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民間的流言,在場的人沒有人不知道,只是初時當個笑話聽一聽也就算了,沒有入心去的----傻了啊太孫,會去動聖上?誰不知道聖上把太孫殿下看的如珠如寶,太子自己親生的兒子不怎麼重視,可是聖上對這個孫子卻是極爲看重喜歡的。
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了,恭王反了太子殘了,魯王肅王又從來不得寵,太孫殿下也被身上親口說過了要在二月二十一立皇太孫告太廟的事,這個時候他除非是瘋了,纔會去對聖上下手。
可是流言越傳越厲害,說的也越來越露骨,很多人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話說的也未必就全然荒唐-----或許真的是太孫殿下因爲恭王的事敗露了,所以纔想着要先下手爲強對陛下動手呢?否則爲什麼太孫殿下一改往常謙遜的作風,變得肆無忌憚目中無人起來?還不就是覺得聖上一定起不來了,有恃無恐嗎?
再加上這些天紫荊關的連連失利,主和派的官員們紛紛下獄,埋藏已久的火終於點燃了,有一個人站出來替恭王請命,就有第二個------畢竟外面的百姓們都沸騰了,他們這些當朝臣的......不說太孫殿下以後絨布容得下他們,總該有點風骨不是?
何況再說句難聽點的,現在紫荊關都快破了,通州眼看着指日可待,到時候通州一被打開,那京城呢?
恭王韓正清韃靼勢如破竹,說不得在哪天就真的打進京城來了,到時候若是真的打進來,他們這些官,也算是曾經替恭王鳴冤過不是?
這些陰暗的想法和如今局勢的不穩定,再加上太孫殿下如今的目中無人,終於促成了今天的這場史無前例的大彈劾。
連常首輔也有些控制不住風向了,被幾個御史圍起來連官帽都掉在地上,不由有些氣急,岑必樑倒是還好,他是兵部的,向來就蠻橫,沒人敢朝他那裡下手,可是宋程濡卻倒黴在是太孫妃的孃家祖父,被御史們指着鼻子罵。
“若是殿下還不足以監國,那還有誰人合適?!”常首輔終於被逼得急了,大喝一聲,總算是暫時叫朝堂之上的秩序恢復了一些,喘着粗氣呵斥道:“你們這些人都是讀聖賢書長大的,難道就憑着無知百姓們的風言風語,就自己先亂起來?太孫殿下乃是陛下金口玉言欽定的太孫,他不合適,還有誰合適?這可是陛下病倒之前親口決定的......”
宋程濡被圍攻得步步後退,此刻終於在岑必樑身後站定了,氣喘吁吁的喘了一會兒,上氣不接下氣的彎着腰,一句話沒說,臉色極差。
就立即有人跳了出來:“首輔大人怎麼還沒明白我們的意思?!”
“我們哪裡是覺得太孫殿下身份的原因?太孫殿下就算是身份最合適又如何?若是他真的如同恭王討伐檄文裡說的那般喪心病狂,陷害叔叔挑撥恭王與聖上的關係,又下毒謀害陛下......那這樣的人,何以爲君?!”
“文死諫,武死戰!”另有一人拿出了史御史的摺子,開口唸出史御史奏摺上的內容:“若是不查明聖上病因,諸位誰有面目見先帝於地下?!”
這人常首輔和內閣諸人都認識,是史御史的同窗,二人是同鄉好友,叫樑彤的。
樑彤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雙手捧着史御史的摺子向上,直勾勾的看着周唯昭:“史御史問殿下,可敢讓三司一查?!若是三司查出殿下是清白的,那恭王自然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殿下的聲名也自可恢復。可若是查出......”他義正言辭斬釘截鐵:“若是查出恭王所言確有其事,那殿下也不堪爲我大周國君!”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竟無人再開口。
一干人等都被史御史的奏摺驚得呆住了,知道史御史厲害,史御史能罵,卻不知道史御史這麼能罵這麼不留情面,這下子,就算是有人想要含糊其辭都不可能了。
如果周唯昭不主動叫三司會審此事,那就證明周唯昭心裡有鬼,恭王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付友德心裡暗罵一聲史御史這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實在沒忍住,開口呵斥了一聲:“從未聽說過臣屬逼迫上君自證清白的,這簡直是荒唐!他史御史憑什麼?!”
樑彤跪得如同一杆竹子,毫不畏懼,環顧了大殿上面色各異的衆臣一圈,聲如洪鐘的道:“憑文死諫,武死戰六個字!憑我們對大周的赤膽忠心,憑我們對天下百姓的不忍!若是殿下真的做了見不得人的事,那這場戰亂就完全是由殿下而起,怎麼,難道就因爲殿下是君,就查不得了嗎?可是付大人可別忘了,殿下之上,還有陛下呢!”
付友德哪裡招架得住這番義正言辭的反問,面色青白交加的立在原地,看了一眼內閣閣老們同樣凝重的臉色,在心裡罵了聲娘。
殿上登時議論紛紛,不過片刻的騷亂,附議的人立即排山倒海一般跪在地上,朝着周唯昭請命。
連禮部尚書權衡再三,也不由得一同跪倒在地。
樑彤兩眼盯着周唯昭,頭磕在地上深深拜服下去:“臣請殿下爲天下計,爲蒼生計,也爲自身計,請準三司會審!請準遍尋天下名醫替聖上診治!以正視聽!”
大殿裡靜的嚇人,樑彤再次叩頭:“若是殿下不準,今天樑彤將以死直諫,在南京的史御史,也當同時赴死!”
來真的!大殿裡此起彼伏的喊着附議的聲音再也止不住。
畢竟已經有人當了出頭鳥了,連命都不要了就打算找太孫要個公道,那他們這些文人,當然更應該展現一下他們作爲文人的風骨。
內閣衆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還是常首輔嘆了口氣,看了一眼衆人跪在地上:“臣......同請殿下答應樑彤史御史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