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與王家低調結親,沈家求娶王箏不得轉而求娶三娘王珂。這件事情在幾個利益相關的人那裡自然是引起了一連串的波瀾。
王家想要推拒沈家的親事,沈家想方設法要把王家拉進自己的一方。薛姨娘因此事,擔心五娘將來的婚事,開始蠢蠢欲動。三娘因孫金生的話,想要擺脫這門婚事爲自己早早籌劃,將宣韶拉下了水。
各方人馬猶自行動,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位於皇宮御花園的小御書房勤卷齋內,今年二十五歲的順德帝坐在書案後的五屏風式椅圍背心雕整龍紫檀椅上,微皺着眉頭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摺模樣的文書。
他的面目繼承了宣家人的俊俏,只是不知爲何整整齊齊束着的髮絲中,儘管梳頭的太監已經萬分小心了,他的鬢邊還是參雜了幾根隱隱約約的銀絲,只是數量並不多。
但是才二十多歲且養尊處優的人,就華髮早生的人畢竟是少見。
順德帝說起來是一個很謙和的人,與他的父親建武帝相比,在羣臣心中那就是菩薩轉世了。只是此刻,只穿了一身便袍的順德帝眉間那平日裡極力掩飾的川字形皺紋將他原本溫和的臉襯得有些嚴肅。
緩緩掩卷,順德帝兩肘支撐在書案上,兩隻手的根部分別壓緊左右的太陽穴,並將手指併攏後放在前額上面,平穩地壓住。接着分別將前額向上面的髮際牽拉,向兩眼部位牽拉,然後向兩眼部位牽拉。
“蔣太醫說,這樣每日做上一盞茶的時間,持之以恆,眉間紋就會消退。”順德帝這樣自己反覆做了兩次,擡頭朝着站在案前,面上看不出表情,面容清冷的俊美男子道。
“可是,朕每日連抽出這一盞茶的時間都少,只能任着它們爬上眉間了。”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順德帝有些苦惱地問道:“宣韶,你幫朕看看,這樣看着是不是很嚴肅?少了幾分書卷氣?”
這名黑衣的俊美青年正是宣韶。
宣韶聞言,朝着順德帝看了兩眼,搖了搖頭淡淡道:“皇上日理萬機,只是有些疲倦罷了。”
順德帝起身,走到宣韶的面前盯着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忽地輕聲一笑:“宣韶你與你父親長相上像了八成,性子麼……竟然是一成也不相似。此時若是宣信在這裡,定會信誓旦旦地向朕保證,朕這張臉依舊是俊美非常,臨了還會推薦幾個不知道從哪裡搜刮來的秘方。當年朕嫌他煩,整日整日地連個正形也沒有,只是臨到他不在了才知道,少了這個喜歡插科打諢連朕的父皇都不怕的人,身邊卻是寂寞了不少。”
話到最後,順德帝面上很是有些感嘆。
宣韶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嘴角不由地扯了扯。
順德帝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紫檀椅上坐了,指着剛剛放下的那份文書道:“你寫的很詳盡,看得出這幾年在南疆確實是辛苦了。當年廢掉你父親世子之位純屬策略,父皇也承諾過,等你父親回來之後會給你父親復爵,雖然宣信他……不過這件事情朕記着呢。”
說到這裡,順德帝沉吟道:“只是神鷹衛的任務向來是保密的,你雖是有功,朕要想將這功勞算在你的頭上卻是有些難度。這樣把,朕先給你個鎮國將軍的爵位,你年紀還輕,其餘的以後再圖如何?”
順德帝看向宣韶,他的容貌雖然比之他的父親建武帝要儒雅許多,但是在位多年,眼神中的那份屬於上位者的深沉之色,在這些年的風風雨雨當中,也漸漸成型,已經具備了帝王的威儀。
宣韶想了想,卻是認真道:“臣可否不要這爵位?臣只請求皇上一件事。”
順德帝見宣韶的神情不似作假,也不像是欲拒還迎,很是有些驚訝地挑高了一邊的眉。
宣韶母子在莊郡王府中的尷尬地位他在兩年前就已經有了深刻的體會,現任的莊郡王空有抱負,卻是沒有能力,容忍的肚量也不夠。順德帝暫不恢復宣韶的爵位自然是有他的一番思量在其中。不過順德帝原以爲,不歸還宣韶應得的爵位宣韶心中會有微詞,至少也會有些稍稍的不快的情緒,不想宣韶卻是連鎮國將軍的爵位也推脫了。
順德帝又推翻了之前認爲的宣韶與宣信在性格上已成都沒有相似之處的認識。這視爵位爲糞土的性子,不久像了個十成十?
順德帝心中是欣賞這種人的,有抱負,無私心,對權欲的渴望也不是很重,但是身爲宣家人的使命感卻絲毫沒有少。無論合適,只要君上的一句話,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從來就是半句怨言也沒有。
當年的宣信世子是如此,宣韶也是如此。
不過,在順德帝的眼中,宣韶一向是個很少有欲求的人,因此此刻,他不免十分好奇,是什麼事情讓宣韶在他面前開了這個口?因此順德帝再看向宣韶的眼神中就有了幾分的探究,和興味:“是何事?你說來聽聽。”
宣韶依舊是那清冷的面容,帝王的調侃語氣他也沒有放在身上,只是向着順德帝行了一禮。他身姿挺拔,氣質絕佳,雖然會武功,世家的優雅公子風範即便是粗布的衣裳也無法掩蓋。今日因爲進宮,他穿了一身正式的紅黑相間的袍服,更是襯得他面容如玉。這樣不慌不忙地從容行禮,如行雲流水,倒是給人帶來了視覺的享受。
順德帝正在感嘆宣家人果然都是胚子好,就聽到宣韶那一句清清淡淡的:“臣想請求皇上,讓臣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
順德帝眨了眨眼,有些懵:“你剛說什麼?”
宣韶抿了抿脣:“臣進宮的時候,太后娘娘身邊的春嬤嬤派人來找臣了。聽那嬤嬤的意思,太后娘娘想爲臣指一門親事。”
順德帝的臉上有些古怪,他又打量了宣韶一會兒。他一直以爲宣韶性子清冷,對婚姻大事並不會十分看重,如果太后不插手,莊親王府又是那種情形,宣韶定是會打一輩子光棍了。所以上回,太后給宣雲挑選世子妃的時候說會給親自給宣韶也選一門好親,他便也笑着同意了。
可是,今日宣韶竟然想要用自己的爵位換一門可心的婚事?
順德帝不禁暗中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認知,宣韶與他父親宣信像了個八九成當年宣信的親事,就是他自己死皮賴臉地在皇太后和他父皇那裡求來的。
“咳——”順德帝輕咳了一聲:“你不必擔心,太皇太后挑選的人必不會是容貌太差的。”順德帝想,宣韶定是擔心依着太皇太后重德性勝過看重容貌,會給她挑一個容貌不堪的。哪個少年人不愛俏?順德帝自認對這些晚輩的心思是瞭解的。
宣韶搖了搖頭:“太后娘娘挑的人自然是好的,但是臣父親在世的時候說過,結髮之妻是要共度一生的人,要選合乎心意的。”
若是此刻在順德帝面前,這樣說話的是別人,順德帝早就將人斥責一番,趕出去了。可是想到宣韶這些年一直不在京中,自然是沾染了邊疆的一些開放的風氣,加上他的父親是那樣一個肆意妄爲的人,所以順德帝對這個晚輩還是很照顧的,就當是子侄在自己面前說心裡話了。
“可是你這麼些年在京中的時候少,名門大戶的女子又沒有機會得見,你連誰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自己選?”
宣韶想了想,卻是點了點頭:“皇上說的有道理,臣也只是希望在太后娘娘給臣指婚之前,能讓臣先知道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還望皇上成全。”
宣韶自然是不笨的,他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當年他父親仗着自己在先皇與太后面前得寵,提出了求娶只見了一面的姜氏,也就是自己的母親。雖然最後太后點頭同意了,可是之後對他的母親也一直不待見。而後父親爲了母親不再納妾,更是讓太后對母親的成見更深。否則這些年他不在京的時候,母親也不會過得那般艱難。
他想要娶三娘,卻不想讓她背上不守規矩的罪名。
順德帝鬆了一口氣,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到是好辦。
“這件事情朕準了,等母后將人選敲定了,朕會告知你。”
宣韶知道不能要求更多了,便謝了順德帝。
順德帝難得放鬆,這時候便笑道:“你這小子,朕平日還以爲你清心寡慾,想去當和尚的。不想卻是朕看走了眼了。”
宣韶並不辯解。
順德帝以爲宣韶是臉皮薄,便笑着改了話題:“對了,這次你回來後想必短期內也不需要離京了,神鷹衛指揮使要退,這原本就是你父親的職位,子承父業,今後神鷹衛還是交給你了。”
因這件事順德帝早就透過口風,宣韶也不意外,躬身領命了。
順德帝很是欣賞宣韶這直來直往,又不拖泥帶水的性子,點了點頭又道:“爲了便於行事,每一任神鷹衛都是有一個明面上的職務,朕過幾日會下旨讓你出任京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