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瀾全然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也沒有閻燁離去的印象。
直到唐嬤嬤將她喚起,梳妝時從菱花鏡中看見眼瞼下淡淡的青團和不仔細端詳便發覺不出紅腫的嘴脣,錦瀾才明白,昨夜的一切並非是夢。
他看起來是極爲認真的,尤其是最後那一句話,她絲毫不懷疑,一旦她沒有做到他的要求,同四皇子和沈之逸保持距離,那麼將來的後果,怕是她所不能承擔的了。
錦瀾無聲的嘆了口氣,擡起手,蔥白的指尖輕柔的撫過嫣紅的脣瓣,昨夜那股炙炙熱的溫度彷彿又重新覆蓋上來,灼得她嗖的一下便縮回了手,圓潤的耳垂浮現出淡淡的粉色。
慌亂的擡眼掃了下屋子裡,好在唐嬤嬤正在張羅着穿什麼衣裳,並未留意到她的舉止。
錦瀾稍稍鬆了口氣,穩了穩微浮的心跳。
儘管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可面對他霸道的話語,不知不覺中卻怦然心動了。
錦瀾嘴角抿起一絲苦笑,揉了揉酸澀的眉心,到底她該如何是好?
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持續到唐嬤嬤伺候她穿好衣裳才盡數斂下,錦瀾又恢復了以往平靜淡然的摸樣,照着往日的章程,先是到嘉裕堂給老太太請安,然後轉到怡景園。
沒想到剛進入沈氏的屋裡,就發現寧姨娘和葉錦嫺居然也在。
錦瀾的心一下便提了起來,她可沒有忘記昨天唐嬤嬤說過的話,忙上前行了一禮,“母親。”
“瀾兒來了。”沈氏的表情一直淡淡的,直到看見女兒才露出笑容,“我正打算讓琥珀去尋你。”
“母親尋瀾兒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錦瀾淡漠的看了寧姨娘和葉錦嫺一眼,心中冷冷一笑,也不知這一大早的跑母親屋裡來想做什麼。
沈氏順着錦瀾的目光看掃了眼,拉着錦瀾的手和藹的說道:“過兩日安遠侯府有場宴會,到時候你陪我一塊兒去。”說着她又瞥了眼寧姨娘,“錦薇和錦嫺自然也得一同前往。”
這話一落地,寧姨娘恬淡的嘴角忍不住翹了下,又迅速平了下去。
葉錦嫺臉上露出喜悅之色,趕緊衝着沈氏福了福身,“多謝母親。”
唯獨錦瀾如遭雷噬般,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安遠侯府,安遠侯府!
是了,前世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葉家開始同安遠侯府接觸,沒多久葉霖的壽宴上,安遠侯世子應邀來到葉家,然後在玉蘭苑......
不,不要!
她今生今世絕對不要再和那個人有任何瓜葛!
沈氏沒有察覺到錦瀾的異常,端起茶盅抿了一小口,便對寧姨娘和葉錦嫺道:“好了,你們先回去吧,錦嫺這兩日多休息,養好身子纔是正理。”
寧姨娘目光閃爍了下,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麼,可對上沈氏冷漠的眼神,心頭一凜,婉笑道:“奴婢告退。”說罷同葉錦嫺一起退出了屋。
緩緩的走出怡景園,寧姨娘回頭看了眼敞開的院門,溫婉的臉龐頓時染上一層寒霜。
自打那件事後,老爺已經很久沒有到攏翠閣坐坐了,加上沈氏的整治,府裡頭不少丫鬟婆子都以爲她已失了寵,雖然看在她肚子的面兒上不敢怠慢,但總免不了傳些閒言碎語。
尤其是綺春苑那兩個小賤蹄子,更是不將她放在眼裡。
沈氏如今仗着孃家,勢頭也逐漸增大,看來不快些動手,只怕就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寧姨娘擡手撫了撫尚未隆起的腹部,嘴邊一縷詭笑乍閃及逝,轉過頭,也不同葉錦嫺多說,直徑回了攏翠閣。
礙眼的人一走,沈氏的心思便轉到了錦瀾身上,這才發現她面色蒼白難看,伸手一抓,手心也是冰涼一片,心頭不由一驚,“這是怎麼了?”
錦瀾回過神,對上沈氏擔憂的目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母親,我沒事,許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
“你這孩子,定是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兒!”沈氏埋怨道,可眼中的疼惜掩也掩不住,她扭頭喊了惠秀來,“快備早膳。”然後又對錦瀾說道:“用完早膳,你便在這兒再小睡一會兒。”
“嗯。”錦瀾點了點頭,忙轉開話題,“方纔寧姨娘和三妹妹來做什麼?”
“還不是爲了赴宴的事?除此之外,她能來我這兒做什麼?”沈氏端莊的臉上閃過一絲嘲諷。
“怪不得感覺她整個人變了不少。”錦瀾若有所思,寧姨娘看起來一副忍辱負重的樣子。
“錦嫺只比你小了一歲,如今也滿十三了。”沈氏淡淡的道:“即便爲了她女兒,不變也得逼着自己變,更何況如今府裡頭的形勢對她來說是越來越不利。”
琥珀新沏了盞茶上來,端到錦瀾跟前放下,便說道:“前幾日奴婢還在大廚房看見玉函同綺春苑的丫鬟起了爭執,只是奴婢站得遠,聽不大清楚是何緣故,不過攏翠閣的丫鬟同綺春苑的人也不是頭一回這般了。”
沈氏揭開蓋子撥了撥茶末,淡淡的道:“往後瞧見這些事,你切記站遠一些,省的惹禍上身,旁人願意拈酸爭寵便由着她們折騰去。”
“是,奴婢省的了。”琥珀訕訕笑了笑,趕緊退到一旁,不敢再隨意開口說話。
提及綺春苑,錦瀾便記起了那兩個新擡的姨娘,不由問道:“母親,紅袖和添香還一同住在綺春苑?”
沈氏點頭道:“沒錯,以其分開爭寵,還不如讓她們仍舊呆在一起,這樣也好一致對外。”話剛說出口,驀然記起錦瀾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頓時又輕斥道:“往後可不許再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錦瀾抿嘴一笑,挽着沈氏的手輕晃道:“母親,瀾兒已經長大了,這些事哪會什麼都不懂?不過既然母親不讓我過問,那往後我只字不提便是了。”
沈氏心裡的不悅被錦瀾綿軟的聲音一鬨,哪還存得住?登時輕笑出聲,擡手點了點她光潔的額頭,笑罵道:“還說長大了,見天就曉得撒嬌,在家中也就罷了,過兩日到安遠侯府赴宴,當着各家太太和姑娘面前,可不許再這麼沒規沒矩了。”
繞來繞去,又繞回來安遠侯府的話頭上,錦瀾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了下,緩緩的抽回挽在沈氏手臂上的柔荑,沉默了一會兒便悶悶的開口道:“母親,我不想去。”
沈氏不解的皺起眉頭,“怎麼?”
錦瀾琢磨了下說辭,便擡起頭對沈氏輕聲說道:“母親也曉得,瀾兒自小就不愛到那熱鬧的地方去,再者安遠侯府的宴會定是要請不少京城的世家女眷,就怕到時候瀾兒失了禮數,可就......”
“渾說!”沈氏面色不虞的打斷錦瀾的話,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勸慰道:“哪有你想得那般嚴重?不過是場普通的賞花宴罷了,有母親陪着,瀾兒不必太緊張。”
她原本中意沈家那門婚事,但還未容她開口,葉霖便先吐露了同安遠侯府結親的意圖,又將安遠侯府的請帖送到她手上,這樣一來,無論怎樣她都必須親自走一趟。
一是爲了周全禮數,二則是想打探一番安遠侯世子的爲人。
可沒想到錦瀾會有這般大的反應,着實讓沈氏愣了一下,不過,她還是輕聲勸慰女兒,畢竟這次宴會,京城中大部分名門千金都會參與,瀾兒多結識幾個,將來出嫁也是一股無形的助力。
聽了沈氏的話,錦瀾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這一次是躲不掉了。
即便僥倖躲掉,那麼下一次,下下次又當如何?
若想從根本上解決這件事,唯一的法子,便是打消兩家聯姻的想法。
可怎樣做才能不傷兩家顏面,又能壞了這樁婚事?
且上一世她似乎是陪着已經成爲平妻的韶姨娘赴宴,但具體會發生什麼事甚至見過些什麼人,卻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
兩日後,天空晴朗透徹,是個難得的好日子,沈氏一早便帶着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上了馬車,緩緩往安遠侯府去了。
安遠侯府今日的賞花宴不同以往,不但請了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世家夫人和姑娘,還請了不少公子哥兒甚至還有各府的世子,女眷的宴席設在後園,而男子的則在前園,中間隔着小半個荷塘,雙方隱隱可隔岸相望。
名義上是賞花宴,實際說穿了便是各家相看的媳婦姑爺的相親宴。
此時宴席尚未開始,不斷有丫鬟引着貴客穿梭在園內,好在男女的走道各不相同,也不必擔心撞見了不該見的人。
錦瀾靜靜的跟在沈氏身旁,時不時沖走過來搭話的夫人們露出個靦腆的笑容,葉錦薇和葉錦嫺亦是有樣學樣,一時間葉家三位溫婉嫺靜的姑娘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一聲通傳:“二皇子妃到!四皇子側妃到!”
原本還略微喧譁場面霎時靜了下來,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
只見兩位面色雍容,衣着華貴的婦人正緩步走來,身後還跟着一大堆神色恭謹的丫鬟婆子。
走在右邊稍稍落後一步的,正是孟茹涵,而左邊領先一步的,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