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衆人幾乎差一點就習慣了他和善又溫柔的樣子,如今在聽到這冷硬的聲音,長菀的心裡都哆嗦了一下,倒也立刻回過神來,慌忙將衣裳放到了一旁,然後退了出去。
商如意歪着腦袋瞧着他:“你生什麼氣啊?”
她也不傻,不僅看出來宇文曄生氣了,而且也感覺到,這幾天他時不時的隱隱的不悅彷彿都來自於此,這座承幹殿,和這件衣裳。
宇文曄站在窗邊,一隻手扶着窗框,背對着她,一言不發。
商如意皺起了眉頭,心裡越發的不快了起來,又看了一眼那件衣裳,說道:“那個時候,難道我想用這件衣裳不成?若不是你被困在這裡,我也不用來這裡,也不用在這裡生了。”
“……”
宇文曄仍然沒有應他。
商如意這一次是真的有些動氣了,提高了聲調:“宇文曄!”
直到這個時候,宇文曄才轉過頭來,擰着眉頭道:“我生我的氣,你少來招我!”
“……”
商如意一愣。
剛剛叫他全名的時候,她甚至已經做好了跟他吵一架的準備,畢竟這些日子她的氣焰高漲,完全不再怕他的,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迴應;而他這話的意思也讓她有些意外,他的確生氣了,可他生氣並不打算撒到別人身上,就只是在他自己的心裡氣一下罷了,所以才讓她少去招他。
可是——
商如意一時間又有些懵了,卻看見他擡手“哐”的一聲關上了窗戶,原來剛剛他扶着窗框,是將窗戶打開了一線,在伸手試探外面的風;這個時候轉身走回到牀邊,低頭看着商如意還有些回不過神的樣子,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只是不想你,不想我們的孩子身上,沾上——別人的,氣息。”
商如意的心跳都沉了一下。
不知怎的,她突然感到臉上有些發燒,就算沒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臉紅了。
可是,都已經是做母親的人了……
這麼一想,她臉上更燙了一些,尤其在對上看到自己臉紅之後明顯褪去了不悅的神情,反倒浮起了一抹笑意的雙眼,她只能低下頭去,輕聲嘟囔着:“只是一件衣裳而已。”
“是啊,只是一件衣裳而已,”
宇文曄一邊說着,一邊俯下身,拿起了長菀留下的另一件衣裳,正是他之前蓋在商如意身上的那件,此刻也已經洗乾淨送回來了。他展開寬大的衣袍輕輕一抖,然後裹在了商如意的身上,不等她反應過來便伸出雙手,一手扶着她的後背,一手穿過她的腿彎,一用力將她從牀上抱了起來:“所以,丟在這裡就是了,別再去看,更不準想!”
說完,抱着她轉身走出了內殿。
他話語那遮掩不住的,濃濃的霸道氣息和佔有慾,令商如意又是一陣耳熱心跳,明明已經是做了爹孃的人了,可她竟然還會爲他的一句話而面紅耳赤,這這麼一想,就令她臉上更發燒了一些,甚至都忘了掙扎,只能將臉用力的低下去,幾乎快要埋進他的懷裡。
然後囁喏着問:“你,這是幹什麼?”
“風停了,正好可以走了。”
“……”
“怎麼,不想走?”
“誰說的。”
“哼。”
“可是,我自己能走……”
只兩句話,他已經抱着她走出了內殿,這還是這幾天商如意第一次走出這承幹宮的內殿,因爲怕她吹風着涼的關係,內殿這幾天連窗戶都沒開過,她甚至都沒怎麼見着陽光,這個時候纔看到外面陽光正好,雖然沒有風,可入秋之後天氣涼爽了不少,這個時候天高氣爽,清冷的空氣裡還迷漫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應該是內廷中的桂花樹都開花了。
這樣清新的空氣,和煥然一新的景緻,讓商如意的心情大暢。
她甚至顧不上剛剛還有些不好意思,這個時候已經按捺不住愉悅的心情,對着宇文曄道:“讓我下來自己走嘛。”
宇文曄卻像是根本沒聽到她的話,仍舊抱着她自己往外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出大殿了,殿宇外果然停着一架檐子,幾個小太監垂手等在那裡,一見秦王懷抱着秦王妃出來,全都低下頭去。
商如意的臉又紅了。
這個時候,她連爭辯都不好意思,只能一直低着頭,直到宇文曄走過去,將用層層衣裳裹得像個蠶繭一般的她小心翼翼的放到檐子裡,這才吩咐回千秋殿,而且特地叮囑:“都小心一些,不準磕碰着王妃。”
衆人慌忙應了,這才小心翼翼的擡起檐子。
一路,走得十分平穩。
雖然這段路不算長,可因爲不准他們顛簸的緣故,還是走了一盞茶的功夫纔到,還坐在檐子裡的時候,商如意就聞到了外面熟悉的松柏的香味,更聽到了圖舍兒他們歡歡喜喜迎出來的腳步聲和笑聲,等到檐子落地,她立刻扶着宇文曄的手走了出來。
總算,又回到他們的家了!
一看到已經打掃一新的千秋殿,商如意長出了一口氣,彷彿胸口淤積的最後一點濁氣也終於徹底的消散了,可就在宇文曄又要伸手抱起她的時候,她立刻退了一步,紅着臉,卻也堅定的說道:“我能走啦!”
宇文曄微微蹙眉,瞪着她。 商如意也看着他,臉紅,但一步不讓。
圖舍兒他們站在周圍,看着兩個人彷彿一回來就要鬧起來的樣子,都嚇了一跳,但下一刻,卻見宇文曄輕嘆了口氣,然後一隻手橫到了她的面前:“扶着我。”
商如意立刻抿嘴笑了起來,抓着他的手腕,自己慢慢的往裡走。
旁邊的圖舍兒等人都輕笑了起來。
因爲宇文曄早就準備了要回來,所以特地讓他們將這裡好好的打掃了一遍,甚至連薰香都薰好了,商如意回到熟悉的宮殿,熟悉的房間,坐上熟悉的,綿軟的牀榻,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脫下身上的外衣,歡歡喜喜的道:“孩子呢?”
圖舍兒忙道:“在奶孃那裡,小殿下吃完又睡了。”
“又睡了?”
“是的,知道王妃要回來,奴婢擔心人來人往的會吵着小殿下,所以讓奶孃帶着小殿下先去偏殿睡會兒。”
商如意點點頭,又道:“睡一會兒記得叫醒他,別睡太久了,免得晚上又鬧夜。”
“奴婢知道啦。”
圖舍兒收拾完了她換下來的衣裳,便退了下去。
等到她一走,商如意又忍不住笑了起來,轉頭對着也脫下外衣坐下來的宇文曄道:“這孩子怎麼這麼能吃,能吃又能睡,我以前都不這樣的。”
“……”
宇文曄瞪了她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
雖然心情不錯,可大概是因爲回到了熟悉的地方,雖然自己還在月內,可一些在生產之前就盤桓在心裡的思緒和心結,這個時候也隨着回到熟悉的環境,開始漸漸的浮現到了眼前。
商如意問道:“對了,神武郡公的事,如何了?”
提起這個,宇文曄的神情也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他說道:“兩天前,已經送靈去了大巖寺。”
“哦。”
“父皇還特地派人去問了心證那天的事,不過那個老和尚知道的也不知道,說的也沒什麼新鮮的。”
這一點,倒是並不在商如意的意料之外。
她只沉默了一下,道:“可惜我現在還在月內,不然也應該去送郡公一程,至少,能少些閒言碎語。”
這些日子她雖然一直在承幹殿坐月子,但並非對外面的事一無所知,尤其是輿情。兩位郡公一死一傷,外面的流言蜚語多是關於宇文曄的,如果他們能出面,至少能壓一壓一些人的嘴。
不過,宇文曄顯然並不在意這些。
他只瞥了商如意一眼,故意冷笑道:“就你現在這樣,還想出宮?”
一聽他瞧不起自己的口氣,商如意立刻道:“我怎麼了!”
“你自己的身體多虛弱自己不知道嗎?”
“我也是因爲生孩子才虛弱了一點,再說了,你也生過病啊,怎麼就瞧不起人。”
“我什麼時候生過病。”
商如意一聽,就像是抓到了他的尾巴一樣,立刻道:“你還不承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你說你小時候生了一場重病,藥石罔效,差一點就——沒了。”
“……”
聽到這個,宇文曄的臉上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沉默了片刻,道:“我是病過那一次,但,不是因爲虛弱。”
“哦?”
商如意覺得奇怪,剛要再問,外面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個人同時轉過頭去,卻見是剛剛纔離開的圖舍兒又匆匆的走了回來,臉上帶着凝重的神情,一進來就對着他們行禮:“殿下,王妃。”
宇文曄感覺到不對,站起身來:“怎麼了?”
圖舍兒輕聲道:“太子府詹事進宮來拜見殿下和王妃,說是,來送帖子的。”
“送帖子?”
商如意一時還有些回不過神,雖然也跟着站起身來,卻有些茫然,神武郡公的喪事已經辦理完了,宇文愆還要送什麼帖子?
倒是宇文曄氣息一沉,轉過頭來看着她,目光閃爍。
“當然是,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