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曄的眼神微微一黯,道:“所以,你就跟她去了?”
商如意默然的點點頭。
她看得出來,宇文曄仍然有些不滿,甚至因爲她擅自行動孤身犯險而生氣,但這個時候,她也不想多做解釋,更不想讓他知道,其實在那個時候,連綠綃也提醒了她,最好再帶些人馬過去。
這些日子,王紹及的人馬在受陽被阻擊,太原失守之後,就已經人心渙散,更是毫無軍紀可言,每天都有士兵流亡逃竄,這半個多月下來,十幾萬的人馬跑得只剩下了不足八萬人,所以綠綃才能趁着王紹及讓他們留在水神山,而自己帶着一隊人馬去解救王紹裘的機會,偷偷逃離隊伍,繞路來到太原——可是,再少,也畢竟有數萬人馬,商如意竟然只想要一個人過去?
這,難道不是羊入虎口?
卻沒想到,商如意帶着她繞了另一條小路,因爲王紹及等人一路被宇文曄他們追擊,終究腳程更慢,也比他們晚了一些到達水神山腳下,而那個時候,商如意已經找到了那處枯萎的蘆葦叢,並且蟄伏在裡面,只等着最後的一擊。
卻沒想到——
在她那一箭射出的同時,宇文愆的一箭也射出,偏偏射中了王紹裘的馬,令他身形歪斜,而商如意的箭恰恰射空,不偏不倚的射中了王紹及。
那一瞬間,商如意的心襲來一陣劇痛。
這令她心痛如絞,幾乎無法再射出第二箭,而跟在她身邊的綠綃咬緊了牙,更掙紅了眼,在看到王紹及被自己的兄弟拖着當了擋箭牌,最後更狼狽的跌入河中,被爭相逃竄的人踐踏的時候,狠狠的說了一句——“當有此報”!
王紹及,算是報應到頭了。
只可惜她真正想殺的王紹裘,卻還是逃出生天。
聽了商如意說的這些話,宇文曄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感慨的神色,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回想起什麼來,道:“原來在江都的那天晚上,給程橋送信的人是她。沒想到這些年來她一直委身於王紹及,卻矢志不移。”
商如意點點頭。
那天晚上在程橋家裡跟他商議大事的就是宇文曄,也是知道這麼一個神秘人存在的。
更何況這個人當初在興洛倉一戰時也參與進來,算是幫了他一把。
他道:“倒是個奇女子。”
商如意擡頭望向鏡中的宇文曄,只見他微微嘆息,似乎也在爲這些年綠綃所受的苦難感慨,輕聲道:“如今她到了我們這邊,我希望你——”
宇文曄看了她一眼,點頭道:“我明白。”
“……”
“不論如何,她也只是一個弱女子,就算她只是這麼回來,我都不會讓人虧待她。更何況,她居然爲我們做了這麼多事。”
商如意輕聲道:“還不止如此。”
“嗯?”
宇文曄一怔,睜大眼睛看着她:“還有什麼?”
商如意道:“她說,她還給大哥送了一套軍衣。”
“軍衣?什麼意思?又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當初我們過了潼關,東西分路的時候。聽她的意思,她原本以爲我們會走東路,所以送了那套軍衣過去,想要提醒我們裝扮成王紹及的人馬,引誘西突厥的援軍跟他們自相殘殺。只是送過去之後,她才知道,走東路的是大哥。”
“……”
“不過聽說,大哥的確是用了這個計策,在受陽阻擊了阿史那朱邪的人馬,讓他們跟王紹及的人馬自相殘殺,等到兩邊都傷亡慘重了他再出現。” “……”
“所以阿史那朱邪無法再戰,只能離開太原;而王紹及也因爲損兵折將,沒有參與到太原一戰中去。”
“……!”
宇文曄深吸了一口氣,沉沉道:“原來是這樣。”
“……”
“她——果然是個奇女子。”
這是他第二次,用“奇女子”三個字來形容綠綃,而商如意的心裡,在再見到綠綃的那一刻也有了同樣的念頭。誰都想不到,一個那麼妖嬈嫵媚,只一眼就能令男人心動的女子,竟然能有這樣決絕的心意,哪怕被王紹及追捕,捉拿,甚至玩弄了那麼久,依舊保持着初心不改,每每到最關鍵的時刻,都能想辦法提醒他們去對付王紹及。
她雖然手無縛雞之力,每次都只能藉助外力,哪怕連最後殺王紹及也只能借商如意的手,可每借必成,而且步步爲營,從不氣餒放棄。
這樣的女子若都不配那三個字,又有誰配呢?
商如意慢慢的轉過身來對着宇文曄,輕聲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今後,至少在這段時間,我們能給她一點庇護。”
“……”
“至於她以後要去哪裡……”
宇文曄也慢慢的俯下身,平視着她的眼睛,道:“你是意思是——蕭元邃?”
商如意點點頭。
她道:“我跟她走了這一晚,後來到了水神山下,我們也談了一會兒。我聽得出來,她做了這麼多事,都是爲了蕭元邃。當初蕭家被猜忌,很大程度上都是王紹及在——都是他挑撥離間,令蕭家不受重用,蕭元邃才最終走上了叛亂的那條路。她的心裡,一直很恨王紹及,如今,也算是夙願得償。”
“……”
“我想她最後,應該還是想要回到蕭元邃身邊吧。”
宇文曄蹙眉,想了想道:“但現在蕭元邃不知是在洛陽還是在何處。她一個弱女子——”
商如意道:“我知道,所以我也勸了她。她答應我,在弄清一切之前,她暫時不會離開。所以,我想要在這段時間保護她。”
“……”
“也算是,報答她之前的恩情。”
宇文曄沉默了一會兒,道:“這一點,我可以答應你。”
商如意立刻笑了起來:“多謝。”
她笑了,而且是真正開心的笑靨如花,可宇文曄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笑意,冷峻凝重的眼睛更深的看着她,道:“所以,她的事情,說完了?”
“……”
商如意一怔,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長長的眼睫立刻顫了一下,垂下眼來:“嗯,說完了。”
“那麼,該說我們之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