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藍師父,恭喜了。”簡桐含淚,笑望蘭泉。
“嘁……”蘭泉輕笑,然後在簡桐低低的驚呼聲裡,直接走過來,毫不遲疑一把將簡桐擁入懷中,“那就讓我好好抱抱你!”
簡桐的淚終於滑下來。佛祖駕前,她尚且不敢僭越,可是這個死孩子卻完全不在乎佛祖在上,直接衝過來就抱住她啊……簡桐揪緊蘭泉的袈裟,讓淚無聲印入布料纖維裡,不讓他看見。
“喂,你這傢伙真是狠心啊。”蘭泉抱着簡桐的手也微微有輕顫,嗓音裡卻還是一如既往的吊兒郎當,“就把我一個人扔在廟裡,也不來看我,更不讓我碰啊!”
上次*旅店的甜蜜過後,簡桐便將蘭泉給扔在鹿苑禪寺裡,讓他專心在禪寺裡修習,不許他上學,更不許他見她。學校里正值暑假,秋學期還沒開學,學生們都在忙着社團活動,所以蘭泉不去上學沒什麼,真正讓蘭泉無法忍受的是,他看不見她。
這小老師真有股子狠勁兒,說上次他破戒,要他好好在佛前贖罪,就真的能忍着不見他……
“你今天真棒。”簡桐吸吸鼻子,“就算爲了今天的表現,那麼多天的不見面都是值得。”
想要他好好贖罪,其實不在乎他能不能修習得明白,只是希望佛祖不要降罪。他受戒期間竟然爲她破戒,她不希望他會受到哪怕一點點的懲罰。
蘭泉手臂收緊,背對着佛祖而只管抱緊懷中的人兒,“還說呢,還不都是爲了早點見到你……我若早點通過辯經考驗,你自然再沒有藉口不讓我見你、不讓我抱你、不讓我碰你!”
簡桐訝然擡頭,望着那傢伙面上閃啊閃的眼睛,還有他面頰上臭屁的紅暈,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你,敢情你是爲了這個!”
蘭泉笑着挑起眉尖,“不然你以爲我幹嘛啊?我還真想一輩子當高僧,專心研究佛法啊?然後我們也去繼承個寺廟,未來生幾個小和尚小尼姑來繼承下去?”
“去!”簡桐臉頰紅透。當着佛祖的面,他說什麼呢他!
“我要回學校。”蘭泉知道簡桐在大殿裡被他抱着不自在,繞着簡桐的手指走到大殿門外去,站在門廊上垂首望她,“這回你沒理由再攔着了吧?”
簡桐故意猶豫了下。還沒等簡桐說出答案來,那傢伙已經垂下頭來,就站在大殿門口上,飛快地在簡桐脣上偷了個吻!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可是那傢伙的舌尖還是霸道地侵入簡桐的小口,喘息嘶啞……
佛堂幽幽,長明燈照亮塑金身的佛祖,身披大紅袈裟的佛祖含笑而坐,手結施無畏印,彷彿遙遙望着那緊緊相擁的兩人慈祥微笑。這個手印表示佛爲救濟衆生的大慈心願,能使衆生心安,無所畏懼。
簡桐從鹿苑禪寺出來,大門外正看見李淑蘭。老太太坐在滑竿上遙遙微笑望她。身穿紫色絲綢和服、上面繡滿了白鶴的侍女走過來躬身施禮,“簡老師您好,我是老夫人的貼身侍女多鶴。老夫人問您是否有時間,可否坐下來一起喝杯茶?”
簡桐趕緊走過去躬身施禮,“李奶奶!”
一聲“李奶奶”喊得李淑蘭心生感喟,不由得想起身在長春舊民居里的生活。沒人會想到她與秀一就生活在那樣破落的地方,與梨本家的大宅自然無法相比。
多鶴趕緊走過來糾正,“簡老師,請勿失禮。請稱呼‘老夫人’。”
李淑蘭卻擺了擺手,“多鶴退下。”然後轉眸望簡桐,“簡老師便繼續這樣稱呼吧,老身倒是喜歡。”
精雅和室裡,簡桐有點侷促地望着眼前多鶴在演示茶道。雖然和室她也見過不少,可是此時所置身的環境卻讓她只覺緊張。就像民宅與王府的差別,雖然都是房子,可是裡面的擺設和氣度卻是相差天地。
簡桐沒想到李淑蘭會將她帶到梨本家大宅來。
一路走來,白沙黑石、魚鱗瓦片覆着層層疊疊的房屋。整個庭院裡嚴謹而無聲,彷彿時光都在這裡靜止,天地都是默默躬身肅立。
茶香嫋嫋從多鶴操持的茶具中傳來,李淑蘭則偏轉了頭去望另一名綠衣侍女正在插一盆花。一切都是靜靜的,卻有無聲的威嚴一直向簡桐壓過來,讓簡桐覺得極其不自在。
即便當初在國內去靳家,被吳冠榕與靳家大宅的氣度也壓得很緊張,卻都沒有此時幾乎窒息的感覺。顯然j國所保存下來的等級嚴明的制度比中國還要嚴重許多。
良久,李淑蘭才轉頭過來望簡桐,“來j國的日子,一切都還適應吧?”
簡桐點頭微笑,“隨遇而安。”
李淑蘭挑了挑眉尖,“可是你的呼吸怎麼這樣急、這樣亂?”
簡桐微微驚訝。不過倒也難怪,整個房間裡一切都是靜靜的、慢慢的,帶着股子雍容典雅,她帶着緊張的呼吸自然是比較急促的,跟房間裡的氣氛有點不太搭調,所以老夫人就聽出來了。
“有點緊張。”簡桐倒也坦誠相告。
“呵……”李淑蘭笑起來,“緊張是沒有用的。任何的場合都需要有駕馭的氣度。比如皇帝登基坐殿,如果他駕馭不住那個場合,那他就不是真龍天子,反倒要被臣子騎在頭上。”李淑蘭轉過頭來望簡桐,“蘭泉那孩子就很好。第一次走進這個宅子、這個房間,氣度立現,絲毫沒有任何的怯場。”
簡桐閉了閉眼睛,她聽得懂李淑蘭話語裡暗暗的貶斥。
如果她想當蘭泉身邊的女人,她必須也要具有跟蘭泉同樣的膽量和氣度,必須壓得住這個場子才行;可是她方纔卻只是在侷促不安。在李淑蘭這位當家主母看來,剛剛的她充分暴露了平民家庭出身的膽怯和猥瑣吧?
“李奶奶,當年您第一次走進這座宅院、這個房間的時候,也從來沒有緊張過麼?”簡桐不想掩飾自己真實的心情,只是反問李淑蘭。
李淑蘭倒是被問得一怔,隨即就也笑開,“好吧孩子,那我承認,我當年也很緊張。我出生在中國東北,孃家雖然也算是華族,但是畢竟跟身爲宮家的梨本宮家有太大差距;而且我也沒見過這樣嚴謹的宮家本家的建築。所以第一次來拜見,我手腳冰涼,幾乎不敢走路。”
簡桐笑開。之前對李淑蘭的恐懼感倒也散了。難得這位老人家能夠在居高臨下的狀態下而開誠佈公。
“晚輩也特別欣羨蘭泉身上那種天成的氣度。可是每個人無法選擇家庭和出身,作爲平民家出身的晚輩,雖然會有所膽怯,不過卻從來不缺少勇氣。李奶奶,下次來,我定然再不怯場。”
李淑蘭挑眉望簡桐,就連正在專心泡茶和插花的多鶴與另外那位侍女都不由得擡眼望了望簡桐。
“下一次?”李淑蘭彷彿饒有興趣望簡桐。
簡桐有點臉紅,“晚輩知道,梨本本家大宅不是隨便進得來的。今天晚輩有幸進入,實是因爲老夫人邀請。不過……”簡桐鄭重望向李淑蘭,“只要蘭泉還在這裡,晚輩就一定還會來。”
李淑蘭笑笑,“光是喝茶、賞花,似乎意境還不夠呢。”說着轉頭向竹簾外,“彈首曲子給我們聽吧。”
微風從門廊吹進來,緩緩吹動細片翠竹編織成的竹簾,盈盈而動,隱隱露出簾外一個女子窈窕的身形。那女子也穿了和服,卻是月白色,極顯清貴。
那女子以日語應答,琴聲曼妙而起。簡桐心中巨震,是古箏!
“古箏在j國也有悠久的歷史,在本國叫做‘和琴’。我們此時正聽到的曲目叫《千鳥曲》……”李淑蘭緩緩介紹,簡桐聽着便緩緩笑起來。
簡桐最初聽見箏曲時面上的變色曾讓李淑蘭滿意而笑,可是李淑蘭都沒想到,簡桐面上的驚訝隨即散去,換上靜靜凝聽的微笑。
“簡老師在笑什麼?老身可否參與其間?”
簡桐點頭,“這個曲子的名字很好,《千鳥曲》,晚輩雖然不諳音律,卻也能從這動人的演奏裡聽得出,曲中的意境乃是碧海藍天之中,沙灘上有羣鳥歌唱……”
李淑蘭點頭。
簡桐含笑回眸記憶深處。那夜在親密酒吧裡,那白衣的少年一首鋼琴曲《澄鏡之水》牽動在場所有女子的心。那個曲子所表達的也正是這般意境:水面如鏡,有羣鳥輕掠而過,飛羽輕點水面……
只要想到蘭泉,她一切都不再害怕。不管即將面對什麼,她都將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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