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蓮生極力壓抑的抽泣聽的人心裡酸苦,李思淺不知道他知道了什麼以至於此,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必定和韓家有關,和那位簡夫人有關!
第二天,李思淺頭一回比端木蓮生醒的早,平躺在牀上,小心的轉頭看着沉沉而睡的端木蓮生,慢慢理着夜裡聽到的那些陰穢舊事,她記得從前聽大長公主說過一回,先趙氏太妃性子高傲,目無下塵,後來必定和先靖海王由愛成仇,愛有多深仇就有多深。
趙太妃那樣的性子,絕對不可能象林太妃那樣,無論如何都會顧全大局,內裡再爛,外面都是光鮮的,趙太妃一旦和老靖海王生了仇,斷不會再和他同牀共枕,那蓮生……
蓮生面容身形具有所有端木家男人的特點,他和老靖海王一看就知道是父子,斷不會有什麼旁逸斜出的事,他是端木家血脈,他也是趙太妃親生……蓮生說他不該生出來、阿孃一定很難過……
那就是說,趙太妃不想要這個孩子?這一點血脈不是她想要的……老靖海王強迫了她?
這些事簡夫人怎麼會知道?是了,簡大娘子和趙太妃親逾姐妹,趙太妃在京城幾乎是孤身一人,那些苦悶心事,若要說,必定是和簡大娘子說,簡大娘子活在後娘手底下,外家又空無一人,這日子過的可想而知,簡夫人如此,其母可想而知,只怕簡大娘子身邊不知道都是誰的人呢,簡大娘子一舉一動,簡夫人母親若想知道,必定能知道的清清楚楚!簡夫人知道當年靖海王府那些秘聞,也就說得通了。
可簡夫人和蓮生說這些做什麼?她若想拉近蓮生和韓家娘子的親近,那也該說些讓蓮生高興的事,說這樣讓蓮生大受傷害的事,豈不是適得其反?
“你醒了?”沒等李思淺理清這堆亂麻,端木蓮生睜眼看着她問了句。
“嗯,後半夜沒怎麼睡好,你睡也不太安穩,沒再做噩夢吧?”李思淺側過身子,和端木蓮生面對面,端木蓮生擡手整着李思淺散在肩上的頭髮,“我沒事,你再睡一會兒,天色還早。”
“好。”李思淺猶猶豫豫答了一句,支起上身坐起來,伸手從後面圈在端木蓮生腰間,臉貼在他背上,“蓮生,我離不開你,你不在我身邊,哪怕一刻鐘,我都會想你,你要早點回來。”
端木蓮生動作一滯,淺淺從來沒和他說過這樣直白、這樣感情熱烈的話,他只覺得心頭如一陣熱浪捲過,熾熱之氣衝的他顫慄了下。
“我會……我知道。”端木蓮生回過身,一把摟住李思淺,重重在她脣上親了下,“晚上等我回來用飯。”
離金明池演武沒幾天了,一羣嬌滴滴小娘子至少看起來象模象樣了,玉姐兒雖說就沒怎麼練習過,到現在也不過能穩穩當當騎在馬上,至於擊球,她基本上找不到球飛到哪兒去了,饒是如此,瑞寧公主還是點了她進了金明池演武那天的比賽隊伍。
玉姐兒興沖沖挑了衣服又挑首飾,正想着是不是換匹純白的馬更好看些,門房婆子送了封信進來,玉姐兒拆開,原來是那天在韓府遇到的賈太太,玉姐兒目光掃向炕幾,炕几上正放着賈太太昨天打發人送過來的一盆山茶,玉姐兒伸手捻了捻山茶花瓣,這盆山茶真是漂亮極了,前兒送的那一疊飛花箋也雅緻的讓人愛不釋手,還有大前天送來的那團茶……
玉姐兒越想心越暖,賈太太真是個重情重義的,她和阿孃感情深厚,對自己也如親生女兒一般,就是阿孃也不如她待自己用心,原來世間待自己最好最用心的,竟是一個絲毫沒有血脈關係的外姓人。
“讓人備車,我要去……”玉姐兒看着信上讓她不可聲張的囑咐,想了想才接着吩咐道:“我要去韓府去一趟,得尋韓家六姨借根好些的球杆。”
丫頭忙出去叫人備車,再去尋李思淺稟報,玉姐兒斜了眼鬆綠,又掃了眼信,信末囑咐她看後即焚,可這樣溫暖的信,她實在捨不得,猶豫了片刻,玉姐兒吩咐鬆綠取了只帶鎖的匣子過來,小心的將信放進去鎖好,讓鬆綠出去,自己抱着匣子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將匣子藏到了牀前腳塌下面。
玉姐兒坐車子出了府門,連到韓府門口打個花胡哨兒也沒想起來,徑直吩咐車伕進了樊樓。
樊樓內園一間雅靜的小院裡,賈太太早就等着了,一見玉姐兒進來,眼裡閃着淚花,伸出手臂顫聲道:“玉兒來了,可想死姨母了!快過來讓姨母看看!怎麼又瘦了?你看看這手腕,握在手裡都快沒有了,可憐的孩子,今天想吃什麼?只管跟姨母說,就是龍肝鳳髓,姨母也得想法子弄來給你吃!”
玉姐兒被賈太太這翻疼愛的從裡到外暖烘烘一片,“也沒什麼很想吃的,若有新鮮的瓜果讓他們多上些就行,姨母最近可好?昨兒您打發人送過來的茶花真是好看,多謝姨母費心了。”
“你這孩子,跟姨母還客氣什麼!只要你好,姨母可是什麼都肯!”賈太太爽朗的笑着,看向玉姐兒目光慈愛無比,“本來沒想把你叫出來,姨母知道你跟着叔叔嬸子,在府裡不容易,可姨母實在想見你一面再走。”
“姨母要走了?去哪兒?”玉姐兒驚了。
“姨母要回去老宅了,唉!這些天一想到要走,姨母這心就揪成一團!姨母捨不得你,苦命的孩子,你跟在嬸子身邊,姨母實在放心不下。”賈太太一個勁的掉眼淚。
“我纔不怕她呢!姨母不用擔心我!”玉姐兒昂起下巴。
“傻孩子!你不知道這裡頭的厲害,你那嬸子是個厲害的,她要名聲,自然不會在吃穿用度、日常起居上爲難你,要是在上頭爲難你倒好了,滿京城的人誰不長眼?自然個個看得見看的明白,若有什麼事,你就佔足了情理,可如今她這樣,唉!”賈太太一聲嘆息,“傻孩子,你怎麼不想想,你今年也不小了,眼看要議親,可憐的孩子,你這親事可握在你嬸子手裡呢!女孩兒嫁人就跟再投一回胎一樣,她要真把你嫁了不好的人家……”
賈太太臉上滿是濃重的擔憂,“好孩子,你那嬸子你最知道,你說,她會不會藉着婚事難爲你?你平時跟她鬧過彆扭沒有?你跟姨母實說,姨母……唉,你跟姨母說實話。”
“我也沒把她放眼裡過!”玉姐兒咬着嘴脣,彆彆扭扭的答道:“我討厭她!一個商戶女,一股子銅臭,她也不喜歡我。”
“唉!這就對了!”賈太太彷彿有什麼事得到了驗證,重重拍了下手,“好孩子,你是個明白人,又聰明又懂事!這人這事,一眼就看穿了!可不就是這樣!你知道姨母爲什麼這麼擔心你?唉!實話跟你說,姨母這幾天沒少聽閒話,聽幾個專走王侯之家的官媒說,你嬸子在給你說親呢!”
“啊?”玉姐兒驚的目瞪口呆,“我怎麼不知道?她怎麼沒告訴我?”
“傻孩子,這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姑娘家發話的餘地?這要是你生身父母在,自然要先相看好了,可你如今……可憐的孩子,這親事她定好不告訴你,你也說不出半個‘不’字,這大禮兒在那兒放着呢!可憐的孩子!”
賈太太不停的抹眼淚,“孩子,你不知道,你那嬸子打聽的都是什麼人家!那男孩兒不是醜的不能看,就是吃喝嫖賭五毒俱全,要麼就是個傻子,那公婆家世就更不用說了,我擔心的成宿成宿睡不着覺!”
玉姐兒嚇呆了。
“姨母!你要救救我!”玉姐兒連嚇帶急,汗都要出來了。
她被姚世子妃拘的太過,自私涼薄又不通世情,可大禮兒是知道的,她知道賈太太說的都是實話,李思淺要想給她結門極其不堪的親事,不說易如反掌也差不多,她還真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孩子!姨母斷不能眼睜睜看着你跳進火坑!姨母斷不容別人欺負你!好孩子,你放心,有姨母!”賈太太急忙又是安慰又是大打包票。
“姨母,我該怎麼辦?”玉姐兒驚恐依舊,賈太太對她再好,和她阿孃再怎麼如海深的交情,畢竟是外人,對她的親事可說不上什麼話。
“讓姨母想想!”賈太太緊擰眉頭一臉慎重,“唉!玉兒,你這親事,你嬸子打定了主意,她是長輩,又能怎麼着?除非……”
賈太太一幅痛下決心狀,“爲了你,我就拼着死後下撥舌地獄了!玉兒,若要解開這個結,沒別的辦法,只能讓你這嬸子,不是你的嬸子。”
“姨母這話我沒聽懂。”玉姐兒愣忡的看着賈太太,她是真沒聽懂。
“玉兒聰明是極聰明,到底年紀小,又心善,玉兒,你嬸子如今硬了心要將你嫁進火坑,這事誰也沒法子,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她趕出端木家,把她從你們府上趕出去,她不是你嬸子了,自然也就不能再左右你的親事,把你嫁進火坑了。”
賈太太聲音雖極低,卻是一字一句,字字句句都送進了玉姐兒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