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一陣放肆的笑聲,震得原本就在空中漂浮的葦絮紛飛得更加凌亂,讓還沒來得及完全明亮的天色竟又變得有些昏暗,宇文曄沉着臉慢慢擡起頭來,只見石玉燾提着板斧,策馬踱步走上前來。
隔着人羣,他準確的對上了宇文曄冷峻的眼神。
而看着對方如同籠中鳥一般被他的人包圍起來的樣子,石玉燾臉上的笑容更得意了幾分,他走到那團包圍圈的外圍還有數丈的地方停下,笑道:“沒想到啊,我們又見面了。”
這話,自然是說給立在宇文曄跟前的申屠泰聽的。
申屠泰握着長槊,如同一座高大的山峰一般擋在宇文曄的面前,卻並沒有立刻動手反擊,而是看了看左右那些將他們團團圍住的士兵,然後冷冷道:“沒想到?”
這話,自然就是諷刺了。
剛剛埋伏在蘆葦叢中的時候因爲太過緊張,也擔心要有一番廝殺,石玉燾握着斧頭的手太用力,以至虎口的傷又一次崩裂,纏繞在手上的繃帶也浸出了淡淡的血色——這樣的埋伏,又怎麼可能“沒想到”?
石玉燾微微挑眉,他當然不可能沒想到能這麼快再見面,他就是爲了這個來的,只是沒想到申屠泰這麼一個粗莽的漢子,竟然也會挑人說話的錯處——不過,在戰場上,行動的錯處比說話的錯處要致命得多,相比起行動上的一個漏洞,他寧肯被人挑出一萬個話語裡的漏洞。
而現在,人已經被自己的人包圍住了,挑再多的錯也是枉然。於是他朗聲笑道:“我說錯了,不是沒想又見面,是沒想到——能這麼容易,又見面。”
圍在宇文曄身邊的幾個士兵臉色都沉了下來。
他們就算在慌亂之餘聽不懂前面那些話,但最後這句卻太清楚了,石玉燾說的不是這麼容易又見面,而是這麼容易,就把他們圍住了。
而看着對方臉色大變的樣子,石玉燾只覺得昨天在戰場上的憋悶被一掃而空,頓覺心頭大暢。
他又看了看始終不動聲色,似乎還在憋着一口氣的宇文曄,然後笑道:“我更沒想到,能這麼快就‘見’到堂堂大盛王朝的秦王殿下,天策上將。”
這句話,顯然就是衝着宇文曄去的了。
申屠泰用力握緊了手中的長槊,指骨都掙得咯咯作響,而就在這時,宇文曄平靜到有些冷淡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我也沒想到,竟會落到你手裡。”
“哈哈哈哈,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
聽見他口中的“想不到”,石玉燾越發得意了起來,笑道:“你一定想不到,虎牢關缺糧的事情,我們這邊早就已經打探清楚。”
“哦?”
“所以,你會來北岸牧馬,但爲了不讓我們發現,你帶的人很少。”
“……”
“而我,昨晚就在下游搭好了浮橋渡河,在這裡喝了一夜的冷風,專候你的大駕。幸好,閣下沒讓我白等一場。”
聽到他得意洋洋的話,宇文曄微微皺起眉頭,像是有些懊惱,又像是有些憤怒,沉默了許久才說道:“沒想到,石小將軍竟有些心機,看來——”
說着,他慢慢抖動繮繩,往前走了兩步。
他一動,周圍那些士兵不敢怠慢,慌忙也跟着上前;而這些人一走動,抱着他們的人馬也緊跟着挪動了幾步,顯然是不根本不讓他們有任何逃脫的忌諱,每個人的動作都被盯在眼裡。
眼角掃過這些人一個個警惕的樣子,宇文曄脣角微抿,道:“看來,傳言有誤。”
“傳言?”
這兩個字讓石玉燾心中一動,他下意識的道:“什麼傳言?”
宇文曄道:“小將軍,其實與你沒有太大的關係,是關於令姐的傳言。”
說着,他的目光越過申屠泰微微抽動了一下的肩膀,正好看到初升的陽光從石玉燾的背後照射過來,金色的陽光爲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而那輪廓在聽到“令姐”二字的時候,也明顯有了一陣異樣的震動。石玉燾的眉頭微微蹙起:“我姐姐?我姐姐的什麼傳言?”
宇文曄道:“瓦州出女英。”
“什麼?”
眼看着石玉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一直戒備着,沉默不語的申屠泰說道:“令姐威震河北,連當初的樑士德都沒能從她手下討到便宜,我們這一次在虎牢關,原本就是想會會她的,沒想到來的是你。”
聽到他的這番話,石玉燾的臉色幾番變化。
不過,因爲他背後的陽光太過耀眼,即便他的臉色劇變,這個時候也完全隱藏在陰霾之下,沉默了片刻他才擡起頭來,目光銳利的盯着申屠泰,又看向宇文曄,冷笑道:“那,你們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
“……”
“看來,這回用不着我姐姐,我就能先讓你們宇文家——”
他的話沒說完,空中突然響起一聲銳利刺耳的聲響,一道寒光猛然從宇文曄的後背飛射過來,直直的射向了石玉燾的胸口!
他大驚失色,急忙閃身要躲,可一切來得太快,就在他剛一側身的一瞬間,那寒光已經刺入了他的肩膀!
一陣劇痛,險些讓他翻下馬背!
“將軍!”
他手下的人頓時驚呆了,只見一支箭矢射中了他的右肩,若非剛剛略一側身,只怕就要射中心口了!
衆人大驚,下意識的轉身去看那箭矢射來的方向,卻見被陽光照得逐漸明亮的河灘上,無數寒光朝着他們飛射過來,風中不僅有箭矢破空的聲音,更有一陣馬蹄聲撼地而來!
擡頭一看,竟然是宇文曄的背後,剛剛那些被驚嚇得四散奔逃的戰馬,這個時候又跑回來了,而戰馬的馬背上,全都騎着身着鎧甲,全副武裝的騎兵,一個個弓箭在手,腰挎長刀,衝着他們飛奔而來。
是埋伏!
宇文曄剛剛只是帶着那些戰馬過來,但在黑夜籠罩的另一邊,埋伏着他的騎兵!
石玉燾大驚失色,急忙大喊:“快——”
“撤”字還沒出口,箭矢已經如同流星一般飛射而至,只聽慘叫聲四起,頓時吞沒了他的喊聲,剛剛在蘆葦叢中射箭的弓箭手,此刻全部中箭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