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頭看了看左右,低聲說道:“大富哥說,夫人去了老爺的書房,說了半晌的話,隱隱聽到夫人提起三小姐,大富哥不知道是什麼事,讓我來告訴小姐一聲。”秋水聽了,與墨書對視一眼,二人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擔憂。
柳氏一向和沈紫言不和,這在沈府是公開的秘密,衆人雖然不敢說,但私下裡無不是心知肚明,柳氏找沈二老爺,能有什麼好事
沈紫言命人打賞了那小丫頭一塊一兩重的銀錁子,那小丫頭千恩萬謝的去了。墨書就說道:“要不,我再去打聽打聽,看看夫人對老爺說了些什麼。”沈紫言已低低笑了起來,“不用打聽,我知道她說些什麼。”
墨書一怔,沈紫言眼裡泛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勾,“她自然是要在父親面前做賢明人了,說不準就是對父親說想要爲他分憂,最好是能將我的婚事交給她做主了。”默秋頓時氣結,脹得面紅耳赤,“她能安什麼好心”
沈紫言卻悠悠的抿了口茶,氣定神閒的望着墨書直笑,“看來母親大人還是太閒了。”墨書微微一笑,“想來百合早已按捺不住了,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到時候她還有別的事情要操心呢。”沈紫言眉梢微挑,“可惜了她一張巧嘴,只是看不透,說什麼也無用。”
沈紫言哪裡不知柳氏想要將自己胡亂配了人,最好是能配個一無是處的人,到時候就有得笑話看了。可惜,她算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沈二老爺不是一般的父親,他是當朝的尚書大人。也就是說,沈二老爺在選擇女婿和親家的時候,絕不會選擇那門不當戶不對的,沒有根底的女婿。既然是要結爲親家,自然是要在朝堂之上相互扶持,能夠帶給彼此最大利益的親家。
沈紫言正是看透了這一點,對沈二老爺十分放心,哪怕是他對內宅事情不管不顧,可涉及到身家利益的事情,沈紫言相信他不會犯糊塗,否則,這些年的尚書也算是白做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沈二老爺都會選擇最合適的親家,通常來說,這樣的人家,一般都是百年望族,或者是當朝最有前程的家族。
哪怕就是婚事由柳氏做主,她也只能負責挑選而已,而最後拍板的,只能是一家之主沈二老爺。柳氏就是有那三寸不爛之舌,能將事情說得天花亂墜,到最後,對這門婚事,還是無能爲力。
沈紫言一開始並沒有想明白這一點,也曾經對自己的婚事惴惴不安,可看到沈紫諾許給了李閣老家的二公子的那一刻開始,她驟然明白了許多事情。
沈紫諾是沈家的嫡長女,一般而言,沈家這樣的人家,嫡長女嫁給那種書香門第的嫡長子纔是最普遍的現象。畢竟長子長媳不僅是全族的表率,還是未來掌握整個家族命運的人,日後分家,也能得到最多的資源。可是沈紫諾卻許給了李閣老的二公子,倒不是說二公子如何不好,只是到底不如嫁給一門的長子做當家主母。
沈家的情況卻又十分特殊,沈大老爺雖然是嫡長子,可他是白丁,書香世家的白丁,基本就意味着吃閒飯的人,又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肯嫁進來。若是那種公卿世家的嫡長子倒也好說,橫豎爵位就是嫡長子的,書香門第可不講究這一套,唯有考取功名纔是最終的出路。
柳氏手心已生出了薄薄的一層汗,只覺得對面沈二老爺的目光幾乎要穿透她的身體一般,“你要操心紫言的婚事?”柳氏小心的看了沈二老爺一眼,見他面色平和,就低眉順眼的說道:“老爺在朝堂上要爲君謀事,回到家裡又要操心小女兒的婚事,妾身見着實在心疼,就想爲老爺分憂……”說着,熠熠的望着沈二老爺,“妾身也是一心爲老爺着想的意思。”
只這一瞬間的工夫,沈二老爺眼裡已有了濃濃的諷刺,“紫言的婚事我自有主張,就不用你多管了。”柳氏柔和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大方得體,微笑着說道:“既然老爺已經有了主意,妾身也就不必擔心了。紫言最是聰明的女兒家,又是才貌兼備的,也不知怎樣的人家才配得上她”
沈二老爺和柳氏成親雖然也有些時日了,可彼此坐在一起心平氣和說話的時間實在太少,但見着柳氏眼中屢屢有種說不出的算計的神采,沈二老爺十分不喜,就有意將柳氏冷了冷。柳氏又哪裡知道沈二老爺爲何對她如此生疏,只當是旁人在他面前亂嚼舌根子,胡言亂語的說了些什麼不好的話。
那個旁人,自然是沈紫言了。
沈二老爺卻直接忽視了柳氏的感慨,拿起書自顧自的看起來了。柳氏尷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臉色有些難看。就這樣走了,那就是白白來了這一趟了,心裡自然十分不甘,可不走,沈二老爺又沒有和她說話的意思。正左右爲難間,沈二老爺眼角餘光瞥見她還杵在原地,暗地裡覺得她十分的不知趣,聲音也就冷了幾分:“你沒有旁的事了?”
沈二老爺難得的主動說了一句話,柳氏心中一喜,忙柔聲說道:“紫言已將大大小小的事情攬下了,妾身閒來無事,正好陪老爺說說話。”殊不知沈二老爺卻是叫她離開的意思,聞言眉頭擰了擰,“我還有公事要處理,你下去吧。”柳氏愣在了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訕訕然退下了。
路上就和柳媽媽抱怨,“也不知那沈紫言到底在老爺跟前說了些什麼,老爺對我一直不冷不熱的,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柳媽媽見四下裡無人,滿臉是笑的奉承道:“這大小姐和三小姐出閣的日子指日可待,到時候沈府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三小姐就是再想管得多,也是出嫁了的女兒,那就是潑出去的水,要是再回孃家指指點點,人家只會說她年輕不尊重,不將您這個做母親的放在眼裡了。”
柳氏臉上就漾出了層層笑意,“你說的也是,等到她們都嫁出去了,還不是我說了算。”
柳媽媽趁勢就問:“那百合的事情……”笑意瞬間在柳氏臉上消散,眼裡是化不開的寒冰,“她要做姨娘,就讓她做好了。”柳媽媽一驚,“夫人,這……”柳氏已吃吃笑了起來,“將那絕子藥放在湯裡給她喝下去。”柳媽媽望着柳氏的表情就變得有些複雜。
喝下絕子藥,這一輩子也別想生下孩子了……
許燾已滿頭大汗的衝進了許熙的院子,也不待下人打起簾子,自己一擺手就掀開了,“大哥,你知不知道,父親已經向沈家提親了說的就是那沈三小姐。”許熙手裡拿着一卷書,聞言笑了笑,“知道。”許燾一怔,聲音低了下去,“那你還坐得住?”
許熙俊朗的面上是溫和的笑容,“我爲何坐不住?”許燾掃了眼四周低眉順眼的丫頭,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那羣丫頭怯生生的看了許熙一眼,見他點了點頭,這才都下去了。
許燾直等到房內無人了,才急急說道:“你不是心上有人了嗎?怎麼倒是一點也不急的樣子,這要是那沈家答應了,你就是不娶也得娶了。”許熙平靜的眼眸裡難得的出現了一絲波瀾,“我等這一日,等了七年了。”“就是等了那姑娘七年,纔不能就這樣……”話說到一半,突然明白過來,吃驚的睜大了眼,“沈三小姐就是那姑娘?”
許熙的目光落在窗外飛舞的落英上,微微頷首。許燾略黑的面龐上就綻放了燦爛的笑容,濃密的眉毛彎成了月牙形,“大哥,你怎麼不早說呢,害我白白爲你擔心。”許熙但笑不語。
許燾卻長長的嘆了口氣,臉色一正,“也不枉你苦苦找了她七年,幾乎翻遍了整座揚州城,沒想到她居然是金陵人,難怪你一直沒消息,只盼着沈家答應這門親事纔好,你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許熙神色溫柔,似一潭春水般盈盈流動,“我原以爲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了,想不到終究還是找到了。”許燾就咧開了嘴笑,“這就是天意。”心裡着實爲他的大哥感到歡喜,一把拍在他肩上,興高采烈的說道:“爲着你尋到佳人,我們也該出去喝一杯纔是。”
許熙幽深的眸子黯了黯,似是夢囈一般說道:“只盼着不要出什麼幺蛾子纔好。”聲音輕柔的像一陣風似的。手指緊緊握住藏在袖中的帕子,反反覆覆的摩挲,嘴角化開了一抹溫柔的笑意。
福王府中福王妃卻與福王怒目相向,“您倒是從來都不急,我們的瑾兒都多大了,許家可都上門去提親了,您還是這樣不溫不火的,要等到幾時?”福王知道福王妃爲了三兒子的婚事焦心不已,忙安撫道:“好好好,我明日就去,好了吧?”
福王妃對這個笑面佛一般的福王一向是沒有什麼法子,聞言只得按捺住了滿腔的火氣,問道:“許家可都先上門了,您打算怎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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