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錦瀾豈會上去做衆矢之的,她起身微微輕福,一臉苦相:“瀾兒粗手粗腳的,怕壞了老祖宗的規矩,再者頭一回見到這麼多姐妹,正想同她們親近一番,老祖宗就讓瀾兒躲一會兒閒吧。“”
雖說有丫鬟伺候,可挨着老祖宗身邊,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時不時得給老祖宗佈菜,這些事都是臨行前,老太太特地吩咐和交代的。葉錦嫣和葉錦玉常陪老祖宗用膳,因此不覺得有貉處,可她畢竟是頭一回,做的好了,太扎眼,若做不好,又失了規矩。加上又有葉錦嫣在一旁虎視眈眈。
所以,她乾脆示弱,躲得遠遠的,省得用個膳也提心吊膽。
陳氏笑容不減,倒也沒有心急,呵呵的道:“罷了,今日就這麼着吧,不必講究那麼多。”
姑娘們自然是喜笑顏開,連聲呼着“多謝老祖宗”,各個臉上溫婉乖巧,唯有葉錦嫣趁人不注意,瞥了眼淺笑端坐的錦瀾,目光裡滿是得意。
吳嬤嬤見時辰差不多了,便讓小丫鬟們端上不冷不燙的溫水給衆人淨了手,然後負責上菜的丫鬟才魚貫而入:玉黍鱖魚、金針雞絲、冰糖肘子、銀耳素燴、鹿茸三珍、胭脂⒕頗鵯逭粞甲印蘇涮饋⒃閬沭起取r還舶瞬艘惶潰蠖嗍腔綺耍故強諼渡踔氐木┎耍孟骯吡私杴宓縹兜慕趵接行┦巢幌卵省?
她擡眼瞥了下葉錦薇,見她臉上雖有勉強之色,可仍努力做出一副歡喜的摸樣。想了想,她將身前那幾碟子菜略動了幾筷,細嚼慢嚥。
高門大戶,向來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席間除了丫鬟們窸窣的輕步,連一丁點杯盞相碰的聲音都聽不着,陳氏滿意的看着衆人雅的舉止。
一頓晚膳吃了莫約半個時辰才結束,吳嬤嬤又趕緊吩咐丫鬟們送水淨手,端上漱口茶,待桌上用了不到一半的菜餚撤下後,春夏秋冬四位丫鬟便將六安茶端了上來。
陳氏端起福壽雙全綵瓷茶盅,揭開蓋撥了撥茶葉,抿了一口,才望向錦瀾,“瀾丫頭,吳嬤嬤送去的東西,你可收了?”
錦瀾心裡一驚,起身回道:“瀾兒收到了,多謝老祖宗賞賜。”
“江南可比不得京裡,天寒地凍的,也不曉得帶的衣裳夠不夠厚實,你身子弱,得多當心些。”陳氏一臉慈愛,“橫豎你們每個人都有表禮,趕明兒全穿戴出來給我這老婆子瞧瞧。”
“是。”
姑娘們全都起身回禮,臉上均是笑逐顏開,看來老祖宗送的東西必定都不俗,只是那件衣裳錦瀾垂下眼瞼,掩去了眸的異樣。
陳氏也不多說,揮手讓她們都散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們早些回去歇息吧。”
衆人給陳氏行了禮,才輕手輕腳的出了東暖閣。
倚梅園和梨香院分別處於長壽堂的左右兩邊,葉錦嫣再怎麼不樂意,也不能將所有人都留在梨香院宿下。不過,她故意和其他姑娘們約好明日一起到園子裡賞花,連葉錦薇都得了聲,獨獨漏了錦瀾一個。
錦瀾也沒放在心上,慢里斯條的跟在後頭,待出了長壽堂,才和葉錦嫣分道揚鑣。
四堂的姑娘三三兩兩,雖離得不遠,卻也徑渭分明。除了葉錦玉被葉錦嫣絆住外,梅堂的葉錦芳和本家庶出的六姑娘八姑娘一塊,葉錦薇則同菊堂的葉錦玥和葉錦黛走一起,剩下錦瀾獨自一人帶着尚嬤嬤和碧荷在後頭慢悠悠的走着。
看來本家正房和竹菊兩堂走得比較近,二房和三房反而和梅堂關係不錯,至於她這一脈的蘭堂恐怕當年老太爺那件事,同本家的樑子結大了。否則也不會連她出生時,老太爺也不會將老祖宗送來的表禮拒之門外。
不過,這一世她是頭一回踏足本家,從未見過面的葉錦嫣爲何如此針鋒相對?雖說前世兩人的交情也不大好,可那畢竟事出有因。難道是有什麼人授意,要她刁難自己?可她一個旁支嫡女,又礙着本傢什麼事了?這其,還有別的緣故不成?
錦瀾滿腹心事,緩步慢行,逐漸與前面的姑娘們拉開了距離,正思忖着思忖着,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淺呼聲:“瀾妹妹。”
她晃過神,驀然頓住了腳,一轉身,卻見葉錦玉正快步追來。
“玉姐姐。”錦瀾臉上漾起笑,“方纔我聽見嫣姐姐說是留你在梨香院住,所以纔沒等你。”
離錦瀾還有四、五步遠的距離,葉錦玉便放慢了腳步,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拍了拍起伏微促的胸口,緩了口氣才盈盈笑道:“她就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着,你莫要往心裡去。”
錦瀾抿嘴一笑,雙眼如天上那輪彎月,“姐姐多慮了,我可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
俏皮的話意有所指,卻偏叫人說不出錯,葉錦玉不由“撲哧”一笑,才發現原來這個妹妹也是位通透的人兒。
“不過”錦瀾蹙了蹙眉,故作不解的問道:“嫣姐姐似乎很討厭我,打從頭一回在遊廊裡遇見嫣姐姐開始,每每相見,她總是一副不虞的樣子。玉姐姐,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惹嫣姐姐不高興了?”
“怎麼會?”葉錦玉搖了搖頭,卻有些欲言又止,目光閃爍的掠過一旁候着的尚嬤嬤和碧荷。
錦瀾心神領會,便將她們打發了去,“嬤嬤,碧荷,你們先回去,看看屋子收拾妥當了麼?我同玉姐姐一起走,不打緊的。”
碧荷擔憂的看了眼葉錦玉,剛要開口,卻被尚嬤嬤暗扯住了,兩人應聲而去。
待尚嬤嬤和碧荷走遠後,葉錦玉也將身後的丫鬟婆子打發到一旁,這才拉着錦瀾的手,委婉的說道:“並非是你做錯了什麼,只是有些事落在旁人眼裡,便成了嫌隙。”說罷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尚嬤嬤和碧荷離去的背影。
錦瀾瞬間就明白過來了,感情這一切還是尚嬤嬤的緣故。
尚嬤嬤是跟在老祖宗身邊的老人兒,看樣子還頗得老祖宗的信任,可正是這樣一個人,卻被派去揚州,成了她這個旁支姑娘的教引嬤嬤,這讓葉錦嫣怎麼會不眼紅?若她沒記錯的話,葉錦嫣的嬤嬤雖也是從宮出來的,可到底比不上跟在老祖宗身邊的心腹尚嬤嬤。
想必正因如此,葉錦嫣心裡才起了嫉恨,在她剛進府這短短半天時間裡,時時擺臉色,又聯合其他姑娘擠兌和冷落她。
錦瀾吐出一口濁氣,給葉錦玉福了福身,“多謝玉姐姐據實相告。”
既然知道事情的根源,那麼一切都好辦了,尤其是這其沒有摻和其他緣由,讓她心裡着實鬆了口氣。
“妹妹這是做什麼?”葉錦玉連忙伸手扶住她,神色嬌嗔,道:“我只想着大家姐妹一場,乃是前世修來的福分,莫要爲這些小事壞了姐妹間的情誼。”
“玉姐姐放心吧,往後我定會仔細些,不再惹嫣姐姐生氣。”錦瀾點頭笑道,她不會主動惹事,但不代表葉錦嫣就能繼續踩在她頭上。
見錦瀾年歲雖小,卻這般識大體,葉錦玉心裡愈發與她親近起來,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色,道:“咱們也快些回去,夜裡風大,怕是凍得慌。”
錦瀾也覺得寒氣越來越重,即便穿着棉襖還披着斗篷,都忍不住要瑟瑟發抖了,便跺了跺腳,“好。”
兩人同候在一旁的丫鬟婆子們匆匆返回了倚梅閣,小聲話別後,葉錦玉往東廂房,錦瀾則往西廂房,才踏上臺階,便瞧見挽菊掀起簾子迎了出來,“姑娘回來了。”
屋裡燃起了地龍,剛進門,那滿身的寒氣便被驅散一空,挽菊趕緊替她解了披風,尚嬤嬤扶着她躺到燒得暖洋洋的炕上去,又拉了被衾將她裹住,碧荷也趕緊倒了盞熱茶端過來。
待喝了茶,又捂了一會兒,錦瀾才覺得幾乎快凍僵的四肢逐漸恢復了知覺。
挽菊看着她凍得發白的嘴脣,心疼的道:“奴婢看司徒太醫說的話沒錯,姑娘的身子來不得苦寒之地,這纔剛入冬,姑娘就受不住了,往後還有那麼長時間,可怎麼熬?”
若是早前,錦瀾鐵定也是愁容滿面,可這會兒她有了法子,心裡不免就寬鬆了些,便輕笑言道:“我這身子本就是如此,老祖宗也是清楚的,若熬不過,大不了病一場便是了,橫豎過了壽宴,便能返回揚州了不是?”
挽菊見她這般咒自己,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呸呸!好端端的,姑娘怎麼咒起自己來了?”
碧荷連連點頭,“就是,無論怎樣,姑娘得平平安安纔是!”
錦瀾無奈的看了眼這兩個不會轉彎的榆木腦袋,才擡眼看上若有所思的尚嬤嬤,“嬤嬤以爲如何?”
尚嬤嬤愣了下,對上錦瀾那雙狡黠的眸子,心裡頓時便明瞭過來,雙眼忍不住一亮,“這法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