殿下都對她勢在必得很是重視。”韋言希壓低聲音說了這一句,又緊跟着笑了一聲:“這樣重要的人物死了,您知道世子的性子,他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是啊,所有擋了他路的人,他都是不肯放過的。
“他如今懷疑誰?”章潤擡眼看着韋言希,目光灼灼:“你如今在他身邊總能知道吧?”
他勢單力薄,如今連個正經身份都沒有,只要一露面就是個死字。可是他還不能死,至少在章家的仇沒有了結之前,絕不能死。既然不能親自動手,那就只能找找韓家的對家,看看能不能借他們的手,替章家報這個血仇。
韓止以爲每個人都該和他一樣冷心冷性,也以及推人覺得自己會爲了未來和所謂的情分,把章家的血海深仇至於不顧。
這種冷血的人,就不配得到別人的真心。
韋言希和韓止是自小的情分,自然猜得到他的想法,聞言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把聲音放的更低,幾無聲息的吐出了一個名字。
章潤目光放在棋盤上,思緒卻已經飄出了不知多遠,他總要想想法子見一見這位倒黴的姑娘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