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又是接連數日的風雪不停。
冰雪封天。
城外那無名小村本就地少人稀,再被厚重的白雪這麼一蓋,整個村莊彷彿都被掩埋起來,單薄的柴門也幾乎阻擋不了酷寒,所有人全都蜷縮在家裡,守着火塘裡那一點微弱的火苗瑟瑟發抖。
當然,令他們顫抖不已的,還不止是這樣的酷寒。
就在這樣的天氣,突然在呼嘯的風聲中聽到了一陣隆隆的聲響,震得地面都顫抖起來,房舍彷彿都在搖擺坍塌的邊緣,村民們驚恐不已,一個個裹着家中唯一僅有的厚實的棉衣推門出來一看查看,一看之下,頓時一個個都驚得目瞪口呆。
一隊官兵,衝進了這個村子。
這些人身着鎧甲,凶神惡煞,一來就把村中幾戶人家的籬笆給踢倒了,大家心疼得滴血,卻也不敢多話,只能睜大眼睛看着那些官兵騎着馬在村子裡橫衝直撞,四處亂竄,不一會兒便將村子前後兩條路都堵住了。
村子的四周,彷彿也有人馬守衛着。
緊跟着,有人大喊:“都出來,全部滾出來!”
這裡的村民們老實巴交了一輩子,除了去年瘟疫時見到一些官兵來拿人,和前陣子的意外,平日裡哪見過這樣的陣仗,全都嚇得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出一口的走出了各自的房子,聚集到了村中最大的一塊空地上。這裡積雪足有膝蓋那麼深,衆人哆哆嗦嗦的站在那裡,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個個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很快村民們便全被趕到了這裡,四周的官兵圍着他們,手中刀劍閃着寒光,嚇得衆人瑟瑟發抖。
然後,就看到一個人騎着馬走到了面前。
這人跟其他的官兵不一樣,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狐裘,一看就價值不菲,顯然是個大官;可他臉上卻少了一隻眼睛,還裹着厚厚的紗布,因爲他原本就生得瘦削,兩頰凹陷,嘴脣單薄,看着是一副有些刻薄寡恩的相貌,這樣看起來,更透着幾分猙獰。
尤其,當他騎在馬背上,慢慢的繞着這些村民走了一圈,俯視衆人的目光,真就像是看着砧板上的肉一般冷酷無情。
半晌,這人道:“你們,就是姜愚的同村?”
一聽到這個名字,村民們全都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自然知曉,村子裡前兩年剛搬來的姓姜的那一家新戶,那老頭子姜愚平日裡喝酒吃肉,逍遙得不得了,結果竟然還是個修行之人,每天晚上都要在屋子裡坐着唸經,大家從沒見過這樣的人,都拿他看笑話,但他爲人卻是不錯,買了酒肉回來時常請客,村民們一年到頭難得能吃上一口葷腥,所以雖然覺得這人奇怪,卻也跟他相處得不錯,尤其孩子們最喜歡去他家,一邊吃肉一邊聽他講故事。
去年,他的兒子又回來了。
那個叫姜洐的年輕人似乎有些本事,畢竟在這樣兵荒馬亂的年月,能走南闖北販馬的人都不會太差,更不會窮,加上他生得好,村子裡不少大姑娘小丫頭都對他芳心暗許,可偏偏他攀上了城中的高枝兒,還引得許多少女芳心碎了一地。
只是沒想到,前些日子城中突然來了一隊官兵,把姜愚抓走了。
村子裡人心惶惶,還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今天竟然又來了一隊官兵,可人已經被抓了,他們找上村子裡的人又能如何呢?
衆人慌亂不已,都不知如何應對。這時,村子裡年紀最大的一個老人拄着柺杖,下頜那花白的鬍子隨風不斷飄着,顫顫巍巍的從人羣裡走出來,行了個禮道:“官爺,我們村子在這裡已經幾十年了,幾輩人都住在這裡,那姜愚是前兩年才搬來的,他家就在村東那三房子裡,可人已經被抓走了。” 那富貴的大官冷冷道:“所以,你們就是他的同村了?”
衆人都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話說的,看來今天這夥官兵來找的不是姜愚,而是他們這些人了。
那老人情知不能抵賴,只能哆哆嗦嗦的道:“是,那姜愚的確是前兩年搬到這裡來住,我們跟他——算是住在一個村子裡,可我們跟他們家不熟啊。”
一聽這話,周圍的村民也全都七嘴八舌的道:“是啊,我們跟他們家不熟。”
“我們都沒跟他說過話。”
“他們做了什麼事,我們可什麼都不知道啊。”
“請官爺明察。”
馬背上的人半眯着僅剩的那隻眼睛,俯視着一張張惶恐不已的面孔,眼神毫無溫度,就好像看着在自己的腳下掙扎求生的螻蟻一般。半晌,他冷笑道:“既然是同村,那就好辦了。”
一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七。
聽着外面呼嘯的風聲,剛從午睡中漸漸醒來,商如意才整理好衣裳,就聽見圖舍兒來報,杜太醫前來請脈。
商如意忍不住皺起眉頭:“怎麼又來了?”
照例,除非後宮嬪妃和親王王妃有事傳召,平時太醫署的太醫只逢初一十五會前來請一回脈,平時都不會主動上門。但自從這個杜若銘被提拔上來,隔三差五就會到千秋殿來。
當然他也有正當的理由,一來是因爲皇長孫年紀還小,需要時常看顧,加上最近天氣嚴寒,宮中有不少人都着涼病倒,所以更要走得殷勤些,因此隔兩三天便會來爲秦王和秦王妃請脈診斷,宇文曄在家的時候少,多數時間便是商如意應承他。
看見商如意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圖舍兒輕聲道:“要不,奴婢說王妃還在休息,打發他回去?”
商如意想了想,搖頭道:“罷了,讓他進來吧。”
圖舍兒便轉身出去,不一會兒帶着那杜若銘進來。
這人倒是彬彬有禮,進來之後向秦王妃請了安,商如意也勉強微笑着跟他寒暄了兩句,然後伸出手去讓他診脈,確定自己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便準備留他喝一盞茶後就打發他離開。
杜若銘坐下來,擡頭往周圍看了看,小心的笑道:“不知小殿下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