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5 21:55:06 本章字數:19009
嚴媽媽看見她冷光幽幽的陰森眼神,心頭不禁劇烈地狂跳了一下。愛睍蓴璩
由久居慈靜堂不理事的老夫人親自出來主持,終於將東方舞與姬素憐的喪事給辦妥。
東方府中各人,也可以平靜如常繼續過各自的生活了;不過,基於這個當家主母夫人已經瘋掉的情況;這各院的平靜只是表面現象而已;實際上,有些想要掌權的已經忍不住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這天,趁着初一的日子,各院的主子們集體到慈靜堂給老夫人請安的時候;老夫人發話,希望從中選出一個人來當家。
東方語淡然轉動眼眸,看了看場中各位姨娘,意味不明的目光一路從老夫人到大姨娘、三姨娘,最後是四姨娘面上轉過,她的神態十分平靜,風姿卓絕的面容一如既往流泛着嫣然明媚笑意。
“今天,大家都到齊了,那你們說說,都屬意誰來當這個家吧?”老夫人懶懶掀着眼皮,橘皺的老臉沒有一絲笑容,也看不出什麼不悅的神色;只是那雙幽沉的眼睛,掠轉過衆人面龐時,微微閃爍出幽冷泛沉的寒光。
她目光轉過,在衆人開口之前,又沉沉道:“不過,這既然是選當家的,那麼這個人一定要有一定的資歷,能夠應付府中大小事務才行。”
“你們可不能小看當家這個位置;這關係到東方府一大家的生活,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做得好的。”
東方語聞言,在心下冷冷一笑,不屑地輕嗤了一聲。
這個刻薄貪財的老太太,說這麼多,只怕是想自己掌權做這個當家的吧。
“老夫人說得對。”她眼睛微微轉了轉,清澈純淨的目光透着真誠,含笑道:“做當家的自然得有一定魄力與能力的人,才能勝任。”
“嗯,我提議,不如各位姨娘都各自說說自己的優點,我們再從中選出最能勝任的人來當這個家。”
東方語含笑揚眉,在老夫人正要出聲反駁之前,飛快道:“當然,像老夫人這樣的,在眼下這種情況,其實是最適合做當家的;不過,老夫人如今兒孫滿堂,最是該享清福的時候,當家可是件勞心勞力的事;我們這些做晚輩的,不管怎麼說,也不應該讓老夫人這一把年紀還要爲我們操勞。”
“就算我們經驗尚淺,能力也不夠,但我們可以在老夫人的指導下,逐漸當好這個家;而不能枉顧孝道讓老夫人親自爲我們這一大家子來操勞。”少女笑意微微轉了轉眼睛,明麗流溢的目光緩緩自各個姨娘臉上滑過,“不知各位姨娘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各位姨娘尚未表態;可老夫人卻已經被東方語這番話給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如果讓她來當家,就是他們這些子孫晚輩的不孝;這麼說,誰還敢選她來當家;要知道,就算家裡再怎麼不和再怎麼爭鬥,那也只是關上門,是自家的事;可涉及孝道,這在重孝道的東晟來說,可是件大事;一個不好,立時便會有御史將彈劾的奏摺奏到天子面前去。
什麼指導?什麼敬重?
都是狗屁。
老夫人眯着陰森眼睛,帶出惡狠狠的冷芒盯着東方語,這個丫頭心思狡詐之極,還沒開始選,就以孝順慈養爲由,先將她給淘汰出局;實在是太可恨了!
東方語眼角微掠,不閃不避迎上老夫人深惡痛絕的目光,優美脣畔微微帶笑,含一抹明媚鮮亮,實在迷人之極。
以爲她只是要將老夫人淘汰出局?
這老太太未免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們之間的新仇舊恨,也該算一算總帳了。
“話是沒錯;不過我們家的姑娘將來總是要出嫁的,這當家的事情到底不能落在年輕沒有一點經驗的姑娘身上。”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東方語,語氣滿含嘲諷。
說她老,應該享清福;哼,像你這麼個小丫頭片子,同樣也沒有資格當家。
東方語聽聞這話,脣角微翹,現出淡淡漫然譏笑。
這老太太以爲她想要當這個家?真是小看她了,她當這個家圖什麼?圖錢?圖權?
如果是前者,她現在的財產加起來,只怕比整個東方府都要多;她纔沒興趣費這心思貪自己家的錢!至於權?不就是一天到晚板着張臉,將自己當菩薩讓別人來求嗎?
她也沒這個慾望想要讓別人求;她只願自己過得逍遙快樂就好。其他人,其他事,誰愛操心誰操心去。
三姨娘勾着嘴角,不露聲色地看了看老夫人,又默然打量了東方語一下;忽然幽幽道:“老夫人說得是;我們家二小姐雖然能幹;可她終究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將來總是要出嫁的;自然不太合適當家;嗯,四小姐也是一樣。”
“哦,既然大家都這麼認爲的話;那麼這當家的人選就應從三位姨娘當中選出來纔對。”東方語也笑意微微接口,目光顧盼自生熠熠明亮惑人光輝。
老夫人儘管心下不忿,但卻再沒有辦法反駁,只得陰沉着臉,眯着陰森眼睛,甕聲甕氣道:“看來的確只好如此了;不過,我們家的姨娘如今可有三位;不知該選誰來當家才合適?”
“這個容易。”東方語可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老夫人心裡打什麼主意,她從老太太那雙陰森的眼睛裡便可猜出一二,她絕不可能讓老太太如意。“我提議,不如先讓各位姨娘自己當面說說自己的優點,然後所有人都來個不記名的暗中投票方式,來選出我們府未來的當家。”
“二小姐,請容我說句不太客氣的話;我們東方家畢竟是名門望族,這當家的,除了要講究能力之外;出身也不能忽略;若連當家都是個低賤出身的,以後遇到什麼大的慶典,別人知曉真相,一定會笑話我們府的。”
“咦,依三姨娘之意思,就是自認沒資格當這個家了?”少女語氣驚訝之極,但她眉眼輕轉,眉宇間卻帶出一片隱隱涼意,“這可如何是好;要是非得講究高門大戶才能當家的話,看來只能暫時由大家共同代理掌事,待父親他日回府時,再建議他另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夫人回來當家才行。”
三姨娘聽聞這話,臉色立時一陣青一陣紅;她的本意是想要將一天到晚躲在自己院子裡頌經唸佛的大姨娘給擠兌出去;因爲大姨娘是她們三個姨娘當中出身最低賤的;大姨娘原先只是老夫人身邊一個丫環而已。
若是將大姨娘踢出局,以她孃家從小經商的背景,這當家人選可就非她莫屬。
誰料到東方語如此狡猾,將這個套子硬往她們三人脖子上套。
四姨娘只是垂着眼睛,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旁;聽聞三姨娘這番自討沒趣的話,暗自在心下冷冷譏笑起來。
魚花間以爲憑她孃家的背景,她就有優勢?
也不先掂一掂自己的份量,就敢跟東方語對着幹,實在是愚蠢至極。
四姨娘在心下如此想着;也暗中猜測着東方語的本意;不知東方語究竟屬意讓誰來當家。
不過,自從上次東方語替她出辦法,將東方妮自虎口裡救下之後,現在她對東方語可是又敬畏又佩服。
根本不敢存一絲較量違拗之心。
三姨娘聽聞東方語這番含着惋惜與無奈的話,恨不得自摑巴掌;她拿眼角瞟了四姨娘幾下;意思是巴望着四姨娘說句話,解了這個圍。
但四姨娘一直垂着眼睛,似是壓根沒收到三姨娘的暗示一般。而大姨娘一直只是淡漠地坐在那,兩眼亦一直呈神遊太虛之狀;根本沒有心思留意她們都說了什麼。就更加不會在此刻出聲爲三姨娘解圍了。
三姨娘見狀,只得暗自恨恨地將牙根咬了又咬。
無奈,只得勉強擠出僵硬而虛假的笑容,訕訕道:“二小姐說笑了;雖說眼下夫人得了瘋病不能當家;但她畢竟還是夫人;她這病也不是說一直治不好;怎麼能爲了這個當家人選,而建議老爺另娶一位夫人呢!”
“這不合規矩,不合規矩,對吧?老夫人?”
三姨娘眼見四姨娘不肯搭理她,只得將對象轉向那一臉不悅陰沉相的老夫人。
老夫人冷冷瞄了東方語一眼,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既不表明支持三姨娘的意見;也不否認支持東方語。
東方語對眼下這個局面根本就不以爲意。
“哦,既然大家都認爲讓將軍重新再娶一位夫人不合規矩;那今天只好在三位姨娘當中選出一位來當家了。”少女斂了明媚絢豔笑意,面容泛出一絲惋惜與遺憾,道:“那麼眼下,不知三姨娘還對其他人的出身有沒有意見?”
三姨娘無意擡頭,目光一下撞進少女明媚清澈的眼神,腸子都快悔青了;真恨不得事情能重新再來一遍;她就不會再如此多嘴,想着自身優勢去爭這當家的位置。
她怎麼會因爲一時興奮,而頭腦發熱,忘記了眼前這個笑容燦爛的少女,根本就是一隻披着人皮的狡猾狐狸!
“二小姐說的話最合情理;啊呀,下面就開始選吧?”三姨娘一臉尷尬,卻不得不接着東方語的話表達自己的意見,“說錯了,是大家開始述說自己的優點,對吧?二小姐?”
東方語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淡淡笑道:“嗯,如果大家再沒別的意見,是可以開始了。”
這時候,誰還能有什麼意見呢?
老夫人陰沉着臉;神色冰冷之極,反正這個充滿油水的肥缺沒了她的份;她才懶得管她們怎麼鬧騰。
“好,那就先從大姨娘開始吧。”少女眼睛一掠,透着無形的威懾冷芒緩緩掃過三姨娘與四姨娘,目光轉到大姨娘身上時,隨即收了那份壓迫感,落落大方地凝定了大姨娘。
“大姨娘?”
少女一聲輕輕清脆悅耳的低喚;雖喚得大姨娘收回恍惚的神智;但大姨娘淡漠地看她一眼,緩緩道:“妾身沒什麼好說的;妾身自問沒有這個能力當起東方府這個家;你們還是從兩位能幹的妹妹中選人吧。”
東方語聞言,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被大姨娘拒絕這個結果,她早就預料到了;但她若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她就不叫東方語了。
她來慈靜堂之前,就已經決定,非要讓大姨娘來當這個家不可!
而她也一定會說服大姨娘走出那長年香火籠罩的佛堂;融入到這個世俗的現實來。
“大姨娘,你說這話可就不太好了。”東方語懶洋洋一笑,神色和悅,笑容明豔動人。她紅脣微張的時候,那聲音就像錯落有致的清澈泉水,叮咚聲響中,一聲聲勾住了你所有的注意。
“你也是這個家的一分子;眼前夫人這個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若再像以前一樣躲在自己的院子裡只顧自己清靜,不理俗事;不問世情,你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既不負責任又太過自私了嗎?”
“我想,你經常將誠心供奉在佛祖前;這份心意是好的;但你燒香拜佛這麼多年;它讓你的心靈得到平靜了嗎?它讓這世間的罪惡與是非貪慾少了嗎?”
“沒有吧?不管你如何拜它,這世間每天仍有無數的罪惡壞事發生;而你捫心自問,你念經唸了這麼多年,你心靈真得到平靜了嗎?你真能放下過去,真能放下那些不甘怨憤與仇恨嗎?”
“無論你如何唸經,你都無法從中擺脫過去,讓自己活在將來。”
大姨娘瞪大眼睛凝着少女雪白光潔嫩玉似的面容,心下微微翻起了波浪。
東方語說得對,這些年她一直在燒香拜佛,不過是想借此逃避自己的無能,她並不能真正放下心中的執念;還有那份被她深埋心底,自以爲可以忘記的仇恨。
東方語瞟着大姨娘微變的神色,並沒有再其他的話鼓動或刺激她。
有些往事,你越想去忘懷;它在你腦海裡反而會變得越清晰;而有些痛苦;無論你將它埋得多深,只要觸及,哪怕是不經意的輕輕觸及;那凌厲的痛楚也會立刻再度鮮明淋漓起來。
良久,大姨娘緩緩揚了揚眉,眼角輕輕流瀉出一絲淺淡若無的奇異笑意。
她目光隨意而輕淡地轉過少女絕色容顏,道:“二小姐說得好;妾身枉念這十幾年的經,對這佛性的參還不如二小姐;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墜入執念多年,真是慚愧。”
“大姨娘能想通就好。”少女微微一笑,目光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飛快流轉過大姨娘臉龐,“那麼現在,大姨娘可以對大家說說你自己的優點了吧?”
大姨娘輕輕點了點頭,淡漠而平靜的目光不帶情緒掃過衆人,道:“妾身沒有什麼突出的優點;大家都知道,妾身出身低微,也沒什麼淵博的知識,也沒什麼出衆的才藝;儘管這樣;妾身還是覺得自己也有一些可取之處。”
“妾身自問誠心向佛十幾年;至少可以悟出一些佛理來;妾身覺得自己的心境很平和,無論是對人還是對事;起碼可以平心靜氣站在同一個水平線上去看待,不會因爲其他什麼因素而偏頗。”
東方語嘴角上揚,噙出一抹若隱若現的淺笑,明亮眼眸光芒閃過,她點了點頭,隨即看向躍躍欲試的三姨娘,道:“嗯,那麼接下來,請三姨娘也說說自己的優點。”
三姨娘微昂着頭,目光泛着明顯的得意,她清了清喉嚨,才慢騰騰道:“嗯,妾身覺得自己的優點很明顯;大家也都知道,妾身孃家一直都涉獵從商各個行業;妾身從小在家父耳濡目染之下;也學到了一些打理錢財的訣竅。”
東方語絕色臉龐上依舊笑意明媚,她默然轉目瞥了三姨娘一眼,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那麼接下來,請四姨娘也來說說自己的長處。”
四姨娘擡頭看着東方語,神態微現忐忑,緩緩道:“妾身、妾身覺得自己在處理人事接人接物方面還比較從容吧。”
東方語心裡微微怔了一下,四姨娘的態度實在有些奇怪,她都不太明白四姨娘在忐忑什麼;居然一句話就將自己的長處給描述完了。
“好,現在我來總結一下。”
東方語擡目看着老夫人,眼神意味隱晦,緩緩道:“大姨娘表示自己處事公正;三姨娘善於理財;四姨娘精於處理人際關係。”
“現在就按我們之前說的;來個不記名的暗中投票方式來選出我們府未來的當家人;就是說,你希望誰來當家,就在紙上暗中寫下那個人的名字;而你自己則不用留下名字,然後我們將所有人的選票都收集起來,立刻在這公開數票,得票數最多者,就是我們東方府未來的當家人了。”
“你們有誰對這個方法有異議嗎?”
東方語那透着無形威懾力的目光緩緩掃過各人;就連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在接觸到她晶亮如雪的目光後,都不禁在心裡透出些緊張來。
各人相互對望了幾眼;皆一致地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異議。
“好,那麼現在我們這裡一共是六個人;也就是一共有六票,除了老夫人、我和四妹妹三人不參加這個當家人選的選票外,也就是說,三位姨娘都有可能獲得同等的票數;爲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我下面還有一個建議。”
“爲了一次性選出我們府未來的當家人,必須要增加一票,那麼這個有決定性選票權的人選該怎麼定呢?”東方語懶洋洋笑了笑,她心下也在笑自己,居然在古代搞起現代民主選舉那一套,不過,這民主選舉確實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決事方式,值得她帶到古代來推廣。
“我建議,每個院子都推選一個誠實穩重的人出來;然後再將她們的名字寫下,通過抽籤的方式來決定,誰來擔任這個有選票權的人。”少女略略停了一下,明亮眼眸飛快閃過狡黠光芒,她不動聲色看着眼那個一臉陰沉不悅的老夫人,慢悠悠道:“至於誰來抽籤呢?”
“我覺得讓老夫人來當這個抽籤的人最合適,一來她是我們的長輩;二來她是我們當中最德高望重的;我們應該相信她也是個公正的人;大家覺得我這個提議如何?”
三位姨娘默然相望了一眼,皆贊同地點了點頭。
而老夫人雖然心裡不痛快;但被東方語一下以如此恭敬的語氣,謙和的態度捧到在這個家人,無人能及的高度;心裡自然還是難以否認的感到有些驕傲。
她見所有人都點頭贊成;自然得端着架子推辭一下,才顯示出她的驕矜與重要來。
“大家的提議雖然好;不過,我覺得自己並沒有二小姐形容的那樣好;我擔心這萬一抽籤抽中的人選不合大家心意,那到時可就爲難了。”
“老夫人你可是我們府裡輩份最高的;誰都相信以你的德高望重,一定能夠給我們做表率,只要是你抽中的,我們一定沒有絲毫異議,對吧?”忙着出來打圓場的是笑容滿面的四姨娘。
她這一站出來,無疑等於表明了自己的站隊方向;她話音一落,立時惹得三姨娘不滿的飛來一記錯愕與懷疑的眼神。
東方語懶洋洋瞟了眼老夫人,她纔不是非要讓這老太太摻和抽籤的事不可呢。
“老夫人,如果你覺得自己抽中的人選可能會令大家不滿意,我看你坐了這麼長時間,一定也挺乏了吧;不如你先回去休憩一會;待我們商量出個結果,再請你出來?”
老夫人愕了愕,待反應過來,心底那原本壓抑着的不滿拌着怒火蹭一下直衝頭頂。
這丫頭,竟然敢拐着彎勸退她?
她走了;她那票投選權就沒用了;那她們自然不用再抽什麼簽了;真是豈有此理!
好,讓她來抽籤,是嗎?
她就抽;哼,一定要抽個讓這丫頭不喜歡的人來選。
老夫人怒火中燒,眼神陰森可怖,略略低垂着藉着睫毛掩映,一瞬不瞬惱恨地盯着那笑眯眯的少女。
“既然大家我來抽籤最公正;那我就勉爲其難成全大家吧。”
慢悠悠的語氣,裝出來的滿不在乎。
東方語聽在耳裡,心下立時冷冷地嗤笑了起來。
這老太太以爲她真沒辦法?
接下來,各個院子都推選一個誠實穩重的人出來,將那人的名字寫好,然後齊齊投入一個暗箱下,讓老夫人在大家眼皮底下伸手進去,只要老夫人取出其中一張;就算完成了這個抽籤定選人的過程。
這個時候,最緊張的就是三姨娘還有老夫人她自己了。其他人皆悠然自得等待着老夫人抽出其中一張紙。
“衛媽媽。”老夫人垂着眼睛,眉目間有些無奈不甘與憤恨。
這個衛媽媽是大姨娘沈流意的院子遠塵閣裡面的人。
“好了,既然已經挑好人,那麼接下來大家就各自投票吧。”少女笑晏晏眨着眼眸,眼底隱約出一抹譏諷,輕漫語氣中透着一絲歡快。
老太太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在紙張上動手腳,不管老太太怎麼抽,最後抽中那個選的名字都一定會是遠塵閣的衛媽媽。
老夫人一見她這愉悅的神態;心下又憋屈得想嘔。
票選結果也很快出來了;最後,大姨娘以四票的絕對優勢爭得這個東方府當家的位置。
四姨娘對於這個結果似乎樂意之至;而縱觀三姨娘與老夫人,這兩個知道最後當家的是大姨娘之後,臉色皆黑得跟墨似的。
有了新當家;自然得交接之前的各種帳冊;清點府庫的財物,全面瞭解府裡的開銷與收入情況。
夫人姬氏雖然瘋了;但府裡各處的管事可正常得很;而一向被夫人視爲親信,協助管理各項雜事的榮媽媽也正常得很。
大姨娘接手當家,所進行的各項盤點,基本上還算順利。
府庫帳冊與實物庫存的也無多大出入;只有一處,這帳面記得模糊,實物與這個不盡清晰的帳面出入也頗大;大姨娘最後不得不頭疼去綠意苑找東方語。
因爲這些財物只關係到東方語一個人的利益而已。
“二小姐,按照這帳冊的記錄,宮裡當時所賜下的禮品,現在庫存僅剩不到三分一;依妾身看,就是這三分之一,也多是些被人以次充好給調包了的;可妾身眼下連那原始的單據也找不到……實在是難以對帳呀。”
“以次充好調包?”少女輕輕磨了磨牙;她當初就着鑑別古董真僞的知識,還曾去古香齋狠狠學習過一段時間呢。
調包的事,她早就預料到了。
“當初賞賜的名單……嗯,我這裡倒是抄留了一份,我記得當時是老夫人與夫人一起接的賞;那些東西一直留在府裡的庫房由夫人與老夫人共同保管;我一直沒去清點,倒是不知道眼下里面到底還有什麼剩下的?”
大姨娘有些意外地看着笑意明媚的少女,聽她這語氣,似是早就留了一手;並且早就預見到有人會暗中貪墨這些宮裡賞賜的財物。
“二小姐?”
大姨娘驚訝看着她,沉吟了一會,道:“你能不能拿出最初那份賞賜的名單讓妾身抄錄一份,好對照庫房的存物?”
東方語淡淡看她一眼,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羅媽媽,將那份單據拿出來吧。”少女略略轉頭,吩咐綠意苑的管家人物羅媽媽。
大姨娘也不矯情,接過羅媽媽遞來的單據之後,立即便當着東方語的面,當場親手抄寫起來。
“多謝二小姐,妾身盤點清楚之後,會盡快將那些財物讓人送到綠意苑來的。”
東方語懶洋洋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道:“大姨娘不必着急;這送來這事……嗯,只怕到時還有些小麻煩需要你處理呢。”
大姨娘愕然看着少女流波泛採的眼眸,困惑道:“二小姐的意思是……?”
“哦,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大姨娘一下;我的這筆賞賜,自始至終都是由夫人與老夫人兩個人共同管理的。”東方語笑得神態悠然輕淡;然她微微轉動的眼眸,卻閃動着耐人尋味的光芒。
大姨娘垂目靜靜沉思了一下,隨即也露出一絲意味不明,道:“二小姐,妾身這就告辭,先走了。”
“大姨娘,你慢走。”東方語神態淡然,含笑目送大姨娘離去。
一天後,大姨娘再次踏進了綠意苑;不過這一次,她的臉色可比昨天少了幾分從容淡定;而多了一抹隱隱憂愁與爲難。
東方語微笑着招呼她坐下,眼底早將大姨娘眉目隱現的憂愁收盡。
“大姨娘,你坐。”少女親手沏着香茶,神態悠然安淡,整個人看起來隨和而明豔,像那光芒四射的晶鑽,又似溫潤明暖的玉石,那麼鮮明卻又奇異地融洽,“來,先喝一口暖茶潤潤喉嚨。”
少女微微掀眸,明光點點皆含着雲淡風輕的笑意。
大姨娘迎上少女明亮流澈的眼神,有些耐不住的煩燥心事也稍稍減了些。
“二小姐,”大姨娘沈流意慢慢啜飲着煙氣繚繞的香茶,隔着一層薄薄朦朧的水氣看向笑意嫣然的少女,卻發覺,因這熱茶的水氣隔在其中,令少女風姿卓絕的容顏也染了幾分虛幻的奇豔瑰絕。
大姨娘怔了怔;這樣的容貌只怕用傾國傾城來形容,都嫌將少女丑化了;而少女眉眼流轉間微微泛出的明媚光亮,就如天上那閃爍的星光跳躍進她眼眸一樣,爲她的肆意絕色更增添一分令人無法移開眼的迷醉。
少女那發自天然的坦蕩從容淡定氣質,更讓她玉似的面容,看起來多了一層隱約的光環。
少女微微笑了笑;大大方方安靜端坐,面對大姨娘的打量探究,絲毫沒有侷促或羞怯。
“這些——是妾身昨天抄錄了你提供的原始單據之後,回去仔細再盤點過的帳目;上面空缺的都已經打了標記,請你過目一下。”大姨娘在少女那明亮無辜的目光下,終於現出一絲尷尬,她收回視線,立時掩飾似的,遞過一份帳冊。
東方語只是隨意翻了翻,其實她心裡明白,那些賞賜事隔久遠;只怕大多數可以變賣或侵佔的,都早已落入了夫人與老夫人口袋中;她可不會忘記,有一段時間,夫人爲了想辦法替東方舞擺脫遵照太后懿旨去寺廟清修的事,而與老夫人狼狽爲奸。
那段時間,夫人不但對老夫人多有隱忍;就是對那個她一向不待見的姑奶奶東方柔也一而再地極力容忍。
這裡面的貓膩,又怎麼會少得了跟錢財扯上關係。
她那筆賞賜,無疑是兩人瓜分的最好蛋糕。
不過……,夫人侵佔的,看在他們一家死的死,瘋的瘋份上;她就當做慈善捐了。
但——老夫人佔挪的那些;她可得一樣樣地拿回來。
不但屬於她的要拿回來;就連當初老夫人與夫人她們一道在綠意苑搬走的,她也要拿起來。
“大姨娘,按規矩,入了各院子的財物理應歸各院子私有;你雖是當家的;可也無權過問各人的財物,對吧?”
大姨娘雖然不太明白她爲何有此一問,她想了一下,才道:“原則上,確實是這樣。”
“那假如在別人院子裡,發現了這些單據上的缺失的財物呢?到時是不是理應理直氣壯要要求她們將東西物歸原主?”
“二小姐,你的賞賜都是宮裡賞下的;那就是登記在冊的東西;有皇家獨特的標記;別人想抵賴也抵賴不掉的;若是發現這些單據上的缺失的財物在別人院子,不管那人同不同意;妾身最後也會想辦法將東西將二小姐要回來的。”
東方語笑吟吟揚了揚眉,神色間甚是輕鬆愉悅,道:“這就好。”
“可是二小姐,妾身還想囉嗦提醒一句。這別人院子的財物,若無什麼意外,妾身可是沒有權利清點的。”大姨娘看着少女笑意微微的絕色容顏,淡然提醒。
少女垂着明亮眼睛,脣畔含一抹隱隱淺笑,她再挑眉,眼眸便自見一抹狡黠閃過,道:“大姨娘,若是發生了什麼意外呢?”
“你身爲當家,自然是有權清點各人的財物損失,以方便評估如何從府裡的庫房調補,對吧!”
大姨娘訝然點了點頭,心下卻對她繞來繞去的問題越發糊塗了。
“那麼,如果當你在清點老夫人損失的財物時,發現了這些原本該出現在我院子的皇宮賞賜,你會怎麼做?”
少女不動聲色之間,便挑明瞭與老夫人之間的立場。
她仍舊淡然含着嫣然笑意,懶洋洋地看着大姨娘,目光平和悠然,沒有一絲逼迫的味道。
但大姨娘卻分明感受到她淺淡目光下的威懾力度。
“只要證實是屬於二小姐的東西,妾身會盡力將東西歸還二小姐。”大姨娘沉吟了一下,才淡淡不顯情緒答道。
她以爲少女面對她這樣的答覆,眼神至少會出現一絲不滿的裂縫;但沒有;少女那雙明亮眼睛裡,仍舊流漾着一貫的輕淡從容。
“大姨娘,我想這十幾年來,其實你心裡一直是恨着老夫人的,對吧?”少女笑意嫣然,就是這樣能夠驚掉別人下巴的話,她也似個沒事人那樣,雲淡風輕地張開紅脣,清脆地吐露出來。
大姨娘聽聞這話,眼睛不自覺地微微收縮了一下。
隨即她帶出一絲勉強的笑意,道:“二小姐怎麼會這麼說呢?妾身十幾年來都在自己院子裡安靜度日,平時甚少出來;除了例行的初一十五需到老夫人的慈靜堂請安外;妾身根本就很少見到老夫人,妾身真不知二小姐這話從何說起?”
“真不知道嗎?”東方語笑吟吟揚了揚眉,目光狡黠清澈,她定定盯着大姨娘,清澈的眸子將她的影子十分清楚地倒映出來,“二十年前,夫人嫁進府裡一年;但這一年時光,她與老爺恩愛有加;卻在一年後仍然沒有身孕;老夫人以後繼香火爲由,態度強硬地要爲老爺納妾。”
“當時的大姨娘你,正是老夫人身邊極爲信任的丫環;老夫人本打定主意要將你擡爲第一個妾室。”少女目光自大姨娘微變的臉龐上掠過,清淡透着迷離,一下便落在了雲天外,“但你當時已有意中人;根本無意於老爺;老夫人卻爲一已之私;硬拆散你與意中人,將你獻於老爺。”
“你無奈之下,只得與情郎斷了情絲;而順了老夫人的意願收拾心思專心跟老爺過日子;你果然不負老夫人所望;很快就懷了孩子,但這時——”東方語說到這,故意停頓了一下。
大姨娘無意撞上她明澈似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心一下變得苦澀而惱怒,那些歷歷往事,那些痛徹入骨的往事,經少女這微啓紅脣再底婉轉清脆吐出來,爲何她仍然感到似有利箭穿心那麼痛。
“夫人爲了保證自己日後出生的孩子是東方家長子嫡孫的地位;她暗中收賣老夫人,二人合計着將你的胎兒給流掉;而後來發生的事情,因爲你對老夫人一向信任沒有防範,第一個孩子很快就沒了。”
“嗯,你別問我爲什麼會知道這些事情;你也別責怪我爲什麼去查你的老底;大姨娘你是聰明人;你一定明白我的用意;也一定猜得到那天我是有意要選舉你出來做府裡的當家。”少女笑意流漾,目光坦然平和,她迎着大姨娘鬱憤痛苦的眼神,絲毫不掩飾她的目的。
“我原本也不太在意你的;但普濟寺你暗中相助那一次;卻令我對你起了興趣;還有,你一定不知道,我刻意推舉你出來做府裡當家的真正原因;是因爲在許久以前;老夫人、夫人、大姨娘你、三姨娘、四姨娘她們一道強行闖入綠意苑;她們所有人都像強盜進城一樣;在綠意苑見到任何值錢的東西都將它們掠奪一光。”
“當時,我已經讓人留意,這麼多人之中;只有你一個人自始至終淡漠看着她們貪婪的嘴臉,沒從綠意苑裡拿走一件屬於我孃的遺物。”
“我相信一個對金錢不動心的人;做起事來一定比很多人都公正;而老夫人——”少女流麗明波泛採的眼眸忽然一冷,室內溫度也似驟然下降了數度一般,她的聲音仍舊動聽,然她那微微帶笑的面容,卻讓人看出一股冰冷之意,“我同樣恨那個老女人,甚至比大姨娘你更恨!”
“雖然我不清楚當年我娘與她之間有什麼瓜葛;但這些年,她對我所做的,我可都一一清楚地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如果她單單只是貪財,那也罷了,可是,大姨娘你知不知道,她何止一次聯合夫人要算計我的性命;既然她不當我是血親孫女;那在我心裡,她也不配當我的祖母。”
“現在,我可以看在老爺的面子上,看在她年邁沒幾年好活的份上;饒了她的性命;但她從我這裡拿走的東西,我一定會一件不落地全部拿回來。”
大姨娘呆呆地看着一瞬變得激動冷漠甚至帶着兇狠的少女。半晌也沒回過神來。
良久,她面上泛出奇怪的笑容,神色似乎輕鬆了不少,她凝定少女明澈照人的眼眸,緩緩道:“二小姐,你一定疑惑那天在普濟寺我爲什麼要暗中出手助你吧?”
“嗯,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出來的;不過,現在我倒是可以告訴你,其實我出手,並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胭脂那個丫頭。”大姨娘微微一笑,目光坦然平和,含着一股看透世態的漠然。
“二小姐你神通廣大,能將二十年前的舊事都翻出來;可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那就是妾身後來又懷了身孕;是在四姨娘之後再懷的孩子。”
東方語訝然挑眉,隨即目光倏地一冷,她凝視着神色古怪的大姨娘,聲音略含了一絲難覺察的悲憫,慢慢道:“難道大姨娘後來將孩子平安生下來,但卻……?”
如果有孩子早夭,爲何她從來沒聽羅媽媽提起過?
“嗯,雖然生產過程有些挫折,那是一雙早產兒;可後來還算順利平安。”大姨娘垂下眼睛,面容變得溫柔而充滿懷念,就是聲音也在不經意間含了幾分夢囈,“誰也沒想到,我當時懷的是一對龍鳳胎;他們是多麼漂亮的孩子,圓圓小臉,明亮漆黑純淨的眼睛……”
“一對龍鳳胎?”東方語心下強烈一震,爲何這種事情她從來不知道。
“老爺他當時是不是不在府裡?”少女暗地咬了咬牙,直覺後面的事情對大姨娘而言,一定十分殘酷。
“老爺?”大姨娘彎起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道:“他的確不在府裡;我生孩子的時候,老夫人與夫人倒是一個不落地守在我身邊。可憐我那雙兒女,我只在生完之後,匆匆地看過他們一眼……”
大姨娘說到這,一向漠然的面容也忽起了痛苦扭曲,眼裡更沒有預警就涌出了顆顆飽滿的淚。
“當我再醒來,她們卻告訴我,因爲那雙孩子早產,身子較正常的嬰孩要弱許多,他們竟然等不及我再看一眼,便……便猝然……沒了!”
東方語聞言,眉毛狠狠地狂跳了一下,她忍不住沉下臉,道:“她們說你就相信了?你事後就沒親眼去確認過?”
“我怎麼沒有!”
“可你以爲我還有機會看見他們嗎?”大姨娘冷冷一笑,笑容悽楚中透着恨厲。
即使東方語乍然看見她溫婉淡漠的面容露出這樣的神情,心下也微微地凜了一凜。
“我只見過他們一眼……,後來老夫人對我說;老爺並不知道我已經生產;她說爲了不讓老爺在邊疆受到影響,哀求我不要將真相告訴老爺;對外只說是我自己不小心流掉了……。”
東方語聽得眉頭直皺,明亮目光中透着一絲不敢置信,“而你那時竟然聽從了?”
大姨娘苦笑了一下,那隱現的悽苦又倏然摻雜了無邊恨意,“是,我當時傷心之中竟然相信了她們那一套;也點頭答應了這事,而後來,當我從悲痛中走出來,懷疑這件事的時候,我身邊的人,包括那個曾替我接生的接生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一個個漸漸無聲無息消失不見了。”
“那她們知道你懷疑此事,就不擔心你會突然將這事抖出來告訴老爺?”
大姨娘冷冷一笑,道:“怎麼不怕?她們當然害怕;所以她們後來千方百計阻止我見老爺,又蟬精竭慮編織各種理由令老爺不再相信我。”
“那她們爲什麼還會容你一直安然活到現在?”東方語涼涼一笑,說完這話後,她驀地覺得不妥,隨即坦然道:“嗯,大姨娘請你不要見怪,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我明白二小姐的意思。”大姨娘神色未見不悅,面容間那隱約的狠厲也慢慢淡了去,“她們不是不敢害我性命,而是不想;那是因爲我手裡一直握有某樣令她們覷覦的東西。”
東方語聞言,轉了目光,一瞬沉默下來。
難怪這些年大姨娘會一直過着避世一樣的隱居生活;也許她這樣的狀態,才能放鬆老夫人與夫人對她的戒心,而她因爲這十幾年的隱忍,靠着手中那道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護身符,才能平安活到現在。
大姨娘看着沉吟的少女,忽然道:“二小姐,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我爲什麼會答應你,願意站出來做這個府的當家。”
東方語笑意微微地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大姨娘是看着我將夫人收拾差不多了;覺得可以跟我合作,不必再隱忍下去,所以才站出來的。”
大姨娘挑了挑眉,淡然看着絕色少女,笑意淺淡,卻沒有言語,沉默中等於大方承認了自己是那隻作壁上觀的黃雀。
若東方語不是一個有能力的合作者,她絕不會站出來,將自己暴露在強大的對手面前。
大姨娘深深呼吸了一下,忽然轉了話題,道:“我在普濟寺會出手助你們,只是因爲胭脂她那張圓嘟嘟的臉,讓我想起了我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兒……”
“大姨娘,不管如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老夫人都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們應該互相信任纔對。”東方語斂了笑意,睜着明亮清澈眸子,直直盯着大姨娘,神色十分認真。
大姨娘點了點頭,道:“那二小姐現在應該相信我,會盡力將那些屬於你的東西歸還到你手裡了吧?”
東方語十分悠然笑了笑,“嗯,那我們來合計合計,怎麼從那隻鐵公雞身上拔毛。”
“嗯,不把她拔光,起碼也要拔個半光。”少女調皮眨眨眼睛,聲音很甜,可她的語氣卻讓人無端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來。
三天後,慈靜堂。
“妾身見過老夫人。”大姨娘微微躬身,對着上首那個一臉陰沉森冷的老太太畢恭畢敬行禮。
老夫人眼皮半掀,森冷的光像一絲冰芒一樣射來,她沉着聲音,不帶感情道:“大姨娘,聽說你有事來找我?”
“是的,老夫人。”大姨娘面色淡淡,神態平靜,作爲一個晚輩該有的恭敬,她合格地給予了面前的老太太;而作爲府裡的當家,她氣度穩重落落大方她略略擡頭,走到近前,將手裡一面燙金帖子遞給站在老夫人身後的桂媽媽,然後正色道:“這是宮裡派人送來的帖子,說是貴妃娘娘打算在宮裡舉辦一個百官夫人賞寶大會。”
大姨娘略略停了停,看着老夫人已打開面燙金帖子,仔細看看來,好又緩緩道:“本來妾身依着帖子所邀,選一件像樣的寶物送進宮去便行。”
“如果還是夫人當家那會,妾身知道她一定不會爲這樣的小事爲難。”大姨娘面露慚愧之色,語氣無奈中透着挫敗。
她微微垂下頭,幽幽嘆着氣,道:“可如今……妾身接管這當家的位置不過短短半月;府裡大部份的財物都清點過;妾身自收到這面帖子以來,就一直在冥思苦想,想着該送什麼樣的寶物進宮,纔不顯得失禮,又不會大出風頭。”
“但妾身思來想去;發覺府裡的庫房實在沒有什麼合適的寶物;其實說沒有合適的寶物——”大姨娘忽然擡起頭,直直凝視着老夫人,苦笑道:“算了,在老夫人你面前,妾身乾脆就說實話好了。”
“其實府裡的庫房根本連件像樣的寶物都沒有;所以妾身才會爲難。”
老夫人涼涼掀開眼皮,又涼涼地看了大姨娘一下,隨即張了嘴,聲音透着一股不陰不陽的語氣,道:“沒有?若是沒有,你趕緊到夫人的全福院找去呀;這種事關東方府聲譽的事;該是你這個當家的一力維護纔對。你來找我也沒用,我又變不出像樣的寶物。”
“老夫人,”大姨娘原本輕柔恭敬的語氣忽地重了幾分;連臉上那神色也透着一股冷硬,“妾身自然已經先去過全福院;在夫人的院子並沒有找到合適的,妾身無法可想,這纔來請教老夫人你。”
“這東方府的名譽,也不是妾身一個人的事;老夫人你作爲府裡的長輩,是否也應該爲這個出點力氣?”大姨娘說得很慢,她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令老夫人嘔心的頂撞氣勢,“妾身也沒別的過份要求,不過就是想到老夫人你這裡暫借一件像樣的寶物送進宮去交差。”
“待這個賞寶會一結束,妾身自會立刻將寶物歸還老夫人你。”
老夫人看着突然硬氣咄咄逼人的大姨娘,心下一瞬怒氣翻涌。
想以前,這不過一個垂首聽訓的丫環而已;今日竟然敢站在這裡訓她!
真是豈有此理!
“沒有!”老夫人惱怒當頭,幾乎連想也沒想,立即下意識便冷聲拒絕。“夫人院子尚且沒有拿得出手的寶物,我這裡更沒有了;至於庫房裡面有沒有,那可是你這個當家的才知道。”
“你若連這麼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那你這個當家不如干脆換人來當算了。”老夫人眯着陰森眼睛盯着大姨娘,幽幽噴了句夾槍帶棒的嘲諷。
“既然這樣,那妾身只好從庫房隨意選一樣送進宮去交差了。”大姨娘似乎沒聽到老夫人剛纔那句冰冷的嘲諷一樣,略略垂首道:“希望到時東方府的寶物不會是百官夫人中最差的一件。”
“妾身這才先去挑選了。告辭。”大姨娘淡漠地看老夫人一眼,有行作了別,才轉身離開慈靜堂。
桂媽媽待再看不見大姨娘身影,眼底含着幾分小心翼翼,輕聲道:“老夫人,這事……關係到東方府的名譽,你若放任大姨娘這樣胡來,真的好嗎?”
“哼,沒什麼不好的。”老夫人垂着眼睛,慢悠悠叩着杯蓋,冷哼道:“她不是大家選出來的當家嗎?既然這樣,這種事自然該讓她這個當家的考慮,有什麼後果也該她這個當家的來承擔。”
老夫人還有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沒透露出來,反正眼下這個東方府也算破敗了,大少爺大小姐都沒了;就連正室夫人也瘋了;那還何必在乎什麼名譽?
東方妮與東方語那兩個丫頭,對她一點也不上心,這好的名聲不過有助於她們日後嫁個好婆家而已;但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們倆嫁得是好是歹,也沒人會關心她;她還不如守好那些寶貝,將它們留給霓虹。
什麼賞寶大會?
呸,誰愛現誰現去,她纔沒興趣貢獻出自己的寶貝。
老夫人心思幽幽,眼神更是隱約漫盪出幾分詭算的意味。
大姨娘自慈靜堂出來,一臉的爲難無奈,一直都在爲獻寶的事發愁,又急又愁中,不停嘆氣。
三姨娘與老夫人看在眼裡;皆躲在暗處幸災樂禍等着看大姨娘出醜,看她笑話。
夜色,在大姨娘愁得幾乎白頭的時候,悄然來臨了。
眼下的時節已值深秋,夜晚一寸寸夜風張揚飛起,秋意驟然更加深重濃烈。
因爲白天大姨娘來借寶的事;夜晚,也許是心裡不太踏實的緣故,老夫人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也睡不着;她想了想,決定起身獨自到庫房裡看一看她收藏的那些寶貝。
這個時分,已過了子時,老夫人自己小心翼翼提着燈籠,揣着一串鑰匙,便輕手輕腳似做賊似的往慈靜堂的庫房走去;也不知她心裡警戒着什麼,她這個時候竟然連一向信任的桂媽媽也沒叫醒。
庫房有三道門,她拿出一串鑰匙,一重重緩緩打開,然後走進去,提着燈籠往最裡面的地方走去。
因爲這個庫房有限的空間幾乎都放滿了各種各樣的珠寶,她發覺從中間走過去的話,實在是不太方便也不太容易走到最裡面;反而是旁邊,因爲她總擔心會有人從窗戶的位置往內偷窺她的這些寶貝,所以旁邊靠牆壁的地方反而空出了比較寬敞的位置。
老夫人提着燈籠,小心翼翼往裡走去,心情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她走着走着,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冷,她擡頭望了望那幾重門,原來露出了一條縫,冷風猛從那條縫灌進來,吹得她衣衫翻飛,連手裡的燈籠也晃動了起來。
她心下微微有些懷疑,她記得她剛纔似乎已經將門給關好了呀,怎麼突然會開了條縫呢?
她皺了皺眉頭,直覺攏緊了衣袖,她這麼做的時候,腳步依舊不緊不慢往裡面走着;而在她感覺這陣冷風灌來的時候,她正好走到了窗戶邊,那重重的幔簾隨着這股倒灌進來的冷風也忽左忽地擺動起來。
老夫人皺着頭,在想着要不要先去將門關緊了,再進去看。
她卻不知道,在她扭頭望那幾重門的時候,隨風舞動的幔簾好巧不巧擺到了她手裡提着的燈籠。
這一擺動似乎還灌注了千斤力一樣,重得令人難以承受。
老夫人感覺手裡一重,受驚之餘,被逼得下意識鬆了手,想要擺脫那股重壓感。
但她卻忘了此刻手裡提着的燈籠;她這一鬆手,燈籠立即掉到了地上,隨着猛風吹來,那紙燈籠一下便側翻,骨碌碌地滾動起來,這一滾動,裡面的火苗也在霎時燒掉了外面那層糊紙,紙一着火,一下就躥出老高的火焰,這火焰隨風擺動,也在眨眼之間就沿着幔簾,啪啪燒了上去。
風助火勢,又是在這種十分乾燥易燃的季節;幔簾一下就燒出大團灼熱的火苗。
待老夫人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已形成不小的火堆。
她自然驚慌得立即轉身往外走去;當然,她並不是擔心那些火苗會燒到自己身上;她是擔心裡面的寶貝會這炎炎火苗裡化爲灰燼啊。
她轉身幾乎是用跑的往外而去,她得趕緊找人來滅火。
無論是字畫古董還是金銀首飾亦或其他寶貝,都怕火燒的啊。
若是大火將整間庫房都燒着的話,她這些積累了大半輩子的財物可就要全都付之一炬了。
這一剎,老夫人豈能不急;她焉能再像之前那樣慢悠悠一步三頓來走。
可惜,她終究年紀大了,即使她再心急,再想跑起來;仍然力不從心。
跑不動,回頭望望,眼見裡面火光閃爍,火勢越來越烈。
老夫人再也顧不得儀態與形像,扯開嗓門,像敲破鑼似的厲聲叫嚷了起來:“來人啊,快來人啊,庫房失火了!”
但因爲距離隔得遠,她所在的地方又空曠,而下人們住的房子又較遠;她即使用盡力氣來呼喊,喊了半天,仍沒有什麼動靜。
她怒急攻心,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喊出來的聲音似乎一出口就被風給吹散了。無奈之下,她只得拼了老命繼續往房子裡跑。
“小語,裡面太危險了,你在外面等着,讓他們進去將東西搬出來就行了。”在老夫人跑得沒影之後,庫房附近一棵大樹上,突然有好幾條與黑夜融爲一體的人影自樹上躍下。
而其中,還有一對絕色少年男女站在樹椏處,悠然看着下面焰焰火光。
少女盯着隱在暗影裡難辯容顏的少年,微微翹起脣角,不滿道:“這麼有趣的事,你居然只讓我躲在這幹看着,多沒意思。”
“小語,你可是事先答應我,不親自涉險,我才答應來這幫你的忙。”那身姿頎長俊美的少年含着幾分無奈,淡淡嘆息着,不動聲色地阻攔着那個目光中充滿躍躍欲試的少女。
東方語不滿地盯着那白衣如雪的男子,在心下森然嗤笑了一聲。
她根本就沒有讓他來幫忙;是他自告奮勇,橫插一腳進來;她就知道他會阻止她;所以她與大姨娘制定這個計劃的時候,根本就沒預料有他的份。
就在二人在樹上說話的時間,已經有好幾個隱門衝進那間庫房,抱着一堆又一堆的寶貝出來了;他們就像搬運工一樣,將裡面的東西搬出外面;然後再搬一堆東西進去。
沒用多久時間,他們這些高效率的被某語大材小用的搬運工們,就將老夫人寶貝了一輩子的東西幾乎全都搬空了。
當老夫人氣急敗壞叫來一羣下人滅火的時候,東方語與墨白還有那些免費的搬運工們,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你們,快滅火呀!”老夫人又驚又急,像風中殘燭一樣在庫房外面柱着柺杖指揮着,斥喝着。
慈靜堂的下人們自然不敢怠慢,都卯足勁不停奔走在水井與庫房之間。
一個時辰之後,庫房由老夫人自己意外引發的火災終於在衆人奔走得大汗淋漓的時候,慢慢煙熄成了點點星火。
老夫人看見眼前焦黑的一片的庫房,直急得幾乎雙眼一黑,就要昏倒過去。
但她急於知道在這場大火中,她的寶貝還有幾件是完好的;所以這氣急攻心之際,她仍然強撐着一口氣,巍顫顫地往那片滿眼焦色的庫房走去。
但她走入那片地面仍灼燙驚人的庫房,入眼所見,盡是烏黑的焦;依着記憶中所放的那些寶貝位置,顫顫哆嗦着伸手去摸,誰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