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還算客氣,季紫薇自報家門後,門房上雖然對秦家人沒什麼印象,但一聽她是季重蓮的妹妹,立刻便報給了外院的朱管事,朱管事親自接待了她,又讓小丫環將她帶進了內院。
這一路走來,季紫薇只覺得眼睛都要轉不過來了。
忠勇將軍府她也聽說過,那可是從前的庸王府,聽人說內裡一步一景,融合了江南院林的特色,又有北地的寬敞大氣,卻沒想到竟然是這般大,三路五進的宅院,主子們幾十口人只怕都住得下,哪像如今他們住的地方那麼寒酸。
穿過內院的垂花門,只拐過一條抄手遊廊,季紫薇便被引進了一間還算精緻的廳堂,小丫環上了茶後便垂首退下。
季紫薇這時才鬆了一口氣,目光有些晦澀地打量着這間廳堂的佈置,官綠色的絨布帷幔,繡着卷草紋的荷葉邊子,清一色的楠木交椅,窗下的長條案几上擺着羊脂白玉的三角爐,只是兩側雕了蝴蝶,點燃了暖香後,那一陣陣的旖旎的香氣便從蝴蝶鏤空的翅膀裡散了出來,青煙一時繚繞不散,竟然還能圈出些形狀,神似蝴蝶,倒也真是神了。
季紫薇扯了扯脣角,這樣清雅的風格,低調中卻又透着精細,的確像是季重蓮的手筆。
想起自己如今住着的那個小跨院,季紫薇只能低嘆一聲。
秦府從前的宅邸是在東城,怎麼着也是個四進的宅院,當時她一人還擁有一間苑落,論起佈局精緻,可是絲毫不差。
可無奈秦子都的父親秦佐俊去世之後,那座宅邸便被賤賣了,用來還上秦佐俊做鹽運司副使時貪墨的銀子。
真是牆倒衆人推,當初秦佐俊風光八面的時候卻是沒有想到這些,哪知道一個猝死便將秦家送入到了如此尷尬的境地。
不過好在秦子都是個能幹的,知道秦家不能就這樣毀了,不僅賣了自家的宅邸,還將良田商鋪也一併變賣,這才填了秦佐俊留下的窟窿,讓這件事情影響不到自己身上,從而壞了他的仕途。
之後還是秦子都的繼母方氏拿出了些銀子,爲他們在西城角置了個兩進的院子,雖然不氣派,但到底和西城的勳貴世家也沾了邊,而之後秦子都的步步高昇更是說明他們搬對了地方。
樹挪死,人挪活!
秦子都的仕途好不容易看着是蒸蒸日上了,他也得到了皇上和太子的賞識,卻不料皇上和太子相繼薨逝,嶺南王從天而降把持了朝政,對不服他的朝臣採取了血腥的鎮壓,朝堂上一時之間風聲鶴唳。
就像航海到了一半,本來是風和日麗的好天氣,突然間便颳起了驚濤駭浪,秦子都在這風口浪尖上,似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便停下不走了,甚至還巴不得拿起帷帆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就期望嶺南王的目光暫時不要投注在他們這方。
時也,運也!
季紫薇原本也以爲他們的好日子快來了,沒想到狀況卻又急轉直下,已至於到了今天,竟然是燕王登上了皇帝的寶座。
從前她還嗤笑過裴衍和季重蓮,想着他們是要一輩子呆在那鳥不拉屎的西北,沒想到才轉眼的功夫,季重蓮竟然就頂着二品誥命夫人的頭銜榮歸上京城。
風水真是輪流轉,季紫薇此刻已是欲哭無淚。
當時一頂粉轎擡進秦府時她就暗暗發過誓,一定要活出個樣子,一定要比她幾個姐妹都強,沒想到她兜兜轉轉了一圈,原來還是趕不上季重蓮的一星半點。
“唉!”
季紫薇重重嘆了一聲,帶着一股說不出的頹喪落坐在椅子上,其實這次她本是不想來的,季重蓮如今貴爲二品誥命夫人,她算什麼呢,只不過是個五品官員的貴妾而已,這些夫人們參加的宴請,她根本連邊都搭不上,但她拗不過秦子都,到底是來到忠勇將軍府探個口風。
秦佐俊早在兩年前便因病去世,也算是英年早逝,索性秦子都還算爭氣,人聰明也有成算,步步高昇到了戶部做了給事中。
只是秦子都當年可是屬於太子一派,雖然嶺南王把持上京城局勢時,他沒有主動附和,但也沒有強烈反對過,如今建元帝即位,上京城這些官員心頭都有些惶惶,頗有些聖意難測,前途未卜的感覺。
驟然得知季重蓮回到上京城裡,她的夫君又因射殺嶺南王有功,被封了正二品的忠勇將軍,是風頭正勁的從龍之臣,秦子都心裡一時之間很不是滋味。
可想來想去,這樣的關係不能斷了,秦子都才讓季紫薇去季重蓮那邊探探路,若是能與裴家牽扯上點關係,至少他的位置就要更穩上一些,如今他已經沒有父親可以依靠了,岳家又不給力,外家也不是親的,秦子都知道他只能靠自己。
季紫薇所在的廳堂是進了二門後一個小跨院的花廳,平日裡也就是接待各府那些送禮遞話的管事媳婦或是媽媽的地兒,自然像季紫薇這種妾室姨娘也呆得。
季重蓮不急不慢地走到花廳門口,微微一頓後才踏了進去。
季紫薇的目光一下便繃直了,趕忙站了起來對着季重蓮行禮,口中殷殷切切地喚了一聲,“五姐姐!”垂下的目光卻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季重蓮穿了一身大紅羽遍地石榴花開撒金紗襖,那朦朧的一層薄紗給人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偏又帶着金絲的紋路,看起來極是璀璨,她梳着彎月髻,那頭上嵌寶的赤金珠釵與耳上瑩潤的珍珠明月璫已是晃花了季紫薇的眼,手中的絹帕不由絞得死緊。
季紫薇咬了咬脣很是不甘,爲什麼姐妹幾個都比她走運,就連季芙蓉和離了都能再嫁個一心一意對她好的男人?!
季紫薇也不是說秦子都不好,探花郎出身,一表人才風流俊逸,可她的頭上卻還壓着個顧雪嫣,這怎麼能不讓她如鯁在喉,寢食難安?
季重蓮瞄了季紫薇一眼,只見她穿着一身藕荷色提花交領對襟小襖,腰上繫着一條玉色的馬面裙,倒是投她所好一身的清爽,從前的季紫薇可慣愛穿紅着綠的,難道嫁了人反倒收斂了樸素了?
季重蓮在心裡暗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六妹妹快坐吧!”
“五姐姐!”
季紫薇的聲音有些哽咽,又拿了絹帕細細沾了沾眼角,這纔有些慼慼道:“咱們姐妹好不容易在上京城裡相見了,你可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掛念你……”
“喔,是嗎?”
季重蓮似笑非笑地扯了扯脣角,一雙清澈的明眸帶着看透世事的洞明,倒讓季紫薇臉上有些發熱,差點都坐不住了。
季重蓮笑着轉移了話題,“你可去探望過大姐姐?”
“這個……還不曾。”
季紫薇的聲音有些尷尬,“五姐姐知道,大姐姐素來便不喜歡我,如今我又是妾室的身份,只怕她是不願意我登門的。”
季重蓮卻是不以爲意地道:“沒試過你怎麼知道?六妹妹不是說最顧念咱們的姐妹之情嗎?姐妹幾個人中你是最小的,可不要因爲姐姐們偶爾不諒解你便心生怨懟了。”
“這個自然不會。”
季紫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中在盤算着怎麼將自己的目的付諸於口。
“對了,聽說秦老爺已經過世了,那你們如今沒住在東城那邊了?”
聽着季重蓮帶起了話頭,季紫薇自然心中一喜,趕忙接話道:“五姐姐還不知道,咱們家也搬到西城來了……不過是掉在西城的尾巴上,可沒有五姐姐家這麼大的府邸,可足足佔了半條街呢!”
季紫薇的聲音裡有羨慕也有妒忌,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這一點季重蓮自然是聽出來了。
“咱們姐妹離得這般近,以後我可要經常上門來叨擾五姐姐了。”
季紫薇笑着用絹帕掩了脣,見季重蓮沒有接話,又繼續道:“五姐姐,咱們大人如今在戶部任職,皇上登基也沒多久,若是將來有個什麼……還指望着五姐夫關照一二。”
“秦大人是探花郎出身,才氣縱橫,人也精明,哪像咱們大人就知道一股腦地埋頭苦幹,指不定什麼時候得罪了人也不知,若六妹妹真想和咱們府上同氣連枝,就是不知道若是將軍府攤上禍事了,秦大人到時候願意不願意搭把手?”
季重蓮如打太極一般又將這事推到了季紫薇跟前,看看她要作何決斷,季紫薇這人吧,同富貴容易,但想要她共苦難卻是難上加難,這一點季重蓮看得很通透。
“這個……”
季紫薇的笑容變得勉強了起來,“五姐夫如今可是二品的大員,皇上跟前的紅人,若是他都應付不了的事,只怕找咱們大人也是愛莫能助的……”
季重蓮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地端起桌案上千峰翠色的汝窯茶盞抿了一口茶,拍拍衣袖便站起了身來,“今兒個府上有客,我便不多陪六妹妹了。”
“五姐姐!”
季紫薇詫異地站了起來,沒想到季重蓮這就要端茶送客了,她可還沒有討到一個準信呢,若是回府後秦子都問起來,她該怎麼說道?
“六妹妹還有事?”
季重蓮挑高了眉,明顯已有一絲不耐,“若是六妹妹得了閒,也可以代我回丹陽一趟看望父母,你姨娘那裡想必也念着你呢!”
季紫薇原本還有些脾性,可這麼年多在秦府的後宅裡挫磨,她漸漸都沒有什麼棱角了,原本以爲顧雪嫣是個嬌滴滴的軟柿子,可女人一旦強悍起來,那戰鬥力也是不容小覷的,又加上這些年倆人都沒有子嗣,無端地就墜入了這些後宅的爭鬥裡。
看着季重蓮妍麗的臉龐,季紫薇不由想起自己有些憔悴的面容,是男人都喜歡美麗的女子,她的容貌本就不及顧雪嫣了,如今再看季重蓮,那更是拍馬也追不上,又加上這些年根本沒有誕下一兒半女,她今後能夠指望誰啊,還不是孃家和自己的姐妹。
想通了這些,季紫薇今天才能擱下臉面來見季重蓮,沒想到反倒吃了個軟釘子,她心裡自然是有怨氣的,可想着季重蓮如今的身份,她心裡的氣又不得不嚥了下去,只得陪着笑道:“祖母從前也最喜歡五姐姐,若是得空了,咱們一道回去,父母見了豈不更是開心?”
“倒是這個理。”
季重蓮不以爲意地笑了笑,她原本就打算開春後要回丹陽一趟,但她是想約着季芙蓉一道回去,順道再去探望季幽蘭,或是提前讓季幽蘭帶着孩子在丹陽相聚也好。
若不是今日季紫薇意外登門,她是怎麼也想到這個六妹妹身上的。
季重蓮可以忽略對季紫薇的仇,因爲她們是姐妹,骨子裡都流着相同的血液,她可以打壓可以算計,但卻不會將季紫薇往死裡逼。
但秦子都不同,拋開這層關係不談,他們就是路人,甚至還是仇人,她沒有讓裴衍打壓秦家就算好的了,如何還會幫襯着他們,給他們家錦上添花不成?
見季重蓮這樣說,季紫薇遂放下心來,這飯要一口一口地吃,關係也要一步一步地進,就憑她們姐妹從前交惡的程度來說,季重蓮沒有直接讓門子趕她出去,那也是給她面子了,得寸進尺可是吃不到一點好果子的。
年紀長了,這心眼自然也會跟着長,季紫薇一個人在秦家大宅裡求存,過的這幾年日子可說比在三沙鎮時還要辛苦百倍!
三沙鎮雖然荒涼偏僻,但到底還有柳姨娘護着她,自己的親孃當然疼惜自己,日子過得雖然清苦,但到底心裡不難過。
可在秦家大宅裡,這個後婆婆還是顧雪嫣的親姨母,倆人聯合起來對付自己一人,那樣的辛酸可想而知。
秦子都又是不管後宅的事,任憑她們幾個女人鬥得天昏地暗,他捲鋪蓋一走,自己便窩在書房裡過他的清靜日子去了。
這幾年過來,季紫薇真地生出了許多心酸。
送走了季紫薇後,琉璃看了看一旁的四色禮盒,問季重蓮,“夫人,六姑奶奶送來的這些東西怎麼處置?”
“看看是些什麼!”
季重蓮擺了擺手,又重新坐下了,目光垂在自己的指尖上陷入了沉思。
就今天來看,季紫薇過的日子也並不算好,當初她敢一頂粉轎入秦家,就知道日子不會好過,可季紫薇也算是堅強的,來來回回這幾年竟然也是挺住了。
季重蓮倒知道秦子都只有一妻一妾,倒也不算是個好色的,只是這個人心術不正,又慣會使些歪門邪道,若非必要,她是不會和秦家打交道的。
琉璃打開了禮盒,又對着上面的禮單查驗了一番,纔對季重蓮回話道:“夫人,禮盒裡有一個琺琅雙面花鳥壺、一個鎏金百花掐絲的手爐、一個雪狐毛做的兔兒臥、一對碧玉環扣、還有一對八寶琉璃珠!”
“倒是五花八門的!”
季重蓮笑了一聲,又讓琉璃將盒子提了過來給她看看,親自用手摸了摸,雖然不是頂頂名貴,但也不算差了,看樣子這次季紫薇來拜訪她也是足足下了本錢的,就是不知道這樣的東拼西湊是從季紫薇自己的嫁妝裡摳出來的,還是這些年在秦家得來的。
“將這些東西清點一下入庫吧!”
季重蓮對琉璃吩咐道:“你親自去外院傳個話,若是以後六姑奶奶上門,先在外院說清楚事由,不要再諸事不分地領了進來,就是親戚也是要守規矩的,畢竟六姑奶奶如今的身份是秦家的妾,說出去咱們大人臉上也無光。”
“是!”
琉璃低頭應了一聲,她一直守在季重蓮身邊,剛纔聽季家姐妹倆的對話也是有些不冷不熱的,心中不由猜測可能是從前就有了嫌隙,如今六姑奶奶雖然主動上門來又伏低做小,但夫人卻是不以爲然,甚至還隱隱有些排拒。
他們家夫人是什麼人,那是寬宏大度有口皆碑的,若是倆人有了嫌隙,也一定是六姑奶奶不會做人,琉璃自然先入爲主地就站在了季重蓮那方,之後也將口信一字不漏地帶給了朱管事。
至於採秋那裡,琉璃只要稍微提提今日季重蓮與季紫薇的對話內容,採秋那麼明白的人,定是一點就透。
琉璃剛剛收拾妥當禮盒,準備親自提到上房的庫裡去,轉頭採秋便尋了過來,笑着對季重蓮福身一禮,“夫人,譚夫人她們都在四處尋您呢,奴婢說霜姐兒有些鬧騰,您回去看一眼就轉了,如今已是命人換了八色的點心與瓜果,夫人們嘴裡有東西塞住了,唸叨地也就少了,就是四姑太太那方……”
採秋說到這裡話語一頓,不動聲色地向季重蓮靠近了一分,壓低了聲音道:“四姑太太那裡看起來真是急了,若不是奴婢暫時穩了她的心,說是即刻便來稟報您,只怕她都有些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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