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3 8:09:37 本章字數:13187
在少女臉紅如燒的時刻,男子已抱着她到了某個不知名的山頭,而那山頭上面,赫然停着一輛十分寬敞的馬車。愛睍蓴璩
掀了車簾,墨白將她輕輕地放在車廂那早鋪就的柔軟墊子上。
然後,深情流溢的目光,含着放肆的熱烈,深深凝落她卓絕面容,男子將她放下的時候,卻同時俯下身,他身上自然散發的淡淡華豔清涼氣息立即便逼人地撲鼻而來。
微涼的薄脣在少女瞪大的眼神下,緩緩地深情灼熱地俯了下來,在貼近少女嬌豔欲滴的紅脣時,自男子指尖微微發出一縷輕柔指風。
東方語只覺身上某處似是被人輕輕一戳,隨即感覺到渾身凝滯的血液終於可以自如遊動。
罵人,但聲音未出口,便悉數被男子輾轉溫柔飽含深情的吻給堵住吞入腹中。
想捶人,然而,她雙手纔剛一晃動,男子以手肘俯撐着身體,然手腕卻靈活如生了眼睛般,她未動便已被他制住。
這一次,墨白似乎存心要用這種方式逼潰她堅強防守的意志。
氣息相互糾纏之間,彼此的呼吸越發的粗重,漸漸地,少女在他深情如海的親吻裡,在他時而溫柔時而掠奪的印痕中,忘了心底執着的氣惱;開始漸漸融入其中,慢慢地生澀迴應他。
半晌,男子渾身灼熱得幾乎將少女融化爲溫柔的水;在少女酡紅醉人的飛靨,在少女天然透着誘惑風情的迷離眼神下,他依依不捨地直了腰。
在最緊要關頭剎住了心底奔騰的熱血。
他可以心猿意馬,但他尊重她。
他知道她心裡一直未做好準備,未做好成親的準備。
他可以等,無論是一天一月一年還是一輩子,他可以等到天荒亦同樣不在乎等到地老。
只要她一日未完全敞開心扉將他完全接納,他便可以無止境地等待下去。
少女眯着眼眸,雙頰嬌羞如霞,偎在男子懷裡半晌,才微微平復了身體誠實熱烈難以掩飾的反應。
“小語,你看看外面。”墨白聽着她的呼吸由原本的粗重急促漸漸趨於正常的平緩,才微昂着頭,往車簾外指了指,“這個地方風景獨好吧?”
少女臉頰嬌紅未褪,她有些尷尬地探出頭,往外看去,這一看,立時便被眼前的景緻吸引住了。
她眼下已完全忘記了當初對墨白氣惱,完全爲當下那絢麗獨具風韻的夜色欣喜莫名。
半天過後,她纔再度將視線轉回到他們相依的車廂內。
這不看不知道,仔細看,還真真將她大嚇一跳。
這車廂不但寬闊得驚人,就是佈置也奢華得令人咋舌。什麼珊瑚絨地毯,狐皮墊子;還有兩隻出自帝都行家裡手的靠枕,還有一牀錦鍛被褥;還有兩件名貴絕倫的大氅。
當然,那一方小桌上,還備有溫着的點心小食與暖茶。
幾乎你想得到,想不到的,這個車廂都備得應有盡有;這簡直就是一個房間,一個充滿誘惑味道的房間。
“墨白,你不會是打算帶着這輛豪華馬車去旅行吧?”這絕對是古代版的高級豪華房車啊。
“小語,你不是喜歡賞月嗎?我擔心你會着涼,爲了不重蹈上次的覆轍,所以我讓人特意準備了大氅與被褥,當然,餓着肚子賞月也不好,自然得備些點心小食。”
“至於被褥。”男子那含着奇異顏色的目光略在那牀錦鍛被褥上凝了凝,淡淡道:“如果你賞得累了,可以隨時躺下來休息。”
“而這裡地勢開闊卻不算高曠,視野很好,風卻不大,你可以安適地賞月,賞到天亮也沒問題。”
少女聽着他淡淡的聲音,心下被他的體貼感動到無以復加;甜蜜的味道一寸寸脹滿她身上每一個毛孔。
難怪有人說,外表越是冷漠的人,內心越發熱情如火。而眼前這個妖魅冷漠脫俗的男子,不但溫柔體貼入微,更願意爲了成全她的喜好折放這個時代最重視的高貴身份。
少女輕輕掠望了一眼放在車下襬得十分整齊的鞋子。
那是他不帶一絲嫌棄,十分溫柔平常地替她脫下的。
少女收回目光,眯起眼眸,輕輕地滿足地偎依着男子堅實的肩膀。
緩緩道:“墨白,你爲什麼又突然回來了?”
“小語,我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你。”墨白略略側頭,雙手捧着少女嬌滑雪白的臉,眼光流溢着點點溫柔,“我恨不得能每天十二個時辰都與你在一起,共度每個晨昏。”
東方語心下只覺甜滋滋的,對男子這樣的綿綿情話,自是十分受用。
嗯,她忽地記起一句不知在哪看到的話來:那話的原意是說,戀愛中的女人眼睛和心都是盲的,唯一雙耳朵最靈敏。
“其實我昨天清晨不辭而別,是因爲有件急事需要趕回去處理。”
“嗯?”少女不置可否懶洋洋挑眉,這個時候還計較那些煙消雲散的舊事幹什麼呢。
“你知不知道普濟寺那個明非的背後牽扯到誰?”
“誰?”少女漫不經心地嗤笑了一聲,“我猜,應該跟太子府那位尤小姐有關吧。”
墨白點了點頭,對於少女那份聰慧敏感,他從來都不懷疑的。
“明非俗家原在洪城,他家中一個弟弟原本犯了殺頭的死罪,卻在日前被無罪釋放了;不但如此,他這個原本是死刑犯的弟弟,還當上了官,雖然是個小官,但這也夠讓他的父母欣喜若狂,更不說這還讓他們家覺得光耀門楣,今天正是他弟弟上任的大好日子。”
“所以,你回去送了他一份厚禮?”少女略感詫異擡頭,凝望進男子妖惑醉人的眼眸。
“這是當然的。”墨白聲音淡淡,流轉的眸光裡微微泛出一絲森冷,“這新官上任,自然少不得要燃放鞭炮慶賀,只是很可惜,他們兄弟兩人歡天喜地點燃的鞭炮,竟夾了爆炸威力超強的火藥在裡頭,他們很不幸的,當場一人被炸斷了腿,而另一人炸飛了雙眼。”
“明非想當普濟寺住持的夢也因爲這個意外,被生生炸斷了;我想,沒有人會選一個缺了胳膊少了腿的人當住持,嗯,只怕他戒律院首座的位置也保不住了。”
少女在他冷冷淡淡的語調裡,聽出了那場意外的真相,歡喜與感動再次無聲充斥她體內,有一種溫暖喜悅的情感幾乎要撐破她的身體,飛奔而出。
“墨白,你真好。”少女笑意明媚,忽地湊近頭來,主動對準男子微涼的薄脣,送上深深的香吻。
墨白有些受寵若驚地低頭凝視她嬌媚誘人的容顏。
手臂一收,隨即一個翻身,將少女壓在了身下,由被動化爲主動,熱烈地加深了誘人的吻。
良久,少女再次喘着急促的氣息,羞紅着臉,垂首偎在男子溫暖的懷裡。
“小語,我如此着急回來找你,除了想你之外;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要告訴你。”
墨白擁着她,冷漠的神情亦微微滲了溫暖滿足之色。
“嗯?什麼事?”
“是關於你大哥東方賢的事。”
“他?”少女垂着眼眸,涼涼一笑,道:“他怎麼了?除了參與那件強盜案,莫非還幹了別的什麼違法亂紀之事?”
“你還記得以前我曾跟你說過的,在老夫人壽宴那天,有人散佈虛假消息,擾亂錢莊的事嗎?”
少女點了點頭,笑意晏晏道:“你找到鐵證定他的罪了?”
“差不多吧。”男子忽然認真而嚴肅地凝視着她,道:“小語,明天跟我回帝都去,好嗎?有些事情,我需要你幫忙。”
“我?”少女側着頭,目光泛着狐疑,睨向男子妖惑漆亮眼眸,笑嘻嘻道:“讓我幫什麼忙?”
“拆他的臺,徹底斷了他的後路。”墨白聲音溫醇如昔,但他淡淡的語氣卻隱隱透着一股果斷殺伐的味道。
東方語幾乎立即從他這冷淡的語氣裡嗅出一絲不尋常來。
“還有,數月前那宗地方庫銀被劫案,如今也有了線索了。”
東方語怔了怔,挑眉看定男子,“你是說,那樁事東方賢也有份參與?”
“呵呵,我看他這次是死定了。”
“小語。”墨白忽地握着她雙手,目光透着一絲凝重,定定看進她眼眸深處,緩緩道:“這件事,不但決定到東方賢今後的命運,這事亦同樣會影響到太子,你……?”
“你擔心我會幫着風絡?”少女輕輕嗤笑了一聲,眯着眼眸白了男子一眼,有些氣惱道:“這你大可以放心,以前我救他,那是出於一個大夫的良心與職責,還有他曾經幫過我的道義;但如今,我和他之間,已沒拖沒欠,不,應該說他還欠着我的。”
東方語忽地記起那次被逼與風絡拜堂的事情來,心下就突然對風絡恨得牙癢癢。
“政治上的事情我不管,但東方賢——這個人,我可不會忘記他以前十幾年裡是怎麼對我的。”
墨白在少女輕鬆的眼神下,緩緩放下心來。
第二天,東方語有些不好意思地找了個藉口,辭別梵淨師太與寧楚,離開觀音廟,回帝都去。
而臨別前,梵淨師太盯着她脖子的那個木質吊飾,語重心長叮囑道:“小語,如果哪天你陷於危險無解的困局,你可以試着看看這個吊飾,也許它可以幫助你平安渡過難關。”
東方語自然含笑點頭,儘管心下疑惑重重,便她知道梵淨師太不會肯說實話,亦識趣地沒有多問。
東方語可以想像得到,夫人突然看見她活着回府,一定會驚嚇得跌掉眼珠;但她沒有料到,耿言暖已經撐不下去,據大夫說,時間就在這一天半天了。
她回到府中的時候大概剛過午時,而耿言暖果真就如大夫所說的那樣,在不到兩個時辰後就斷了氣。
這樣一來,夫人與東方賢之前一直對耿府苦苦隱瞞耿言暖病重的事,到了這下,便再也瞞不住了。
耿原夫婦驟然接到女兒病故的惡耗,一時悲痛欲絕過度,竟然雙雙暈倒了過去。
他們醒來之後,立即便悲憤交加奔往東方府,要找夫人與東方賢興師問罪。
爲什麼他們好好的女兒只嫁過來幾個月,突然就病故了?
夫人與東方賢親自到門外迎了耿原夫婦進府;耿原夫婦二人黑着臉一句話也沒說,只狠狠陰冷地盯了他們母子一眼,便蹌蹌踉踉奔向富織院。
看見那個了無生氣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女兒,耿夫人立時哭得死去活來,幾乎又要暈倒過去,耿原亦悲痛難抑,哽咽之中滿臉老淚縱橫。
“你們說,言暖到底得了什麼病?爲什麼之前一直都不通知我們?突然就說人沒了……”耿夫人泣不成聲,然而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厲聲質問東方賢。
東方賢陰沉着臉,低垂的三角眼,當中透着隱忍與傷悲。
“親家,這是意外,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意外。”夫人幽幽嘆着氣,也舉着衣袖默默拭着眼淚,“我們之前一直都在努力救治言暖,誰都不敢相信她就這麼去了……。”
夫人放低姿態,滿臉悲痛掉着眼淚,繼續道:“誰想到在普濟寺會發生火災,偏偏言暖當時睡得沉,竟然……唉,發生這樣的意外,我們心裡也難過,之所以沒有早一點將她病重的事告訴你們,我們就是怕你們擔心,傷了自己身體啊!”
耿夫人悲憤發泄了一通之後,此時都哭得聲嘶力竭,偎着耿原抽噎不已。
夫人放像姿態又斷斷續續說了些自責內疚之類的話,耿夫人才慢慢止住了哭泣之勢。
東方賢雖然一直一言不發,但他憔悴的神情與滿身悲痛的模樣,並不是裝出來的;所以耿原夫婦看見他這樣子,心下到底覺得舒坦了些。
面對悲痛難禁的耿原夫婦,東方賢除了極力表現出他飽受喪妻之痛外;在耿原夫婦漸漸平靜下來的時候,突然對着他們二人,雙膝一屈,竟然跪了下去。
呯呯地叩了三個響頭,然後才黯然流着眼淚,沉沉道:“爹、娘,我沒有照顧好言暖,是我的錯,如今看見她這樣去了,我也恨不得隨她而去,但我讓你們白髮人送黑髮人已經夠悲痛了;我又怎能再做不孝子,再讓更多的人痛苦。”
他微微掠起眼角看了看耿原夫婦,忽然撲轉身去,對着那個冰冷沒了氣息的女子,痛苦難抑悲慟喊道:“言暖,我對不起你哇……”
耿原夫婦見狀,原本激憤要找他們算帳的心思,也慢慢淡了。
夫人低聲抽泣着,卻吩咐榮媽媽拿了樣東西出來。
“親家。這幅刺繡是言暖生前一針一線親手所繡,可惜這刺繡還未完成,她人卻已經不在了……”夫人自榮媽媽手裡接過那半成品,雖然是半成品,但夫人卻早吩咐人將那幅刺繡給裱裝了起來。
現在,她接過這裱裝的,鑲在鏡框裡的刺繡,在耿原夫婦面前,將那些珍貴的包裝一層層慢慢打開;似乎這樣纔可以釋放她同樣悲痛的心情。
而耿原夫婦看着她鄭重其事地用層層包裝保護着那幅刺繡,心下那原本悲憤一心想找他們算帳的心思已一淡再淡。
刺繡終於在夫人的手裡,慢慢地一點點展現在耿原夫婦面前,上面繡的是一幅字畫繡。
家和萬事興!
可惜這個興字只繡了頭,下面兩點還連着繡線,那個執線袖手的女子卻再也不會繡了。
耿夫人看見這幅刺繡,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度如缺堤的洪水般濤濤而下;聲音悲咽淚潺潺,幾乎哭暈了過去。
耿原雖然也淚溼眼眶,但他畢竟是男人,就是裝;他此刻也要硬扛着,裝作比耿夫人堅強;他一邊拍着耿夫人肩膀,一邊低聲安慰道:“夫人,別再傷心了;言暖這孩子從小孝順,你這樣,她走也走得不安心。”
“家和萬事興。這孩子這刺繡好,現在,她人雖然不在了,可我們耿府與東方府兩家仍然是親家,仍然是一家人。”耿原眨着眼睛,將那些奪眶而滴的眼淚硬生生逼了回去,他一面悲痛地婆娑着那幅被裱裝起來的刺繡,一邊淡淡表明了態度。
夫人聞言,飛快與東方賢對觀了一眼,她略略下垂的眼睛,在這一瞬終於泛出一絲掩飾不住的輕鬆來。
他們今天做這麼多事,爲了就是要去掉耿原夫婦心裡對他們的芥蒂,假如他們因爲耿言暖的死,與他們鬧翻;這對於東方府來說,那可是百害無一利的事。
最後,在得到東方賢同意下,耿夫人將那幅半成品的刺繡帶走了。
三日後,按規矩,哭靈守靈之後,便該入殮出殯,這一日便要發喪了。
耿原夫婦趕在入殮前,來見耿言暖最後一面。
今日出了這道門,以後他們的情份便從此天人永隔,生生再見無期了。
想到這些,耿夫人自然再次哭到死去活來。
而此刻,靈堂裡都是東方府的親屬,並無外人在;東方語也一身素服,面容悲慼站在一旁。
眼見耿夫人悲傷過度,幾近昏厥,她想了一下,便輕步走到了耿夫人旁邊,低聲安慰道:“耿夫人,請你節哀,若是大嫂嫂看見你這樣爲她傷心,她心裡一定會不安,那她就是走也難安心的。”
耿夫人聞言,稍稍收了眼淚,仍舊抽噎着,擡起朦朧淚眼,對東方語點了點頭,道:“多謝二小姐關心,可憐言暖她……。”
“是,我們也爲大嫂遭此意外感到萬分難過。”東方語一臉悲慼,她低聲哀嘆着,幽幽道:“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天妒紅顏吧。”
“那天廂房失火的時候,所有人都沒事;就連最先起火那頭的小嫂嫂與四妹妹,還有那些下人,個個都吉人天相躲過一劫,誰也沒想到,大嫂嫂的廂房最後失火,可她反倒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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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語說到這,那雙眼亮眼眸也泛出了晶亮眼淚,她微微擦拭着,又嘆息道:“哎,我們現在除了能在這感嘆一聲世事無常,天妒紅顏之外;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那天,若非大嫂嫂住的廂房與小嫂嫂的相連,也就可能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如果失火時,她不是被蠍子蜇了昏迷,無法及時衝出來,這也不會造成今天的憾事,那些蠍子,唉……總之,這場意外都是造化弄人。”
耿原夫婦聽着她聲聲似在勸慰的話,悲痛之餘,心裡卻漸漸起了懷疑。
他們只知道耿言暖是因爲一場意外,才得了重病;他們也知道耿言暖之前遭遇了失火,可他們並不知道這失火的細節,更不知道耿言暖曾被毒蠍子蜇過。
耿原越想便覺得事情越不對勁,當即小聲勸住了耿夫人,又低聲商量了幾句,兩人突然再度露出憤怒的神色,一臉鬱憤走向另一邊正在指揮衆人準備入殮出殯事宜的夫人。
“東方夫人,”耿夫人青着臉,直接站在夫人身後冷冷喚了一聲,也不管在場的還有什麼人,隨即冷冷質問道:“爲什麼你們一直隱瞞言暖之前被毒蠍子蜇過的事情?還有她的廂房是最後失火,她卻成了……,反倒是別人,我沒記錯的話,那位姬少奶奶是夫人你的侄女吧?”
“言暖這場意外,我現在很懷疑究竟是人爲還是意外,還請東方夫人你給我們耿家一個說法。”
“否則。”耿夫人直直盯進夫人姬氏冷沉幽詭的眼睛,口氣十分強硬道:“出殯的事,我看有必要延後,待我們弄清事情的真相再說。”
“親家。”夫人心下沉了沉,神情雖有些錯愕,但她的態度卻是一貫的低姿態與自責內疚悲傷,她掠望了一下另外一邊神色悲慼的東方語,似是想明白了什麼,“你千萬不要受人挑拔,今天出殯的時辰已經定好,若不按時出殯,只怕會影響言暖她身後託生……。”
夫人冷冷地掠望了東方語一眼,突然擡手指了過去,道:“耿夫人,剛纔一定是她對你們說了什麼,對吧?”
“本來家醜不欲外揚,有些事情我並不在你們面前說得那麼直白。但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實話實說了。”夫人嘆了口氣,眉眼之間悲態難抑,“言暖她當時的確曾被毒蠍子蜇過,而她所在的廂房也的確是最後才失火的……”
“剛纔二小姐一定暗示你們,說是我們故意害的言暖,對吧?”夫人皺着眉頭,一臉的羞愧與悲傷,“你們不知道,她這麼說,完全是因爲記恨着以前我們奉旨扒了她生母的墳墓呀。”
“若認真要追究起來;言暖這次意外亡故,說到底還與二小姐她脫不了關係。”
耿原夫婦默默對望了一眼,心下疑惑重重,到了這刻,他們終於察覺到耿言暖的死並不是一件單純的意外如此簡單。
“東方夫人,我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我們只想瞭解言暖遭受的意外到底是誰造成的;”耿原沉沉開口,目光帶着一種達官久浸官場練就的沉壓氣勢,他冷冷掃過夫人悲痛臉龐,道:“不如這樣,現在就請你、還有二小姐到內堂一說詳情,我們自會判斷孰是孰非。”
讓她一個當家主母跟一個晚輩在外人面前當面對質,那不是直接打她的臉麼!
夫人姬氏聽聞耿原這個提議,冷沉的臉頓時黑了,眼睛裡也微微透出簇簇怒火來。
“親家,這些事,不如待出殯之後,我們再坐下來慢慢說吧。”
耿原冷冷盯着她,卻沒有爲她那低姿態的誠懇所打動,仍舊堅持道:“在沒弄清事情真相之前,不能給言暖出殯。”
“若是東方夫人擔心誤了時辰;那大不了再另找一個合適的時辰再送走言暖不遲。”耿原一瞬不瞬地盯着夫人,對於夫人這急迫的態度,心下越發的懷疑起來,因而態度也越發強硬,“總之,我們做父母的不能讓言暖去這樣不明不白。”
夫人皺着眉頭,思忖了一會,卻想不出什麼好理由來推託耿原,當下咬了咬牙,聲音透着一絲髮狠的陰冷,道:“好,既然親家堅持,那現在我們就請二小姐進內堂詳談。”
東方語被榮媽媽請到內堂的時候,耿原夫婦與夫人的面色都十分難看。
她施施然走進來,自然依着輩份給三人都行了禮。
然後,才詫異問道:“不知夫人讓人喚我來有何事?”
“小語,對於以前我們奉旨扒了你生母墳墓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那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我們即使知道那不合規則,也不能不遵呀;你真要記恨責怪,那就記恨我吧;可你也不能因爲一些舊怨,在親家面前搬弄是非呀。”
夫人一開口,便是聲聲指責東方語不顧大體,爲私怨刻意挑撥耿原夫婦。
東方語在心下冷冷一笑,她若是懼怕夫人,只會當然會被夫人這副恩威並施的姿態給打動,可惜,她今天的任務,就是要好好挑撥耿原夫婦。
嗯,說錯了。她只不過將事實的真相還原在耿原夫人面前而已。
耿言暖的死本來就不是意外。
裝可憐裝委屈誰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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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少女在心下輕蔑地嗤笑了一聲。略微低垂的絕色面容上卻含滿委屈,就連那婉轉動聽的聲音也含着哽咽,“對於以前的事,說實話,我心裡的確是有些埋怨你的;但我也理解,那是迫於皇后娘娘的懿旨,我雖然怨責你;卻並不記恨你。”
“對於大嫂嫂的事,我剛纔不過跟耿夫人簡單說了一下那天失火時的情形。”少女滿含委屈的眼眸透着一層氤氳水汽,凝凝欲滴地沾墜在長睫上,她那我見猶憐的眼神,透着懼怕與委屈看了夫人一眼,又飛快地打量了耿原夫婦一眼,咬着嘴脣,卻道:“我絕對沒有挑拔他們的意思。”
“夫人你自己當時就在現場,你不是很清楚大嫂嫂出事時,曾發生過什麼,那時候,我記得先起火的是四妹妹的廂房,四妹妹因爲白天在牀榻發現了蠍子,懷疑那是有心人故意引來加害她的,因而心生害怕,她晚上就留在了四姨娘房裡,這才僥倖沒被涉及。”
“而小嫂嫂——卻是起火的第一時間就衝了出來;所以也沒有受傷;只有大嫂嫂,失火時被不知從什麼地方來的毒蠍子給蜇了,她的兩個丫環又因爲內急而離開了房間,她才昏倒在火海無法及時逃出來……”
“這些事情除了你我,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知道,難道我有說錯嗎?”
少女語速極快,幾乎沒有停頓,更沒有給夫人插話的機會,一口氣就將當時的情形給全抖了出來。
她眼含譏諷地瞥了夫人沉得滴水的臉,又道:“說到底,大嫂嫂今天的不幸,全都因爲那隻不知從何處爬來的毒蠍子;”
“哎呀,我記起來了,大嫂嫂出事之前,當天四妹妹房裡不也出現了毒蠍子,後來大夥不是證實了那些毒蠍子,是因爲有人在四妹妹的藥膏裡摻了一些吸引蠍子前來的藥粉;嗯,我還記得,那些藥粉最後是在小嫂嫂房裡找到的,大嫂嫂房裡出現的蠍子,該不會也是……”
少女說到這,似乎才忽然意識到不妥,白着臉,有些訕訕地看了看耿原夫婦,隨即飛快地垂下頭,卻抿緊嘴脣,沒有再往下說。
但耿原夫婦聽到這,卻是什麼都明白了。
“東方夫人,原來言暖她……她真不是什麼意外,而是被某些人處心積慮給害的,現在請你給我們一個公道,還言暖一個公道,否則我們耿家絕不同意讓言暖如此不明不白就出殯。”
夫人這一刻,真想不顧一切衝過去一把掐死東方語。
東方語這麼一抖露,她之前與東方賢所做的功夫可全白費了。
夫人怒恨交加,暗地咬了咬牙,忽然眼神一直,瞪着東方語,道:“親家,當天的事情的確是她說的那樣沒錯;可那些蠍子並沒有證據證明是誰引進去的;這事若真要詳細追究起來;其實都怪二小姐;若不是她犯事在前,我們根本就不會去普濟寺,那根本就不會有後面的意外。”
“言暖是被她間接害死的。”
夫人一瞬擡手,凌厲疾聲指着東方語。
她的神態與聲音,都在瞬間驚得耿原夫婦雙雙皆怔了怔。
那風姿卓絕的少女見狀,心下不禁冷冷地笑了笑。夫人這腦筋轉得還真夠快的。
但她面上卻流露着悲傷與愕然,還有害怕的表情,瑟縮了一下,她繼續垂首,含着委屈小心翼翼道:“夫人,這事怎麼能怪到我頭上。”
“不錯,當時的確是因爲我沒約束好下人,才弄到普濟寺的僧人前來觀音廟找我算帳;可我記得,我並沒有要求夫人你一起去普濟寺吧?那可是你自己主動要求前去;而且,我記得姨娘與嫂嫂她們當時都不太願意到普濟寺,是你非逼着她們也跟着一起去的。”
“若說遠些,早在我們在觀音廟山腳下遭到強盜襲擊的時候,大家都提議打道回府,還是夫人你一力堅持要到觀音廟祈福的;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如果當時我們就打道回府的話,那後面的意外是不是也就不會有?大嫂嫂如今也還健在……”
少女聲聲聽似顫抖夾着驚懼,但卻字字清晰,句句都將矛頭指向了夫人。
夫人幾乎被氣得差點兩眼一翻,給氣昏過去;她勉強壓抑着怒氣,好一會才陰惻惻盯着東方語,冷笑道:“是,你說的這些都有道理;當時的確是我堅持上山;是我堅持要前去普濟寺;可我還不是因爲出於一個當家主母對你一個晚輩的關懷與擔憂,想不到,你非但不領情,今天還在親家面前抹黑我。”
“我真是瞎了眼,白替某些良心喂狗的人操碎了心;早知這樣,當時我真該對你放任不管,讓大夥一直留在觀音廟就好了。”
“親家,有件事,本來是家醜;本來是不該在這個時候拿出來說給你們聽的;可二小姐她——太過份了,我今天是不吐不快。”
夫人似乎也學到了東方語那招一口氣將話說盡,不給別人留機會插嘴的絕活。
她冷眼睨着東方語,隨後又十分誠懇而愧疚地看着耿原夫婦,道:“在言暖還沒嫁進我們家之前,有名的玄竹道長就看穿了二小姐身上有妖邪附體,所以纔會一直被她搞到家宅不寧;後來,雖說玄竹道長驅走了附在她身上的妖邪,但難保,那妖邪現在不會回來。”
夫人冷冷笑着,瞥過少女那泛着悲慼卻從容的臉龐,陰惻惻道:“我記得言暖過世那天,二小姐剛剛從外面回府呢!”
“二位可能還不知道,後來在普濟寺又發生了火災,不過那次失火的廂房只是二小姐的;當時我們都已經她已經不幸葬身火海;誰能料到,過了幾天,她忽然完好無損的回府了;你們看,這事是不是很邪門,也許真說不定此刻她身上就已經被那什麼髒東西給附體了,所以她一進門就害言暖她……去了。”
夫人說着,又假意舉袖拭擦起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來。
“夫人,關於我當時怎麼逃出生天的事情,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今天我不想在這再解釋一遍,不過你若硬要將大嫂嫂過世的意外賴到我頭上的話,我卻不得不爲自己說幾句話。”
少女面容雖泛滿悲傷,但她眉宇間的風華氣度卻從容坦蕩,不見半點詭邪的畏縮,“這種妖邪附體的事情,本就是虛無飄渺之說;但小嫂嫂卻有謀害大嫂嫂的動機與可能;大嫂嫂之前懷孕被推的事就跟她脫不了關係,更何況,當時引蠍子到四妹妹廂房的藥粉可是從她房裡搜出來的;你就別再因爲她跟你是姑侄關係,再包庇她了。”
東方語這話,無異於一枚殺傷力極大的炸彈,一出便將耿原夫婦給徹底激怒了。
“東方夫人,看來我們有必要讓官府的人前來調查清楚言暖過世的真相,今天這殯不用出了;一天真相未明,我們也不會讓言暖她如此不明不白的,草草魂歸黃土。”
耿原冰冷地拋出這話,立時甩着袖子,挽着耿夫人轉身就走。
東方語見狀,在心下冷冷一笑,便也趁着夫人追趕出去的時候,悄然離開了內堂。
“親家、親家……你們等等,先聽我說,別急着走呀。”夫人一邊狼狽追着一邊在身後焦急地勸說;這事可千萬不能鬧到官府那裡,若是他們與耿府鬧到公堂相見,那以後他們兩家的關係那就是徹底完了。
耿原夫婦此刻怒火沖天,哪裡還會肯停下去聽她再說。
然而,他們疾步掠走,卻最終被迫停下了腳步,因爲夫人早一步已吩咐讓人將大門給關了。
耿原看着緊閉的大門,更氣得怒火中燒,他瞪着那兩個把守大門的家丁,忍不住怒聲咆哮了起來,“讓開,你們快開門,可別欺人太甚了。”
夫人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站在大門前,攔着耿原夫婦,低聲苦勸道:“親家,你們聽我說,事情真不是這樣的……萬事好商量,這事鬧到公堂,對誰也沒有好處,還有,我們還是儘快讓言暖她入土爲安吧。”
“哼,一天真相未明,我們耿家一天都不會同意言暖下葬!”
耿原怒哼一聲,冷眼盯了夫人一眼,見家丁仍拒不開門,登時怒不可遏,便欲自己上前開門。
夫人見狀,似是豁出去般,咬了咬牙,道:“哎,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事情隱瞞不了;我乾脆將實情都對你們說了吧。”
“不過,在說這些話之前,還請二位先回到內堂去,好不好?”
耿原夫婦看着夫人哀求的神色,又望了望緊閉的大門,低低冷哼了一聲,甩着袖子,道:“哼,回去就回去,我們倒是要聽聽,你還有什麼內情隱瞞着我們。”
夫人看着耿原夫婦轉身回頭,心下才微微鬆了口氣,在他們身後舉袖擦了擦額頭冒出來的層層細汗;盯着他們背影的目光卻陰晴不定地變幻起來。
回到內堂,夫人痛恨交加地看着耿原夫婦,緩緩嘆息道:“其實,造成言暖意外被蠍子蜇,而最終香消玉隕的,並不是素憐,而是我們府裡的四小姐東方妮。”
“這又是怎麼回事?”耿原的耐性早在夫人推三變四的說話裡完全失去,這會他皺着眉頭,語氣與態度都已十分強硬與惡劣。
“四小姐與言暖無仇無怨的,她爲什麼要害言暖?還請東方夫人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耿原皺着眉,兩眼沉沉不動地盯着夫人,那充滿壓迫感的眼神直令夫人吃不消。
“這事說起來,也是家醜一件。”夫人一臉慚愧垂首,掩面,趁機避開耿原那冷冽銳利的目光,幽幽道:“兩位也知道四小姐的臉被毀了;她一直認爲她被毀容的意外不是意外,而是素憐一手安排的;所以她一直都在心裡恨着素憐,從來都沒放棄過要找素憐報復的念頭。”
“那天在普濟寺,在四小姐廂房發現毒蠍子這件事情,根本就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場苦情戲;她的目的就是想要我們相信,素憐要加害她,而利用我們的手懲罰素憐;但事實上,我們後來掌握了證據,這一切都是她誣賴素憐所做的事。”
“後來,她見我們並沒有嚴懲素憐,她……她卻做出了喪心病狂的事;爲了達到誣賴素憐的目的,她不惜放火,將毒蠍子引到言暖的廂房,藉此造成素憐加害言暖的假像,我之前覺着……既然言暖已經過世,再將這事說出來,只會再多添一條性命,所以……”
“請兩位一定要相信,我現在所說的句句屬實。”
“這麼說,言暖是被四小姐東方妮給害死的!並不是死於意外!”耿原臉紅脖子粗地瞪着夫人,自齒縫裡擠出這句冰冷噬人的話。
他那眼神悲痛而狂亂,若非他定力好,一直強忍着,此刻只怕已忍不住要衝出去找東方妮算帳了。
“言暖……我可憐的女兒喲!”耿夫人聽罷,卻再度悲痛欲絕大哭起來。
夫人撞上耿原那瘋狂噬人的眼神,心下一凜,有些畏懼地悄悄退了兩步,飛快點頭,道:“實情就是這樣;言暖她——是被四小姐東方妮給害死的,你們若是不信,我手裡還有她犯事的鐵證。”
“好”耿原握着拳頭,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他冷眼盯着夫人,道:“那你現在就將東方妮交出來,讓她爲言暖償命。”
“親家,”夫人囁嚅了一下,滿臉愧疚之色,卻仍嘗試着求情,道:“你看言暖現在已經去了;不如讓四小姐從此遁入空門,讓她日夜爲言暖唸經頌佛,也算是爲言暖積福,好讓言暖早日託生到好人家……”
“不。我的女兒死得這般悽慘。”耿夫人止住了哭泣,眼淚還未擦乾,卻兩眼猙獰地瞪着夫人,咬着牙齒,不依不饒道:“我就要讓她爲我的言暖償命,否則,我絕不罷休。”
夫人還欲再說;但她還未開口,耿原大手往空中一揮,已冷冷搶在她前頭,不帶溫度道:“這事就這麼着,要麼你讓她自己在言暖靈前自縊;要麼我們將這事交由官府來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