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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香?錦瀾秀眉微蹙,她與孟茹涵自除夕夜一別,至今都未曾再聯繫過,怎麼這會兒卻差了攬香過來?
思忖片刻,她還是對露珠道:“讓她進來。”
得了錦瀾的聲,露珠轉身前往垂花門,過了好一會兒才引着攬香進了璞園。
攬香一進屋,先是給錦瀾恭敬的磕頭行禮,然後稟明來意,“主子這些時日身子日漸愈下,昨兒已經臥牀不起,心心念念想請王妃過府一敘。”
錦瀾眸光輕閃,半晌才淡淡的道:“孟側妃既然病了,自當去請太醫,本王妃一不懂醫術,二不善勸慰人,去了亦是白去,沒得還會耽擱孟側妃的病情。”
攬香沒想到錦瀾會拒絕的那麼幹脆,記起孟茹涵躺在病榻上引頸相盼的摸樣,心頭一急,眼中的淚水便落了下來,滿面悲慼,“王妃有所不知,自打前兩個月小主子去了,主子一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爲此還獨自搬到了別院,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連太醫都說,主子怕是撐不過這一冬了。”說着將頭重重一磕,嘴裡溢出一縷哭聲:“求錦瀾姑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去見一見我家姑娘吧!”
“什麼!?”錦瀾眼皮子陡然一跳,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是說.”
攬香抹去臉上的淚水,點頭哽聲道:“小主子生下來後身子一直很虛弱,前兩個月四殿下迎娶正妃,也不知是被炮竹驚着還是怎麼的,當夜便起了熱症,沒兩日就.主子這才傷心欲絕,搬到陪嫁的別院獨居。”
四皇子娶了正妃?京中這麼大的事,她卻一絲風聲都沒聞及,想來是閻燁生怕她勞心傷神,特地將事情給隱瞞下來了。
錦瀾咬了咬下脣,不知該笑還是該哭,心裡雖高興閻燁處處爲她着想,卻也不願自己成爲一個累贅。
孟茹涵失女一事,她不知內情,可四皇子府佔地寬廣,即便前頭辦喜事,炮竹聲也不至於驚了後園裡頭的小娃兒,這其中怕是有什麼不得而知的貓膩,否則孟茹涵即便再怎麼難過,也不至於搬出四皇子府。
看着攬香哀慼的面容,錦瀾心裡微顫,猶豫許久,終是嘆了口氣,“罷了,我便去一趟吧。”
“多謝王妃,多謝王妃!”攬香目露欣喜,連連給她磕了好幾個頭。
錦瀾抿了抿脣角,讓攬香先退出去等候,喚了唐嬤嬤來服侍她更衣。
唐嬤嬤雖覺得孟茹涵可憐,但心裡更在意錦瀾的安危,見她要去,便勸道:“主子,今時不同往昔,還是仔細些比較妥當,要不奴婢帶着禮品親自走一趟,也算全了主子的心。”
錦瀾垂下眼簾,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搖了搖頭,“嬤嬤,有些事,我若不做,只怕這一生都會背在心裡。”
說到底,孟茹涵對她來說,終究是不同的,興許早在多年前的揚州孟府,初次見到這個明媚直爽的女子時,就註定了這一生與她糾纏不清的情誼。
唐嬤嬤無奈的嘆了口氣,利索的替她換好衣裳,又喚了丹塵和丹凝兩人來,同琥珀一起,親自陪着她前往孟茹涵居住的別院。
孟家別院位於京郊,依山傍水,景緻極好,下了馬車,攬香便引着錦瀾一行人直徑往正屋去,沿途灑掃的丫鬟婆子雖有,卻並不算多,瞧見人來便趕緊行禮,待人走後又擡眼好奇的直打量。
許是知道錦瀾要來,屋子的窗櫺敞開着,裡頭並無多少藥味,就連香爐也沒燃,只養着幾盆開得正好的玉簪花,一入門便能聞到股淡淡的香氣。
看見錦瀾來了,躺在牀榻上的孟茹涵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吃力的撐起身子就要下榻相迎。
錦瀾扶着唐嬤嬤的手緊走兩步,將她按在牀榻上,“孟側妃不必多禮。”
聽到這聲稱呼,孟茹涵眼中的光亮黯淡了幾分,嘴角噙着一抹苦澀,沙啞的道:“錦瀾妹妹,你不願原諒我,對麼?”
錦瀾沒想到,短短數月不見,孟茹涵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面色枯黃,雙頰凹陷,襯得那雙杏眼愈加大得嚇人,紅脣的嘴脣如今蒼白無血色,下頜削尖,因孕事豐腴的身子已經瘦弱得不成樣子,略略一動便冷汗津津,氣喘吁吁,哪還有那神采飛揚的摸樣。
她不由握住那隻枯瘦如柴的手,“茹涵姐姐,你,你怎成了這樣!”
一聲茹涵姐姐,喚醒了孟茹涵死灰般的眼神,她擡起頭望着錦瀾,脣角微顫,話還未說,眼角的淚水已潸然落下。
“瀾妹妹.你,你可還曾記得揚州.”
孟茹涵反手握住她的手,透過朦朧的水光,依稀看見當年那個同自己嬉笑玩樂的葉家妹妹,一同在品蓮湖上泛舟採蓮,一同躲着趙聘婷,一同分享心底最深的女兒家心事,一同說好,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
可她到底還是,還是食了言,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了錦瀾。
“茹涵姐姐,莫要想太多,太醫說了,你這是心病,放寬心,一切自會好起來。”錦瀾不忍的垂下眼簾,輕聲勸道。
“不.”孟茹涵吐出一口氣,喘息兩聲,露出抹淡淡的笑容,輕聲道:“這段時日,每到夜裡,我總是會做夢,夢見我們還在揚州,夢見那品蓮湖中的蓮花又開了,夢見我別在你鬢邊的那朵粉蓮,還是那麼的美麗。”
往昔的記憶,宛如開閘的潮水,紛涌而至,湮沒了孟茹涵,亦湮沒了錦瀾,她眸光渾濁了下,好一會兒才恢復原本的澄澈,落在孟茹涵沉醉的面容上,“待你養好身子,咱們一同回揚州泛舟採蓮,可好?”
孟茹涵如何不知她的話只不過是在勸慰自己,緩緩的搖了搖頭,苦笑道:“你能來看我,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了,旁的,我根本不敢,也沒資格去奢望。”說着她擡起另一隻手,覆上錦瀾的手背,“瀾妹妹,這兩年,是我對不住你,我.”
“事情早已經過了,又何必再提?”錦瀾輕聲打斷她的話,不願將那些糟心事重新翻上臺面。
“不,有些話我若不說,也許將來也沒機會說了。”孟茹涵一臉堅持,“相國寺一事,是我對不起你,當初四皇子上書欲迎你爲正妃,是我,我鬼迷心竅,便聽了安遠侯世子的安排,與他算計了你。”
事後,她也曾生出過悔意,可當時被情愛遮了眼又蒙了心,那絲絲悔意僅在一呼一吸間便盡數瓦解,如今想來,真真是可笑之極。
孟茹涵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繼續道:“後來,雖說我得知了太后和李瓔珞的心思,上門提醒於你,亦是想爲四皇子同九王爺牽線搭橋。”
她爲這個男子,做了那麼多的違心之事,到頭來卻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連她腹中的骨肉,都能犧牲,除夕夜李瓔珞的那一腳,大婚前一日牆角下聽到的那番話,女兒在懷中逐漸冰冷的小身子,讓那顆傷痕累累的崩然破碎,不復存在。
這一切,是報應吧,是老天懲處她違背金蘭姐妹的情誼的報應。
“我欠你的,豈是用一句對不起便能抹去.”孟茹涵閉了閉眼,悽然一笑,“只能下輩子再償還瀾妹妹了。”
錦瀾深深的嘆了口氣,若說她不曾怨過孟茹涵,那是假的,可此時看着她這番摸樣,心裡的怨恨早已消散一空,“茹涵姐姐,若是你真心覺得對不住我,那便好好將養身子,將來還有許多事,須得茹涵姐姐幫襯。”
孟茹涵怔忡,陡然睜大了雙眸,“瀾妹妹,你,你.”
放下過往的芥蒂,對錦瀾來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邁出艱難的第一步,往後的一切便成了水到渠成,她輕輕拍了拍孟茹涵冰涼的手,“別的就不用多說了,當務之急還是你的身子要緊。”
孟茹涵本就沒什麼大病,如今再解開心結,萎靡的臉上便多了一股生機,她喜極而泣,拉着錦瀾的手連連點頭,“好,我全聽妹妹的。”
攬香在旁頻頻抹淚,看着孟茹涵臉上顯露的笑顏,心裡卻鬆了口氣,趕緊出門讓人將熱在鍋裡的粥和藥都端來。
錦瀾親自盯着孟茹涵將東西吃了,又把藥喝了個精光,略略說了幾句,待她沉沉的睡過去,才起身準備回府。
可剛踏出正房,攬香卻迎了上來,攔住她的了去路,“天色已晚,這會兒回城怕是不大安全,奴婢斗膽,請王妃留宿一夜,明兒一早再啓程,也能叫主子放心。”
“不必了,這兒裡京城也不算遠,天黑之前完全能趕回去,過兩日我再來看你們主子。”今兒是中秋,閻燁說好會回來用晚膳,錦瀾已經有三日沒見到他人了,怎可能錯過。
見錦瀾執意要走,攬香不由急了,忙小跑上前再度勸道:“王妃怕是不清楚,近來盜匪橫行,極爲猖狂,若是爲此傷了王妃可如何是好?”
錦瀾頓住腳,目光落在攬香身上,變幻莫測。
這座別院在京郊,離城門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京畿重地,怎麼可能會有盜匪?若真有盜匪橫行,恐怕住在這裡的孟茹涵早就遭了殃,還能等到今日?
“你將我留下,到底爲何?”
察覺到錦瀾冰冷的目光,攬香慌亂的垂下頭,“沒,奴婢只是,只是擔心.”
“九皇嬸若真想知道,何不親自來問我?”
攬香的話還未說完,一道熟悉的嗓音驟然響起。
錦瀾擡眼往前一看,整顆心不由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