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簡桐沒有理睬,酒保驚訝地張了張嘴,那人卻似乎不以爲意,反倒挑起脣角笑起,黑瞳裡也漾起一抹興味。
“小姐不妨說說。說不定,我能幫得上忙。”那男子索性在簡桐身畔坐下,揚眸對酒保,“簡小姐每次來,最喜歡喝的是加冰君度吧?”
酒保趕緊應聲,“是,我這就去換。”
簡桐轉了頭望那男人,“我今晚不想喝酒。”
“酒不是壞東西。酒之所以古往今來美名與罵名皆背,其實那不是酒本身的問題;問題出在喝酒的人身上。若能自制,酒能活血散心,是逍遙美物;若不能自制,那自然酩酊大醉、神智全失,不過都將責任推在酒的身上。”
那男子笑着轉了轉手裡的卡地亞鑰匙扣,一圈清泉般的光芒漾起,落進簡桐眼底。簡桐再皺眉——就連此情此景都跟當時初見蘭泉時,相似。只不過那時蘭泉是尾指上的鉑金指環。
簡桐聽着倒也點頭,“我同意。”可能因爲媽和外祖家都是做酒的,所以簡桐對酒有感情,也纔會酒量這樣好。
簡桐本是冷漠對他,卻也對他說得對了的話坦率認可——那男子不由得啓脣一笑。
“所以在我看來,好酒絕不該被埋沒。如今雖然滿市場都是琳琅滿目的酒,酒瓶越來越漂亮,商標越來越花哨,宣傳的方式越來越誇張——可是好酒卻越來越少。”
那男子說着向簡桐做了個“請”的手勢。簡桐就也帥氣捏起酒杯,將加冰君度仰首倒入口中。
那男子笑起來,挑起紅脣輕輕鼓掌,“爽快!”
簡桐搖頭,“現在酒吧裡就更是浮躁,到處都是真真假假的洋酒,反倒找不見中國自己的酒。好像大家坐在這裡喝的只是這個譜兒,根本不是在品酒。”
簡桐眯起眼睛來回望那男子,“我很神往古時,青竹小寮,一枰方桌,兩人相對而坐,舉杯對酌,共酹江月。”
“哈哈!說得好!”那黑衣男子爽朗大笑,眯了眼睛望簡桐,“難得小小女子,骨子裡卻有俠氣遺風。果然不同。”
簡桐紅了臉笑開,轉頭去望手裡的酒杯,“可能因爲難得你是個尊重酒的人吧。我家的酒坊必須要賣了,儘管我還很愛它,所以心中對酒存了一絲愧疚;正好聽見你說出令我讚賞的話,所以多了幾句嘴。”
那男子笑着抓過一隻杯墊來,從吧檯上抽了支筆,龍飛鳳舞寫了些什麼,然後指尖按在杯墊上,將杯墊從吧檯桌面上推到簡桐面前。
簡桐垂首,墨綠色的杯墊上寫着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名字是:藺鴻濤。
很男性化的名字,簡桐聳了聳肩,搖頭微笑,“原來是藺先生。只知道如何稱呼你就夠了,下次見面也算熟人。其他的,不必了。”
酒吧是邂逅浪漫的地方,但是並不適合她。她邂逅了一個蘭泉,今生已經足矣。不必再有第二個。
藺鴻濤也只一笑,“你以爲我要追你?”
簡桐只盯着自己酒杯,不置可否。他要做什麼,她不關心。
藺鴻濤笑起來,“我是要追你,但是不是現在。我看得出你現在心情不好,現在如果暴露了想要追你的心思,你只會拒絕——我不會傻到自討苦吃。”藺鴻濤眸光沿着簡桐柔滑的面頰落回杯墊上,“我給你電話的目的是:我想我恰好是你想要尋找的那個下家。”
簡桐一怔,轉過頭來望藺鴻濤,“你的意思是——你想買我家的酒坊?”
藺鴻濤笑笑,“讓我來猜猜你此時滿面哀傷的原因。是因爲家裡有事,不過也是爲了那酒坊本身——既然是祖傳的酒坊,就會有祖傳的配方,這些東西一旦出賣,你會擔心那個下家能否將這一切仔細珍存,並且發揚光大。你不僅僅是在出賣一爿生意,你更是在託付一份情感……”
簡桐的眼睛溼潤起來。
媽病了,是她無能,所以只能賣掉酒坊來籌錢。如果她能幹一點,可能不至於要做到這一步。她對不起媽一生心血,更對不起外祖家族多年的累積。
沒想到這個萍水相逢的男子,竟然一眼看透她的心。
卻也難怪,那男人本來就有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
“所以……簡桐,我是你最好的選擇。我擁有這個資金實力,會給你想要的賣價;更重要的是,我如你期望,我懂酒、愛護酒。我會將你祖傳的配方好好珍存,併力爭將它發揚光大——你方纔不是遺憾酒吧裡大多洋酒充斥?我會將你家的酒引入酒吧來,讓更多人能品嚐到。”
“古時青竹小寮已難再尋,可是品酒談心的一幕,我定會幫你重現。”
簡桐的眼淚滑落下來,轉頭望他,“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還有——你爲什麼願意幫我?”
那男子笑着轉眸望酒保。酒保趕緊走過來介紹,“簡小姐,濤哥就是我們老闆,更是咱們這條酒吧街的幕後老闆。只要有濤哥支援,簡小姐你家的酒一定會進入本市每一個酒吧。”
簡桐皺眉,“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藺鴻濤愉快地笑起來,“簡桐,你是在主動跟我搭訕麼?好吧,我接受。”
簡桐皺眉,“我沒開玩笑。我是說,真的似乎見過你。”
藺鴻濤又大聲笑起來,“其實我缺個道具,如果你見了就會想起來。”藺鴻濤說着指了指酒架,“皇家禮炮。”
簡桐捂住口,想起來,“哦,果然是你!”
藺鴻濤大笑起來。那樣氣質冷冽的男子,原來大笑起來也是萬種風情,“我那晚其實一直等着你來給我陪酒,結果你沒來,我失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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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小時後第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