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裡的生機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似的,到處安靜得讓人覺得可怖。
白姨娘縮在自己房裡再沒有往日的鎮定,聽見開門聲響起就驚得一跳,倒是嚇得向鐮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看清了來人,她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衝他擺了擺手,問道:“怎麼樣了?”
昨晚正院那邊折騰了整整一夜,哭聲喊聲亂成一片,遙遙的順着風聲傳來,嚇得她連睡也睡不安穩,一閉上眼睛就被驚醒。
本來,宋琳琅死和不死其實都沒什麼分別了,她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且又徹底跟向雲章決裂,根本掀不起什麼風浪,若是按照白姨娘的想法,還巴不得她多活上幾年。
可是也不知道是事情真的太過湊巧了還是宋琳琅有心要噁心她跟向雲章,居然就挑了這個麼個時候去閻王殿......
她不知道向雲章有沒有看見昨日嚮明姿看他們二人的眼神-----憤怒間夾雜着恨其不死的眼神,讓她這個演慣了戲的小旦也覺得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到時候宋家老太太來了之後,嚮明姿會怎麼胡說!
向鐮搖了搖頭,滾圓的身子往榻上一滾,舒服的窩進鋪的厚厚的杭緞裡,只露個腦袋給白姨娘瞧:“估計是不行了,人進進出出的,都哭的厲害。那個平常最厲害的那個什麼鄭嬤嬤,哭得眼睛都腫的看不見了。”
白姨娘就有些氣急,站起來走了兩步擰了他的耳朵,捏着帕子數落他:“誰問你這個?!我是問大夫怎麼說的?!”
鄭嬤嬤昨天分明是要把罪名栽到她頭上來,她偏偏又的確是單獨見了夫人,若是大夫再說出些不叫人省心的來,那可真是就頭疼了。
向鐮哎喲喲的叫了兩聲,咕嚕打了個滾避開白姨娘的手,兩隻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就笑着看着白姨娘,語氣有些譏誚:“姨娘你也夠狠的啊,是不是知道人家老太太要來了,提前給她備好的砒霜?”
砒霜?!
白姨娘臉色慘白沒有一絲人氣,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看着向鐮,好一會兒又機械的轉了轉脖子看向外頭正院方向,聲音顫抖得厲害:“什麼砒霜?”
她隱隱覺得哪裡有一張大網向她甚至向向家張開了,可是心裡卻本能的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宋琳琅難不成還真的用自己的命來陷害別人不成?現在宋老太太又還沒到,向雲章又好歹是一地的父母官,難不成還管不了這些人的嘴巴說什麼不說什麼?
向鐮單手託着下巴,瞧着面上神情竟然還很是閒適,挑了挑眉重複道:“就是砒霜啊,姚大夫不是說她是服食了過量的砒霜,才導致病情加重不可挽回的嗎?”
白姨娘臉色木然的跌坐在椅子上,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一片,偏頭看了看兒子,心裡竟空空的一點想法也沒了。
小丫頭在此時推門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朝白姨娘喊:“姨娘姨娘,咱們家老太太來了!”
咱們家老太太?
白姨娘眼珠子轉了轉,覺得自己似乎又重新活過來了,一把拉了向鐮起來,又驚又喜的要往外衝:“快去迎迎你祖母!”
向老太太一路風塵僕僕的,可身上卻仍舊打理得一絲不苟,連頭髮絲都沒亂,整個人板着臉坐在花廳上首聽向雲章說着什麼。
白姨娘朝向鐮使個眼色,又在身後悄無聲息的推他一把,三兩下就叫向鐮跪在了向老太太跟前。
向鐮向來是向老太太的寶貝心肝,自是清楚白姨娘意思,反應極快的端端正正的給向老太太磕了頭,口稱請安。
向老太太收了剛纔一臉的嚴肅,換上了和煦的笑意,親自拉了向鐮起來,只一瞧就覺得不對勁,轉頭去看着向雲章和白姨娘,神情嚴肅:“你們怎麼照顧的孩子?怎麼這麼憔悴......”
向雲章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如何回話,蹙了眉一臉爲難。
卻是白姨娘柔柔弱弱的搖了搖頭自行請罪:“都是婢妾的不是,沒好好照顧大少爺......”
向老太太臉就立即沉了下來,愛憐的摸了摸向鐮的臉,聲音如同這大冬天的冰雪:“我曉得你們都是沒主見的,做不了主。”
她譏笑了一聲看着自己的兒子:“你那個能做主的媳婦又不見替你操心?”
向老太太跟宋琳琅鬥了這麼多年的氣,對對方的罪行如數家珍。
白姨娘垂着頭不敢說話,向雲章也是幾次想要說話卻又閉上了嘴,廳上一時就有些冷清。
就在此時,外頭忽然響起一浪賽過一浪的哭聲,在這樣的沒有夕陽的傍晚添了幾分詭異跟可怕。
“怎麼回事?!”向老太太驚得站了起來,眉間很有些不喜:“好端端的怎麼號喪了似的?”
人老了是很忌諱這些的,比如說傍晚不許聞哭聲、祠堂裡不許打傘、遠行之後不能見死人等等。
向雲章跟白姨娘對視一眼,卻都似明白了什麼,忙不迭的站了起來。
果然,很快就有守在正院的下人狂奔着進來稟報了消息:“夫人她......去了......”
向老太太就是一驚----她知道宋家很快會來人的事,現如今宋琳琅卻在這個節骨眼死了,宋家怎麼肯善罷甘休?
真是個大小姐,死都不知道挑個好時候死,專給人找麻煩跟不痛快。
她定定的站了一會兒,將向鐮摟在懷裡不叫他聽,冷笑道:“當年我是怎麼說的?像這樣一天到晚都泡在蜜罐子和藥罐子裡的高門大戶的小姐,咱們家可養不活,還不如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可你非不聽,還以爲當母親的會害你。現在你瞧瞧,家不成家妻不像妻,連她教出來的女兒都只會跟你打擂臺!”
向雲章垂着頭,聽不見自己母親說話-----她向來對宋琳琅沒說過好話的,現在人死了,也要趁機擠兌人幾句才覺得沒有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