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8-9 16:42:44 本章字數:12536
太后就在原地站定,卻沒有如她所預想般惱怒發威,只是淡淡眯着眼眸看了那兩個宮人一眼,在東方語可見的角度,還破天荒的在太后眼神里居然看不到一點凌厲的神色。愛蒲璩奀
少女驚愕地怔了怔,當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感覺。
誰知太后這時緩緩扭頭,往她所站的位置看了看;東方語原本還以爲太后的視線並不是看她,而是看她旁邊那位氣勢沉穩的姑姑,她滿心以爲太后這個眼神的意思是讓這位姑姑上前去教訓門口那兩個宮人。
但,姑姑沒有動,巋然如山般垂首站着。
太后淡淡的目光漸漸濺出一層霜氣,密密籠罩在東方語頭頂。
遲鈍的東方語在衆宮女明顯的注目禮下愕了半晌,才知道太后的意思原來是示意她上前去教訓那兩個宮人。
讓她上前去嗎?
少女嘴角慢慢露出一抹詭冷笑意來。好,她今天就借太后的光,狠狠的狐假虎威一把。
主意打定,她右手往衣袖內側抹了抹。心下開始嘿嘿冷笑起來,皇后早先搜走了她帶進宮的寶貝,讓她吃了不少暗虧;不過現在,已經沒關係了,綠意苑裡,她有的是存貨。
她平日最喜歡做的事,就是不停研究這個時代的醫書與煉製各種藥品了,她不缺藥材,因爲當初她敲詐風昱的時候,特意開了一間藥材鋪,明善堂的大東家麼——嘿嘿,正是她這個深閨小姐;她最缺的是自動送上門的試驗品,尤其是活人試驗品。
想到這裡,她再看向門口那兩個面無表情的宮人時,忽然覺得他們真是可愛,可愛到讓她忍不住手癢想往他們身上試她的新產品。
太后幽深透着重重壓迫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臉上,沒有稍動半分,太后大概十分想看看她究竟有沒有膽子上前。
少女眨着明亮清澈眼眸,目光閃閃裡,她把胸一挺,步伐身姿俱十分有氣勢。然,那兩個宮人一看她笑眯眯的眼神,立時不屑地收回目光,正了正身體,把門口堵得更死了。
東方語臉上確實是討好的神色,那笑眯眯的眼神更是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殺傷力;瞄見兩宮人不屑的眼神,她心下涼涼樂開了花,要的就是你們輕視!
討好眼神,如花笑靨,兩個宮人對她完全沒有防備,就連一絲警覺心也沒有。
“啪啪!”清脆的巴掌聲就那麼突兀炸響在衆人耳裡,沉寂的大殿霎時被這兩巴掌激起了層層迴音。
所有人一剎完全驚呆了、傻眼了。
目瞪口呆裡,只見少女臉上仍舊飛揚着燦爛笑容,卻是眨着眼神無辜收回剛纔同時揮掌,並且因太用力而泛紅的手。
“現在,你們這兩個不長眼睛的狗奴才,看清楚來人是誰了嗎?還不趕緊給姑奶奶我滾到一邊去!”
兩個宮人在她一聲清喝中,怔了半晌纔回過神,不約而同摸上火竦竦的臉頰,然而這一摸,他們立時發覺,剛纔只是疼痛的臉頰,現在突然似有無數只蟲子在啃咬般,癢得難受又痛得難忍。
這種怪異的感受令他們同時心神一震,望向少女的目光畏懼一寸寸盈積遞增。
東方語輕輕勾起嘴角冷嗤一聲,斜着眼睛涼涼睨過去:這麼快就露出這種見鬼的表情給她看了,要是待會,他們知道自己摸過臉的手也……,嘖嘖,那他們會不會馬上哭給她看啊?
果然,下一秒,在衆人還愣在剛纔那突兀又迅速的兩巴掌裡,未反應過來的時候,攔住門口那兩個宮人紅腫的臉上忽然露出扭曲的神情來。
他們齊齊驚恐地瞪了東方語一眼,頓時悄無聲息退到一邊,讓出門口來。
少女嘻嘻笑着,拿出雄糾糾氣昂昂的姿勢,像個開道先鋒般率先走入內殿。
入到內殿,她定睛一看,頓時心情直直下沉。裡面居然也跟外頭一樣,隔三五步遙的距離便站着一個宮人,她默默數了數,居然有不下十個人留在裡面。
心下抑制多時的怒火一下便似被點燃了般,噌噌直往上冒!這算什麼,皇帝還有呼吸呢,這些人就敢明目張膽當他不存在了!
簡直太可惡了!
太后在她之後緩緩走進來,臉上並不見什麼情緒起伏,大概是習慣了眼下的情形,只是冷冷掃過一眼之後,便朝隔了屏風的牀榻走去。
那些在各個方位垂首而立的宮人們,似乎也完全將太后當透明一般,見她進來,既不上前行禮,也沒有一人出聲相迎。
東方語在原地停了停,見太后沒有發作,略一訝異,隨即便跟着往裡而去,她知道,太后容忍這些人,不過是因爲擔心裡面那個閉着眼睛躺在牀上的男人。
轉入裡面,東方語微微露出吃驚的神情來,因爲一直未被霍平傳到公堂作證的關鍵證人,錢公公與宛清姑姑居然都在裡面,面容悲慼地靜靜侍立在幔簾重重的龍榻前。
許是因爲夜已深,裡面居然沒有一個御醫隨侍在側。
見她們進來,錢公公與宛清姑姑立即收起悲慼的表情,轉過身向太后行禮。
當然東方語戴着面具,他們是認不出她來的。
太后衰老的面容上難掩擔憂,她緩緩靠着龍榻走過去,冷淡的聲音含着難抑的沉重蒼涼,緩緩問道:“陛下還是老樣子嗎?連眼皮都沒動一動,半分清醒的跡像也沒有?”
錢公公收起悲慼,聲音卻外泄着哽咽,“回太后,陛下他……他就這樣一直睡着……。”
太后低低嘆了口氣,低沉的嘆息聲就像一道幽長的低音符,遇上牆壁之後再一重一重地迴盪到東方語耳裡。
聽得她滿心不是滋味。在她替皇帝治頭風症那段日子,雖然人前皇帝會端起架子,完全一副高高在上的帝王模樣;但人後,尤其二人獨處時,她隱隱可以感受到皇帝完全是以一個慈祥長輩的身份關懷着她。
讓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都從來未曾感受過父愛的她,在這個帝王之尊的男人身上,體會到一種叫做父愛的感受。
太后緩緩靠過去,東方語也跟着靠過去;然而,太后已靠近牀沿,正要坐下來仔細看看昏迷不醒的風非帆,那些原本像裝飾品一樣靜立的宮人,在這一刻突然動了,不但動了,還行動如飛,轉瞬就到了龍榻前,硬生生阻攔了靠近皇帝的太后與東方語。
太后黝黑的眸子霎時冰銳一樣的亮,微微粗重的呼吸聲彰顯着她極力壓抑的怒火已瀕臨到爆發邊緣。
東方語怔了怔,隨即眯起眼眸,透出雪亮的光芒掃落攔在牀榻前的宮人。
“你們這些混帳東西,竟敢阻攔太后看望陛下!你們的主子就是這樣教導你們的?”東方語冷冷一笑,聲音漫淌出冰點般的寒意,“教你們尊卑不分?枉顧人倫?”
兩堵牆般杵在龍榻前的宮人略略讓了讓,不過是讓太后可以近距離看望皇帝,卻將東方語堵得密不透風,連一絲縫隙都找不到,存心不讓她靠近。
少女看着兩尊淡漠如雕塑的宮人,當下不怒反笑,他們既敢如此,定然是早得到某些人授意;除了太后和御醫,其他人等一律不準靠近皇帝。
好啊,她正想找人練手呢!
少女不再試圖從他們之間靠近前去診治皇帝,而是略略退後兩步,優哉遊哉地東瞄瞄西看看,兩個宮人一時被她的舉動弄得迷糊不知所以。
東方語微微笑着,比了比從窗戶吹進來的風向,然後站定,假意剔指甲。
兩個宮人見狀,更加被她放肆的舉止弄得滿頭霧水,相互對望了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樣的疑問,太后向來不是以嚴厲著稱的嗎?在落霞宮當差的宮女竟敢這般姿意悠然?完全視宮規爲無物?
在他們驚異莫名的時候,東方語笑眯眯朝他們招了招手,當然她不是要他們過去的意思,她不過是想引起他們注意而已,兩個宮人果然齊齊擡頭昂起脖子往她望去。
少女懶洋洋晃了晃手指,順着窗戶吹進來的風,也小口小口的吹了幾下。
兩個宮人忽然便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飛進了眼睛,他們不約而同舉起雙手搓眼睛,但越搓越癢,越癢越搓,越搓越辣,搓到後來,他們根本連眼也睜不開,只覺眼皮與雙手,已分不清究竟是手癢還是眼辣,總之是讓人受不了,搓着搓着,好像會傳染般,從眼睛到脖子再到身上,似乎每一個地方都又癢又辣。
兩個宮人就像兩個小丑般,搓上揉下,將自己扭成了麻花。
這種時候,東方語早步近皇帝跟前,專心看診了。
而在東方語看診的時候,混在宮女裡的夏雪亦早隔開兩個宮人的視線了。
待兩個宮人將渾身上下都搓遍揉完,東方語已笑吟吟上前挽着太后起身,在他們錯愕莫名的眼光中離去了。
出了養心殿,自然是去太后的落霞宮了。
“丫頭,怎麼樣?”確定沒有皇后的眼線後,太后迫不及待焦急地問了起來。
“很棘手!”東方語斂了盈臉笑意,說得很慢,“比我想像中的要棘手。”從她帶回來的血液顏色來看,皇帝身上的毒比她之前積了十年的毒還要厲害;她估計皇帝之所以還留着一口氣,完全是因爲皇后所等那個人還沒回到帝都而已。
太后頹然向後一退,面容似乎在瞬間衰老了十歲,半晌,有些心力交瘁的問:“那究竟還能不能治?”
東方語咬了咬牙,慢慢道:“再棘手,我也會盡力去救治的,不過,以陛下目前的情況,在沒有找到解藥之前,得藉助一些別的東西來做試驗,以確定哪種藥物纔是解藥。”
太后聽得滿頭霧水,皺着眉頭問:“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什麼試驗?什麼解藥?如果真能找到解藥直接給他服下不就行了,爲什麼還要藉助什麼東西試驗?”
東方語揚了揚眉,扯動嘴角露出無奈兼無措的表情來,半晌,才又道:“那個……我的意思是說,陛下目前的身體經不起反覆試驗,所以得找別的東西來代替,直到我能配出真正合適的解藥爲止。”
太后眉眼冷沉似凝結了層晶瑩欲墜的冰,盯着少女絕色容顏,動了動嘴脣,半晌,終只逸出一聲低嘆,她明白東方語沒有直接給皇帝判死刑,已經十分難得了。
像御醫院那羣庸醫,她每次問,都只會畏畏縮縮搖頭。
少女現在這樣說,雖然沒有什麼把握,但總歸還有希望,她這時還能苛責什麼呢!
眼前這個不過二八年華的丫頭實在比御醫院那羣廢物強太多了。
“那你需要什麼東西,儘管開口,哀家一定會盡力滿足你的。”
東方語扭頭看了看外面幽暗的夜空,想着這麼晚了,不知御藥房還有沒有人在。
少女皺了皺眉,輕聲道:“首先,得需要很多藥材。”
太后也擡頭望向外面只見樹影綽綽的庭院,似乎明白她的顧慮,卻肯定地點點頭:“這個沒有問題,你需要什麼藥材,儘管列出來,哀家立刻讓人到御藥房去取。”
東方語有些擔憂道:“可是,要是大張旗鼓地去御藥房取,我怕萬一驚動了皇后那邊,那事情反倒不妙……。”
太后眼神一冷,隨即便打斷了她,“這個你不用擔心,哀家自有辦法。”
“這樣最好。”東方語神色略略鬆展,又道:“有了藥材,還需要試驗的對象,我想知道,這裡能找得到白老鼠嗎?”
“白——老鼠?”太后皺眉,眼神驚愕盯着她,“老鼠能有什麼用?”
東方語正了正神色,解釋道:“不是一般的老鼠,而是白色的老鼠,這種老鼠各種機能與人類相似,且對外物反應明顯。”
太后仍舊蹙着眉頭,想了一會才道:“那哀家儘快讓人替你找。”
東方語又道:“能不能儘量弄多幾隻回來給我?”試驗這種事情,需嚴格控制好分量才能得出正確有用的解藥,在完全沒有頭緒的情況下,她恐怕得多做幾次試驗才行。
太后冷冷望了她一眼,隨後略略點了點頭。
落霞宮環水而建的八角涼亭裡。
一名男子煩燥地走來走去,又是扼腕又是搖頭道:“太后,不是臣推搪,這若是要買貓買狗的,臣隨時可以找個一百幾十只回來,可是老鼠?還要是白色的老鼠?這……?”
太后望着浮燥走動的男子,她的親弟弟冷豐年,無奈嘆息道:“這個哀家也知道不容易找,但爲了陛下,再難找也得給哀家找回來。”
“可是……?”冷豐年按着桌子,皺着眉頭,“這讓臣怎麼找呀?”
太后沉吟了一下,建議道:“哀家看不如這樣,你在宮外讓人放出消息去,就說有人出重金收購白老鼠,越多越好,這樣總比你像個瞎子般盲目去找要容易得多。”
冷豐年捊了捊袖子,在太后旁邊坐定,想了想,嘆着氣道:“唉,看樣子,這也是沒法子中的法子,多幾個人去找,總比一個找要快。那臣這就出去準備這事。”
太后淡淡瞥了他一眼,“去吧,動作儘量快些。”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冷豐年讓人將消息放出去後,一天內果然陸續有人給他捉了幾隻白老鼠回來。
“還是不行。”東方語看着第三隻白老鼠顯示出來的特性,皺眉搖了搖頭。
夏雪端了杯熱茶過來,有些心疼道:“語姑娘還是先休息一下吧,你這樣子不眠不休,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會受不了的。”
“不行,我得爭取時間啊,我能休息,可是陛下不能等啊!”少女搖着頭,繼續斟酌各種藥材的分量,一會,又將藥灌入第四隻白老鼠嘴裡。
然而……,第五隻、第六隻,直到所有的白老鼠都被她試驗過了,還是沒法從中得出想要的結果。
第二天,宮門一開,冷豐年就讓人又送了幾隻白老鼠進來。然而這一天下來,結果還是令人失望。
第三天,冷豐年送進宮的白老鼠數量突然比前兩天多出了幾倍,東方語心下暗暗驚奇,便親自驗看了那些關在籠子裡的白老鼠,但她一驗看,立馬就驗出問題來了。
“夏雪,幫我提桶清水來。”她盯着籠子,聲音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夏雪怔了怔,轉身就提了滿滿一桶水過來,“語姑娘,水來了。”
東方語二話不說,兩手提起桶子,將清水嘩啦啦往籠子裡的白老鼠直潑。
夏雪盯着裡面溼淋淋的老鼠,瞬間瞪大了眼睛。
東方語眯着眼眸冷冷道:“果然有人衝着高額獎金,來了個魚目混珠,瞧瞧這些‘白’老鼠,可真夠白的。”她眼角瞟了瞟地上由滴溚水珠匯成的白色細流,轉身進屋拿了一大包白色粉末出來。
“看在你們也是生命體的份上,我就痛快地仁慈點,給你們留個首尾,也省得你們這些禍害人的東西,再溜出去禍害糧食。”
夏雪略感驚奇地眨了眨眼睛,只見少女將粉末混在食物裡,放進籠子去,那些染色的老鼠立即爭先恐後來搶食,不過,眨眼的功夫裡,它們便全部氣絕身亡了。
夏雪捏着鼻子,讓人將那些死老鼠拿出去埋了。
“敢在吏部尚書手底下造假,這個人要麼是個見錢眼開的蠢貨,要麼——就是極有背景又與太后對着幹的人!”東方語輕輕敲着桌子,眼底暗芒浮動。
夏雪聽她這語調,一定是心中有懷疑對象了。
“語姑娘認爲這些假老鼠是那個人指使的?”
東方語抿脣冷冷一笑,“十有八九不會錯,只有她最不希望皇帝醒來。”
夏雪望着她疲憊神色,原來明亮眼眸也染了幾分憔悴迷濛,不由得勸道:“語姑娘,我看不如這樣,你繼續用這些白老鼠做試驗,我則找機會混進鳳棲宮找一找,看看能否找到解藥,你說怎麼樣?”
東方語低頭搗弄着藥材,聞言停了停,道:“這樣也好,但你一定得保證,不管找沒找得到解藥,都要給我完好地回來。”
夏雪微微笑了笑,“語姑娘放心吧,我別的本事沒學好,只有逃命的本事還勉強過得去。”
晴空朗朗的午後,據說近期在午睡後都會到佛堂爲皇帝祈禱的皇后,在夏雪親眼所見下,遣開所有服侍的宮人,渾身散發出虔誠祈禱的恬淡氣質,進入到與鳳棲宮相隔甚遠的一座佛堂裡。
夏雪看着那張揚迤邐的鳳袍消失在漆紅大門裡,翻身一跳,手腳利落從大樹上跳了下來,直奔鳳棲宮而去。
據她調查,皇后每天進入佛堂後,沒有個把時辰是不會出來的,而這一個時辰就是她潛入鳳棲宮搜查的最好時機。
因爲皇后不在,鳳棲宮的宮人顯然鬆懈了許多,夏雪仗着宮女的身份,十分輕易就混到了鳳棲宮正殿裡,悄悄摸入皇后的寢宮來。
夏雪望着皇后寬敞奢華的寢宮,頓時生出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她可以隱秘搜查這裡每一個角落,但卻不能張揚,更不能弄亂什麼東西,一切還得小心翼翼保持原狀,纔不會令皇后起疑心。
夏雪皺着眉想了一下,覺得如果她是皇后,一定會將最重要的東西放在近身的地方纔會覺得安全。
主意拿定,她不再遲疑,立即便着手從離牀榻最近的櫃子盒子什麼的先搜起。
然而,一刻鐘過去了,夏雪將手裡的東西重新放回去,心下無聲嘆了口氣,在這麼大的地方藏點東西,她現在的行爲簡直就像只無頭蒼蠅一樣。
兩刻鐘過去後,夏雪已經從寢宮的一頭翻搜到另一頭,但仍舊毫無所獲。
她站在幔簾後正輕手盒上一扉櫃門時,牀榻附近的衣櫃裡忽地傳出一陣窣窣窸窸的聲響。
夏雪停下手裡動作,將身子完全隱沒在幔簾後,挑眉往那櫃子望了望。
這一望,登時令她大吃一驚。
櫃門被人從裡面往外推開,之後從衣服裡接連鑽出兩個人來,看見那一襲大紅拽地鳳袍,夏雪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鳳棲宮的主人皇后尤氏;皇后出來之後,夏雪還未來得收起她眼底的驚訝,卻驀地看見一隻屬於男人的鞋子。
夏雪瞪大眼珠定睛看着,那男人拔開衣服,隨後便慢條斯理從衣櫃裡走了出來。
難道皇后去佛堂祈禱只是個幌子?不,她明明親眼看着皇后走進佛堂的,可皇后這會怎麼會跟一個男人從衣櫃裡鑽出來呢?
夏雪沉吟了一下,隨即目光一亮,一定是皇后爲了方便與這個男人偷情,從佛堂挖了條地道直通她的寢宮。
皇后果真有一顆虔誠向佛的心,虔誠到明目張膽從佛堂偷人偷到自己寢宮來了。
夏雪皺着眉隔着簾子,淡淡瞥了一眼外面,發現這時她想悄悄退出去已經來不及了,因爲皇后與那男人就在與她遙遙相對的地方坐了下來。
兩人一坐下,背對着夏雪的男人一雙手便不規矩地往皇后肩上摸去。
皇后嬌笑一聲,卻是伸手按住了那男人往衣襟下探的手,含着憂愁道:“大哥,絡兒有消息傳回來了嗎?”
大哥?
夏雪瞪大的眼珠猛地收縮起來,與皇后相諧而坐的男人居然是當朝一品大員,皇后的胞兄尤丞相!
這不是……?
“妹妹你放心吧,我的人已經將消息送到太子手上了,估計現在他已經動身回來了。”
皇后低低嘆了口氣,眉眼含春,聲音夾着一絲引誘的嬌媚,“本宮不能落實這事,心裡總是忐忑,你說,我們做這麼多事,就等着他這股東風了。”她頓了頓,反握着尤丞相另一隻不安分往她胸前襲去的手,又道:“那邊拖得太久,本宮擔心那人會捱拖不下去。”
尤亦健冷笑一聲,眼睛直往皇后微微敞開的前襟瞄窺,“你沒聽說落霞宮那位這幾天在重金收購什麼白色的老鼠,去救那人麼?在太子回來前,他一定不會斷氣的。”
“哼,白老鼠!”皇后眯起冰冷眼眸,即使面容泛起潮紅嬌色,眼眸裡仍難掩犀利狠毒,“本宮怎麼可能錯過這樣的好消息呢!”
“哥哥知道,所以很客氣的讓人送了點禮給她老人家。”尤亦健摟住皇后,乾脆站了起來,擁着她往那邊的大牀走去。
皇后半推半就的笑了笑,眼角下那顆淚痣莫名的詭亮起來。
夏雪心下一沉,體內有怒氣隱隱翻涌。
語姑娘猜得沒錯,那些被染色的灰老鼠果然是這對狼狽爲奸的噁心兄妹乾的好事。
目光飛快環視了一下四周,正想着找個合適的時機悄悄從窗戶跳出去。
因爲對面那兩噁心男女相擁往牀榻而去的同時,已猴急得開始動手剝衣裳,夏雪忍耐地皺着眉頭,她可沒興趣看他們上演活春宮。
趁着他們滾得火熱的時候,夏雪悄悄挑開簾子,只要她再走幾步便能從窗戶跳出去。
然,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本來差不多脫得精光的一對男女,突然一個鯉魚打挺,直直坐了起來。
兩人急劇坐起來的時候,尤亦健的手還放在皇后白嫩的胸前握着沒有拿開。
夏雪心下一緊,轉身前行的腳步隨即停下,心想他們該不會發現什麼吧?
正想着,皇后犀利而陰毒的目光冷箭一般射了過來,但一瞥便轉開,這對正在興奮頭上的男女突然急速地穿起衣服來。
夏雪擡眸視線略略偏了些,這才驚覺一件要命的事,原來牀榻附近,豎立着一面怪異的鏡子,那角度應該是可以看到她這邊的情形,皇后二人一定是剛纔滾牀單的時候無意瞟見了她。
念頭一動,夏雪不再遲疑,當下拉上面巾蒙着臉,乾脆利落步至窗邊,飛快跳了出去。
她動作雖輕巧,但翻窗跳落的時候,卻清晰聽到皇后咬着牙根低低說了句:“我們快從密道回到佛堂去,一定要將剛纔潛入的人給捉住。”
夏雪無聲笑了笑,眼神閃過一絲嘲諷。
皇后想要捉住她,等皇后從佛堂趕回來,她早出了鳳棲宮。
夏雪搖了搖頭,皇后是急昏了頭,忘記鳳棲宮到佛堂的距離有多遠了。也是,那個秘密被人撞破,爲了保住榮華富貴的後位,可想而知皇后有多想滅她的口了。
夏雪默默腹誹,出了寢宮後,她扯下面巾,悠然以宮女的身份混入鳳棲宮的宮女羣中,反正鳳棲宮每天都有新宮女進來,其他人見到生面孔也不會覺得奇怪,再加上她淡定的神態,誰也不會懷疑她剛纔做了什麼。
於是,夏雪懷着沒能找到解藥的遺憾,又帶着發現皇后重大秘密的興奮,扮作鳳棲宮裡面的宮女,怡然自得慢吞吞走着。
不過,夏雪太低估皇后滅口的決心與速度了,她還未走到鳳棲宮大門,那一襲大紅拽地鳳袍已囂狂而張揚地堵在了門口那裡。
“有刺客混進鳳棲宮了,立刻讓人來搜查,一定要捉住刺客,對了,那是個穿着宮女服飾的刺客,大家一定要小心。”
高亢尖冷的聲音,惱怒焦急的神態,令鳳棲宮所有宮人禁不住當場眼神縮了縮,身子也無聲抖動起來。
宮人們雖然驚愕皇后突然回來,更奇怪她一回來就宣佈鳳棲宮有刺客混進來,一時還怔在皇后是怎麼知道鳳棲宮有刺客混進來的疑問中,集體未回神。
夏雪心下暗自喊了聲糟。
她不該太過自信,篤定皇后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趕回來。
她怎麼給忘了,皇后是不用雙腳着地就能走回來的。四個人擡的鳳攆肯定比兩條腿走得快,而且快多了,她垂下眼眸,看着花圃裡新近翻過的紅泥土,心下頓生一計。
“來人,將大門……”
“黃媽媽,奴婢知道錯了,奴婢這就去雜役房,求你饒過奴婢吧。”夏雪震撼的哭聲不但打斷了皇后,還將她吩咐關門的聲音完全給掩蓋了。
夏雪一邊掩面痛哭,一邊跌跌撞撞往大門處跑去。
剛從拐角轉出來的黃媽媽一臉莫名其妙中,皇后怒不可遏中,夏雪掩着臉,迅速從皇后身邊跑過,一會便出了鳳棲宮大門外。
皇后盯了眼夏雪的背影,回過頭看着黃媽媽問:“剛纔那個宮女犯了什麼事?”
黃媽媽瞟了眼夏雪那身帶着紅血痕的衣裳,迅速消失在視線外,半晌纔回過神,對上皇后怨怒犀利的眼神,立時戰戰兢兢答:“奴婢、奴婢並沒有懲罰她。”
“飯桶!”皇后一聽這話,當即氣得隨手抄起花圃邊上的鐵鍬,使勁就往黃媽媽身上砸去,“她就是混進鳳棲宮的刺客。”
“啊……?”黃媽媽不敢閃躲,硬是站定在原地,生生受了皇后挾怒砸來的鐵鍬,後腰疼得眼淚狂飆,卻只能拼命忍住痛,將淚水無聲吞回去,她甚至連頭也不敢稍擡,佝僂着身體小心翼翼道:“奴婢、奴婢不知道她……”
“一羣沒用的東西,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去追呀!”皇后一聲高亢尖冷的怒喝,驚得在場衆宮人立時跳了起來,一羣人亂哄哄叫嚷着“捉刺客”,一邊往大門外涌。
追?
施展輕功在外面奔掠了一段路的夏雪聽聞這聲暴喝,挑起眉梢,淡淡勾着嘴角笑了笑。她將那件擦了紅泥的外衣脫下,又趕在鳳棲宮的宮人們前頭很遠的地方,將外衣掛在視線看得三分清楚七分朦朧的地方,看着那羣人潮水一般涌過去。
她嘴角噙出淺淺譏諷笑意,然後拐入另外一條道,慢慢往相反方向走去。
結果,皇后的人自然捉不到什麼刺客。而因爲這件事,她時刻擔憂着自己見不得光的秘密被外泄;皇后漸漸變得寢食難安,她可以懷疑那個宮女是落霞宮的人,但她沒有一點證據,自然不敢對太后的落霞宮做什麼了。
東方語在夏雪探過鳳棲宮後,繼續做她白老鼠試驗,過了兩天,忽然有風聲傳出,說是太后不知從哪裡找了個山野高人,極有可能爲昏迷多日的皇帝解毒。
皇后收到這個小道消息,本是懷着半信半疑的態度,但尤亦健不同,他有着男人天性的果斷狠辣,更戀棧身處高位,睥睨衆生帶來的那種快感,他們爲了今日這個局面,不知謀劃了多久,他絕不會讓可能存在的風險毀掉這個必須進行下去的計劃。
因此,他要他的親妹妹,皇后娘娘再給皇帝下點猛藥,只要保證皇帝在太子回來前還有一口氣在就行了,他就不相信一個什麼山野的赤腳郎中,真能解得了皇帝身上那種無人能解的毒藥。
夜深人靜,萬物皆沉浸在濃濃睡意裡。
養心殿外,日夜不停巡邏的侍衛,在這時,也偷懶躲在一邊閒磕打發睡意。
一道將自身完全籠罩在黑色大抖篷下的身影,自幽暗小道上急匆匆往養心殿而來。
她的出現,自然驚得那些三五成羣閒散聊天的侍衛們,立刻提着利器霍霍朝門口處圍了過來。
但她一近前,只將手裡的令牌往侍衛眼前晃了晃,那些侍衛便立時歇了氣焰,讓開一條道給她進去。
她進入到大殿內,除去抖篷,亮出令牌,那些由皇后安插在殿內的宮人立時安靜了。
她很輕易轉入到裡面內室,錢公公與宛清姑姑日夜這樣守在皇帝跟前,深夜裡早就熬不住在旁打起了瞌睡。
她爲了保險起見,還是拿着一個小瓶子,拔開蓋後,輕手輕腳步近錢公公身邊,拿小瓶子就着他的鼻端,用力扇了扇;然後對着宛清姑姑也如法炮製。
確定兩人都吸入了她瓶子中的迷香之後,她放心地越過兩人,目內閃爍着殘酷陰戾的光芒,一步步走近昏迷中的皇帝。
她從身上掏出一隻黑色瓶子,拔下蓋子後,將皇帝的頭部墊高,然後一手捏着皇帝下頜,一手拿着瓶子就往皇帝嘴巴,就要將裡面的液體往皇帝口腔裡送。
“住手!”挾着雷霆萬鈞之怒的叱喝從重重垂地的簾賬後乍響,伴着這聲怒喝轉出來的,是威嚴凌厲的太后。
她頓時一驚,手裡動作也跟着停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瞬的功夫裡,暗影處處原來靜止的簾帳與角落,不約而同轉出多條人影來。
“還不束手就擒!”清越聲起,一身宮女打扮的東方語已笑吟吟轉到了她近前。
那宮女望了望這些朝她步步逼過來的,不知埋伏了多久的宮人們,絕望地笑了笑,眼角一瞬流下兩滴晶透冰冷的淚珠來。
接着,在東方語意識到不妙,正要衝上前奪下瓶子的剎那。
那宮女瞟了她一眼,將頭微微往後一仰,在東方語接觸到瓶身要搶時,眼疾手快地將原本要倒入皇帝口中的液體猛灌到她喉嚨裡,末了,她還扯出一抹慘獰笑容,左手不知何時又多了另外一隻瓶子。
“不要!”東方語驚呼聲起。
那宮女左手的液體也同時入了喉嚨。
眼睜睜看着那宮女露出慘淡卻放心的笑容,東方語無力垂下晾在半空的右臂,脣角微微逸出一聲低低嘆息,明澈眼神流過一絲惋惜。
慘笑過後,那宮女緩緩倒在了地上,眨眼,宮女的嘴角處開始腐爛,同時響起嗞嗞瘮人聲,很快,那宮女整個口腔與臉頰都變成了森森白骨。
其實這些發生都不過瞬息的事,邊上緩緩圍攏過來的宮人們看着這詭怖的一幕,皆齊齊停住了腳步,不約而同扭過頭捂上雙眼往後退。
太后皺着眉頭,看向東方語,問:“她到底給自己吞了什麼東西,竟然如此厲害?瞬間將人肉化成白骨?”
東方語嘆了口氣,微微有些惋惜道:“應該是王水。她這麼做,一是不想讓我們從她口中問出什麼東西;二是不想讓我們從她喉嚨裡拿到毒藥的原液。”
所以用王水將自己整個口腔都化掉了。
太后皺眉盯着地上面目全非的宮女,冷冷道:“哀家就不信,從她身上找不到一點破綻。”
在太后眼神示意,旁邊的沈姑姑強壓着心頭泛酸要嘔吐的不適,在宮女跟前蹲了下來,努力不去看那腐爛得不成人樣的臉部,而去搜宮女的身體。
搜來搜去,卻始終搜不出什麼東西來。
東方語盯着那宮女手心緊緊攥着的兩隻瓶子,頓時眼前一亮,不管那宮女怎麼倒,瓶子裡多少還殘留有原液的。
東方語也蹲下來,小心翼翼拿了手帕去包住那兩隻瓶子。
太后看見她的舉動,目光也落在了宮女兩隻手上。然而這一看,太后頓時心下一緊,她忍不住眯起雙眼,又仔細再確認了一遍,宮女右手外翻袖沿處隱隱顯露着一個方字。
“沈姑姑,你脫下她的鞋襪看看,上面都繡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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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我就讓皇帝死翹翹了!
讓小語被砍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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