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瀾兒!——”從握在手的柔荑滑脫到目睹錦瀾踉蹌倒地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沈氏目眥欲裂,幾欲要瘋了般大喊,不管不顧地推攘擋在她前面的人,極力想往女兒所在的地方去,卻被相爭奔逃的人羣撞得連連後退。【n:看.,,
她雖喊得歇斯底里,可週圍逃命的人聲卻比她的聲音更大,各種哭喊加上不遠處傳來的爆竹聲,雜亂的聲音攪成一團,最終誰也聽不清誰的話,只知道拼命往安全的地方逃。
“太太!”原本站在身旁的丫鬟們也被衝得七零八落,所幸惠秀離沈氏最近,使了渾身力氣才擠到她身邊,將面色寡白的沈氏護住。
可兩人原本就是弱女子,在人潮哪有自保的能力?搖搖晃晃的被人潮裹帶着向前移。
惠秀眼尖,瞅見兩個還未被撞倒的花燈攤子間恰好留着一絲縫隙,便護着沈氏邊走邊見縫插針的往那邊挪。
好不容易擠到縫隙裡站穩身子,沈氏立即轉頭看向錦瀾原先站的地方,哪還見得着女兒半點身影?
沈氏霎時慟哭出聲,拽着惠秀的指節泛白,不住的顫抖着,語無倫次的道:“瀾兒,瀾兒跌倒了!去找,要去找她!”
聽聞錦瀾跌倒,惠秀的臉色也驀然一白,這樣慌亂的場景,人們哪還顧得上腳下?如此踩踏,即便是精壯的男子都不見得能承受得住,更何況是姑娘那般嬌弱的身子?
她不由抽了口冷氣,目光焦急的掃視不斷涌動的人羣,希望能找到蔓萍或是挽菊的身影。方纔雖沒有貼身站着,可到底圍在邊上,或許哪個恰好拉住了姑娘呢?
可惜,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惠秀,我要回去,回到剛纔的攤子那裡,瀾兒說不定還在等我!”沈氏突然拭去眼角的淚水,臉上透出一股堅決。
“太太”惠秀想勸,可見到沈氏面色堅決,又憶起錦瀾倩笑的摸樣,目光一閃,咬牙道:“奴婢護着您。”
沈氏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兩人看準時機,果斷移出暫時安身的縫隙,逆着人羣往原先的地方擠去。
雖短短十來步的距離,卻猶如一道天塹橫在眼前,難以逾越。
最終,沈氏和惠秀還是被龐大的人潮衝得往後退,那個縫隙也被躲避的人佔據,即便再怎麼不甘不願,兩人只能眼睜睜看着那處花燈攤子越來越遠
卻說錦瀾被撞倒時,心裡記掛的全是沈氏。在即將倒下的瞬間,她眼尖的瞥見惠秀正往沈氏身邊去。
有惠秀護着,母親應該會平安無事吧?正想着,目光卻觸及到洶涌的人羣,回落的心卻又猛地提了起來。
“啊!”錦瀾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那或白或黑各色鞋底在眼逐漸放大,難道就要交代在這裡了麼?不,不要,她不想死。
可任憑她心裡如號喊,都止不住倒下的身子。
她不由絕望的閉上雙眼。
突然,一股細微的涼風襲過,錦瀾只覺得手臂一疼,頓時升起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她渾噩的腦海驀然一清,雙眸隨之睜開,一張樸實無華的臉頓時躍入眼簾。
“是你”錦瀾粉脣微啓,發出一聲低喃,餘下的話卻被那深邃的眸子一瞥,盡數咽回腹。
眼波流轉,這才發現自己竟被他橫抱在懷,眼前的事物唰唰的往後疾退,原本明亮如白晝的燈火逐漸變暗,顯然是在往人少的地方跑。
母親!?她倏的記起沈氏還在人潮,便忍不住掙扎要落地,“放開我,母親還在人羣!”
亂動的柔荑不知觸碰到了哪兒,讓全力奔跑的人陡然悶聲一聲,雙眼頓時眯起,迸出冷厲的寒意,深沉的嗓音自牙縫擠出:“想死,便繼續動。”
錦瀾心頭一悚,猛地便記起在靈濟寺初遇時,那雙幾乎將自己扼死的大掌,揮舞掙扎的小手瞬間便僵住了。可沈氏的安慰又如尖刺紮在心,她鼻端泛起陣陣酸澀,眼圈不由紅了,極其微弱的哽咽了聲:“我擔心母親。”
襯着忽明忽暗的火光,閻燁將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盡數看入眼。當初面臨生死,也不曾見她落過一滴淚,如今卻這般摸樣
他眼底微漾,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你母親,安然無恙。”
錦瀾瞬間便擡起頭,含着水霧的眸子熠熠生輝,“真的?”
幽黑如墨的瞳孔略縮,閻燁移開目光,冷冷的盯着前方,鼻哼了一聲,“嗯。”
錦瀾懸着的心霎時放穩了一大半,沒由來的,她竟相信了這人的話,彷彿只要他說母親沒事,那定會安然無恙。
飛奔到貓耳巷子附近,街上的人已經少了許多,但仍有三三兩兩同閻燁一樣向前奔逃,只是速度要慢上許多。且看到一名冷麪的青衫男子,懷抱着一道人影,那纖細的體態顯然還是個女子,紛紛擡眼向蜷縮在他懷的人投去好奇的目光。
帶上頭上的薄紗幃帽早就不知丟到哪兒去了,幸好錦瀾垂着頭,緊緊的縮着,加上雲濃的青絲傾瀉而下,將臉蛋兒掩去了一大半,否則明日一大早,恐怕葉家二姑娘的盛名就要傳遍整個揚州城了。
又往前跑了一段,錦瀾感覺到身子的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正猶豫着是否開口讓他將自己放下來,頭上卻響起一聲低沉的話語,“馬車在哪?”
“呃?”錦瀾愣了下,立即就明白了他是在問自家的馬車,稍稍想了下,便輕聲回道:“應該是在天水巷子邊上。”
那裡離城隍廟不算遠,她們一行人正是在那下車,步行至城隍廟的。錦瀾心裡希翼着閻燁能回頭,這樣離當時和母親分開的地方較近,說不定還能回去找一找,亦或者母親她們已經回到了馬車上,正等着自己。
雖這麼想着,她卻不敢抱太大的希望,這會兒已經跑到了貓耳巷子,他不一定會願意回去。正琢磨着該怎麼再勸幾句,沒想到腳下的方向已經全然改變,往來時的方向奔去,只是離開康莊大道,在小巷子左拐右拐。
看樣子,他似乎對揚州城十分熟悉!錦瀾不着痕跡的看了眼閻燁繃直的臉。
她自幼生長在揚州,城裡的大健巷都不敢說完全認得,可他卻隨意穿梭其,似乎哪條巷子銜接哪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究竟是什麼人?上回在靈濟寺還引來官府搜查,難不成,真是個窮兇惡極的逃犯?
這念頭一冒出來,她不由哆嗦了下,可目光觸及到他剛毅的下頜,又忍不住極力否認。
若他真是這樣的人,當初在靈濟寺的廂房裡根本不會手下留情,也不會引惠無大師給母親診治,更不會在方纔出手相救。
那樣洶涌的人潮,即便是他也難以抵擋,一不小心捲進去,只怕也是驚險異常。可他卻一言不發的將她拉了出來,免去了被人羣踐踏致死。
即便在官府眼,他真真是個罪不可赦的惡人,對她來講,也是個救命恩人。
轉念這麼一想,錦瀾的忐忑的心逐漸便鎮定了下來,再定眼一看,天水巷子已經近在眼前,她甚至能遠遠的看見燈火下,葉府那輛高大寬敞的青蓋馬車。
今夜是秋月圓之夜,出門賞玩的人特別多,車馬也比往常要多了將近一倍,因此居住在城隍廟,觀音庵等比較熱鬧之處的百姓,有精明的特地清出門前一片空地,幹起了專門替人看管馬車的活兒。
葉家的馬車就停在這樣一處地方,只是那處空地如今也是人聲熙攘,不少逃出來的人再無半點興致遊玩下去,紛紛掏出銅板結了帳,登上自家的馬車,揚鞭而去。
閻燁特地等了一會兒,待圍在葉家馬車周邊的車子幾乎全部散去後,才如鬼魅一般,抱着錦瀾竄了進去,即便是焦急守在一旁等待的老闆都未曾發現。
一進入車廂,錦瀾便覺得抱着自己的手一鬆,身子啪的一聲輕響,跌坐在了軟墊上。
“你,你要做什麼?”饒是錦瀾認爲閻燁是救命恩人,可孤男寡女獨處在封閉之處,她亦是心悸得慌。
尤其,這男子還是一隻手便能將自己的制住的人。
聽到錦瀾發顫的輕呼,原本闔眸喘息的閻燁驀然睜開雙眼,雖車廂內昏暗,可透過簾子映照進來的微微光亮,還是讓他捕捉到了眼前這小人兒宛如驚兔般的雙眼,還有臉上的一絲懼色。
深邃的眸子裡泛起點點莫名的漣漪,他薄潤的嘴脣微微張了下,又重新抿成一條直線。半響才閉上眼,掩去如墨玉般流光清潤的眸色,“聒噪。”
淡然甚至是有些冷漠的語氣,卻讓錦瀾心裡一定,他應該是想休息下吧,畢竟抱着她跑了這麼久,儘管她這身子才九歲,又瘦弱,可總歸是個大活人,份量不算輕。
思及此處,她偷偷的鬆了口氣,也就收了臉上的驚懼,安靜的縮到角落裡,準備等他歇息好離開後,纔想辦法去尋找母親。
錦瀾將自己的呼吸放得極輕,生怕吵着一旁的人。車廂裡一時間便靜了下來,除了外頭傳來的喧譁和閻燁略急促的喘息聲外,再聽不到任何聲響。
就在她盤算着閻燁究竟什麼時候纔會離開的時候,突然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錦瀾心裡頓時咯噔一下,猛地擡起頭,還未來得及做聲,已被一隻孔武有力的大掌拽住了手臂,緊接着一股巨力,瞬間就被人壓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