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不才,還請二皇子妃慎言!”錦瀾緩緩地擡起頭,揚聲說道。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束手待斃的人,如今李瓔珞擺明了將她往絕路上逼,再怎麼俯首做小也沒用了,若不讓李瓔珞伸出的手疼上一疼,指不定還以爲她是個好拿捏的。
李瓔珞嘴角的笑容微微凝住,目光攸地變冷,“你說什麼?”
孟茹涵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怔怔的望着錦瀾挺得筆直的背脊。
四皇子上奏摺之事,她自是清楚的,因爲當晚四皇子回府,便特地到她屋裡,將事情告之與她,甚至還暗暗點了點,希望她能出面,勸錦瀾首肯這樁婚事。
若是葉家也能主動,那麼錦瀾成爲正妃的事便十拿九穩了。
錦瀾並沒有察覺孟茹涵複雜的目光,她抿着脣角,一字一字定定的說道:“家父身爲朝廷命官,每日上朝面聖,都不曾聽過一絲風聲,沒想到二皇子妃竟這般清楚。”
李瓔珞的面色驟然變了,錦瀾這話乍聽上去並無什麼不妥,可細究下卻是字字誅心,連皇上都還未當朝提及的事,她一個二皇子妃卻一清二楚,豈不是暗指二皇子府在皇上身邊安插了眼線?
“葉錦瀾,你休要含血噴人!”李瓔珞怒眼死死的瞪着錦瀾,“這事兒早就人盡皆知,本宮自然也不例外。”
“人盡皆知?”錦瀾眉梢微挑,若是人盡皆知,那晚閻燁定然也會提及,既然一字都沒提的話...她嘲諷的看了眼怒火中燒的李瓔珞,緩緩轉過身,面對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衆女眷,脆聲道:“如此小女倒是想問一問諸位夫人,可曾聽過這番消息?”
在場的夫人們均是府邸主事的管家太太,各個跟人精似的,怎會聽不出錦瀾那番意有所指的話?
除非是不要命了的,纔敢附和二皇子妃。
霎時間紛紛搖頭,這回連安遠侯夫人都不敢隨意出聲了。
李瓔珞見狀,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你的意思是本宮造謠?”
“是不是二皇子妃造謠,民女不敢置喙,但皇上既然不曾下旨,二皇子妃又爲何揚言讓民女安心待嫁?莫不是二皇子妃連皇上的心思都能猜得一清二楚?”錦瀾側頭看了外強中乾的李瓔珞一眼,冷冷的給了她最後一擊。
揣摩聖意,往大了說可是死罪!
即便李瓔珞是二皇子妃,又是明欣公主的女兒,太后的外孫女,可傳揚出去,也是難逃罪責,且若是被有心人往二皇子身上一扯......
李瓔珞臉色徹底變了,冷冷掃了錦瀾一眼,憤然離席,她雖衝動,卻也並非一點頭腦都全無,當初四皇子進宮遞摺子,並非當着朝臣之面,因此皇上不提,旁人根本無從得知,也就是前些日子她進宮陪太后說話時,無意中從太后口中得知。
這會兒見到孟茹涵,又見到葉錦瀾,才讓她一時失了理智,將此事嚷了出來。
如今被葉錦瀾那小賤人一攪和,再說下去,倒黴的也只是她李瓔珞。
一想到二皇子暴怒的摸樣,李瓔珞忍不住悄然打了個寒顫,腳下的步子邁得愈快了。
李瓔珞一走,加上安遠侯夫人從中周旋,氣氛很快又重新熱鬧起來,不過投向錦瀾和沈氏的目光增加了不少。
“瀾兒。”沈氏迎上從主位走下的女兒,一把將她拽了到身前,若非顧慮是在外頭,恐怕她已經直接將女兒摟入懷中。
錦瀾輕輕搖頭,低聲道:“我沒事,母親無需擔心。”
沈氏當然知道錦瀾並未受到什麼傷害,可方纔那一幕讓她心有餘悸,尤其是二皇子妃的話,簡直就是當衆毀了錦瀾的閨譽,她滿嘴苦澀的道:“如此一來,你的親事...”
錦瀾淡淡一笑,小臉上滿是無謂,“清者清,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
再者,她根本就還沒做好成親的準備,這般一鬧,想必那些打她主意的人應該會收斂一些了吧?
“瀾妹妹。”
錦瀾和沈氏正說着話,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嘆息,母女兩同時回過頭,才發現孟茹涵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
“孟側妃。”沈氏含笑頷首,她雖是孟茹涵的長輩,可如今身份懸殊,已不能和過去一般隨意。
孟茹涵眸光微黯,“姨母也要同我這般分生麼?”
沈氏嘆了口氣,“孟側妃多慮了。”
看着這個自小便在眼前成長的姑娘,沈氏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怪只怪天意弄人,如今以葉家的立場,確實不宜當衆同孟茹涵太過親密。
“茹涵姐姐。”錦瀾看出了沈氏的爲難,便出言解圍,“瞧着茹涵姐姐的臉色比上次見面時差了許多,可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不順心的事?孟茹涵微怔,繼而滿是複雜的看着一臉關切的錦瀾。
自打得知四皇子上了那道摺子,她就不曾安睡過一夜,心裡頭日夜煎熬着,能好得到哪兒去?
不過,這些心事當然不能同外人道。
“許是還不大習慣北方的氣候。”孟茹涵輕輕笑,隨意尋了個由頭打發過去,又對沈氏認真的道:“姨母,方纔二皇子妃所說的話,是真的,四殿下確實向皇上遞了摺子,想娶錦瀾妹妹爲...正妃。”最後那兩個字,似乎說得異常艱難。
沈氏的臉色一下就白了,“怎麼可能?”
錦瀾看起來比沈氏要平靜得多,她早已知道四皇子的心思,只是沒料到四皇子被拒絕後,仍執意那麼做。
但是皇上一日未曾做出決定,她都不能自亂陣腳,再說,閻燁應該不會眼睜睜看着她嫁入四皇子府。
一想到閻燁,錦瀾的心莫名一定,挽着沈氏的手小聲提醒道:“母親,不少人正看着呢。”
本身她們已經吸引了不少目光,再加上一個孟茹涵,簡直成了萬衆矚目,雖然那些夫人們自持身份,並沒有圍過來,但各個都豎着耳朵,巴不得將他們的話聽個清楚明白。
沈氏一凜,忙壓下心頭的慌亂,看了眼錦瀾,勉強對孟茹涵笑了笑,“多謝孟側妃提醒。”
孟茹涵深深的看了錦瀾一眼,便隨着尋過來的安遠侯夫人上座,同各家上前請安的女眷說話。
隨着客人逐漸到齊,各家認識交好的夫人和姑娘們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吃茶說話,這下子,即便後來沒碰上的女眷,也很快得知了方纔的事情。
許是因爲李瓔珞那番話的緣故,同沈氏搭話的夫人也比剛來時要多得多,就算是葉錦薇和葉錦嫺兩人身旁,也環繞着不少衣着光鮮姑娘,不過話裡話外均是在旁敲側擊,想套出錦瀾同四皇子的關係。
沈氏是不願多說,錦瀾則坐在一旁喝茶,除了臉上得體的笑容外,無論問什麼,均是含糊而過,而葉錦薇和葉錦嫺是根本不知情,讓衆人費盡心機也沒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
場面正熱鬧着,一名丫鬟匆匆來到安遠侯夫人身後站住腳,安遠侯夫人便起身揚聲笑道:“戲臺子已經安排妥當,咱們這就過去吧!”說罷便引着孟茹涵率先往搭臺的院子走去。
或站或坐的女眷們也有說有笑魚貫跟在後頭。
同錦瀾等人說話的就有安遠侯府的六姑娘顧心蓮,她笑道:“母親今兒個請的可是京裡頭出了名兒的梨徽班,可不容錯過。”
錦瀾巴不得能從避開那些刺探的話題,便輕笑道:“如此,真得去長長見識。”說着將手裡的茶盅擱下,從着錦杌子上起身,突然,另一位同時放下茶盅的姑娘手一歪,竟將茶盅打翻,喝得沒剩多少的茶水霎時全灑在了錦瀾身上。
顧心蓮面色一變,忍不住罵道:“十一妹,你未免太失禮了!”
那位姑娘是安遠侯府的十一姑娘顧清蓮,乃是庶出,她看着錦瀾沾着茶末,正往下滴答淌水的裙襬,嚇得眼圈都紅了,怯弱的搖頭道:“六姐,我不是故意的,我...”
顧心蓮厭惡的道:“真不知母親爲何讓你出席。”
錦瀾看着顧清蓮就快哭出來的小臉,無奈的道:“她也不是有意爲之,算了吧。”
見到錦瀾求情,顧心蓮才嫌惡的叱道:“還不快給葉姑娘賠禮。”
顧清蓮福了福身,“是清蓮不對,還望葉姐姐莫要生氣。”說着又道:“葉姐姐着裙子怕是穿不得了,正巧清蓮屋裡還有件新做的八幅裙,未曾上過身,葉姐姐不如先將就一番,也好,也好免去清蓮的罪過。”說到最後,已經是垂頭落淚。
葉家是嫡母請來的貴客,若是叫嫡母失了面子,她怕是要遭殃了。
這邊小小的插曲並未驚動旁人,只有沈氏和兩三位交好的夫人一同走了過來,看到女兒身上的狼狽,她不由一驚,“這是怎麼了?”
錦瀾只好將方纔的事簡略告知沈氏。
沈氏皺了皺眉,“這身衣裳,是不能見客了。”
顧清蓮又趕緊出聲,將方纔的提議再說了一遍。
沈氏尋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好應了,一行人先往戲臺子去,錦瀾則由顧清蓮親自帶路,回院子換衣裳。
顧清蓮話不多,一路沉默的領着錦瀾穿過垂花門,東拐西拐的在園子裡穿梭。
錦瀾從未來過安遠侯府,根本不認得路,可見顧清蓮引着自己越走越偏僻,心裡不禁起疑,可剛準備開口詢問,便見顧清蓮指着前頭不遠的一座院子輕聲道:“葉姐姐,前面就到了。”
錦瀾往前看了一眼,雖然有些偏僻,但隱隱能看到周邊有丫鬟婆子走動的身影,又記起顧清蓮是個庶女,住的偏也不是什麼突兀的事,便點了點頭,隨着她一同進了院子。
顧清蓮先將錦瀾引進屋,笑了笑,道:“屋裡頭有些窄,箱籠都擱在東廂房,我這就去給姐姐取裙子,姐姐請稍等。”說罷便退了出去,只是腳步險些有些凌亂。
錦瀾奇怪的看了眼她的背影,然後打量了一圈屋子的佈置。
屋裡頭的擺設十分簡單,除了一張牀榻和桌椅還有正燃飄着青煙的香爐外,並無過多物件,空氣裡瀰漫着一股異樣的香甜。
錦瀾在屋裡站了一會兒,突然覺得睏乏難忍,眼皮子沉沉的往下墜。
她心裡大駭,這香有問題!
念頭一起,錦瀾立即屏住呼吸,邁開腳往外走,可剛走到門框,已然支持不住,頭重腳輕,軟軟的倒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