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太太這幾日過的十分舒心,自打同錦瀾開誠佈公後,孫女和自個兒相處的氣氛越來越融洽,倒好似有些回到從前的感覺,讓她怎能不樂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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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啊,錦瀾這丫頭的性子是隨了老太爺,吃軟不吃硬!
“老太太。”新晉爲大丫鬟的妙凝一進屋,就瞧見葉老太太一副神遊天外的摸樣,到嘴邊的話兒立即變得吞吐起來。
葉老太太回了神,看見妙凝縮手縮腳的摸樣,心裡頓時不悅,皺起眉頭問道:“什麼事吵吵鬧鬧?”
妙凝嚇得大氣都不敢多喘,“回老太太話,二姑娘來了。”
“瀾丫頭來了?”葉老太太雙眼一亮,可觸及妙凝,又沒好氣的擺手道:“那還不快把二姑娘請進來,沒眼見的東西!”
妙凝本就是頂了雁容的缺,匆匆上位的丫鬟,以前從來沒在正房裡伺候過,因此不清楚葉老太太的脾性,被這麼一罵,心裡愈加慌張,心裡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結結巴巴的道:“除,出了二姑娘,太太也,也一同過來了。”
沈氏也來了?葉老太太的眼神倏然一厲,不是說她已經病入膏肓時日無多了嗎?
妙凝根本不清楚自個兒說錯了什麼,只見葉老太太面色如墨,嚇得她立刻垂下頭渾身瑟瑟發抖。
原以爲這丫頭看上去挺機靈,是個中用的,沒想膽子這般怯弱,葉老太太厭惡的撇過頭,喝道:“既然太太來了一併請進來就是。”結果說完看妙凝仍像根木頭一樣杵在原地,不由一怒,“你還愣着作甚?難不成讓我親自去請?”
妙凝一哆嗦,趕緊起身退出去,結果一打起簾子就對上了領着人朝裡走的品月。
品月眼尖,一下就瞧見了妙凝泛紅的眼圈,心裡頓時明瞭幾分,衝她露了個安撫的笑容。
妙凝感激的笑了笑,又趕緊給沈氏和錦瀾低頭行禮,直到一行人都進了屋才匆匆離去。
錦瀾雖然覺得這丫鬟眼生,可到底是嘉裕堂裡的事,她也沒多大興致,心裡略略想了兩句就放到一旁,和沈氏一起恭敬的給葉老太太行了個禮。
“老太太。”
“祖母。”
“好好,都起來吧。”葉老太太對沈氏仍舊沒有好臉色,看都不願多看一眼,隨口敷衍兩句就算過了,倒是熱切的對錦瀾招手道:“瀾丫頭,快過來。”
錦瀾笑容恬靜,趕緊上搭住葉老太太的手,打蛇上棍般依偎進了葉老太太的懷中,柔柔的喚了聲:“祖母。”
瞧着孫女這番乖巧依賴的摸樣,葉老太太臉上的神色愈發和藹,摟着嬌小的身子輕輕拍了拍,道:“今兒個怎的不來陪祖母用早膳?”話中隱隱含着一絲抱怨。
端上茶便退到一旁角落裡候着的品月擡眼極快的掃了下正堂,老太太對二姑娘,似乎越來越重視了。
提及早膳,錦瀾臉上的笑容驀然便凝住了,飛快的垂下頭,一副不願多說的樣子。
葉老太太本就一直看着她,哪會錯過一絲一毫?頓時就沉下臉,“怎麼?可是在你母親那兒受了委屈?說與祖母聽,祖母給你做主!”邊說她邊斜眼狠狠的剜向坐在下首的沈氏。
這才發現沈氏雖然精神尚可,但臉色仍舊蒼白一片,看上去好似強弩末矢。
葉老太太的心才覺得舒服了些。
錦瀾可不敢讓老太太的目光轉盯向母親,萬一露出破綻可就前功盡棄了,她當即坐起身,捻着帕子揉了揉眼睛,乾澀的眼圈迅速一紅,兩泡眼淚啪嗒啪嗒的就落了下來。
“這到底出了什麼事兒?瀾丫頭不哭,有祖母在,今兒個誰都甭想欺了你去!”葉老太太何曾見過錦瀾這番委屈的摸樣,心裡越發認定沈氏是罪魁禍首,邊輕聲哄着錦瀾利劍般的眼神邊嗖嗖往她身上戳,恨不得刺出千瘡百孔才解氣。
錦瀾懂得見好就收,稍稍移開帕子,落下的淚珠漸漸就止住了,哽着聲就將所有的事情一股腦全說了出來,當然,中間略去了許多不宜讓老太太知曉的細節,只重重的點了這回蔓萍和袖兒下毒之事,至於以前的,提都不提一字。
“什麼?下毒!?”葉老太太勃然大怒,正想開口吩咐品月去將韶姨娘叫來,可目光一觸到沈氏,立即又變得閃爍起來,“葉府門風向來嚴謹,莫不是有什麼誤會?”
“祖母,這事兒已經查清楚。”錦瀾吸了吸鼻子,搖頭道:“並無任何誤會,確確實實便是如此,蔓萍和袖兒都招認了。”
招認?葉老太太心裡嗤笑,莫說兩個丫鬟都是水榭軒的人,那個叫蔓萍的還是沈氏身旁的大丫鬟,這其中指不定和沈氏有什麼瓜葛。
想到韶姨娘那高高隆起的肚子,葉老太太愈發認爲自己所料不差,定是沈氏害怕韶姨娘這胎生再下個哥兒威脅她的位置,這才費盡心機整了這齣戲!
思忖着她又看向錦瀾,這丫頭雖聰慧,可到底年紀小,說不準被人矇在鼓裡不知深淺。
對上老太太狐疑的目光,錦瀾心裡暗叫不妙,當即撲到老太太懷裡,藉此擋出她的視線,飛快的用帕子往眼皮子上一抹,止住的眼淚嘩啦啦又落了下來,“祖母,瀾兒原想瞞着,不願讓祖母擔心,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瀾兒了。”
“怎麼?”葉老太太皺着眉,定眼看向她,嚴肅的道:“你竟然還有事兒瞞着我?還不快說!”
錦瀾這會兒才落着淚,將在靈濟寺惠無方丈那番話給說了出來,“瀾兒是想着,母親貴爲府裡的大太太都有人暗中加害,若是那天那人對祖母和父親起了歹心,那,那瀾兒可怎麼辦啊!”
起初錦瀾是用了法子才使得自個兒哭起來,可越說越委屈,前塵過往的種種,還有今生無時無刻不在失去母親的擔憂中煎熬,一想到母親枉死,那種從骨子裡迸出的痛苦,好似剜心割肉,痛不欲生,到最後已是忍不住眼淚決堤。
沈氏聽着女兒肝腸寸斷的哀泣,不由悲從中來,可她什麼都不能說,不能做,否則一旦引起老太太的反感,以老太太要強的性子,只怕會生生指鹿爲馬,認黑爲白!
她垂着頭,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脣,哪怕口中泛起一股子腥味,也恍若未覺。
葉老太太任由錦瀾抱着自個兒,一隻手輕輕拍着她纖細的背,原本和藹的眉眼凌厲起來,因狐疑打消的怒氣再度騰昇,瀾丫頭這番舉止不似作假,若那靈濟寺的事當真不假的話......
錦瀾感受到葉老太太的怒氣,依在她懷裡又小聲地抽泣了一會兒,才緩緩的擡起頭,溼漉漉的眼眸堅定的望着老太太,“祖母,此事惠無方丈願爲瀾兒作證。”
惠無方丈早就雲遊四海不知所蹤,根本不可能爲她這番話作證,不過錦瀾再賭,賭老太太等不及也耗不起。
若說老太太最看重最珍惜的人,當然是她自個兒!
知曉了這府裡還有這等手段和毒藥在,她又怎能平靜如常?
果然,葉老太太摟着錦瀾,微微眯起雙眼,臉上神色莫測,片刻後陡然對品月沉聲道:“去錦秋閣把韶姨娘帶過來!”
是帶不是請,品月心裡微動,趕緊應聲而去。
她自小伺候着老太太,雖不比雁容受到重視,可心思玲瓏剔透,方纔二姑娘那番話顯然已經讓老太太聽進了心裡,所以到錦秋閣她也不敢多說,只道是老太太讓姨娘走一趟,旁的即便韶姨娘怎麼問,隻字不露。
韶姨娘給品月甩了個臉子,讓她在屋外等着,自個兒卻慢吞吞在屋裡梳妝打扮。
老太太的吩咐她不敢不聽,不過韶姨娘心裡認定是葉錦薇快回府了,老太太要帶她一塊兒迎接女兒,自然是要打扮一番才能出門。
望着菱花鏡裡那張雍容華貴的臉,韶姨娘滿意的點點頭,才挺着個大肚子,扶住素心的手出門,結果發現品月沒有安排軟轎,又發了好大一通火氣,等轎子來了才匆匆往嘉裕堂去。
這一折騰,就讓葉老太太等了將近大半個時辰,心裡的怒氣原本只是星星之火,此時已經燃成了燎原烈焰!
“給老太太請安。”韶姨娘撫着肚子,只是微不可查的屈了下膝蓋便站直身,目光一轉就發現了坐在一旁的沈氏,還有跪在地上捆得嚴實堵着嘴的蔓萍和袖兒,心裡不禁咯噔一下,臉上卻露着完美的笑容:“原來姐姐也在老太太這兒,不過,瞧這陣勢,莫不是水榭軒的丫鬟出了什麼差池?”
沈氏這會兒已經回了神,嘴脣上的血跡也被她悄然拭去,不過卻留下一道紅印子,襯着脣色,倒也不大明顯。
她擡頭看了眼一臉春風得意的韶姨娘,突然露出一抹極其難得的淺笑,“沒辦法,這世上總有些貪心不足的奴才。”
韶姨娘的臉色霎時難看起來,她恨恨的瞪了沈氏一眼,轉向葉老太太時就換成了盈盈笑意,舉手投足間多了一絲討好,“老太太喚奴婢來可是爲了大姑娘?不知大姑娘的車架行到哪兒了?”
葉老太太早就怒不可遏,可掃了眼她圓滾滾的肚子,只能強壓下火氣,陰沉的盯着那張精雕細琢的臉蛋,“底下跪着的丫鬟你可認得?”
韶姨娘笑了笑,“瞧着眼熟,左邊那個是姐姐屋裡的丫鬟,好似叫蔓萍吧?常到奴婢這兒領月例,因而見過幾次面。”
蔓萍聽着這番事不關己的話,面色大變,再也顧不得身上緊綁着的麻繩,拼命朝她掙扎起來,邊甩頭嘴裡邊嗚嗚的喊着。
韶姨娘像是被嚇着般,捂着肚子靠在素心身上往後退了好幾步,緊張的道:“這,這丫鬟不會得了失心瘋吧?老太太快將她叉出去,萬一傷着您可就不好了!”
錦瀾這會兒反倒不開口了,軟軟的趴在葉老太太懷裡,事情已經安排妥當,接下來只需看着便好。
蔓萍猛甩了幾下頭,口中堵着的破布竟然被她甩了出去,淒厲的哭喊頓時傾瀉出來:“老太太,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受韶姨娘知識,她讓人折了跳大神的局誆了奴婢兄長,又抓了奴婢的父母弟妹,逼迫奴婢給太太下毒,如若不應就要將奴婢一家子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奴婢這才,這才...求老太太明鑑,求老太太明鑑啊!”
說着往青磚地板上重重一磕,一朵猩紅的血花乍然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