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冷淡臉龐微露喜色率衆迎了過去,“老爺……”
東方夜目光波瀾不驚落在大姨娘臉上,又在她一身素淡的打扮上凝了凝,視線往略後,瞥過一身珠翠點綴的三姨娘時,目光不自覺含了一絲冷意,他不着痕跡收回目光,淡淡道:“大家進去再說吧。愛睍蓴璩”
沒有夫人壓在前頭,三姨娘在看見東方夜這個濃眉星目,帶幾分英氣明銳的夫君時,早就歡喜得忘形,越過大姨娘直接擠到東方夜旁邊,想要努力表現自己。
但東方夜除了目光冷淡地瞥她一眼外,根本沒有搭理她。而徑直往他住的地方而去。
匆匆梳洗一下,東方磊隨着東方夜一起前往慈靜堂探望纏綿病榻的老夫人。
老夫人看見這父子倆,精神似乎好了不少;東方磊在慈靜堂待了一會便離去了;孝道爲先,他出了慈靜堂之後,自然去了全福院看望夫人。
他看見夫人居然瘋到連自己的兒子也不認得,心下又是難受又是惆悵,自是忍不住要詳細詢問關於他離府後,夫人種種近況,榮媽媽與全福院其餘下人,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將近一年多來的事情一五一十詳述了一遍,尤其說到東方語時,很快沒有證據的事情都添油加醋的扣在了東方語身上。
東方磊聽着聽着,那張跟東方夜有七分相似的年少臉龐,漸漸浮了一層灰暗的薄怒。
東方夜在慈靜堂的情況,也差不多如此。
“娘,你年紀大了,就要好好保重身體,讓自己享享清福;家裡什麼操心的事,就讓她們操心去;你看看你,把自己身體搞垮了,兒子就是守在邊疆,這心也不得安寧啊。”
東方夜坐在牀沿邊上,看着滿頭華髮的老夫人,一番語重心長勸慰起來。
“阿夜,你以爲我不想享清福嗎?可你看這個家——凋零成什麼樣了,我倒是想不操心,但你看她們……唉!”老夫人皺着眉頭,低垂的睫毛密密遮住眼裡閃爍不停的暗芒,她嘆了口長氣,幽幽道:“你是不知道,這許多事,都是小語那個丫頭給弄出來的,你回來可要好好管管她,再讓她這麼折騰下去,這個家眼看就要散了。”
“小語?”東方夜心頭一跳,目光中不自覺含了一絲緊張與審視,“我聽說她這一年多來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可你說這個家——這跟她一個小孩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老夫人看見他的神色,立時不滿地橫眉豎眼盯着他,“你知不知道我這身病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因爲小語那個丫頭她——算了,如今你剛回來,還是不說這些。”
老夫人冷淡地瞥過東方夜英銳的臉龐,皺了皺眉,不悅地將話題轉了開去。
她知 雖然這些年眼前這個兒子都不關心那個丫頭的死活;可東方夜每年回府的唯一理由,就是回來拜祭梅如歌那個早死透的賤人,這個兒子早年就因爲她不滿梅如歌,而與她生出嫌隙來;去年這個兒子因爲軍務脫不開身,才落了一年沒回來拜祭,之前她們將那事瞞得緊,眼下東方夜還不知道梅如歌被皇后下懿旨貶爲賤妾的事情;更不知道梅如歌被扒墳挖墓的事。
如今在這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那個過去癡傻的丫頭大翻身,難保——。
老夫人想到梅如歌的事情,心下就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煩燥。
東方夜似乎並沒有留意她神色不安,想了一下,便挑了些邊疆見聞說與老夫人聽。
晚上,大姨娘爲東方夜舉行了普通的洗塵宴;東方夜就座之後,發覺滿屋的人影裡,仍沒有他想要看見那個人。
“流意,你通知了所有人都來一起用膳嗎?”東方夜不自覺挑了挑眉,心裡微微覺得有些堵。
大姨娘點了點頭,道:“老爺,除了夫人和老夫人她們……嗯,妾身已經通知了所有人。”
東方夜心生不悅,俊朗面容像籠罩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將他英銳的氣勢表露無遺,眼睛略垂,聲音冷淡問道:“我記得只有小秀出嫁了,其他小姐都還待字閨中;爲何如今只見小妮,其他人呢?”
大姨娘微微笑了笑,一臉的淡然物外神采,她擡頭,目光淡淡環視衆人一眼,道:“老爺,二小姐身子不適,特意向妾身告了罪。”
“身子不適?”三姨娘微昂着頭,冷冷一笑道:“還真是巧啊,老爺與二少爺一回來,她就身子不適。”
東方夜聽聞她這酸不溜丟的語氣,頓時有些不耐地皺了皺眉,沉聲道:“既然如此,我們起筷用膳吧。”
東方磊探究的目光在幾位姨娘臉上轉了轉,眼裡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餐飯,因爲東方夜幾乎一直繃着臉,他那種英銳豪邁的氣勢自然散發,衆人都不敢高聲談笑,在小心翼翼之下吃完這頓飯。
用完膳後,東方夜去了大姨娘的遠塵閣,因爲有些事情,他得從沈流意的嘴裡瞭解真相。
他之所以選擇問沈流意,是因爲這個女人在他印象裡,除了早年年輕時犯了善妒的毛病外;基本上還算一個比較公正的人;由夫人犯了瘋病後,她能被衆人選舉出來當家,就可見她這個人還是頗爲令人信服的。
關於東方賢犯事,被判充軍最後病死途中之事;倒是沒什麼好問,不過,因爲這他已近兩年沒回府,所以關於東方賢生前兩度娶妻,而兩位少奶奶最後也早歿的事情,他還是大置瞭解了一下。
再來,便是東方舞與夫人的事,大姨娘並沒有對他隱瞞什麼,把她所看到的所知道的,都一一告訴了他;至於其中暗下的,她沒看到的;或者看到了,她覺得沒必要讓東方夜知曉的,便巧妙地忽略了去。
東方夜一直只是耐心聽着,不時插幾句;最後,他目光透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凝定沈流意已經染了歲月風霜的臉,淡淡道:“嗯,流意,暫且到此吧,你先休息,我回去了。”
大姨娘微微一笑,淡淡道:“老爺慢走。”她既沒有挽留東方夜在遠塵閣過夜的意思,也沒有什麼不快的感覺;這個男人在她的生活裡,早就到了可有可無的地步。
這次若非家裡發生了一連串重大變故,她是不會讓人送信給他的。
大姨娘看着東方夜高大的背影淡出視線,緩緩收回那無慾無波的目光。
不過,她倒是微微有些期待,當這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看到那個已經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少女時,不知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東方夜離開遠塵閣之後,擡頭看看天色,覺得太晚了;便沉吟了一下,回他自己的院子去,決定明日再從其他人口中瞭解府裡近年發生的情況。
第二天,東方夜看似十分隨意在府裡四下走動,不時從偶遇的下人嘴裡問點什麼;之後,他又去了三姨娘魚花間的院子坐了一會。
三姨娘自然大喜過望,殷勤相待,幾乎不用東方夜開口詢問,三姨娘就迫不及待嘮叨起他想知道的那些事情;三姨娘見他露出十分專心傾聽的樣子;更加來了勁;一五一十細數了半天,除了當初她們幾人聯合闖入綠意苑掠奪梅如歌的遺物之外,其他的皆事無鉅細如數家珍般說個不停。
東方夜一直安靜傾聽,偶爾露出複雜的眼神看她一眼;看着她幸災樂禍般從東方語及笄之後被風情退婚,說到東方秀被逼嫁去耿府那個傻子的義憤填膺,林林總總,總之,她的話,讓東方夜大開了眼界。
在用過午膳之後,東方夜離開了竹綿軒;然後又去了四姨娘的院子築夢居,四姨娘自從東方語救下東方妮之後,對東方語的態度就大爲改觀了;由從前牆頭草兩邊倒的態度改爲對東方語一心一心的佩服。
但在東方夜面前,她亦同樣不敢提及梅如歌被貶被扒墳挖墓的事;只是十分隱晦提起以前夫人姬氏與大小姐東方舞虐待東方語的事情;再然後說到東方妮被姬素憐設計毀容時,自然將那個已成死人的姬素憐狠狠搗毀了一番。
待東方夜從築夢居出來的時候,發覺天色又再度黑了下來。
而這時他的心情就如這黑沉沉的天幕一樣,既覺得迷惑又有些複雜;他遙遙往綠意苑的方向望了望,然後轉身,舉步往慈靜堂走去。
在這短短的一日一夜,他從無數人口中得知的事情,尤其是關於那個從前他從來不聞不問的女兒東方語的事情,簡直讓人聽得如墜迷霧,反正各人的說法盡不相同。
這讓他既困惑又新奇,那個女兒——,從他回來到現在,仍然不肯來見他。
聽說她以前有些傻傻呆呆,可近年卻是好了;而且還變得相當驚耀奪目。
東方夜一邊走往慈靜堂,一邊在心下默默盤算着什麼;對於風情退婚的事,他遠在邊疆,居然一直沒有人將這個消息告知他……。
他深知片面之詞不足信的道理;所以他並不急着去見那個女兒;反而不時從不同的人口中瞭解各種事情。
東方夜皺了皺眉,不知想到什麼,心情慢慢沉重起來。
許是因爲久不見兒子的緣故;老夫人在東方夜陪伴下,那鬱結難舒的心情竟漸漸好了很多。
三天後,東方夜忽然出現在綠意苑大門前。
守門的小廝見到他前來,立時上前畢恭畢敬道:“老爺。”
“嗯。”東方夜負手而立,淡然看着小廝,道:“二小姐在裡面吧,我要進去。”
按理說東方夜身爲一家之主;他想去府裡任何地方;下人都不敢攔他。
可這位守門的小廝聽聞他這話,卻沒有讓開身子讓東方夜進去,而是繼續表現得十分恭敬答道:“回老爺,二小姐她確實在裡面;不過……,若老爺你要進去的話,還請你在這稍等,容小的進去通報一聲。”
東方夜微感驚訝地挑了挑眉,隨即點了點頭,道:“嗯,我就在這等着。”
小廝聞言,暗地在心裡鬆了口氣,他生怕東方夜以身份壓他,強迫他放東方夜進去,那他可就爲難了。
因爲東方語早撂有話,無論是誰,想要進入綠意苑,首先得向她通報,得她首肯後,纔可以進去,就是老夫人或夫人甚至老爺來也是一樣。
小廝顛顛小跑着,往裡面通報了。
東方夜安靜站在門外,悠然擡頭打量起綠意苑來。
這個地方,在他記憶裡塵封了十幾年;想不到,他不過年餘沒回府,竟然有人敢罔顧他的禁令,擅自住了進去;他倒要看看,這個衆人口中大不一樣的二小姐到底變成了什麼樣;竟然敢強迫夫人讓她住進去。
小廝很快小跑再度到了門前。
東方夜見狀,很自然擡步往門內邁。
但是,他絕對想不到,那個小跑過來的小廝看見他一腳跨進門內;竟有些焦急阻止道:“老爺,且慢。二小姐她、她說現下頭疼,不想見任何人。”
東方夜英銳的臉龐在他這聲微微哆嗦的聲音裡,露出一絲凌厲的不悅來。
“二小姐真這麼說?”竟敢將他這個爹拒之門外!
小廝垂着頭,有些戰戰兢兢道:“是,小的不敢撒謊,二小姐的確這麼說。”
東方夜皺了皺眉,拳頭驀地握緊,眼神露出一絲暴戾陰沉,他冷然望了眼綠意蔥鬱的庭院,沉默了一下,忽然轉身走了。
小廝看着他背影漸漸變小,半晌,才直起腰來,不停拿衣袖擦額上滲出的細汗。
剛纔他多擔心東方夜會一拳打在他臉上;那可是大將軍。
“小姐,你這樣做真的好嗎?”羅媽媽有些擔心地看着笑眯眯一臉無所謂的少女,“老爺他——終究是你爹。”
“爹?”東方語低低冷哼一聲,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道:“這十幾年來,他盡過做父親的責任嗎?他當得起爹這個稱呼嗎?”
“他對我而言,不過一個陌生人而已;既然是陌生人,那我又爲什麼要見他!”
“小姐,也許他有什麼苦衷……”羅媽媽看着少女雲淡風輕的神態,微微嘆息道:“奴婢之前不是曾跟你說過,老爺他每年都會回府拜祭二夫人,如果他真是鐵石心腸的人,他又何必這麼做。”
“嗯,也許他對我娘是念着舊情的,可他對我卻不怎麼歡迎;羅媽媽,你不必再說了,總之這個男人,我沒興趣見。”
少女垂下長睫,眼光閃爍着一絲冷芒。
不管有什麼苦衷,將她生下來,又放任她自生自滅,任由夫人那母子幾個作賤;她就不能接受,東方夜有時間去絢懷一個死人;卻沒心思管一下她這個活人;那她爲什麼還有管這個心裡從來就沒有她的男人。
羅媽媽看見她雖然一直笑嘻嘻的模樣,但知道她決定了的事,根本難以改變她的堅持,除了微微嘆息一聲,也沒再勸說什麼。
第二天,東方夜再度敲開了綠意苑的大門,但最後,東方語仍然以身體不適爲由,拒絕見他這個父親。
東方夜除了眼神幽深地盯着那一片綠色望了一會之後,便默不作聲離開了。
小廝看着他平靜卻含霜的臉,戰戰兢兢半天不敢大聲說話,直到東方夜離開,纔敢長長呼出口氣來。
第三天,東方夜繼續來綠意苑;似乎打算就這麼跟東方語耗下去,直到東方語同意讓他踏進去見他爲止。
小廝從裡面跑出來的時候,簡直都不敢開口將東方語的話轉給東方夜聽。
東方夜看着小廝埋得低到不能再低的腦袋,便明白今天他又白來了一趟。
而小廝實在害怕這位盛名在外的大將軍好脾氣給磨盡,牙齒打架半天,他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東方夜看着他那哆嗦的模樣,終發出一聲惘然若失的長嘆,道:“罷了,她既然堅持病着;那就等她病好之後我再來看她。”
小廝看着東方夜轉身離去,抖了半天的雙腿,才勉強鎮定下來。
第四天,東方夜終於沒有再度出現在綠意苑門前,讓小廝心驚肉跳了。
第五天,東方夜倒是出現了,不過他是在近黃昏的時候纔來到綠意苑大門外。而這次,他還反常的帶了禮物過來。
“鐵柱,你不用進去通報,只需要替我將這兩個藍子拿進去給二小姐就行了。”
鐵柱飛快瞥過東方夜遞來的東西,眼底驚訝之色躍然浮出面目。
但他見東方夜表情淡淡,卻十分認真,絲毫沒有捉弄或玩笑的意思。只得有些慌亂地伸出兩手接過東方夜遞來的東西。
“好的,老爺,小的這就將東西送進去。”
“小姐,這是……?”胭脂一進屋,就看見東方語對着兩隻藍子露出神色複雜的目光,“這兩藍子的花瓣是誰送來的?我們今天並沒有讓人去拾花瓣啊!”
“是東方夜剛纔讓人送進來的。”東方語淡淡一笑,長睫輕扇,掩映着她明亮眼眸那半含譏諷的神色。
“小姐!”羅媽媽有些嚴厲地看着那一臉漫不經心的少女,不太贊同道:“老爺怎麼說都是你爹;縱使你心裡對他稍有不滿,你也不可直呼他名諱;這可是大不孝,若是讓別人傳到外面去,可就麻煩了。”
東方語聞言,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不過在她迎上羅媽媽擔憂的眼神時,立即將眼底那抹不屑收了起來,乖巧地撒嬌道:“羅媽媽,我這是無心,雖然他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可我心裡對他並沒有什麼恨。”
頂多將那個男人當成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
夏雪的目光一直凝在兩隻藍子的花瓣上,半晌,她神色奇怪道:“語姑娘,其實大將軍他——並不是不在乎你,你看,這幾天你一直拒絕見他,他也沒有發怒;若換在別的家裡,說不定他早就拂袖而去;再也不會出現在綠意苑外了;可他卻費心的爲你拾了兩藍的花瓣送來……”
少女垂着眼眸,輕蔑而無聲嗤笑了起來。也許東方夜如此着急想要進來綠意苑,不想是想看看這個帶給他回憶的地方被她作踐成什麼樣而已。
不錯,東方夜的確是送了兩藍花瓣過來;可這並不代表就是他親手去拾的;就算是他親手拾來的,這麼一點小恩小惠也不能彌補過去他不負責任的行爲。
夏雪見她似乎無動於衷,風姿綽約眉宇中還隱隱露出一絲輕蔑,不由得垂着眼眸,語氣含一絲壓抑的惆悵與羨慕,又道:“語姑娘,大將軍既然已經主動向你示好;我覺得你的病應該也是時候好了。”
東方語瞥見夏雪那掩飾的眼神,心下微微愕了愕,一種複雜的情緒驀然全襲上心頭。
少女眸光閃閃,脣畔微現隱約笑意,緩緩道:“嗯,你們不用再說了,這件事我有分寸。”
夏雪與羅媽媽默然對望一眼,知道再勸也沒用;遂只得住口不提東方夜的事。
東方夜在送了兩藍花瓣過來之後,似乎終於對東方語一再拒絕的行爲失去了耐性;而之後有好日沒再出現在綠意苑外。
三日後,東方夜突然從府外風塵僕僕回來;他所騎那匹駿馬,除了載着他歸來外;還載了兩筐黃澄澄的金橙,他一進府,立時吩咐道:“長安,立刻送一筐金橙到綠意苑給二小姐。”
長安看着他灰塵滿面的樣子,有些遲疑道:“現在嗎?”
“對。”東方夜語氣肯定,親自扛了一筐金橙進來,“這些金橙每一個都是我親自挑選的,新鮮甜美,據聞二小姐最喜歡這種金橙,你趕緊送過去,耽擱多一刻,這些橙的鮮味就少一分;你可別辜負我的心思,這些金橙摘下來之後,我就一直馬不停蹄往回趕,爲的就是保持它的新鮮度。”
長安聽他說完,不敢再耽擱,立即就吩咐人將其中一筐跑着往綠意苑送。
“老爺,那另外一筐呢?”
“這一筐,讓人每個院子都分一點送過去。”
長安聞言,詫異擡頭看着東方夜,似乎對他的舉動十分不解;想以前,老爺不是一向對二小姐漠不關心的嗎?爲什麼隔了一年回來,老爺突然這麼關心二小姐?還因爲二小姐喜歡吃新鮮的金橙,不惜親自奔跑到城郊一個果園採摘金橙;然後一刻不落的,又快馬趕回?
老爺的行爲真是讓人猜不透!
“長安,你搖什麼頭?”東方夜濃眉下雙眼定定盯着長安,目光透着若有所思的神色凝視這個近身長隨。
“呃,沒、沒什麼!”長安不敢再與東方夜對望;將軍那眼神可是炯炯有神殺氣十足的,他對上那樣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覺得心虛,似乎自己真做了什麼壞事一般。
“那就趕緊讓人將這些金橙分好,然後一一送到各個院子去。”
長安望着那一筐在陽光下閃亮誘人的金橙,有些遲疑道:“可是老爺,你將一整筐送去給二小姐,卻只送幾個到各個院子,這沒有問題嗎?尤其是老夫人那裡也……?”
“有什麼問題!你瞎擔心了!”東方夜朗聲笑了笑,“二小姐喜歡,她們又不見得喜歡吃;我讓你送幾個去,不過是想讓她們嚐嚐鮮而已;若她們也喜歡,過兩天我讓人捎幾筐回來就是。”
長安呆了呆,看着已經轉身大步離去的東方夜,心裡的些忐忑起來。
老爺突然轉變態度對二小姐如此疼愛,怕是不太好吧?
老爺居然只知道二小姐喜歡吃金橙,卻連老夫人也喜歡吃金橙都不知道……!
長安儘管心下有些擔憂,但還是依着東方夜的吩咐讓人分了那一筐金橙,然後再送到各個院子去。
這時,自東方夜一進府就讓人送去綠意苑的那一筐金橙,早已散發着橙香味一路飄到東方語面前了。
“譁,小姐,好大好飽滿好新鮮的金橙,這是哪來的?”
“羅媽媽,市場上有金橙賣了嗎?這些金橙是你剛纔讓人買回來的嗎?”
胭脂一進屋就看見擺在正中那筐色澤誘人的金橙,頓時一陣驚喜,然後再一陣噼哩啪啦的追問。
羅媽媽搖了搖頭,神態含着莫名喜悅,道:“你這丫頭,大呼小叫什麼呢。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隻饞貓。”
她笑着責備胭脂,目光卻有意無意掠過安靜翻閱醫書的少女,似乎有意想提醒某人,連聲音也比平日高了幾度,“市場哪來金橙上市,這些金橙是老爺馬不停蹄,親自前往城郊果園現場採摘,然後再風塵僕僕趕送回來的;我聽說,老爺還沒進門,就吩咐人將金橙給二小姐送來了。”
“什麼?你說這一筐金橙是老爺、老爺他親手摘的?還是奔波三天馬不停蹄送來,只是爲了保持金橙的新鮮?”胭脂吃驚高呼起來,言罷,她瞪大眼睛看向笑意嫣然的少女,道:“小姐,你聽到沒有,老爺爲了你,可是特意騎馬跑了三天,纔將這一筐又香又飽滿多汁的新鮮金橙給採摘回來的,你心裡一定很感動吧?”
東方語聽聞胭脂這乍乍呼呼的聲音,不得已合上醫書,翻着無奈的眼神,淡淡道:“是有一點點感動;不過,如果以前他不是那樣對我,今天他就不會做這種事想做補償。”
她忽然想起杜牧的《過華清宮絕句》: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那姓李的老頭爲討楊玉環歡心,不惜勞民傷財利用平時用來輸送緊急情報的快馬,只爲以最快速度將荔枝從江南送到長安。
想不到,今日這東晟的大將軍,也學了那李老頭一回;不過,人家李老頭可無愧於楊玉環;哪同他這位大將軍,雖然沒有勞民傷財,不過卻是因虧欠在前,這麼做不過是想減輕自己心裡的內疚感而已。
她可以斷定,東方夜的態度突然來了個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一定是因爲聽說了在她及笄之後被風情嫌棄退婚的事,心裡覺得於她有有愧,而想通過這些小恩小惠感動她,以期彌補過去他十幾年的不盡責任。
夏雪聞言,眼神錯愕大盛;屋裡的羅媽媽與胭脂同樣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眼前這個冷若冰霜的少女還是她們以前認識的少女嗎?
爲什麼她的心腸突然變得跟石頭一樣又冷又硬?
連她們都爲東方夜行爲感動,她這個當事人非但不感動,反而還露出厭惡的眼神,甚至漫不經心的語氣都含着輕蔑;而她臉上那看似明媚流彩的笑容,也摻着莫名森寒。
“小姐,你——沒事吧?”羅媽媽遲疑了一下,目光透着隱隱疑惑,有些擔心地看着少女。
“我很好啊。”東方語側目,明麗眸光掠過三人古怪的神色,道:“你們是怎麼了?好像看怪物一樣的看着我,知不知道你們的眼神好瘮人!”
羅媽媽聽着她還和往常一樣開玩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可想了一下,她看東方語的目光愈加複雜了。
東方語不經意瞟見幾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下微微有股苦澀的味道往四肢百駭漫開;她們哪裡知道,在現代世界裡,她不過纔出生,就被親生父親遺棄;這種被人嫌棄的感覺一直讓她自卑了好多年……。
她想不到,她死而復生這具身體,亦與她本人有着相似的遭遇;年幼喪母,生父也從此對她不管不顧。這跟遺棄她有什麼區別。
東方夜別妄想送兩藍花瓣,一筐金橙就讓她原諒。
因爲他的漠不關心,他的女兒,真正的東方語已經永遠不會再給他關心的機會了。
少女目光瞥過那一筐色澤誘人的金橙,心底滋味百陳,她擡起頭,目光幽幽望着外面枝繁葉茂的大樹,無聲噙出一抹森寒冷笑。
一棵幼苗要長成參天大樹,尚不知需要園藝工人付出多少心血悉心照顧,何況是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送過金橙之後,東方夜並沒有立即就來綠意苑要求見東方語。他不想讓東方語認爲他在刻意討好或彌補什麼。
他只是想通過一些事讓東方語知道,他是他父親,他一直都關心她。
而東方語似乎就當東方夜從來沒有回府一樣,壓根沒有去見東方夜的意思。就連十五,按規矩該去慈靜堂向老夫人請安,她都因爲東方夜在慈靜堂,而託病不前。
這天,墨白硬拉着她出了綠意苑,離開東方府。
帶她到地勢開闊風景優美的草原縱馬奔跑一個時辰後,忽然神神秘秘道:“小語,看這天色,我們該回去了。”
“走,我帶你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少女有些訝異看着白衣如雪的妖魅男子,微笑道:“到底去哪裡?”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
半個時辰後,東方語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大字,突然有種被大灰狼騙的感覺。
她可不就是因爲太過相信眼前,這冷漠出塵脫俗如謫仙的男子,而上當受騙了。
瞧,頭頂上的牌匾明明白白掛着天香樓三個大字。
這算什麼特別的地方!
少女只看那牌匾一眼,隨即深深呼吸了一下,想也沒想,立即便轉身要離開。
但是,她轉身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那本來就站在她旁邊與她不過咫尺距離的男子,那閃電般輕柔伸來的大手,一下便不着痕跡地扣住了她五指,根本不容她移動半步。
“小語,我之前說錯了;不是來特別的地方;應該說,讓你來熟悉的地方見一個特別的人。”
男子語調淡淡,聲音溫醇好聽,那仿若一雙黑晶一樣閃亮吸引人的眸子,此刻,正流瀉着無限溫柔着,又似包含了無限未知的誘惑,靜靜地凝定少女容光明媚的絕世容顏。
東方語被逼頓住腳步,有些不滿地回首,目光一下就撞進男子深情溫柔的眼眸,而那雙眸子底下隱含的莫名誘惑竟令她驀然怔了怔,一種古怪的感覺一瞬浮上心頭。
少女有些迷茫地眨着眼睛,盯着神態冷淡的妖魅男子,明顯流溢出懷疑,她皺了皺眉,噘起嘴脣,低聲嘀咕道:“特別的人?這地方就跟你家一樣,還能有什麼特別的人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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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天有事耽擱了,更新遲了。
嗯,因爲趕時間,實在來不及檢查有無錯別字,如果那位妹子發現有的話,請指出來,我稍後會作修改,謝謝。
話說,墨白神神秘秘拉小語見的人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