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他,他竟同前世被誤爲是安遠侯世子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錦瀾從震驚中幡然醒悟,難道,她前世在玉蘭樹下遇到的人,是閻燁?
這,這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
她從未想過,自己所嫁的夫君,竟然就是前世系了一顆芳心之人。
閻燁沒有遺漏她眸子裡閃過的驚愕,也沒忽視那突然變得生硬的身子,眸光閃了閃,頓時沉澱下來,冷冷的張口道:“都出去。”
原本還回蕩在屋內的歡聲笑語嘎然一止,女眷和喜娘目瞪口呆的望向面色冷冽的九王爺。
方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出去!”
隨着一聲冷喝,衆人人驀然記起,九王爺可是個心智有異的人,這會兒怕是發病了!
不出片刻,屋內的人蜂擁而出,只剩一臉驚恐但仍護在錦瀾身前的琥珀等人。
閻燁淡淡的掃了她們一眼,臉色雖冷,語氣卻放緩了不少,“你們先出去守着吧。”
四個丫鬟相視一眼,不約而同轉身看向坐在牀沿上,垂着頭一動不動的錦瀾。
閻燁不耐的皺了皺眉,“怎麼?”
屋子裡驟然降低的冷意使得四人齊齊打了個哆嗦,連錦瀾的身子都忍不住輕顫了下,擡起頭對四人吩咐道:“你們先出去。”
這話一出,四人只得忍下心中的擔憂,行了禮,躬身退出去。
閻燁大步走到錦瀾跟前,目光緊鎖着那抹嬌小的身子。
大片的陰影當頭罩下,錦瀾心跳微浮,目光閃躲,抓着寶瓶的手指節泛白。
閻燁望着彷彿如一隻受到驚嚇的小鹿般,怯弱不安的人兒,心頭的怒意難以自制地涌了出來,“我長得很駭人?”
錦瀾以爲他是爲方纔自己的失禮而生氣,沒想到開口問的卻是這個,立即就呆住,擡起眼愣愣的看着閻燁,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話。
沒想這一愣,反而讓閻燁的怒火更盛了,他本就有些忐忑不安,畢竟錦瀾從未見過他的真面貌,今日大婚,他也不能帶上她熟悉的易容麪皮,算起來竟是兩個人頭一回坦誠相對,不料她竟是這般反應!
想起來就覺得心堵,他忍不住又揚聲問了一回。
錦瀾這才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結結巴巴的道:“不,不會。”
“既然不會,你爲何一副受到驚嚇的摸樣?”閻燁皺褶的眉心慢慢放平,語氣裡暗隱着一絲難以察覺的寵溺。
“我,我...”錦瀾本想說我沒有,可脫口而出的話卻成了,“我曾見過你。”
屋子裡霎時就靜謐無聲,除了那對正灼灼燃燒,嬰臂粗的龍鳳紅燭,偶爾一兩聲爆響的燭花外。
閻燁眸光沉凝,深深的看着正因失言而滿臉懊惱的錦瀾,突然伸手撩起一角袍子,坐到了牀榻上,挨在她右側,低聲問道:“什麼時候?”
錦瀾恨不得拿東西堵了自個兒的嘴,聽他這麼一問,哪敢說什麼前世今生,只得含糊兩句:“是,是在夢裡。”
這話說出來,叫錦瀾自己都不信,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她今生從未見過閻燁的真容,即便夢中相見,也該是那個帶着易容面具的他纔對。
但是不這麼說,她也找不到什麼好說辭了。
“夢中?”閻燁脣角動了動,眼中陡然泛起一絲莫名的光芒,他伸手探向錦瀾低垂的下頜,輕輕一擡,便將那張妍麗的小臉盡數收入眼中,“我也曾,做過這樣的夢。”
什麼?這回輪到錦瀾訝然了,“什麼夢?”
閻燁的手張開,改擡爲撫,輕鬆的覆上她半邊臉頰,錦瀾的肌膚本就白皙,雖然因爲絞面而泛紅,但鄒氏上妝並未抹多少脂粉,因而閻燁能清晰的看見逐漸泛出桃色的嬌腮。
他心頭微動,聲音愈發輕柔似水,“一片盛放的玉蘭林中,有個眼蒙絲絹的小東西,磕磕碰碰間卻忽的扯住了我的袖子...”
低沉沙啞卻略帶一絲魅惑的嗓音,緩緩講述着那個她本以爲早就遺忘的夢境,錦瀾不由自主的睜大了雙眸,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眼前棱角分明的面容。
“自懂事開始,這夢境總是反覆,但我從未看清過她的容貌,惠無老和尚說,那是前世的景象。”閻燁臉色平靜,可目光卻熱切的自她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滑過,流轉在嬌嫩的紅脣,小巧的鼻尖,和閃着詫異與不敢置信的水眸上,“後來,靈濟寺裡遇上了你,再做那夢,人便能看清了。”
錦瀾心裡驀然閃過一個念頭,她顫着聲問道:“那,那人是誰?”
閻燁總是抿着的薄脣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眸色瀲灩,好一會兒才低低的吐出兩個字:“是你。”
錦瀾僵着的身子霎時就軟了,對於閻燁的話,她自是信的,連她都能重活一世,閻燁在夢中窺到前世的事,又有何出奇?只是...“後來呢?”
後來他可曾曉得她的心思?可曾曉得她以爲他是安遠侯世子,才點頭應下那樁親事?
閻燁眸色微沉,“沒有後來,自看清楚那人是你後,就再也不曾做過那個夢了。”
所以,他意識到她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便開始一日復一日地等待,直到能將她完全佔據的這一天。
錦瀾閉上眼,一直以來藏在心中的疑惑徹底解開,前世想必是顧雲恆帶着閻燁登了葉家的門,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隱瞞了閻燁的身份,加上葉霖和韶氏想與安遠侯府聯姻,才故意將他說成是安遠侯世子。
只是沒想到,今生月老的紅線,仍舊將她與他牽在了一起。
閻燁看了眼錦瀾眼角泌出的水澤,強忍着吻上去的衝動,擡手輕柔的拭去,“好了,先將後頭的禮行完。”他雖不拘小節,但是爲了她,他願意循規蹈矩完成這些繁文縟節。
說罷他便起身,揚聲喚了外頭不敢走遠的喜娘和丫鬟進來,錦瀾忙端身坐好。
一早就過來鋪牀佈置,又在外頭安排嫁妝事宜的傅氏得了喜房裡頭的消息,這會兒也匆匆趕了過來,一同前來的還有五、六個湊熱鬧的公侯夫人姑娘。
喜娘偷瞄了眼恢復正常的九王爺,便揚聲招呼傅氏和夫人姑娘們自五色果盤裡抓取花生,蓮子,棗子等小果子撒入帳內,寓意早生貴子,多子多福。
傅氏等人邊撒喜娘邊在一旁喊吉利話,好在這幾位知分寸,並沒有將果子往錦瀾身上砸,而是準確的落在的兩旁的錦被上。
撒完果子,喜娘又自喜桌上端來一盤白胖誘人的餃子,“新娘子快嘗一口。”
錦瀾執起銀箸夾了一個湊到嘴邊,小小的咬了一口,雖說一整日都沒有進食,這會兒腹中空空,可餃子裡頭半生不熟的肉餡着實讓她難以下嚥,但又不能吐出來,頓時就苦了臉。
喜娘笑眯眯的問道:“生不生?”
錦瀾好容易才強迫自己嚥下去,咬着嘴脣小聲道:“生,生的。”
“新娘子說生,生個大胖小子!”喜娘歡聲呼道,引得屋裡頭的女眷紛紛掩嘴笑出了聲。
錦瀾一臉窘迫,羞得兩頰通紅,趕緊垂頭含胸,不願擡頭見人了。
笑鬧了會兒,外頭的喜官便喚道:“啓稟王爺,該出去向賓客至禮敬酒了。”
閻燁掃了傅氏等人一眼,轉過身吩咐琥珀等人,“好生伺候王妃。”
四個丫鬟行禮應道:“奴婢遵命!”
閻燁走後,另外幾名被傅氏拉來救場的夫人姑娘也起身告退,待屋裡只剩下傅氏和錦瀾及幾名陪嫁丫鬟後,傅氏纔對錦瀾柔聲道:“王爺莫約戌時便會回房,到時候再行合巹之禮,王妃若是餓了,桌上的果子糕點可墊墊肚子,但最好還是莫要吃。”
錦瀾看着臉上帶着一絲疲憊的傅氏,雖然當年在汝陽侯府裡,傅氏曾與老祖宗一同合夥算計她,但今日從清早便幫着她忙活,方纔又及時過來鎮場,她心裡多少有幾分感激,便頷首輕聲道:“有勞大堂伯母了。”
若是新嫁娘沒有親朋好友投五色果,雖不打緊,但傳出去到底是件不好聽的事。
傅氏忙碌的一天,爲的正是這一句,頓時笑了起來,“如此,我便出去了。”
錦瀾點了點頭,讓品月將傅氏送出門。
屋子裡再度靜了下來,九王府佔地極廣,正院又位於王府中央,因而就算側耳傾聽,也聽不見前院的喧譁。
沐蘭看着喜桌上豐富的果品點心,輕聲問道:“姑娘,要不要吃點東西墊肚子?”
琥珀一聽,不由沉聲道:“還是這麼冒失,如今咱們該喊王妃了,往後言行多注意些,萬不能落了王妃的臉面!”
沐蘭不由暗吐了下舌,“是,多謝琥珀姐姐教導。”
錦瀾看着琥珀嚴謹的摸樣,不由笑道:“好了,總歸是頭一次,往後日子長了,自然就習慣了。”
四人連忙屈膝應道:“是。”
過後琥珀站起身,從懷裡取出一本被紅綢裹得嚴密的小冊子,捧到錦瀾跟前,“王妃,這是太太臨出門前交給奴婢,說是合巹酒前務必請王妃過目。”
錦瀾將手中的寶瓶放到一旁,疑惑的接過琥珀遞過來的冊子,蔥白的指尖輕輕撥開纏繞在上頭的紅綢,淡黃色的皮面一個字都沒有,可一翻開,便瞧見兩張書頁上畫着各式各樣親密貼身的小人兒,均是一男一女。
原本才消下去的血色轟的一下又衝上了頭頂,她雙手一抖,小冊子便落到了腳邊,琥珀慌忙俯身撿起,可目光觸及到裡頭的畫面,臉色也跟着一紅,忙擱到牀榻上,急急退了幾步。
錦瀾不自然的別開眼,喚了品月將冊子鎖到箱籠裡。
許是這一出鬧的,錦瀾並沒覺得時間過得多久,外頭便有了動靜,下一刻就聽見守在門外的露珠和冬雪低聲行禮,“王爺。”
緊接着門簾子一動,喜娘引着閻燁踏入了屋裡。
共飲合巹酒,新人共坐牀頭,袍角裙裾打上同心結,成親之禮盡數完成,喜娘照例叨唸幾句吉祥話就率先退出去了。
閻燁掃了眼仍立在原地的四名丫鬟,“出去吧。”
錦瀾聽了這話,身子不由一僵,擡起眼,巴巴的看着琥珀等人,希望她們能多留一會兒。
可惜這回四名丫鬟毫不遲疑的退了出門,順便還將門給帶上了。
閻燁扭過頭,看着錦瀾驚慌失措的摸樣,嘴角輕輕一翹,伸手撫上她嬌嫩的臉頰,散發着淡淡酒香的薄脣緩緩的壓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