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爺子擺擺手,“行,你先回去吧,不要讓南卓回家,屋裡還是黑燈瞎火的。兩個人在一起,多爲人家想想,嗯?”
“嗯!我知道了!”
陸南卓晚上有應酬,雖然已經提前離席,可是回到家裡時也已經是晚上十點。打開門,站在玄關,他看着黑漆漆的客廳,好奇,怎麼她還沒有回來麼?
“小箏——”他叫了一聲,正要按亮客廳裡的燈,卻發現沙發上蜷縮着一個小小的身子,他心裡一顫,趕緊的衝過去,“小箏,你怎麼了?”
鬱箏回到家裡就開始哭,也不知道哭了多久,聽到有人叫她,然後又衝到她的面前,她從膝蓋裡擡起頭,無比悽慘的叫了一聲,“南卓——”下一刻,人已經從沙發上倒下,摔進他的懷裡。
陸南卓從未見過她這麼悲痛欲絕的模樣,頓時擔心極了,伸手打開沙發旁邊的檯燈,他捧起她的臉,無比溫柔的擦拭,一雙黑眸焦急的看着她的淚眼,“小箏,發生什麼事了?”
“南卓……”她不停的哽咽,話都說不出來,隔了好久,才一顫一顫的道,“我爺爺得了絕症……”
男人眉峰一顫,心裡也立刻沉重起來,拉着女人護在懷裡,擦着她的眼淚,“你今天知道的?”
“嗯,晚上我去醫院時,聽醫生說的。爺爺一直瞞着我,不讓我知道,我還一直以爲他就是胃病犯了,誰知——是胃癌晚期。”
“好了,好了,先不哭了。”陸南卓柔聲安慰她,“生老病死也是沒有辦法的,爺爺瞞着你,就是想要你活過的開開心心的,你這個樣子,爺爺知道了,該是多麼心疼啊!”
“我知道,可是,我忍不住……從小到大,我就只有一個爺爺,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沒有奶奶,就只有爺爺。我曾經一直以爲,爺爺就是我生命中的頂樑柱。可是,現在,這個柱子要塌了——”她哭得不能自已,窩在男人的懷裡,盡情發泄自己的悲痛。
她的身世,他早就知道,可是聽着她這樣親口哭訴出來,他一顆心疼的顫抖,眼眶裡瀰漫痠痛的液體,他冰涼的脣摸索着她的鬢邊,“好了,不哭了,你還有我,以後我就是你的頂樑柱。”
她不說話,只是緊緊抱着她,無聲的流淚。
他維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勢摟着她,一隻手安撫着她的後背,“好了,先不哭了,今天太晚了,我們明天去看爺爺,好不好?”
“嗯。”她點點頭,哄一下鼻子。
陸南卓稍稍放開她,擦乾她臉上的淚水,“你是不是還沒吃晚飯?”
“嗯,沒胃口,不想吃。”
男人皺眉,“那怎麼行!來,你去洗一把臉,我去給你做一碗麪,好不好?”
她不說話,他就摟着她起身,把她推進浴室,“小箏乖,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她終於點點頭,進了浴室梳洗。等到出來,男人穿着圍裙,正好端出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青菜面,“來,你說沒胃口,我做的清淡,來吃一些。”
男人溫柔耐心的哄着她,她終於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慢慢的坐下,在男人期盼關心的眼神下,吃完一碗麪。
夜裡,陸南卓抱着她睡覺,又是輕輕的哄了好久,纔給她哄睡着。看着懷裡還腫着眼睛的小女人,陸南卓沉重的嘆息,怎麼會有這麼可憐的女孩呢?從今以後,他一定要做她的天!
世上總有些事情是那麼的讓人措手不及,清晨六點,房間裡的電話響起,陸南卓擔心妻子,一晚上都是淺眠,電話幾乎是在一響起的片刻就被男人接起,生怕吵醒了懷裡的女人。
幾秒鐘後,男人的臉色倏然凝重,嚴肅的道:“好,我們馬上就到。”
掛上電話,他輕聲喚醒懷裡的人,“小箏?”
“嗯。”她睜眼,看着男人肅穆的臉色,忽的有不好的預感,一下子清醒,“怎麼了?”
陸南卓俊臉悲傷,“爺爺病危,現在在搶救——”
他話沒說完,她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倉皇失措的開始起牀穿衣。
兩個人趕到醫院時,手術室的門正好打開,鬱箏撲上去,抓着張醫生,“我爺爺怎麼樣?”
張醫生搖搖頭,“對不起,我們無能爲力了,你們進去看看病人最後一眼吧。”
鬱箏面色刷的蒼白,身子搖晃一下,被陸南卓扶住。她忽的大踏步推開手術室的門,哭着撲倒在牀邊,“爺爺——”
鬱老爺子憋着最後一口氣等着孫女的到來,見南卓也站在後面,他顫巍巍的擡起手臂,陸南卓趕緊上前,直直的跪下去,握住老人家的手,語帶哽咽,“爺爺!”
鬱老爺子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摩挲着拉過孫女的手,與陸南卓的手合在一起,艱難的喘息,“南卓,我這一生大半輩子就只有小箏……一個親人,現在,我要走了,你要帶我……好好照顧!”
陸南卓俊臉滾下一刻灼熱的淚,重重的點頭,“爺爺放心!”
“爺爺——不要,我不要你走——”鬱箏嚎啕大哭,拉着爺爺的手不放開。
“小箏……爺爺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傷心——不然,爺爺不放心啊……”老爺子氣息越來越微弱,張着嘴只能不住的出氣,已經無法呼吸了。
“爺爺!”鬱箏擡頭,撲到在爺爺身上,“爺爺!”
老爺子握着兩人的手漸漸的鬆開,鬆開,無力的滑落,顫抖的眼皮也漸漸的死寂——
鬱箏看着爺爺僵硬的手,忽的一聲大叫——“爺爺!”
想要起身撲過去抱住爺爺,卻眼前一黑,下一刻,倒入男人的懷中。
鬱箏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很大很寬敞的病房,已經開始西斜的陽光透過窗戶射進來,室內柔和的一片靜謐,她睜開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一時沒有回神,只是胸口覺得好痛好痛。她轉過頭,陸南卓坐在牀邊,微微發愣。
“醒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捏捏她的面頰,溫柔的道:“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那會兒嚇死我了!”
她看着他,“我暈過去了。”
“嗯——”
她又回想着什麼,忽的坐起身,“爺爺!”說着,掀開被子,人就要下去,被陸南卓一把攔住,“小心!”
她卻是迫不及待,“爺爺!我要找爺爺!”
他面色沉重悲傷,“爺爺——已經去世了。”
她腿一軟,喉嚨裡哀慟的一聲,幸虧陸南卓扶住,讓她坐回牀上。
他也坐上牀,圈着她的身子,溫柔的道:“小箏,不要再傷心了,醫生說,你這樣的情緒很影響肚子裡的寶寶的。”
她一下子停止了哭泣,瞪着眼睛看着他,半天沒有反應。
陸南卓悠悠的嘆一口氣,伸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小箏,這裡,有我們的孩子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低頭看着男人的大掌撫摸的地方,愣愣的不說話。
陸南卓皺眉,擔心的問,“小箏——你不喜歡嗎?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的嗎?”
“不!”她擡頭,看着丈夫,“我只是在想,這一定是爺爺不放心我,所以讓老天爺賜給我的禮物。”她摸着肚子,哽咽道,“他是爺爺帶來的。”
陸南卓也紅了眼眶,輕輕的抱着妻子,“嗯,所以,你要體諒爺爺的一片心意,不能再哭了,嗯?”
“嗯。”她一抹眼,擡頭看着丈夫,“爺爺呢?”
“爺爺已經在殯儀館了,走吧,我帶你去。”他說完,抱着妻子下牀,護着她出去。
陸南卓帶着她去了殯儀館,裡面的靈堂已經設好,素雅而肅穆。軍區和周家負責,爲鬱老爺子舉行追掉會,一切盡然有序。鬱老爺子的遺照懸掛在靈堂上方,慈愛而祥和,鬱箏只看了一眼,又忍不住想哭,一轉身,出去了。
外面一片草地,在悠悠月光下,因爲這一刻而冷清孤寂,鬱箏一個人站在草地上,茫然的擡頭,看着幕布一樣的夜空,悶悶發呆。
陸南卓招呼了一下前來弔唁的賓客,一轉眼,便已看不見妻子的身影,心裡一驚,趕緊的找出來。
看着鬱箏站在空曠的草地上,孤單的望着夜空,他心裡一疼,趕緊的過去,脫了西裝外套罩在她身上,“夏末了,晚上涼,小心感冒了。”他摟着她,溫柔的提醒。
她放鬆的靠在他的懷裡,悠悠的道,“南卓,你說天上那麼多星星,哪一顆是爺爺,哪一顆是爸爸、媽媽,哪一顆是奶奶呢?他們都走了,化作一顆一顆的星星,掛在那麼高那麼遠的地方,我看不到,摸不着。”
她的聲音太過於悲涼,讓他忍不住抱緊,“小箏,你還有我,還有肚子的孩子。我們都是你的親人,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所以,你不孤單。”
她點點頭,“南卓,你會不會有一天也離開我呢?”
男人看着她,嘴脣附在她冰涼的耳邊,“不會的,我答應過爺爺,要照顧你一輩子的。所以,我們永遠不分離。”
“嗯,永遠不分離。”
那一夜,他們在星空下坐了一夜。早上快七點時,火紅的朝陽從地平線升起,新的一天又來到了。
陸南卓坐在草坪上,懷裡抱着累極而眠的妻子,他用自己的衣服緊緊包着她,護着她和他們的孩子,朝陽一點一點升起,絢爛的光芒照在妻子的臉上,一片柔和。
廣袤的天地間,這一刻,似乎就只有這樣兩個人。
他低頭,癡癡的看着懷裡的女人,暗暗發誓:小箏,這一生,再也不讓你孤單一人!從今以後,我會用愛守護着你,和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