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寧笑着搖頭道:“已經是大理寺正卿了,再升官,難道升到大理寺之外去,我看着他也是不樂意的,如今這樣就很好。”
魯幺跟着笑:“夫人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儘管吩咐我,這會兒我也是空閒着。”
“沒有什麼了,等着大人安排好了,我們就回去。”孫世寧被這話將思家之情盡數都給勾了上來,再想到,這次回去,是要在沈府見過公婆,心裡頭難免有些緊張。
沈念一回到大將軍營帳中,寧夏生壓根就沒給他好臉色:“把你的小媳婦安置好了?”
“她身體弱,這地方又是天寒地凍的。”
“我原本還以爲你素來性格清冷,便是娶了媳婦,還是冷眉冷目的,不曾想,你卻是個重色輕友的。”寧夏生就差指着他的臉面控訴了。
想他不過是如實說了兩句話,沈念一居然換了幾種不同的手法來刺激他,刺激得他都想趕緊跟着一起回到天都,去見他的秀娘了。
沈念一沒有接他的話,也沒有在意他的指責,款款落座,緩聲問道:“你說,呼蘭是不是已經在路上了?”
一句話,寧夏上也顧不得那些有的沒的私事,跟着正色起來:“只要宮中一旦穩定,首要大事,便是來與你我商議。”
“是,那千頃良田的地圖還在你這裡。”沈念一曲起手指在桌面敲了兩下,“這個,纔是他坐穩王位的保障。”
“回大將軍的話,舜天國那邊派了人來。”有士兵在外頭回稟。
“來得真快。”寧夏生的笑容,在見到進來之人時,有所收斂,他飛快的看了沈念一一眼,言下之意是,你也有盤算錯誤的時候。
沈念一眼見着進來之人,臉孔生疏,居然不是呼蘭,而是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不覺也是一怔。
“舜天國普蘇見過寧大將軍,見過沈大人。”那人按照禮節向帳中兩位行過大禮。
“你是何人?”寧夏生見着陌生人,覺得前頭準備好交代的話,似乎有點不容易說出口了。
“我是烏雅王子的侍衛長,兩位也是第一次見到我。不過殿下說了,我是能夠代表王子做出任何決定的。”普蘇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眉宇間還是有些傲氣的。
“呼蘭呢?”沈念一沒有再多想,知道呼蘭必然是出了岔子。
“呼蘭爲了殿下,卒了。”普蘇露出一點傷心的樣子,“此番之舉,他做得最多,功勞最大,殿下已經說過,要好好犒賞他的,真沒有想到,真沒有想到。”
沈念一雖然已經有幾分數,聽得這個噩耗依然有些意外:“是誰殺死了呼蘭?”
他直接用的是殺死兩字,如果是烏雅假借旁人之手,將身邊的這顆暗棋妥妥的除去,那麼他心裡頭多少有些不自在。
“是王叔身邊的貼身侍衛,當時殿下已經與太后還有王叔冰釋前嫌,達成協議,兩方都願意退兵,眼見着我們大捷,沒想到那人口中高呼,說呼蘭引狼入室,必然不得好死,一把匕首正插入他的胸口,當場就不治身亡。”
沈念一得了這個答案,要是再往烏雅王子身上責怪,倒是有些過意不去,王叔本來在太后的輔佐之下,基本穩坐王位,如果不是呼蘭將他們的計劃傳過去,可能還真就沒有烏雅的機會。
轉過立場,王叔身邊的人,應該最恨的就是呼蘭。
沈念一沉默不語,普蘇又是一個行禮,將兵馬退走後的情況大致說了清楚,說是太后與王叔盡數退讓,烏雅已經將自己的親兵入駐宮中,三天後,就會舉辦盛大的繼位儀式。
又說,烏雅王子暫時沒有將借田之事公佈於民,想要在繼位的當天,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知,盼着來年風調雨順,都有個最好的收成。
“寧大將軍,這是殿下寫下的契約,讓我帶來親自交給大將軍之手,寫明只要是殿下在位期間,確保兩國再不會開戰,鄰里和睦,無須再有生靈塗炭之舉。”
寧夏生接過契約書,認真看過以後,遞給了身邊的沈念一:“這個你更加精通些。”
沈念一同樣看得很認真,而且最底下的落款加上玉璽蓋戳,都是最爲正式的手續,他點點頭道:“這張契約便由我帶回天都,呈交給皇上,皇上想來也會樂觀其成。”
寧夏生取過手邊的那一卷地圖:“這個交由你們新國主,等他安置好身邊人,身邊事,便可在國內挑選出願意耕作之民,翻過兩照山,學習播種耕種。”
“我們也會選出五十名熟手,在這裡待命,第一年先教會流程,來年才能夠有所收穫。”沈念一微笑着從旁補充道,然而一雙眼不似先前熱絡,而是冰冷冷的,沒有一線暖意、
普蘇卻看不太出來,小心翼翼的將地圖收好,也不多做停留,當下告辭離去。
寧夏生猛地轉頭問道:“呼蘭爲什麼會死!”
“他已經給了你最沒有破綻的答案。”沈念一慢條斯理的答道。
“不,呼蘭不應該死的,烏雅不是說過要重用他,這應該只是意外。”
“我也希望是場意外,聽起來也很像是一場意外。”
呼蘭一片赤忱,爲烏雅王子籌謀,從天朝大營中調借了整整一萬兵馬,扶持王子繼位,功不可沒,自然也引來王叔那邊人的嫉妒痛恨,因此那人拼着自己一身剮,也要將呼蘭殺死。
呼蘭沒有防備,當場殞命,烏雅王子痛心疾首,已經放下話來,要按照王室禮遇來厚葬呼蘭,並且將呼蘭的母親,也是王子的奶孃當成是自己的母親那般,養老送終。
聽聞這些消息的臣子,無一不誇讚烏雅王子宅心仁厚,對屬下更是掏心挖肺,自此以後,再無人生有二心。
一連串的舉動下來,何止是一箭雙鵰,甚至要生出三雕,四雕了。
“只有一個破綻。”沈念一緩緩伸出食指來,“是誰將呼蘭纔是從中牽線之人的秘密,告訴了王叔的貼身侍衛。”
借兵是不得已之舉,想必如果能夠隱瞞的話,烏雅也絕對不會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形同喪家之犬時,居然膽大妄爲,是去鄰國,是去與舜天爲敵多年的鄰國調借來的兵馬,對付自己的祖母和叔叔。
如果,烏雅不想讓呼蘭暴露,那麼這根引線就可以一直一直的隱瞞下去。
然而,烏雅卻故意讓風聲走漏,想要假借他人之手,除去這顆令他惱羞成怒過的暗棋,還不讓對方察覺出他的用心。
不能親自動手,就要佈下一個漂亮的局,每個人都是他局中的棋子,只可惜,棋盤在沈念一面前稍許晃動,已經被他抓住要害,剝去外皮,看到了內裡。
“那麼,他會不會出爾反爾?”寧夏生聽完沈念一的分析,只是爲呼蘭可惜。
“不會,只要他在繼位典禮上宣佈借田一事,往後民心所向,都聚集在他一個人的身上,便是什麼太后,什麼王叔,這輩子都別想再有翻身的機會了。”
“只可惜了呼蘭。”
“呼蘭需要做的都已經做到,他本來就是一個死士。”沈念一尚且僥倖的以爲烏雅爲了博取他們的好感,會暫時放過呼蘭一馬,至少還能夠多活三倆年。
不曾想到,莫說是三兩年,便是三倆天,烏雅都已經等不起了。
牀榻之處豈容他人酣睡。
是他想得太簡單了,沈念一勉強笑道:“你也聽到了,他必然會得風光大葬呼蘭,給滿朝的臣子一個交代。”
“我想到呼蘭曾經對我說的那些話。”寧夏生出了神,又沉默片刻後,“你的事情已經都了結了,不如帶着小媳婦回去天都,這裡再等安定下來,至少還有月把時間。”
“皇上也不會那麼快讓你們盡數撤回的,大軍依然會在這裡至少駐守很長一段時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烏雅終究還是個極爲厲害的角色。
沈念一沒有推讓,他回去太多的事情需要回稟,而皇上繼位的時間也不算長久,要是朝中有人生起事端,只靠太皇太后一人,不是說壓不住場子,而是年紀漸長,精力未必能夠跟上。
再加上,二皇子寅容早就說在回來的路上,推算推算日子,應該快要回到天都城了,兄弟分開時,各陷囹圄,如今相逢,已經是君臣之分。
“那三百輕騎兵,你可要帶走?”寧夏生追問道。
“自然是要帶走的,留在你這裡,可要將你吃窮了。”沈念一將闕英傑一行人原封不動的送回給太皇太后,中間出了事情的兩個,已經是瑕不掩瑜的存在。
“那也好,你們幾時出發?”
“就定在明日一早時分。”沈念一既然做了決定,就不想再拖延浪費時間。
“那個闕隊長是個可塑之才,他曾經旁敲側擊問過我,能不能留在此處。”寧夏生也是個識人善用的,“能力是夠了,只是我這個小廟,蹲不下他那麼大的一尊菩薩。”
“通知三百輕騎兵,明日上路。”沈念一揮袖而去,施施然道,“以後邊界太平,這裡也沒有軍功可立,他不會願意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