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沒有立刻回答她,把外衣脫下來丟給長菀後,便大步走過來坐到商如意的身邊,身上的寒氣隨着風撲到商如意的臉上,讓她更警惕了一些。
她問道:“沒見到裴行遠?”
宇文曄搖搖頭。
商如意嘆了口氣:“還以爲把蘇卿蘭放出來之後,父皇會對他們被矇蔽的事有所緩和,能讓你跟他見上一面,沒想到,還是不行。”
宇文曄道:“刑部的人說,原本對他的看押已經鬆緩了一些,可是就在昨天,父皇突然傳了口諭,要在年後親自提審行遠,所以在這段時間,任何人都不能再去見他。”
“什麼!?”
一聽這話,商如意驚了一下:“父皇要親自提審他?”
宇文曄點頭:“嗯。”
商如意道:“怎麼提審?不,提審什麼?也不對——”
她自己顛三倒四了起來,宇文曄看着她這樣,雖然心情沉重,也忍不住苦笑了一聲。他明白,這件事的確有些麻煩,照常理不管是出現了逆賊,出現了刺客,這些案子都會交給刑部,或者大理寺審理清楚,最後交由皇帝決斷,可這一次,裴行遠他們被抓進刑部大牢這些日子,一直沒問出什麼來,主犯又逃脫在外,眼看着案子就要這麼不明不白的拖下去,宇文淵自然不能允許。
但,皇帝竟然要親自提審“疑犯”,這也是過去從未有過的。
能看出,他對這件事的重視。
雖然大盛王朝已經建立,可在這樣風雨飄搖的亂世當中,誰也不能確定這個王朝是會千秋萬代,還是會像夜空中劃過的流星一般轉瞬即逝,宇文淵不僅要重視對外的戰爭,對內的戡亂平叛也不能放鬆。
商如意平復了情緒:“父皇親自提審他,是相信他,還是不信他?”
宇文曄道:“難說。”
“……”
“照蘇太醫這一回的經歷,看上去父皇的猜忌似乎應該是減輕了,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父皇此刻的心思,還真的不好猜。”
“……”
“蘇太醫就算跟姜洐有來往,畢竟沒有跟隨聖駕前往湯泉宮,也就跟刺客的事情沒有直接的關係;可行遠不同,他在飛霜殿內密會是事實,在父皇看來,可能就是直接跟刺客會有關係。”
“……”
“這種情況,一旦定罪,就幾乎不可能再脫罪。”
商如意聽得皺起了眉頭。
看着她有些緊張的樣子,宇文曄又道:“不過,如果父皇認定了他真的跟刺客有關,刺客跟逆賊有關,也就不會關押這麼多天,最後還親自提審,如果行遠能夠給出足夠的證據,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
商如意頓時屏住呼吸:“裴公子,會給嗎?”
宇文曄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一種古怪的氣氛在兩個人對視的目光中瀰漫着,沉默了許久,宇文曄道:“我現在也見不到他,一切,就看他自己如何決定了。”
“……”
“不過,他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商如意沉默着,輕輕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按部就班,初五皇帝上朝,起坐辦事,而在元宵之前,太子也每日進宮向皇帝請安,只是他帶着的人只剩下了太子妃,太子良娣再沒隨行過。
這一天,秦王也帶着秦王去向皇帝請安,恰巧兩邊撞上,父子三人有事要商量,便讓太子妃和秦王妃先行離開。商如意和虞明月一道退出了兩儀殿,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非常有默契的看向了對方。
然後商如意道:“今天難得天氣不錯,太子妃要去內廷走走嗎?”
虞明月道:“好啊。”
於是,兩人相互謙讓着往內廷走去,不一會兒便上了千步廊。因爲接連數日大雪,山水池的池面上已經結了一層冰,但冰層並不太厚,隱隱能看到下面的池水還在緩緩的流動,甚至能看到一些停止不動的錦鯉豔麗的形貌。
如今,朝廷內宮的暗流洶涌,也彷彿如此。
兩個人看上去並肩,但還是有一前一後半步的距離,虞明月走在前面,感覺到身後的商如意亦步亦趨的步伐,於是冷笑着先開了口:“利用了我,你是不是很得意?”
“嗯?”
商如意將目光從冰面上收回來,看向身邊的虞明月,笑容可掬:“太子妃說笑了。”
虞明月冷笑道:“這個時候,你還不說實話?”
“……”
“又或者,你真覺得我什麼都看不出來?”
“……”
“蘇卿蘭那麼小心謹慎的人,如果發現了你兒子對什麼藥物過敏,怎麼可能不馬上告訴你,萬一用藥失誤,她自己就是一個死。”
雖然她的話幾乎字字句句都在商如意的意料當中,可聽到“過敏”二字還是有些詫異:“過敏?什麼意思?”
虞明月回頭,用鄙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就是你們說的什麼‘不應’。”
“……”
“胡人吃不了米豆堅果,是因爲麩質過敏,中原人不能喝奶吃酪,這叫乳糖不耐受。這都不懂!”
“……哦。”
原來,那在將來,叫過敏?
這兩個字不僅陌生,還有些不知所謂,但自己也不是醫者,倒也不必太在意這些細節,於是商如意淡淡笑道:“過敏什麼的,我實在不知。但太子妃不是也達成了自己的目標嗎?”
虞明月停下,轉頭看她:“什麼意思?”
商如意道:“今天,樓良娣不就沒能跟着進宮?”
提起這個,虞明月的臉色稍霽,除夕那晚宇文愆那番話,算是對她的一個警告,的確讓她有些緊張,但也正如宇文愆自己說的,他們是夫妻,從成親那晚開始就休慼與共,所以就算真的是她和虞定興合謀了這一次的事,宇文愆也被迫要掩飾過去,而樓嬋月和她爹樓應雄竹籃打水,還得被迫吃了這個啞巴虧,這算是這幾日她最快活的事了。
但快活之餘,面對商如意她也更小心一些,冷冷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如果你現在還想來打聽什麼,大可不必。”
商如意笑道:“我知道太子妃不相信我,其實就連父皇也未必相信我們,所以提審裴大人的事纔會他親自去做。”
“提審裴行遠?”
虞明月有些詫異的睜大了雙眼:“有這樣的事?”
商如意笑眯眯的看着她:“啊,原來太子殿下沒有告訴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