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8 9:16:38 本章字數:11812
風昱看見宮女託在手裡的東西,一直的鎮定終於在這一刻變成了驚恐。愛夾答列
“不,皇祖母,你不能這麼做。”風昱幾乎是用哀求的語氣跪在地上,直接蹭過去抱住了太后雙腿。
那雙桃花眼裡此刻佈滿了驚恐與憤怒。
“她沒有下毒,她絕對沒有往酒裡下毒,當時孫兒一直看着她,那杯灑在她手裡的時間,連眨眼的時間都比那會要長,何況那時候,我們那麼多人在看着她,她就算再有什麼不明的動機;她也沒有那樣的機會。”
“哼,你不用多說了,哀家心意已決!”太后沉冷的眼睛裡透着冰冷的煞氣,她只淡淡看了那個一直鎮定自若的少女一眼,卻根本連眼角都不瞥跪在她跟前抱着她雙腿哀求的風昱。
“她的醫術有多厲害,你清楚,哀家也知道;如果她要下毒,就是當着你們所有人的面,她也一樣有辦法往酒裡下毒。”
東方語聞言,沒有感到一絲憤怒,反倒覺得有些諷刺與好笑,忍不住便微微脆聲笑了起來。
東方舞想要下毒,在衆目睽睽之下就無法得逞;而她因爲醫術高明,所以她在太后眼裡,順帶也成了會耍魔術的,她想要下毒,無論怎樣都能做到。
太后還真把她一體多能化了,她若真有那麼厲害,她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太后聽聞她那不帶情緒的笑聲,閉了閉眼,心底怒火更盛了,半晌,才盯着少女那風姿絕世的容顏,慢慢道:“小丫頭,你冷笑熱笑都沒有用,哀家今天斷不能饒了你。”
“來人,將東西拿過來。”太后朝那個捧着托盤的宮女一聲冷喝,又回首掠盯着笑意嫣然的少女,道:“你是自己喝呢,還是讓哀家命人動手灌?”
“太后,”東方語淡淡看向那托盤裡的東西,一隻酒壺和一隻酒杯,忍不住在想,不知太后要賜她的是鶴頂紅還是鴆毒呢?不過,不管是哪種,反正都是一下就能要命的毒藥。“你就不先問問墨白的情況,便如此急着要處死我?”
“哀家沒什麼好問的,皇宮裡那麼多御醫在,哀家就不相信少了你,沒人救得了墨白。”太后冷冷睨她一眼,語氣仍舊硬得跟石頭似的,絲毫沒有鬆軟下來的跡象。
“哦!太后真這般自信嗎?”東方語懶洋洋地嘆了口氣,但她卻是含笑昂着頭,望了望那屋頂上高大的樑柱,半晌,才悠然淺笑道:“如果我真的下毒了,我自然是死不足惜。可太后你想清楚沒有,萬一除了我之外,再無人救得了墨白呢?我這一杯毒酒喝下去,可是誰也無法從閻王手裡搶回這條命了。”
“丫頭,你的醫術是不錯,但是你沒聽過有句話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嗎?”太后眯着陰沉眼眸,冷冷嗤笑道:“這皇宮裡頭本就雲集着全東晟醫術最好的大夫,哀家還真是不信,少了你,墨白他就活不成。”
太后冷冷掠了少女一眼,她剛纔在得到消息確定墨白沒事之後,才進來拿這丫頭問罪了,這丫頭這麼說不在拖延時間,想要脫罪而已,她纔不上這個心思狡詐丫頭的當。
“太后,現在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你若不信,大可以馬上宣旨讓御醫院所有的御醫都到這裡來,當場讓他們一一爲白世子診治,到時若是證明有人救得了他,太后你再處死我也不遲呀!”
太后垂下眼眸,神色變幻不定,沉默了半晌。
風昱立時上前道:“皇祖母,你若是不相信她,你現在就宣御醫院所有御醫過來吧。”
太后看了看那一臉哀求之色的風昱,再望了望那即使面對死亡,仍舊鎮定自然,從容含笑的少女,皺了皺眉,凌厲目光隱現裡,緩緩道:“傳哀家懿旨,讓御醫院所有御醫都到這來。”
東方語與風昱默默對視了一眼,隨即緩緩勾起脣角,漾出淺淺的笑紋,無聲笑開了。
時間倒回到一個時辰前。
東方語與風昱雖然將墨白不動聲色送進宮裡,但那不驚動旁人,這些旁人裡可不包括一直暗中派有人留意東方語日常行動的某些人。
他們進宮沒多久,墨白在天香樓中毒的事就被飛傳到了帝都二十里郊外的練兵場上。
一名侍衛小跑着,到了那正在校臺上率領士兵操練的,麥色肌膚身形高大的男子跟前,小聲稟報道:“五殿下,這是帝都傳來的急報。”
風情點了點頭,將手中長戟交給旁邊的副校,又接過毛巾擦了擦汗,纔打開急報靜靜閱讀起來,他越往下看,那五官分明的臉便繃得越緊。
他甫一看完,立刻朝旁邊那個侍衛吩咐道:“立刻備馬,我要即刻動身趕回宮裡。”
那侍衛詫異地看着他,道:“可是,殿下,你——這纔剛剛開始操練呢,如果不是非要殿下回去不可的事情,你大可以交給屬下,屬下一定會將事情辦妥的。”
“操練的事再說。”風情皺了皺眉,那輪廓堅毅的臉已慢慢凝了層寒冰,“現在我有急事,必須馬上趕回宮裡。”
雖然他不喜歡那個病癆子的堂弟,但這事涉及到她,他擔心太后會遷怒他人,萬一到時拿她撒氣……!這事拖延不得,從校場趕回宮裡,至少得一個時辰,他必須馬上動身才行,但願她沒事纔好。
風情從來沒有這一刻的強烈願望:只要她安好,讓他拿什麼來換,他都願意。
“可是,殿下,陛下他……這裡校場的事……”那侍衛是風情的親信,望着風情沉裡透着隱隱焦急的神色,有些遲疑在規勸,道:“陛下將這裡交給殿下來操練,那是對你的信任,你斷不能……”
“行了,”風情大手一揮,已翻身跨到馬背上,“我自有分寸。”
“可是……”
“駕……”風情揚手將鞭子一甩,將那侍衛喋喋不休的規勸拋進風聲裡。
離帝都東城門只有十里路的一個村莊裡。
馬蹄揚塵,蹄聲噠噠,眨眼間,那疾馳而來的一人一騎已到了,那個左手小指戴着血紅玉環的俊朗男子跟前,翻身落馬,單膝跪地,立時稟報道:“稟報太子殿下,帝都有急報。”
“帝都急報?”風絡挑了挑眉,不動聲色道:“拿來。”
“他……,不好,她要出事……”風絡飛行看完急報,臉色當即微微生變,小聲嘀咕裡,幾乎立刻做出了決定。
“管大人,這裡的事先交給你了,我有急事須馬上趕回帝都。”
“太子殿下”刑部尚書管正慌忙站到風絡前面,連聲急切阻攔道:“無論有何急事,你萬萬不可在這時候拋下這裡的事呀!”
管正眯起精光閃爍的眼睛,警剔地瞄了下四周,壓低聲音道:“這次的事可是陛下親自交待下來,讓你來處理的,你可要思量清楚。”
風絡心下緊了緊,他知道,父皇在他從東林鎮回來之後,因着他在那次的瘟疫事件裡處理不當,差點釀成大禍,所以暗下慢慢削減了他一些勢力。
而現在,他會跟管正一同出現在這裡,乃是因爲這裡的百姓與官府鬧茅盾,是他的舅舅好不容易向父皇請奏到的機會,就是讓他利用這次的事件,挽回聲望……。
風絡腦裡不期然想起了那個目光流麗的少女,笑意嫣然淡淡看他的模樣……。
“管大人,這裡一切就拜託你了。我有不得不回去的急事,你放心,我只要處理完畢,一定馬上趕回這裡,你只要不讓事態惡化就行。愛夾答列”
“太子殿下……”
“就這樣了。我把這裡都交給你了。”風絡邊吩咐邊讓人牽了馬過來,在管正深鎖的眉頭與強烈反對的神情裡,雙腿一夾馬腹,一人一騎便如離弦的箭,一瞬不見了蹤影。
在風情與風絡兩人接到急報後,匆匆忙忙往帝都趕的時間裡,太后正怒氣衝衝從她的落霞宮走向東方語所在的名德殿。
當然,在皇宮裡是沒有什麼秘密可言的,每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看着。太后的舉動很快有人報到了正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的皇帝跟前。
“小桂子,你說太后去了名德殿?”皇帝怔了一下,隨即極快地皺了皺眉。
“稟陛下,太后的確從落霞宮帶了很多人到名德殿。”那皮膚細白的小太監,微微彎着腰,轉動着靈活的眼睛,十分機靈道:“太后看起來還十分焦急的樣子,據說剛剛讓人去御醫院,要將所有御醫都傳到名德殿去。”
皇帝掀起眼皮,淡淡掠了小桂子一眼,沉吟了一會,道:“走,朕也到名德殿看看去。”
再說,名德殿內。
風昱在無限緊張忐忑裡等待着御醫院的御醫;太后陰沉着一張臉,不時瞥一眼那個雖被綁着,卻仍然不見一絲驚慌的少女。
寂靜,連呼吸聲也輕微到仿若不存在般;這極致的寂靜裡,在空曠的大殿中,氣氛便顯得格外的沉重壓抑。
彷彿連空氣都稀薄到令人無法順暢呼吸;那種感覺令人覺得似乎隨時都會窒息一樣。
漫長又緊張的等待裡,風昱手心裡漸漸滲出了細汗。他垂下眼眸,心情凝重又煩燥,腦袋都似打結了般,除了在這受着這無聲等待的折磨,他竟一時想不出別的辦法,讓眼前這個從容鎮定的少女從這件麻煩事裡脫離出去。
終於有個宮女匆匆自外面走了進來,她走至太后旁邊,垂首小聲稟報道:“太后,御醫院的御醫們都陸續來了,現在就候在殿外。”
“好!”太后微微彎起嘴角,眼睛裡隱隱透出一絲詭異的冷笑,她瞥了東方語一眼,緩緩道:“傳哀家懿旨,宣他們進來。”
“是,奴婢這就去傳太后懿旨。”
東方語默默數了數,連御醫院的院首在內,今天在宮中的一共有三十名御醫。
她從來沒有見這個御醫院的院首;但看那個院首的神情,倒像是對她熟悉得很的樣子;她不禁饒有趣味地悄悄打量了那院首幾眼。在這些御醫裡,除了那個眼神特別的院首外,曾經被她捉弄過的,那個頑固派“史老”史御醫也在其中。
太后淡淡掠過一衆御醫,眼神透着凌厲的光芒,她聲音不高,但誰都能從她那淡漠的語氣裡聽出上位者那種自然散發的威嚴氣勢來:“好了,哀家今天將你們全部傳到這來,只想讓你們確認一件事情。”
以御醫院的院首爲代表,所有御醫們都微微低着頭往朝太后拱手,齊聲道:“我等僅遵太后吩咐。”
“很好,那哀家就直說了。”太后冷冷挑眉,不含溫度的眼神淡淡掠過一衆御醫,半晌,緩緩道:“白世子無端遭人下毒,現正在裡面昏迷不醒,你們逐一進去爲他診治,然後再出來跟哀家說說,你們誰有辦法治好他。”
那一衆御醫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同僚,隨即那院首上前一步拱手道:“是,微臣等定當盡力救治白世子。”
太后揮了揮手,淡淡道:“好,那你們現在就開始吧。”
院首點頭,然後開始安排御醫一個個分別進去爲墨白診治。當然,有些人並不擅長解毒,但基於太后的懿旨,院首自然也不會提出異議,誰看見她那隱怒的神色,誰也不會傻到在這時候違逆她。
一個兩個三個……已經有五個御醫進去,又出來的了。
在面對太后期望的眼神與那雖然不帶情緒的詢問,那些御醫們少不得戰戰兢兢垂頭輕聲回答,因爲他們在看見太后那失望中透着森寒凌厲的眼神時,人人都懊悔自己以前爲什麼不好好鑽研毒藥方面的知識。
面對一個又一個御醫那慚愧無比的搖頭答案時,太后那原本尚算平靜的面容慢慢變得更加沉更加冰冷了。
就在這大殿氣氛壓抑到無以復加的時候,殿外忽然有宮女走到太后跟前,小聲稟報道:“太后,五殿下在外求見。”
“情兒?”太后挑了挑眉,淡淡看了看那個靜默垂眸不知在想什麼的絕世少女,淡漠道:“讓他進來。”
一會之後,大殿便響起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東方語擡頭望去,只見那個麥色肌膚的高大男子,身上穿的並不是平常所見的明豔紫袍;而是——軍營裡的服飾,那身屬於將軍所特有的厚重盔甲仍在他身上;而他的神色看起來擔憂中透着急切。輪廓分明的臉龐上還覆着一層薄薄的灰塵。
這說明他來得匆忙而奔波,一身厚重盔甲與一臉沒有清洗的灰塵,一切都在無聲告訴別人他是一路風塵僕僕趕着進宮的。
少女心中一愣,微微垂下眼眸,任長睫掩去眼底驚訝,他——該不會是因爲擔心她,所以趕得如此着急吧?
風昱同樣打量了風情一下。在看見風情那一身匆匆得近乎落拓的形象,那勾魂的眼眸也在霎時掠過驚訝。
男子只在大殿門口略一停頓,目光急切中飛快掃視了殿內一眼,在看見那個明眸坦然的少女時,他心底緩緩鬆了口氣,但當他看清少女身上縛着的繩子時,剛剛放下的心,隨即又緊了起來,幾乎不可見的皺眉後,他邁開腳步,那一身厚重的盔甲立時隨着他的腳步聲而帶出一股殺伐英武氣息。
“孫兒拜見皇祖母。”
太后輕輕擡手,示意免了風情的行禮,目光往他身上一掃,隨即皺眉道:“情兒怎麼連盔甲都沒脫下就進宮了?”
風情垂下眼眸,眼角悄然瞥了眼那被縛的俏立少女,想了想,道:“孫兒得到消息,說是白世子在天香樓出了意外,一時情急,便將身上這盔甲給忘了。”
太后淡淡掀起眼皮,默然中卻透着層層寒意地盯了東方語一眼,情兒擔心的人怕不是墨白,而是這個丫頭吧!
“哦,墨白不會有事的,哀家已經宣了御醫院所有御醫來這爲他診治,你大可以放心。”太后不帶情緒地看着風情,沉吟了一會,又道:“哀家看你還是先下去換了這身盔甲。”
“謝皇祖母關心中,不過孫兒覺得不礙事。”風情畢恭畢敬裡,又悄然瞥了眼東方語,想了一下,才慢慢道:“皇祖母爲何要讓人綁了語兒?她的醫術出衆,現在不是應該讓她一起想辦法救治白世子嗎?”
“她?”太后漠然掠了東方語一眼,眼神凌厲中微微滲出一絲怨怒與茅盾,“哼,墨白會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她給害的,哀家何止要綁了她,要是稍後……”
太后漠然冷哼着,眼角同時瞟了眼旁邊一直手持托盤的宮女,目光冷冷在那瓷白酒壺上凝了凝。
風情隨着她的視線往那宮女看托盤上一看,眼神頓時猛烈收縮。他太清楚那隻白壺裡面裝的是什麼了。
“皇祖母,”風情驀然跪了下來,懇求道:“不管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孫兒相信語兒都是無心的;孫兒覺得與其在這時在這裡追究誰的責任,還不如一起想辦法化解這個意外。”
“情兒,你這是幹什麼?”太后掠起眼角,淡漠地瞄了跪在她跟前的高大男子一眼,皺眉道:“你這是爲她求情嗎?”
“皇祖母,孫兒並不是要爲她說情;”男子僵直着腰板,默默看了少女一眼,“孫兒只是就事論事。還請皇祖母先讓人給語兒鬆綁,讓她先行醫治白世子,其餘的事到時再說。”
“哼,情兒,你匆匆忙忙趕進宮來爲她求情,可她不見得就會領你這份情。”太后皺起的眉頭裡,淡淡流露出三分憤怒來,“難道你忘了,她堅持與你之間,已經沒有婚約存在。”
風情聞言,眼眸裡瞬間攪動起一絲痛苦之色,這件事——如果沒有當初他的退婚,今天這個女子只怕早是他的王妃了……。
不過,即使她不肯承認,但那一紙訂婚書至今還是被他好好保存在手中……。
“皇祖母,情兒並不是爲了讓她感激孫兒,才懇求你的,情兒是希望你看在她……”
“稟太后,太子殿下在殿外求見。”
太后看了風情一眼,並沒有讓他再說下去,而是對那通傳宮女道:“哦,今天倒是熱鬧了,一個個都往名德殿這湊呢。”
她說罷,又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東方語,這才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風情默默看了東方語一眼,隨即只得站了起來,靠旁邊站去。
風絡的腳步聲同樣透着急促,東方語擡頭往門口處望去,只見他那一身淡黃色的蟒袍上,居然粘掛着兩三片細長的葉子,目光再往上,他俊儔的臉龐也同樣略顯疲態,眉梢之上還隱約可見那灰白的塵埃在抖動。
他一入大殿,立時急切環視殿中,看見少女仍完好在站在殿內,他那緊凝的眼神裡濃濃的擔憂之色,這才緩緩鬆馳了下來。
倒是東方語迎上他那關切焦急的眼神,心下不由得愣了愣;看他的樣子似乎也是急匆匆從外面趕入宮,居然有點滿面風塵的痕跡。
他——該不會也一心是爲了她,才趕進宮的吧?
“絡兒拜見皇祖母。”風絡那眼角一掠,隨即便斂了視線,對着太后恭恭敬敬行了禮。
“免禮。”太后懶懶地瞟了風絡一眼,對於這個孫子,她心裡絕對說不上喜歡。也許是因爲利益對立的關係,她對風絡甚至有些厭惡。
因此她看風絡那眼神比其他人更爲冷漠與凌厲。
“你急匆匆進宮,那定然是有要緊的急事了,你身爲太子,應急百姓所急;既然是政事,你不是該去御書房見你父皇嗎?”太后眉眼一皺,眼角凌厲之意尤甚,冷冷笑道:“還是,你進宮的目的也跟情兒一樣。”
風絡聞言,眼角略轉,這纔看見邊上站着的風情,身上還穿着厚重的盔甲;他心下一緊,想道:這個弟弟難道是剛剛從校場外趕回宮的?他如此匆忙而回,爲的也是她?
就在風絡心思轉動裡,太后又冷冷道:“還是,你其實並無政事,只是爲了她而來?”
東方語不由得心下一凜,默然看了太子一眼,她此時衷心希望風絡能堅持他一貫的做人原則,做到嚴謹內斂,冷靜自持;而不是因爲一時衝動,而在太后面前留下把柄。
風絡目光一轉,便已清楚看見站在太后身後那個手捧托盤的宮女;這一眼,他心下突然涌出一陣透骨冰涼,隨即擡頭堅定地看着那個一身鳳袍,眼神凌厲的,在後宮叱吒了大半輩子的女人,慢慢地一字一頓道:“皇祖母,絡兒急着進宮,並不是因爲政事,孫兒進宮,就是爲她而來。”
風絡說得堅定、清晰,沒有一絲猶豫與含糊,那字字句句落地有聲,砸到東方語心上,她眼眶一熱,卻又同時在心底莫名的覺得有一股寒流涌過。
太子呀太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不僅會將自己置於萬劫不復之地,也會將我給害死的;你沒看見太后那極力控制的盛怒已經快到崩潰的邊緣了麼,你還敢在這火上澆油!
“好個爲她而來。”太后霍地擡頭,雙目飛濺出冰涼寒光,冷漠笑道:“你倒是對得起你這個堂堂東晟儲君的身份;匆匆忙忙撇下政事,就爲這個丫頭?”
“說出這句話來,你難道一點都不覺得慚愧嗎?”
少女垂下眼眸,在心底無聲嘆起氣來,看吧!風絡,太后開始對你上崗上線了。這事日後一定會成爲你登基之路上爲自己增設的一塊絆腳石。
“皇祖母。”風絡的神色仍舊那麼平靜,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東方語一眼,只是淡然道:“東方姑娘也是我東晟中的一名百姓,孫兒爲她所急,又怎麼說得上是對不起太子這個身份?再說,她曾經不顧一切救過孫兒,難道你覺得孫兒今天對她的生死不聞不問,那才該心安理得,毫無愧疚嗎?”
太后瞪大眼睛,動了動嘴皮,半晌也沒說出一個字來。
若教導身爲一國儲君的太子對自己救命恩人不管不顧;這個人又怎麼可能會是個合格的儲君?如果他連自己的百姓都不愛護,他將來又怎配成爲這個國家的君主?
東方語與風昱默然對望了一眼,俱從彼此眼底裡看到了震驚之意。
他們從來不知道太子也是個牙尖嘴利的主;居然能在瞬間就將太后反擊得啞口無言。
“皇祖母。”太子扭頭看了那個託着酒壺的宮女一眼,這才直了姿勢,漠然看定太后憤怒氣惱得表情扭曲的臉,緩緩道:“且不論東方姑娘她曾經用她的醫術救活了多少百姓;孫兒今天在此可以確定地告訴你,孫兒的命就是她費盡心血才救回來的。”
風絡略略頓了頓,凝定那坐着暗紅貴妃椅的華貴女人,慢慢道:“在孫兒心裡,她的命就等同孫兒的命一樣;哦,不,孫兒說錯了,確切的說,她的命比孫兒的命重要多了;她是無數人的希望,若是沒了她,東晟很多百姓就沒了活的希望;但孫兒……孫兒若不在,這個東晟還有很多優秀的皇子可以成爲太子,成爲未來的一國之君。”
“所以——”風絡說到這,又停了停,他仍舊沒有看向東方語,眼神一直凝定太后,聲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堅定,道:“若是皇祖母不想讓她活下去,那就請皇祖母先讓孫兒活不下去。”
震驚,絕對的震驚!
滿殿的人,上至太后,下至宮女太監;無一不爲太子這番擲地有聲的宣言般的話給震驚到口不能語,目不能轉。
東方語暗自閉上了眼眸,心底長長地哀嘆了起來:太子啊,我當初救你,本就是要還你的人情的;你今天再來這一出,豈不是赤果果的將我推到風口浪尖上嗎?
什麼不讓她活,得先不讓他活!
呸呸,她什麼時候不要活了!
太后就算現在綁着她,稍後還是得乖乖放了她,你們這些皇子什麼的,吃飽了撐着的是吧?一個個跑進來攪什麼局啊!她是那麼沒用的人嗎?她是那種任人宰割,事到臨頭只會嚶嚶啼哭哀求的人嗎?
她從來就沒表現過那麼軟弱吧?
良久,太后不怒反笑,直直盯着太子俊儔的臉龐,凝着他毫無起伏波動的眼眸,冷冷笑了筆,連聲道:“好好好!真是哀家的好孫兒!昔日,你們幾兄弟爲了她這麼一個小丫頭,一個個跑到御書房求你父皇賜婚;今日,你們是不是在宮外聽到了哀家要尋她晦氣的風聲,啊?一個個就急得像螞蚱一樣蹦進宮裡,爲她求情?”
“還真是兄弟同心那!”半晌,太后才落下這句總結性的極具諷刺意味的話。
就在這時,殿外忽地再度高聲響起太監的通傳聲。
“陛下駕到。”
聽聞這通傳聲,殿內所有人都怔了怔,包括太后在聽聞這話後,那凌厲眼神裡也閃過一抹意外之色。
她在來名德殿之前就已吩咐過,要將這事瞞着皇帝;因爲她看得出,皇帝十分中意這個丫頭。她可以不顧風昱風情甚至是太子風絡的求情,執意處置那個丫頭;但是,皇帝來了,她卻不能不給他顏面,因爲那個人是一國之國!是東晟的領袖。
而風絡他們說到底也只是小輩!
到底是誰那麼快就將消息給漏出去呢?
在太后皺眉沉思的時候,皇帝那一襲明黃龍袍已緩緩出現在大殿門口。
“……叩見陛下。”伴隨着這一聲恭敬的稱呼,殿內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皇帝一進來,立時可以看到那被人綁成棕子,鶴立雞羣的少女,正淡然擡眸十分冷靜地朝他望過來。而另一個沒有起身向他行下跪禮的便是端坐在暗紅色貴妃椅的太后了。
皇帝沉壓的眼神往大殿衆人緩緩一掃,道:“平身。”
然後,他才緩緩行到太后跟前,拱了拱手道:“參見太后。”
太后慢悠悠抿了口茶,才擡頭看着皇帝不怒自威的俊臉,緩緩道:“陛下這個時候怎也有空到這來?”
東方語聞言,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了一下:估計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太后一人敢明着指責皇帝不務正業了。
皇帝眨了眨不明情緒的深邃眼睛,聲音裡教人聽不出喜怒,道:“朕在御書房批閱奏摺,突然有些心神不寧,掛念起墨白……這纔過來看一看,卻不曾想,朕竟然聽說太后將御醫院所有御醫都召到名德殿這來了。”
“陛下對墨白倒是關心。”太后微微透寒的臉色,那略垂的眼眸對着皇帝也散發出淡淡怒氣來,“關心到一心不想讓哀家知道。”
皇帝極快地皺了皺眉,緩緩道:“朕這不是不想讓太后你爲墨白擔心,才讓人瞞着這事了嗎。”
“對了,太后召了所有御醫過來,該不會是墨白他……?”
都已經看見了,還明知故問!
太后在心下嘆了口氣,這世間誰能與誰最親近?血親嗎?利益當前,再親的人也可以將你給賣了!養育之恩嗎?太后默默看了眼皇帝,又無聲的嘆了口氣,當一個人有了無數執念之後,或許就是自己也無法跟自己親近吧?
“哀家就是擔心墨白,所以就詔了他們都過來瞧上一瞧;你看墨白不是到現在都沒醒嗎?”太后說着,淡漠扭頭,默然掠了東方語一眼。
“太后該不會是不相信這個丫頭的醫術吧?”皇帝露出驚奇的神色,目光往東方語身上轉了轉,“還是這個丫頭闖了什麼禍事,惹你生氣了?”
“陛下不是事先都問過她了,何必再問哀家呢。”太后冷眼盯着東方語,冷笑道:“想必陛下也清楚,墨白就是受她連累,才至今昏迷不醒。”
“父皇。”聽到這話,風昱再也忍受不住了,他自旁邊走了出來,正面對着皇帝,緩緩跪了下去,“這件事,兒臣覺得根本與語丫頭無關,真要說起來,她其實還是首當其衝的受害人。”
皇帝淡淡瞥了眼風昱,淡然道:“昱兒你先起來,事情的經過朕都聽你說過了。”
“太后。”皇帝作了手勢讓風昱起來,卻立時轉頭望向太后,道:“這件事倒真不是這丫頭的過錯,你綁着她,還不如讓她進去好好醫治墨白。”
“嗯,就當是將功補過也好。”
太后冷眼看着皇帝,臉色沉涼如水,她淡漠地又看了看那上一直沉默的少女,半晌,慢慢道:“哀家已經問過當時在場的一干人,哀家可不認爲她是無辜的。”
“皇祖母!”風絡突然站了出來,冷聲道:“你爲什麼就相信那些人的一面之詞,而不肯聽聽東方姑娘說的話呢!”
皇帝一見風絡,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那眼光微微掠過來,片刻,眼內涌動着莫名的神色。
風絡此時卻全然不理會皇帝會怎麼看他。他只知道太后現在一心都置那個少女於死地,而他——無論如何,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不會讓她死在自己面前的。
風情也站了出來,他那一身厚重的盔甲一下就吸引了皇帝的視線,實在是因爲他那身盔甲太醒目了。
“父皇,請你重新再派人調查此事,兒臣也不相信這事是語兒的錯。”
皇帝兩眼一掠,一片幽深寒意飛過男子輪廓分明的臉龐。
就在風情與風絡相繼到名德殿爲東方語求情的時候,一道道消息也悄然傳到鳳棲宮去。
“啪!”皇后重重往案臺上一拍,精美的指套也在這一拍裡,立時應聲斷爲兩截。
“什麼,這兩個不肖子!居然全都丟下正事,匆匆忙忙爲了那個丫頭趕進宮,求情來了!”皇后冷着臉,一雙鳳目瞬間迸出強烈的怒火來,那犀利的眼風掃過,殿內所有宮人都不自覺地震了震。
“真是豈有此理!簡直是氣死本宮求快活!”皇后怒火沖天裡,忍不住爭眉頭一皺,連呼吸也粗重了起來。
“稟皇后娘娘,除了太子殿下與五殿下;太后已經下詔讓御醫院所有御醫都到名德殿去;就連陛下,現在也從御書房趕了過去。”那負責打探消息的宮女,硬着頭皮,頂着皇后強烈的氣勢,不得不將消息一口氣給說完。
“好好好……,所有人都繞着那丫頭團團轉!她的魅力還真是無遠弗界呀!”
皇后眯起一雙丹鳳眼,強烈的憤怒裡還隱隱透出一股令人脊背發寒的恨意。
就像當年那個女人一樣;就算人不在這個皇宮裡,可是她的靈魂還是深深地植根在那個男人心裡,無處不在地影響着那個男人,甚至毀了她一生……。
“來人,將本宮的話轉達給御醫院的院首,就說本宮……”
皇后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旁邊那側頭傾聽的宮女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即轉身走出了鳳棲宮。
名德殿內。
皇帝沉吟了一會,才緩緩看着太后,道:“太后,這丫頭怎麼說,也沒有什麼大錯,況且她對朕也有恩,朕看,你不如先鬆了她,其他的再說?”
“給她鬆綁不是不可以。”太后半眯着眼睛,眼神凌厲中透着逼人寒意,她緩緩掃過風情風絡風昱,最後將目光凝在皇帝臉上,幽幽道:“不過皇帝你政務繁忙,這件事,哀家看,你還是交給哀家來處理爲好。”
“父皇?”風昱最先忍不住驚呼了起來,滿臉滿眼皆是急迫的懇求之色,生怕皇帝一個開口就答應了太后,那東方語這最後一條活路也就給堵死了。
皇帝淡淡看了風昱一眼,隨即眼神意味不明地掠向那淡然的少女,道:“給她鬆綁。”
太后聞言,嘴角微微滲出一絲冷笑,道:“陛下,你既然已經給她鬆了綁,那麼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哀家已經決定,她的生死就看御醫他們的診治結果了。”太后幽幽吐出這一句,頓時驚嚇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