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處,看見孫氏那冷若寒冰的眼神,柳氏就後悔了。
這些年柳氏跟隨王棟外放,幾乎已經快忘記“上面有人”的時候了。在大同不僅僅是內院由她一人說了算,即便是在外頭,那些官家夫人都以她馬首是瞻。
她已經做慣了決策者,伏低做小,平日裡裝裝樣子還行,真要她做,她已經忘記了那種姿態。所以說一個人,不單單要認清自己的對手,還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果然,柳氏頭頂上傳來孫氏冷冷的聲音:“你不同意?你以爲你是誰?”
見柳氏低着頭不說話了,孫氏冷笑一聲:“看來這些年是我太慣着你了,在外頭你作威作福習慣了,難不成回了王家你還想着要壓我一頭?你也不過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妾罷了。”
柳氏聞言如遭雷擊,她白着臉擡頭看向孫氏,張了張嘴,卻是發不出聲音來。
孫氏厭惡地皺眉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滾出去給我在院子裡好好反省反省,沒我的命令不準出來丟人現眼。若是在棟兒上任之前你還沒有反省過來的話,那你就不必跟着去任上了,帶着二孃在家裡學學規矩。”
後面的這句話讓柳氏機會連跪也跪不穩了。好半響她才反應過來,爬到孫氏的腳邊磕頭道:“老夫人,妾身錯了,您就原諒妾身這一回吧。”
孫氏不耐煩:“錯了就回去反省,我剛剛的話你沒有聽到嗎?”
柳氏聞言想到自己女兒的事情還沒有解決,若是這麼被孫氏禁了足,那二孃嫁給孫金生的事情就定是鐵板釘釘了,於是顧不得什麼急急道:“可是,瓊兒她,她不能嫁給那個庶子……”
“閉嘴什麼什麼庶子不庶子的長輩做的決定由得你們置喙嗎?再說了,二孃怎麼就不能嫁給金生她也不過就是個庶女”
孫氏今日被孫金生那麼一鬧本就有些累,中午想要休息一會兒,前廳卻因爲正在搭壽臺的原因有些嘈雜,且進來找他回話的管事也是絡繹不絕。金氏雖然管着這些事情,但是她怕有什麼做得不好擔了罪責,就連桌圍子的顏色都事先備了好幾種,然後等問過了她之後纔敢鋪上。孫氏搖了搖頭,金氏也不是不能幹,只是太過小家子氣,實在不是世家名門當家主母的料子。
所以必須要給王玬娶一個合格的媳婦,想到自己家的侄孫女兒,孫氏心中有些歡喜。至於二孃,以前她確實是對她寄予過希望,但是這種希望到了給嫡長孫娶一個合格又合意的媳婦面前便微不足道了。
再說嫁到孫家,二孃也不是不能發揮她的作用。
“來人呀,給我把她送回去看着就鬧心。”孫氏一邊想着,一便對簾子外頭喊道。
“奴婢送柳夫人回去吧。”常嬤嬤站出來道。
孫氏點了點頭,常嬤嬤辦事牢靠她是放心的,外頭做事情的人多,若是讓柳氏亂嚷嚷出了什麼來,丟的還是王家的臉。
“那你就親自走一趟吧,有些賓客已經到了,別給我弄出什麼流言來。”孫氏擺了擺手道。
常嬤嬤躬身應了,揮手招了兩個開始聽了孫氏的傳喚本就站在了門簾子旁邊的婆子近身。
柳氏本還想掙扎,常嬤嬤立即上前笑着道:“柳夫人,奴婢送您回院子。今日老夫人她已經累了一天了,您何不先回去,等以後機會合適了再來求?你若是在這裡惹老夫人生氣,三老爺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柳氏聞言停止了掙扎,她確實是不應該再惹老夫人生氣了,離了府裡這麼多年,她竟然忘記了老夫人的脾氣。柳氏有些爲自己剛剛的話後悔,三老爺……對,瓊兒也是老爺的女兒,這件事若是讓他來求老夫人的話說不定有轉機。
於是在兩個婆子攙扶她起身的時候柳氏順勢站了起來。
常嬤嬤見狀便揮開了那兩個婆子,親自摻扶着柳氏往外去了。
待出得了鬆齡院,常嬤嬤看了有些失魂落魄的柳氏一眼,突然有些憐憫地道:“柳夫人也不要太難過了,事情還沒有定下來呢。您還是等老夫人氣消了又有精神的時候再去求。”
柳氏聞言搖了搖頭:“老夫人看樣子是八成已經做好了決定了,我的瓊兒……”柳氏小聲啜泣。
常嬤嬤任由她哭了一會兒,才輕聲安慰道:“夫人仔細別傷了身子,你的傷還沒有全好呢。哎可惜了二小姐那麼好的一個人才,其實本來定的是那一位——”常嬤嬤說道這裡,似乎是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連忙閉了嘴。
柳氏卻是已經聽到了話頭,急急道:“常嬤嬤,你剛剛是是說……”
常嬤嬤忙笑道:“奴婢哪裡有說什麼,柳夫人您聽錯了。”
柳氏左右看了看,見剛剛那兩個婆子被常嬤嬤打發掉沒有跟過來,此時身邊只有自己院子的兩個丫頭,便悄悄地將手上那對白玉刻蠶紋手鐲擼了下來,揹着人接着袖子的遮掩塞到了常嬤嬤的手上。
常嬤嬤想推辭,卻被柳氏一把按住了手,輕聲道:“嬤嬤,這個是感謝您平日裡對妾身和二孃的照顧,當不得什麼的,推辭的話就是瞧不上妾身這點薄禮了。”
常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默默收了下來。
柳氏見她肯收,鬆了一口氣:“嬤嬤,妾身平日裡對您也是尊敬有加,從不敢怠慢。您若是知道什麼還請告訴妾身,也免得妾身兩眼一抹黑被人算計了去還不知道。妾身保證,您說的話出你您口,進了妾身的耳,便不會再傳到第三人的耳中。”
常嬤嬤嘆了一口氣:“不是老奴不願意說,而是老奴也是聽得傳聞並當不得準的。”
柳氏自然是不信,這個如今孫氏身邊的第一得意管家嬤嬤會什麼也不知情。可是她還是道:“即便是道聽途說也還請嬤嬤說與妾身聽聽,就當是沒事的時候聊着天了,妾身自然也不會當真。”
常嬤嬤這才放心的樣子,小聲道:“聽說原先老夫人與孫老爺要定的人是這一位。”
常嬤嬤伸出手比了個五字,接着又道:“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府裡突然有傳言說二小姐的命格與那位少爺極配,甚至能改了那位少爺的命格。孫老爺正好聽說了這件事情,今日一早就來找老夫人說話了,之後府裡就傳出二小姐與那孫少爺要定親的傳言。”
柳氏聽了之後恨意像是滾滾巨*一般在心中翻滾,橫衝直撞想找出口,偏偏不得門路。半響,她咬了咬牙:“嬤嬤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那賤人在背後搗鬼,想用我的瓊兒換了她的女兒?”所日五娘要陪給孫金生的話她也聽過,還笑話過崔姨娘母女。今日卻突然變成了二孃要定給孫金生。她剛剛因爲慌亂根本就沒有想太多。經常嬤嬤這麼一說,柳氏立馬就深信不疑。
因爲如今這府中有必要這麼做的,能這麼做了只有崔姨娘。
常嬤嬤停了柳氏的話卻忙搖手道:“不,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沒有別的意思,柳夫人你多想了。奴婢只是說了些府裡最近的傳言,當不得真的。”
柳氏也不逼她,只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已經給柳姨娘定了罪。
常嬤嬤將柳氏送回了芳芷院便離開了,二孃見柳氏回來忙迎了上去,柳氏卻是打發了身邊的人,纔對二孃道:“娘對不起你,瓊兒。”
二孃聽見這話,心中一驚:“娘你這話怎麼說?”
這時候,柳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抱着二孃就大哭了起來:“娘沒用,無法勸阻老夫人。她,她想把你嫁到孫家。”
二孃聞言沉默了下來。
柳氏見女兒不說話,以爲她是傷心地狠了,平復了一下情緒揩了眼淚,擡起頭來想要先安慰女兒一番,卻見女兒那黑沉沉的眸子半分情緒也沒有地盯着屋子中間的八仙桌,又像是什麼也沒有看。
“瓊兒,你怎麼了?”柳氏小心翼翼道。
二孃看向柳氏,搖了搖頭:“沒事,娘。”見柳氏不信,二孃又道:“女兒真的沒有事,你不用擔心。現如今祖母也只是有這個打算而已,又沒有真的就定下來。我們不可自己先亂了陣腳。”
柳氏見女兒冷靜,心裡也平靜了許多,想起崔姨娘母女的可惡,狠狠道:“崔娟兒那個賤人都是他背後在搗鬼。若不是她耍陰招,這次嫁去孫家的就是五娘了。”
二孃聞言,想起了自己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也認爲是崔姨娘字背後搗鬼。
“她先是爬了老爺的牀,現在又來害我的女兒,這個賤人,我非要她好看不可。不對,或許她所做的這些本來就是有預謀的,不然怎麼會她才讓老爺留宿她的院子,第二日就讓你替了五娘?”柳氏驚道。
二孃垂了垂眸子:“她以爲我就是這麼好算計的麼?我會讓她們付出代價的。”二孃的聲音冷靜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