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家法侍候

更新時間:2013-9-30 17:11:38 本章字數:12250

大夫垂下眼睛,眉目間神情似乎有些無奈,他拿眼角瞟了瞟夫人,道:“夫人若能讓人看得住她,堅持七八天不再抓的話,大概就會慢慢好起來了。1”

“七八天?”夫人臉色透黑,東方舞眼下這樣子,若鬆了綁必定瘋狂地往身上抓,誰能看得住她呀!

夫人抱着微末期望看着大夫,問道:“大夫,沒有別的法子減輕她身上的痛癢感嗎?”

“夫人,”大夫看着她,搖着頭,緩緩道:“大小姐她穿這套衣裳已有一些時日了吧!你想想,這病源從開始到發作尚且需要一定的時間,那同樣的道理,想要治好它,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才行。這個心急不得!”

大夫已經這樣說了,夫人除了沉着臉無奈嘆氣之外,也別有他法;而東方舞一直被綁着,自然是不滿地又哭又叫,可也沒辦法,她再怎麼叫,夫人也不敢讓人鬆開她,東方舞就這樣一直被綁着,就連睡覺的時候,也被綁在了牀上,活動不得。

東方賢知道這件事後,對姬素憐大大發了一頓雷霆之怒;並斥令她以後不得再踏入綺香苑;而夫人也因爲這件事再度開始冷落姬素憐;姬素憐心裡自覺十分委屈,一氣之下便跑回姬府向蔣夢宜哭訴。

蔣夢宜看見一向倨傲的女兒哭得肝腸寸斷的悽慘模樣,自然心疼得恨不能代替她受委屈。

她一邊拍着姬素憐背部順氣,一邊柔聲安慰道:“素憐,好了,你別哭了,待會娘讓人給你做些好吃的。”

“娘,我不要做什麼太子側妃,你看我在東方府受盡委屈,爲這個什麼側妃太不值當了;你還不如隨便找個人家將素憐給嫁了呢!”姬素憐仍在氣頭上,說話根本沒經過大腦,直接便衝口而出了。

“素憐,你這孩子,怎麼能說這種氣話呢!”蔣夢宜瞄了瞄門外,見無人在外才放下心來,“你別看今朝還只是一個側妃的身份,待他日太子登上大寶,那這側妃即使做不成皇后,起碼也是貴妃之列;那時多少榮華富貴任你享之不盡;多少人得看你的臉色,到時你便會覺得今日受這點點委屈都是值得的。”

姬素憐被蔣夢宜臉上那充滿憧憬的表情帶入夢幻般的想像中,一會之後,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娘說得對,既然如今她爲這事受了那麼多委屈,怎麼能夠輕易放棄呢!她一定要成爲太子側妃,日後便是高高在上的貴妃,到時再將她今日所受的怨氣全都討回來。

“素憐,你說這些事,娘覺得十分蹊蹺,先是燉湯與治風寒的藥相剋變成劇毒;再是你引以爲傲的刺繡導致了舞兒過敏;這兩件事看起來似乎是意外,但細想下來,娘覺得反而比較像是有人在暗處操縱着蓄意而爲一般。”

姬素憐心下大驚,隨即緊張否定道:“娘,不會吧?我在東方府又沒得罪什麼人,誰要這樣害我呀!再說,誰有這麼大能耐將這一切都算準了,那天我想燉湯給姑母不過臨時起意;就是後來繡衣裳給舞兒,我也一直保密,如果這兩件事都是人爲的話……女兒實在想不通。”

“素憐,你不是沒得罪過人,你只是將那件事給忘了。”蔣夢宜撫着她一頭秀髮,眼睛冷芒閃爍,眼神幽遠透涼,嘴角帶出淡淡冷笑,“你忘了很久之前,就在賢兒生辰那天,你的貓不是做了一件事……”

提起那隻伴了她好些年,最後卻慘死在東方舞手裡的灰貓,姬素憐心情一下變得憤恨而難過。

她想了半晌,終於明白蔣夢宜所指的是什麼事。隨即她咬牙切齒,理直氣壯道:“可是,娘,即使她要記恨那回的事,後來她不是利用我的貓抓花了表妹的臉,雖然我們找不到證據是她在那些脂粉做了手腳,但我敢肯定,那件事一定是她搞的鬼,這樣算起來,不是扯平了;哦不,應該是她欠了我纔是!”

蔣夢宜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一樁還一樁,怎麼可能扯平呢!我覺得最近在東方府裡發生的事就是針對你的,絕對跟她脫不了關係,可惜她年紀輕輕,卻狡猾得跟一隻千年狐狸一樣,讓人連一點把柄也抓不着。”

她慈和地看着姬素憐,垂下眼睛裡閃過冷狠的光芒,真是可惜,上次的妖邪事件沒能將那個人除去,不過,素憐大概不會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可是素憐不知道,那隻狡猾的小狐狸卻不見得不知道,所以纔會一直針對素憐。

“娘,我覺得還有一個人很可疑。”姬素憐想了想,臉上再度露出憤恨不滿的神色,“姑母有意想將那個東方妮也塞到太子身邊爭側妃之位;你說這些事會不會是她在背後搞的鬼?”

“哦,你姑母還有這樣的心思?”蔣夢宜皺眉想了想,忽而慢慢笑了起來,“素憐,娘不會讓她成爲你的障礙的,你放心吧。”

她得好好想個辦法!

“素憐,既然你回來了,就先在家住些日子,待祭祖過後,你再回你姑母身邊去。”

姬素憐有些怔怔的,喃喃重複道:“祭祖?”

在重孝道的東晟,祭祖可是件大事。

按照慣例,府裡的子孫後輩,除了病得下不了牀的,一律都得參加祭祖儀式,然後集體到祖宗家墳去上香祭祀。

因爲要準備祭祖的大事,東方府一大早就忙開了。

但是,夫人並沒有提前讓人通知東方語做準備事宜,只在早上準備開始舉行祭祖儀式的時候,才讓人匆匆忙忙到綠意苑通知東方語前去;而東方語一般在辰時之前,都還在牀上與周公聊天,所以,祭祖這天,待下人將東方語叫起來的時候,夫人領着府裡一衆家眷,早搞完了祭祖儀式,開始往祖墳上香祭祀去了。

東方語看着人去樓空,只繚繞着香火煙味的祠堂,除了覺得分外寂靜諷刺之外,她連那一點點心情也沒有了;夫人既然存心不想她去參加祭祖,她何必非要讓自己不痛快又令別人不痛快;後來,她乾脆直接回她的綠意苑繼續呼呼大睡去。

羅媽媽見狀,不免有些擔憂勸道:“小姐,祭祀這樣的大事,你不去參加,恐怕不太好吧?夫人回來該有藉口找你麻煩了!”

東方語自被褥裡鑽出圓腦袋來,眯着朦朧眼睛,瞄了瞄羅媽媽,懶洋洋道:“怕什麼,你看她一直將祭祖的準備工作捂得嚴嚴實實的,不就是不想讓我事先知道,怕我能夠準時出現嗎?”

她打着哈欠,又不滿嘀咕道:“反正她處心積慮想要利用這事做文章,我何不遂了她的意,就看看她能翻出什麼風浪來。”少女輕聲嗤笑了一下,隨即又閉目睡她的回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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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媽媽看着她閉目假寐的嬌俏模樣,張了張嘴,但張了半晌,也不知道該再說什麼纔好,末了,只能深深看少女一眼,搖着頭轉身出了東方語的閨房,任由東方語沉沉睡去。

相較於綠意苑的安靜和諧,一行前去祖墳祭祀的東方府家人可就熱鬧多了。

因着東方舞這個大小姐瘋瘋顛顛,所以今年祭祀的事,自然沒有再叫上她;而孫輩的二少爺,除了另有軍務無法從邊境趕回來外,這一行人,參加祭祀的孫輩便只剩下東方賢、東方秀與東方妮三人。

一路上,少了平日作威作福慣的東方舞,東方妮也活潑了不少,連說話也多了,就是平日木訥的東方秀,神色間也微微透着興奮;想來是平日能出門的機會不多,即使是出來參加祭祀,也算是出了府,着實能夠令人心情開朗不少。

夫人冷眼看着她們活躍輕笑的模樣,也不知是不是觸景生情,想起東方舞平常在的樣子,居然只是冷冷瞥了她們一眼,便將視線轉過,並沒有開口斥責她們之意。

一衆人走走停停,費了半天功夫,才終於遙遙可見東方家的祖墳所在。

這時候,不用夫人出聲斥責,東方妮與東方秀二人也很自覺地斂了聲氣,放低了說話聲,遁規蹈矩按着長幼順序走過去,在祖墳前面按順序排開。1

然而,在東方妮跪下去的時候,卻突然發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隨着她“啊”一聲驚叫,衆人聞聲,隨即扭頭看來,只見她整個人被倒吊了起來,正簌簌往空中升起。

東方賢見狀,皺了皺眉,便就地躍起,取了長劍想要砍掉吊住她右腳的繩子,他反應雖快,但卻終是慢了半拍,快不過繩子自斷的速度。

東方妮尚在驚叫着,衆人尚在驚愕裡,吊着她右腳的繩子卻忽然自己斷了,這一斷,東方賢躍起揮劍的動作自然落空。

他忍不住奇怪地咕噥了一聲,“怪事,怎麼會有獵人在這做陷阱!”

當然,他嘴裡小聲咕噥,人隨即便輕飄飄要落地,他冷眼瞥了驚慌的東方妮一眼,絲毫沒有想要接住她的打算;只是冷眼看着,反正摔下來也不會死人,他纔沒必要出手接這個跟他沒有感情的妹妹。

他這一甩手不管,東方妮確實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往地面做着自由落體運動。

東方妮害怕得閉上眼睛,等待着身體撞地那一刻帶來的疼痛;而她的生母四姨娘,由於距離較遠,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同時驚呼懇求:“啊,小妮,大少爺……”

“撲”如衆人預料一般,東方妮身體墜地,確實發出了一聲不太動聽的悶響聲;但是,這聲悶響過後,東方妮的身體並沒有摔在地上不動,而是繼續以令人瞬間傻眼的速度,“嗖”一下往旁邊一個隱蔽的陷阱墜去。

“啊……!”

衆人驚愕傻眼的時間裡,空中再度響起了東方妮的驚叫聲;不過這次的聲音可比之前那叫聲要悽慘得多了。

四姨娘立即大驚失色跑了過來,站在在邊上往下張望,大叫:“小妮,你怎麼樣?”

由於陷阱四周邊上都是茂密長草,四姨娘一時無法窺見陷阱下的東方妮究竟是什麼情況,大叫了一聲之後,並沒有聽到東方妮回答,立時又驚又急再次呼叫起來:“小妮……小妮……你怎麼樣了?快應我啊!”

“你們快些綁着繩子下去幫忙。”相對於四姨娘的焦急無措,夫人卻十分鎮定,她皺着眉頭,冷眼掠了四娘娘一眼,便迅速命家丁下陷阱救人。

陷阱大概有兩丈深,家丁緩緩攀着壁部下去的時候,只見東方妮已經昏了過去,令人慘不忍睹的是,東方妮掉下去的時候,因爲是頭部先着地,一張姣好的臉居然正正掉在了下面一排尖利的捕獸夾上,兩邊臉頰被捕獸夾牢牢夾住,那夾子尖利的齒狀深深戳入了她臉頰的皮肉裡。

家丁將她救上來的時候,四姨娘一見她這副慘狀,頓時兩眼一黑,也跟着暈了過去。

發生這樣悲慘的意外,祭祀活動自然只能草草結束。

四姨娘幽幽轉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自家院子的牀榻上,她怔了一會纔想起祭祀時東方妮的慘狀,立時急急下了牀,穿了鞋子就往東方妮的院子跑去。

“四姨娘,你慢點。”侍侯她的劉媽媽見狀,連忙過來攙扶着她,嘆着氣,囁嚅道:“四小姐她——總之,你得保重自己。”

“小妮她怎麼樣?她的臉不會被毀容了吧?”四姨娘惶急不安,腦裡盡是東方妮那一臉血洞的恐怖情景,她有些竭斯底地扯着劉媽媽衣袖,急聲道:“她千萬不能毀容啊,若是沒有了容貌,以後誰還肯要她,她若是嫁不出去,那我這輩子就再沒有盼頭了。”

“一定不能毀容!”四姨娘神情幾近瘋狂,一邊拽着劉媽媽衣袖,一邊連聲道:“你告訴我,小妮的臉不會被毀的,對不對?”

劉媽媽垂着頭,不敢看她狂亂的眼神,也不敢再說東方妮的事,只是安慰道:“四姨娘,你彆着急,自己保重要緊。”

四姨娘跌跌撞撞間,嫌劉媽媽走得慢,乾脆一把甩開了劉媽媽的手,頭重腳輕往外奔去。

剛剛靠近東方妮住的冷翠苑,便聽到東方妮驚吼的聲音:“滾,你們都給我滾,我的臉……我的臉怎麼會這樣,不,我的臉一定能恢復以前的樣子!”

四姨娘聽聞她這震天悲慘的吼叫聲,惶急不安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跌跌撞撞的腳步反而慢了下來。

她站在門外,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不那麼難看,才慢慢走進屋裡去。

服侍東方妮的下人,此刻一個人都被她轟了出來,正個個垂首斂目戰戰兢兢站在屋外,一見四姨娘走進來,立時驚慌成一片,齊齊跪下磕頭求饒。

四姨娘只是木然看了她們一眼,無精打采地揮了揮手,讓她們退開。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一眼看見屋內狼籍一片,而東方妮正呆呆坐在梳妝檯前,不過那面鏡子卻早已被她砸得稀巴爛,碎成片片散落一地。

東方妮的臉原本被大夫用布條纏着止血,但眼下,只見那些布條已被她扯開,露出了血洞森森極爲可怖的一張臉,那些血洞因着她扯開布條,而再度開始冒出血來,她就這樣傻愣愣坐着,任憑那些猩紅的血液自她臉上斑駁而流。

四姨娘只看了一眼,便再度被眼前的恐怖情景驚得倒抽涼氣,她不忍地轉開眼,立即朝外面的下人怒喝道:“你們還不趕緊進來替四小姐包紮好。”

“我不要包紮,我不要包紮!”一聽到四姨娘的聲音,發呆的東方妮立時激動地揮起雙手來,“我的臉不會毀的,不會毀的……你們都是騙子,你們騙我、騙我……”

四姨娘心驚肉跳看着她狂亂的模樣,咬着嘴脣,勉強了半晌,才讓自己努力平靜下來,試圖柔聲勸慰道:“小妮,聽孃的話,你乖乖的,她們包紮好,你的臉很快就會好的,好了以後一定比以前還漂亮,你相信娘,娘從來不會騙你的,對不對?”

東方妮木然扭頭盯着她,呆呆重複道:“是這樣嗎?只要我乖乖讓她們包紮,我的臉就會好?”

四姨娘拼命點頭,誘勸道:“嗯,只要小妮乖乖聽話,你的臉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東方妮似乎受到這句話的盅惑般,或許她潛意識裡也是覺得她的臉可以恢復如初,聽完四姨娘的話後,居然漸漸平靜了下來;四姨娘見狀,立時示意旁邊的丫環媽媽們,七手八腳將東方妮的臉重新包紮好。

四姨娘隨後又哄着東方妮喝了藥,見她沉沉睡去,這才發出長長嘆息,出了東方妮的房間。

後來,四姨娘擔心東方妮清醒時,不肯配合大夫好好治療,便央求大夫在東方妮的藥裡面加入一些安神的藥物,令東方妮每日都在昏昏沉沉中度過。

到了七八日之後,東方妮臉上的傷口已經結枷,自然得拆掉一直包裹着臉頰的布條,四姨娘忐忑地看着那些布條自下人手裡一圈圈拆下來;說實在話,她可比東方妮這個當事人還要緊張這張臉;她一生無子,只得東方妮一個女兒,她下半生都靠東方妮了,若是東方妮真毀了容,她下半生也就沒什麼指望了。

雖然大夫早暗示過她,不要抱太大奢望,一個人的臉被那麼尖利的東西刺破,想要不留下任何疤痕,恢復如初,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當四姨娘親眼目睹東方妮這張詭怖森森的臉時,她仍舊被嚇了一跳。

“娘,怎麼樣?我的臉是不是好了?”自從梳妝檯的鏡子被東方妮砸了之後,四姨娘便命人將冷翠苑所有的鏡子都收了起來;所以這一刻,東方妮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臉變成了什麼樣子。

四姨娘轉過臉去,不敢面對東方妮滿懷期盼的目光,半晌,方勉強扯出一抹乾笑,道:“小妮,你的臉纔剛剛結枷,總得再過些日子那些疤痕才能淡化,你一定得聽話好好吃藥,知道嗎?”

東方妮伸手摸上自己的臉,皺眉道:“娘,我的臉不會變難看吧?只要我聽話,上面扎手的疤痕真會消失不見嗎?”

“會的,一定會的。”四姨娘乾笑着,重重點頭,“你要聽孃的話,乖乖吃藥,知道嗎?”

東方妮半信半疑地望着她,最後在她懇求而堅持的目光下點了點頭,道:“好吧,我聽孃的話,好好吃藥。可是娘,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臉上的疤痕什麼時候纔會消失不見?”

“很快!”四姨娘乾笑着站了起來,除了暫時瞞着東方妮,敷衍着東方妮,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很快是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更長時間?”東方妮不滿地皺眉,非要追問出個具體日期才甘心。

四姨娘扭過頭去,輕輕掙開了東方妮的手,乾笑道:“小妮,你好好休息,我想起還有些事情有處理,我先回去了,娘改天再來看你。”說完,她急急忙忙狼狽逃出了冷翠苑。

可這件事,瞞得了東方妮一時,瞞不了東方妮一世,就在四姨娘絞盡腦汁想要拖延時日讓東方妮知道毀容真相的時候,不知是誰說漏了嘴;東方妮終於知道自己這張臉以後再也無法恢復如初,她以後一輩子都得頂着一張醜陋嚇人的臉度日。

絕望之餘,東方妮第一時間想到了死,於是,她趁着下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藏了把剪刀,準備待下人都熟睡的時候,來個一了百了,自盡了事。

但是,當她拿着剪刀一再對準自己心窩的時候,卻沒有勇氣真下狠手戳進去。

最後,她瘋了般在三更半夜裡,嗷嗷大哭起來。

下人趕到她房裡看到她手裡握着剪刀時,所有人都嚇呆了。趁着東方妮精神崩潰的時候,有人悄悄拿走了剪刀,自此更是連縫衣裳用的針呀,什麼之類能傷人的利器統統趕緊的偷偷收了起來。

她們並不是對東方妮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擔心着受東方妮連累,萬一東方妮自盡而亡,她們作爲侍候的下人,按照慣例,將一律被賤賣出府;因爲她們侍候不力,賣出東方府後,將只能被一些小門小戶低身份的人買去。

而那些人除了小氣,在更多奴僕們流傳着的是,那些門戶低的人由於被人瞧不起,又因着手裡有幾個錢,所以經常有些見不得人的怪癖,時常爆出些什麼下人被剁手溺死茅廁之類駭人聽聞的事;光是聽聽就夠她們心驚膽顫了。

四姨娘知道東方妮企圖自盡之後,更是抑鬱難過得不住抹眼淚,爲了開導東方妮,她乾脆搬到了冷翠苑與東方妮同吃同住,牢牢將東方妮放在眼底看着。

雖然東方妮被毀了容,但好歹是她懷胎十月才生下來的;即使以後不能嫁到大戶人家,依着東方府的家世,給東方妮配一門小戶人家還是可以的,至少讓她老來還有個依靠。

就在四姨娘與東方妮皆漸漸接受東方妮意外毀容這件事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四姨娘身邊一直倚仗的親信劉媽媽神神秘秘對四姨娘道:“四姨娘,奴婢聽到外面悄悄流傳說,四小姐祭祖那天的事不是意外,而是被人算計好了的。”

四姨娘心神大震,她怔了一下,隨後警剔地瞄了瞄四周,連忙拉着劉媽媽到偏僻的角落,壓着聲音問道:“這話你從哪裡聽來的?小妮被人算計?被誰算計?”

“四姨娘,奴婢也只是聽說,不知道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你聽完了可別激動。”劉媽媽輕輕瞄了四姨娘一眼,將聲音放得極低,飛快道:“四姨娘你可記得,祭祀那天,有一個人沒有一起去祖墳拜祭祖宗?”

四姨娘皺眉想了想,道:“聽你這麼一提,我想起來了,那天好像二小姐沒有去,我還曾問了夫人,她說二小姐起晚了,稍後會自己過來,說是不能讓一大家子的人爲了等她誤了時辰。”

她說罷,心下忽地大驚,隨即瞪大眼珠看着劉媽媽,急聲道:“劉媽媽,你該不會聽到有人說,這事跟二小姐有關吧?”

東方語那個丫頭,別看整天笑眯眯的,可她知道,那丫頭自從瘋病好了以後,手段比夫人還厲害,可她也知道,那丫頭雖然難纏,可到底心地還算善良,別人不先去惹她,她斷斷不會找別人尋仇。

若沒有真憑真據的事情,她可不想去惹那個笑面狐狸,別到時好處沒撈着,反而惹得一身騷。

“可小妮一直在冷翠苑深居簡出,根本沒得罪過二小姐呀!”對於東方語與夫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她一向樂得作壁上觀,同時也嚴令告誡東方妮不要招惹東方語。

劉媽媽嘴脣動了動,想了一會,才決定將那件事說出來,“四姨娘,其實,四小姐曾經瞞着你做了一件事開罪過二小姐,奴婢猜想,定是二小姐因那件事一直記恨着四小姐,所以才……”

“瞞着我的事?小妮做了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四姨娘聞言,立時大爲着急,看劉媽媽的慚愧神色,八成只有她這個做孃的一直被矇在鼓裡而已。

“四姨娘是否還記得幾個月前,皇后娘娘下旨邀各府女眷前往皇宮觀賞百花那次的宴會?”

“百花宴?”四姨娘愕了一下,眼神立時深冷起來,“你是說,小妮曾在宮中做過什麼不利二小姐的事?”

“真是個糊塗東西!”四姨娘略一頓,又氣又惱地搓着手絹,不用想,一定是當初夫人以什麼條件誘惑小妮,讓她摻和到什麼事情裡面去。

小妮呀小妮,娘早就告誡過你數百遍,不要上夫人的當;爲什麼你總是不聽孃的話!

不過,眼下四姨娘再懊悔也沒用;事情早就發生了。

四姨娘嘆着氣,咬着牙根,想了一會,又道:“劉媽媽,你繼續說,你在外面聽到什麼傳言?”

“奴婢聽說,當日二小姐是故意不去參加祭祀的;你想,依着長幼,當時四小姐所站的位置原本不是應該二小姐站的麼?”

四姨娘皺眉想了想,回想當時祭祀的情形,依照慣例,在大少爺東方賢之後,的確應該是東方語的位置,因着東方語缺席,纔將位置調整了,而東方妮因爲站在那個位置,纔出了意外。

四姨娘沉默了一會,仍舊皺着眉頭,道:“這也不能說明這事就是二小姐做的。”

“四姨娘,奴婢再往下說,你可別覺得奴婢在離間什麼纔好。”劉媽媽垂着頭,眼神卻飛閃着不明的光芒。四姨娘立時道:“怎麼會呢,你跟在我身邊多年,我若是連你都要懷疑,我還能相信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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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媽媽對她行了一禮,露出感激的神色,又小聲道:“奴婢聽說,在祭祀前一天,臨入黑的時辰,有人看見綠意苑的小廝假扮成獵戶的模樣,悄悄去了東方家祖墳的地方,你想,二小姐院裡的小廝摸黑去東方家祖墳想做什麼,這還不是讓人心知肚明的事情嗎?”

四姨娘聞言,心下大驚,連忙道:“這事確實嗎?有人親眼所見?”

劉媽媽點了點頭,“奴婢聽說,雖然當時天色已晚,但還是有人看見了,不但看見,還有人認出了他們就是綠意苑的小廝。”

四姨娘眼裡霎時迸出狠毒的火花,咬牙道:“若果真如此,那日的陷阱便極有可能是綠意苑的小廝們所挖的。對了,夫人事後不是讓人去調查了,看到底是誰在東方家祖墳旁挖陷阱捕獵嗎?現在夫人那邊可有消息了?”

劉媽媽搖了搖頭,道:“夫人那邊,消息倒是有;不過據她派去調查的人回報說,他們問過附近一帶的獵戶,獵戶們都表示沒有人曾在東方家祖墳旁挖過陷阱。”

劉媽媽停了停,忽地雙目放亮,驚疑道:“對了,四姨娘可否還記得,四小姐當時突然被吊起來,可那條繩子一下又斷了,若是獵戶們做的陷阱,斷不可能拿腐朽快斷的繩子纔對;還有,當時四小姐所掉下去的陷阱,看那泥土顏色明顯還是新翻的呢。”

四姨娘皺眉,心裡只覺疑竇重重,搖着頭,道:“我當時只顧着急小妮,並不曾留意那段繩子和陷阱周邊泥土的顏色。”

劉媽媽又道:“四姨娘沒留意,奴婢當時匆忙中倒是瞥了一下,當時所見,那土色確實是新翻的;再者,奴婢聽說,那些獵戶們都表示他們如果挖陷阱的話,也絕不會選在最近挖的;四姨娘你還記得吧,在祭祀前兩天,還下了場大雨,獵戶們表示雨水過後土質鬆軟,並不適合挖陷阱。”

“你說,若不是二小姐事先知道那個地方挖有陷阱,她那天怎麼好端端地晚起了呢?”劉媽媽停了停,拿眼角瞟了下沉思的四姨娘,又道:“奴婢看,這事大概真跟二小姐有些什麼關聯也說不定。”

四姨娘咬了咬牙,雙目露出恨毒的深顏色,道:“若真有什麼切實的證據證明是她做的,我絕不會放過她。”她雖願安生度日,但若別人不想讓她安生,那大家不如攪在一起熱鬧熱鬧。

反正如今小妮的臉毀了,她下半生也沒什麼指望了。

劉媽媽垂着頭,輕聲嘆氣,道:“唉,想要拿住她的把柄,奴婢看這事難那。”

“難?怎麼會難?”四姨娘冷眉一挑,恨聲道:“你剛纔不是說,有人親眼看見她院子裡的小廝,在祭祀前天晚上摸黑去了東方家祖墳的地方嗎?只要找他們出來對質,不就什麼都一清二楚了。”

“四姨娘,這些奴婢也只是聽人說而已;至於到底有沒有人看見?誰看見了?那晚看見的人如今又在哪?這些奴婢可是一概不知,這上哪找人來對質?”

四姨娘聞言,心底立時漫過無邊無際的冰涼,這僅憑傳言來推斷,能成什麼事!

四姨娘默默思忖半晌,忽然轉身邁步進入冷翠苑找東方妮去,她要親自問問在皇宮那次百花宴上,東方妮究竟對東方語做了什麼。

事已至此,東方妮自然不敢再隱瞞四姨娘。

而四姨娘弄清事情之後,沉吟良久,忽然一咬牙根,雙目透出堅定的殘狠來。

慈靜堂。

老夫人雖然久病不理事,但她在府中的威望還在,除了財權外,夫人對其他事情倒是沒把得那麼牢,而有些事情,她出面比夫人出面要頂用,畢竟她在府中是最老一輩。

一向遠離是非明哲保身的四姨娘,今天一早,便攜東方妮到慈靜堂給老夫人請安。

當然,這請安不過是藉口,四姨娘真正的目的可不是這個。

在四姨娘暗中示意下人給老夫人送了大筆銀子之後,老夫人那張沉鬱冰冷橘皺的老臉這才微微透出點笑意來。

“四姨娘今天倒是有心。”老夫人垂着眼,慢條斯理撥着杯裡翠綠的茶葉,不帶情緒道:“我聽說,小妮在祭祀那天意外墜入獵戶在附近挖的陷阱,傷到臉了,是吧?”

東方妮咬了咬嘴脣,“撲”一聲上前朝老夫人跪了下去,面紗上一雙黑瞳露出悲傷的神情,緩緩道:“祖母垂憐,小妮這張臉怕是……怕是以後都難以見人了。”

“哎,好孩子,你起來說話。別灰心,祖母會託人替你尋些去疤痕的良藥來,慢慢調養,總會好的。”老夫人淡淡瞥了東方妮一眼,不過在虛託着口頭安慰幾句罷了。

“小妮多謝祖母關愛。”東方妮雖明知她口頭推託,但心裡仍舊懷着那麼一丁點希望真誠道了謝,然後才站起來。

有希望總比絕望好。東方妮心裡覺得她的臉總有一日能夠恢復如初的。

“老夫人。”四姨娘適時露出心疼無奈憐惜的神情,撫着東方妮一頭秀髮,完全一副慈母的神態,道:“可憐我們小妮真心敬重東方府的列宗列宗,卻意外遭此橫禍,而有些卻……”

她說到這,拿眼角掠了下老夫人,欲言又止地嘆起氣來。

老夫人見狀,雙眉一橫,自然而然順着她的口氣問道:“怎麼了?聽你好像話裡有話?在我這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是,老夫人明鑑。”四姨娘露出慚愧的神色,垂着頭,幽幽道:“妾身想,夫人最近一定是忙於處理府中事務,有些事可能忘了跟老夫人你稟報;我若是在這說出來,豈不有枉作小人之嫌!”

“什麼小人不小人的,她若做得不周到,你好意提醒一下,那也是爲了讓她以後將這個家打理得更好。”老夫人皺着眉,露出不贊同的神態輕斥了起來,“有什麼話,你照直說,她若真要怪罪下來,不是還有我在呢。”

四姨娘福了福身,神態恭謹道:“那……妾身就多嘴,向老夫人你嘮叨幾句,希望老夫人你一定要明白,妾身也是爲了這個家好,纔會忍不住嘮叨的。”

老夫人掀起眼皮,沉沉掠了她一眼,懶得拆穿她矯情的面孔,道:“說吧。”

四姨娘一瞬醞釀出嘆息不滿的神態,幽幽道:“妾身記得,祭祀那天,二小姐似乎起晚了;早上的祭祖儀式一直沒見到她人;就是後來去祖墳拜祭祖宗的時候,妾身也沒看見她出現。”

“若像往年一樣,二小姐還是渾渾沌沌的話,她不去參加祭拜祖宗這種大事還說得過去;可眼下,她那混沌的毛病都已經治好了,卻還……”四姨娘拿眼角掠了老夫人一眼,隨即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變幻暗芒。

半晌,才又期期艾艾道:“按道理,她身爲東方府的二小姐,是完全沒有理由不去參加祭拜祖宗這種大事的,可從祭祖的儀式開始到後來去祖墳上香拜祭祖宗,妾身都一直沒看到她人出現,這實在有違祖訓有悖倫常。”

四姨娘瞄了瞄老夫人,見老夫人臉色越發透沉,眼底微微泛起冷意,又道:“說輕了,是二小姐她年輕不懂事,可若是說重了去,這可是不敬祖宗的大事,萬一東方家的列祖列宗怪罪下來,我們一家人來年可都要跟着遭殃。”

老夫人越聽,那橘皺的老臉顏色便越發濃黑泛沉。

“啪!”一聲突然悶響自老夫人旁邊的矮几傳了開來。

四姨娘拿眼角瞟了瞟,嘴角立時漫出一絲陰狡冷笑來。

隨着老夫人這憤怒一拍,矮几上的茶杯立時顫顫震動起來,那杯中茶水霎時濺得四下皆是。

“真是豈有此理,這個小孽障,連祭拜祖宗這等大事,她都敢耍渾偷懶,簡直可惡之極。”老夫人冷聲厲喝起來,連胸膛也劇烈地起伏着,“今天我若不好好懲治這個小孽障,她往後在府中便越發目中無人,無法無天了。”

四姨娘聞言,臉上瞬間白了白,滿臉露出驚慌惶惶神態,她飛快掠了老夫人一眼,隨即垂下頭,雙目透着恭謹與緊張神色。

卻大出意外地撲一聲雙膝着地,直挺挺跪下朝老夫人面前蹭了過去,焦急地求起情來:“老夫人息怒,妾身想二小姐也不是故意不去參加祭祀的,說不定那天,她是因爲有什麼突發的事情去不了也不一定,還請老夫人給她一個辯解的機會,再行定奪懲罰之事。”

“哼,有什麼理由大得過拜祭先祖!”老夫人一聲惱怒冷哼,又是重重一掌拍在矮几上,可憐那矮几上剛纔顫顫震到邊上的茶杯,在她含怨再拍的重掌之下,立時掉到地上,發出“呯”一聲脆響,上好的汝窯白瓷杯隨即碎得四分五裂。

老夫人皺着眉頭,露出惱恨之極的神態定定盯着地下碎片,驀地怒喝道:“來人,去綠意苑將那個罔顧祖宗家法的小孽障給我押到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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