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這段日子很是熱鬧,來來往往的人,爲了操辦季崇澤的婚事,幾乎全家總動員。∷~
選掛幔的厚重帷簾,鋪設桌椅的大紅蜀錦褡子,就連碗碟也採購一新,府裡下人們也做了兩套新衣賞備用,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氣。
季重蓮此刻正坐在議事的正堂中,這便是婚慶當日拜堂的地方,她特意從庫房裡挑選了一副梅繞枝頭雙喜迎門的富貴插屏,看着兩個丫環小心翼翼地擺在了案頭,又吩咐向左稍微移些,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回身時,一個管事媽媽已是笑着來稟報道:“五姑娘,黃婆子已帶了人在苑內侯着,就等着姑娘去選人呢。”
“好,徐媽媽隨我一塊兒去看看吧。”
季重蓮笑着對管事媽媽點了點頭,這個徐媽媽原本管着漿洗房的事務,在崔媽媽離開之前,被打壓得毫無還手之力,季重蓮見她做事穩重,人也不焦不躁的,這才提了做了內院的管事媽媽。
事無鉅細,都在徐媽媽這裡匯了總,在交到她手裡時,便輕鬆了許多。
真正一個好的領導,不是凡事親力親爲將自己累得半死,而是選擇適合的人放在適合的崗位上,知人善任,才能總攬大局。
“這次黃婆子帶了多少人來?”
季重蓮一邊走一邊搖着團扇,隨意地問道。
“剛留頭的小丫頭有十來個,剩下的有二十來個,老奴看着都洗涮乾淨了,這纔敢帶到姑娘跟前來。”
徐媽媽微微躬着身子,態度很是恭敬。
她可不敢小瞧了眼前的少女,再說對季重蓮的手段與能力也很是信服,所以甘願在其下聽命。
當初大太太管着庶務時,崔媽媽仗着是大太太的賠房隻手遮天,她本管着廚房裡的事務,因爲不肯與崔媽媽同流合污這才被貶到了漿洗房,如今好歹是熬出了頭,不過也是季重蓮慧眼識人,這份知遇之恩徐媽媽心裡自然是感激着的塵世巔峰。
“走,咱們瞧瞧去。”
季重蓮轉頭對碧元眨了眨眼,這丫頭也是一臉興奮勁,明顯帶着師傅選徒弟的勃勃興致,至於這些小丫頭到了碧元手上會被怎麼打磨調教便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內了。
這是剛剛進了二門的一個小苑落,不大的場壩裡整整齊齊地站了五排的人。
黃婆子站在一旁,穿着一身麻溜的深藍色棉布裙,圓髻梳得一絲不苟,插着一枝素梅銀簪,見了季重蓮的面,忙着叉腰行了一禮,“五姑娘好!”
季重蓮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掃了一眼場中,所有丫頭都恭敬地垂首而立,想來是黃婆子事先教了些規矩,但還是有些不老實的忍不住打眼四望,在接觸到她的目光時如小鹿受驚一般猛然垂了下來。
季重蓮目光一沉,那些不安分不老實的自然排除在外。
身後碧元已經機靈地擡了張交椅過來,墊上杏黃色的椅褡,又吩咐小丫頭奉上了茶水,這才侍候着季重蓮坐下。
黃婆子已是笑着湊上前來,“知道五姑娘選人的規矩,老婆子已是事先挑揀了一番,再請姑娘過目。”
“嗯。”
季重蓮伸手接過碧元奉來的茶水,在脣間抿了一口,這纔開口道:“讓她們一排一排走上前來,自報家門。”
“是。”
黃婆子應了一聲,又轉身在那羣丫頭面前吩咐了一遍,在她的喊令聲中,第一排的八個丫頭這才向前走了好幾步,齊齊向季重蓮福身行禮。
“擡起頭來!”
季重蓮擱下了茶水,擡眼打量起這幾個丫頭,倒是其中有兩個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一個面容姣好,只是面色有些蒼白,十二三歲的模樣,行芷端方,一看便受過良好的教養,即使不是沒落的小戶姑娘,怕也是哪個大戶裡出來的丫環。
另一個大概有十歲左右,鵝蛋臉,嘴脣有些厚,但一雙眼睛卻是水靈靈的,看着季重蓮眨呀眨的,透着一股好奇與緊張。
碧元順着季重蓮的目光看了過去,立馬會意地點了這兩個丫頭上前。
面容姣好的女子柔聲道:“婢子采薇,從前在齊知縣府上當過差,伺候過府裡的二小姐。”
“齊知縣?”
季重蓮臉色一沉,那不就是齊湛府上。
碧元目光掃向了黃婆子,她立馬知機地上前來,附在季重蓮耳邊低聲道:“這采薇是個倔強的,齊公子想要納了她作妾,她寧死不從,被打的一身是傷發賣了出來,背上的傷還未養好,聽着季家要人,死活央了一道來,老婆子看着她模樣好,也是懂禮識規矩的,這才帶給姑娘看看。”
季重蓮點了點頭,“采薇這名字和六姑娘犯衝,改作採秋吧!”
齊家的丫環按理說她是有些排斥的,但這采薇卻是因爲反抗齊湛而被髮賣,那意義就大不相同了。
看着也的確是個可憐人,若是人規矩懂禮,好好調教一番也不無不可。
“採秋謝姑娘賜名!”
採秋激動得雙頰泛紅,對着季重蓮福身一禮,便按着碧元手指的方向站到了另一旁去。
一時之間,有人豔羨,有人嫉妒,畢竟做爲第一個被季重蓮點中的丫頭,大家的心理多少還是有些期許的遠東之虎全文閱讀。”
季重蓮不以爲意地笑了笑,輕聲道:“這事本是家父多年前與人定下的,秦公子雖然遵循婚約而來,但到底不是我的良人,所以這婚約如今已是作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我已是有過婚約之人,七太太可會看輕了我?”
季重蓮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裴氏,雖然她說得好似輕鬆,但整顆心卻是繃緊了,若是裴氏介意,那麼她的態度是不是會影響到裴衍?
畢竟,在這個時代定過親又退親的女子名聲到底沒有那麼好聽,她不禁有些擔憂起來。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裴氏嗔怪地看了季重蓮一眼,“那時你尚且年幼,又如何知道令尊定下的婚約,即使知道了,怕也是無從改變的……如今沒有了也好,我到看不出這世間男兒還有誰比我家阿衍還更好?!”
裴氏的話語帶着溢於言表的驕傲,季重蓮“撲哧”一聲笑了,“敢情在七太太眼中,連七老爺也比不上阿衍了?”
“這……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裴氏倒是難得地紅了臉,雖然七老爺季寧沒有出仕,但才華還是有的,最重要的是對裴氏一心一意,結婚那麼多年來,可是連通房都沒一個,有這樣一個丈夫,怕是任何女人都知足了。
季重蓮只在一旁捂脣笑着,卻並不說破。
裴氏卻是有些羞惱了,站起身來瞪了季重蓮一眼,假裝惡聲惡氣地道:“在這裡等着,我去廚房安排一下,今日就在這裡用晚膳。”
“是,恭敬不如從命!”
季重蓮出門的時候本就做了這個打算,如今裴氏一說她自然不會推遲。
裴氏點了點季重蓮的額頭,無奈地搖了搖頭,也就只有在眼前這個女孩面前她纔能有如此真實的一面了,笑着鬧着半點也不用拘束,雖然倆人隔着輩份,但那種感覺倒更像是朋友。
阿衍看上的女子果真是不錯的!
裴氏帶着丫環離開了,暖亭驟然安靜了下來,暮色漸沉,季重蓮踱步到窗邊,暖亭下是一汪流動的湖水,波光粼粼,在落日的餘輝下好似綴着顆顆的寶石,閃耀的光芒晃得人微微眯起了眼。
突然,暖亭的後門有一聲關門的響動,雖然極輕極細,但是也聽進了季重蓮的耳朵裡,她立馬警惕起來,不由出聲問道:“是誰?”
來人沒有回答她,那漸重的腳步聲卻是向前而行,直至拐過了那盞聳立的漢白玉羅漢屏風。
季重蓮心中一緊,晃眼之間便想要奪門而出,可腳步在提起的一瞬間卻是驟然放下,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過了頭。
她看見了什麼?
這不是真的吧?
眼前的男子挺拔威武,一身銀色的甲冑還來不及卸下,難掩一身奔走的風霜,墨發披在他的腦後,只用了一圈紅繩束住了頂端,冷峻的眉眼,高挺的鼻樑,刀削似的下頜,雙脣有些乾裂,在看見她時卻微微扯起了一個弧度。
“裴衍!”
季重蓮驚呼一聲,雙手不禁捂在了脣上。
男子脣邊的笑容卻是緩緩拉深,“怎麼,如今連舅舅也不會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