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27 17:10:56 本章字數:11891
“她,東方府二小姐——東方語。愛夾答列”
玄竹法師此言一出,現場立時一片譁然;驚恐紛亂的東方族人;竊竊私語的東方府家人與下人;一時間,指指點點的,憤怒的,驚恐的,憎惡的,什麼聲音都混在一塊,光是那些人惱憤嫌棄的目光就能將東方語絞死於當下。
當然,前提是,她會害怕這些吃人目光的話。
“玄竹法師,”少女似乎沒受到一絲被指證爲妖邪之物寄主的影響,仍舊笑眯眯看着那長鬚白眉穿一身八卦道袍的老道,幽幽問道:“你說我就是那妖邪之物的寄主,那麼在我被你們滅了之前,我想請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吧?”
玄竹法師眯起陰森眼睛看着他,半晌,他狼狽地發覺自己竟然在她鎮定清亮眼眸直視下,自氣勢上敗下陣來。
他暗地咬了咬牙,揮動着寬大的灰色八卦道袍,示意在場吵吵鬧鬧的人安靜下來。
“你有什麼疑問,儘管問吧。”
“三日前,法師你不是說,那在我府中作祟的妖邪乃是在十二年前,於府中病逝的人,她是因爲怨氣太重,所以才一直逗留府內;現在我想請問法師的是,既然那怨氣太重的亡靈這十二年來一直逗留府內,爲何她要等到十二年後,纔出來作祟?”
“二小姐。”玄竹法師眯起陰森眼睛看定她眸光流麗的眸子,涼意森森道:“這個問題最基本的根源其實就在你自己身上。貧道在來府上作法之前,便已知道你的往事,你在未及笄之前,神智一直癡癡呆呆,這便是那妖邪亡靈之前一直無法作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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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因爲她之前是個傻子,沒有這本事在府裡興風作浪是吧?
東方語眨了眨眼睛,絕色容顏依舊泛着微微笑意,但她眼角處卻緩緩漫出一片令人驚心的冰寒之色。
這妖道,說什麼因爲她之前是個傻子,妖邪才無法作祟;還不如直接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其實最近令到府裡家宅不寧,在府裡作祟的妖邪就是她本人!
“哦,那我再請問法師,既然那妖邪明知我以前一直癡傻蠢笨,她爲什麼還要一直逗留府內?她若真有心要攪得東方府家宅不寧,她一則可以另擇中用的寄主;二則她可以早早到別處遊蕩,我真是不明白,她一直逗留府內卻又偏偏選中一個癡笨的人做寄主,爲的是什麼?”
“二小姐;據貧道所知,十二年前秋天,府裡病逝的人似乎只有一位而已;而那個人與二小姐你的關係,我想不用貧道再明說出來,大家都已經心知肚明;那妖邪之所以一直含着濃重怨氣一直逗留在府內不散,最直接的原因當然是因爲你與她是骨肉血親!”
“法師的意思是——我娘在病死之後,因爲放心不下我,所以這十幾年才一直逗留府內不肯散去;既然如此,她爲什麼又要在十幾年之後,突然冒出來害她的親生女兒呢?”
“還有一事我不明的是,既然我娘當年是病逝的,她又爲什麼會有怨氣?還是濃重的怨氣?”她目光忽地一轉,直直透着令人心底打顫的寒意盯着夫人,幽幽道:“嗯,這件事,我想夫人你應該最清楚了,小語在此,還請夫人你可以讓我死得明白,請你將因由清清楚楚地說出來。”
“二小姐。”夫人還沒開口,玄竹法師倒是搶先說道:“這怨氣,並不一定是指怨恨所凝集而來,她韶華早逝,而當時你正在年幼需要親人照顧之中,她的怨大部份來自求不得;以致她十幾年一直遊蕩人間。”
東方語聞言,微微笑了笑,眨着明亮驚人的眼睛,又道:“哦,按照玄竹法師的說法,這倒有意思了,如果你說這府中妖邪是我病逝多年的亡母,而她一直逗留府內不肯散去的怨,亦只來自無法在世照顧年幼的我,那她爲何要在我年長之後,突然跑出來搞到家宅不寧?按道理,這時候她不是應該心無牽掛,好好登極樂去嗎?”
“這……”玄竹法師霎時被她反駁得啞口無言。
東方家本族的族人見狀,立即齊聲道:“玄竹法師,你還跟她廢話做什麼,趕緊將這妖邪寄主拿下,讓她受天火之刑打個魂飛魄散纔是正事。”
“好啊,玄竹法師,來拿我吧!”少女無所謂地攤開了雙手,她臨風而立,一身水藍衣裳搖曳舞動,更爲坦然從容的她增添一分靈動卓絕的豔與媚。
“呯!”雷劈之聲響得震耳欲聾,衆人齊齊不自覺被這聲音驚得心頭狂跳,當下扭頭往聲源處望去,只見院裡一棵大樹就在剛纔那聲突如其來的雷劈里,自樹幹中間化爲兩半。
這個陰天霹靂的威力也夠驚人的,有雷就有電,有電就有天火。
夫人與玄竹法師默默飛快對望了一眼,那些東方家本族的族人見狀,立時再度激憤道:“玄竹法師,請你速速拿下這個妖邪寄主,縛她行天火之刑。”
然而,剛纔還打起響雷,層雲低垂的天空,就在這些人迫不及待想要處死東方語的時候,明麗燦爛耀眼的陽光驀地突破層雲,自厚厚的雲層明烈而出,將金燦燦的陽光熱辣辣地投灑到衆人身上。
“呵呵……,玄竹法師,今天看來這天火怕是引不來了呢!”少女涼涼地嬌笑起來,淡然神情透着一股令人驚心的寒意,笑意晏晏轉動着她透澈明亮的眸子,緩緩掠過玄竹法師與夫人臉上,慢吞吞道:“很明顯,老天並不覺得你口中這妖邪寄主——我是個該死之人!”
夫人與玄竹法師臉色微微變了變,那東方家本族的族祖卻已怒不可遏冷哼道:“哼,就算無法引來天火,用木柴的地火也一樣能夠將你這妖邪之物的寄主燒個灰飛煙滅。”
東方語默默垂下眼眸,果真是越怕死的人叫得越大聲。
她若真是什麼妖邪化身的話,她還真想好好滅滅這東方家族。什麼狗屁族人,因爲害怕恐懼會殃及他們利益,便聽任這個所謂玄竹法師的神棍糊弄。
“那請你親自上來動手將我縛了拿下,扔進火海燒死,如何?”
少女笑意嫣然迎風佇立,嬌俏自如,淡淡含笑的絕世臉龐上洋溢着從容自信。
那邊東方家本族的族人見狀,在族祖的示意下,立時有人便欲要衝過來綁了東方語,但,卻有人比他們更快一步站到了東方語面前,她人影一閃,站在東方語跟前的同時,鋒利泛着冰冷寒光的長劍已牢牢橫守在前面,阻擋着那些族人的靠近。
“你們敢靠近語姑娘試試,我這把劍可不長眼睛!”
那些族人見狀,自然怔着停了下來,就在這時,東方府的大門突然呯一聲被猛力自外面撞開了,接着,一大羣形形式的百姓衝了進來,進門就高聲喊道:“二小姐,我們來了。”
在前院激憤要捉拿東方語處死的東方族人,霎時都被這莫名的混亂驚愕得暈了眼。
夫人怔了一下之後,才氣急敗壞朝守門的家丁厲聲喝道:“林福,這些人是誰放進來了,這都是些什麼人!”
“夫、夫人……小的也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大門剛纔明明是鎖着的……”
夫人黑着臉,還想再罵,但那些無論是穿着還是行業,從外表上看起來都絕對不一樣的百姓,已經在她這兩句發怒的厲喝裡,在衆人尚驚愣的瞬間,已一窩蜂般涌進了前院花園,還霎時如有組織的軍隊一樣,一下朝法壇衝了過去,將那笑意嫣然鎮定自若的絕色少女牢牢圍在中間保護起來。
“二小姐慈悲爲懷,菩薩心腸,她怎麼可能被什麼妖邪附體,你們這些人太可恨了,她明明就是大善人,不但對我們贈醫施藥,還不時送錢給我們,讓我們有吃有穿。1”
“這樣的人,你們今天還要放火燒的話,不但老天不答應,就是我們也不會答應!”
那羣突然衝進府,又突然將東方語保護起來的百姓中,有人義憤填膺朝東方本家一族吼了起來。
“安靜安靜!”玄竹法師楞了一會,皺着眉頭放開他沉冷的喉嚨,揮着雙手叫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跟這位東方二小姐有何關係?爲什麼突然到這裡來搗亂?”
“我們都是些普通老百姓。”人羣中有個神情穩重的中年漢子站了出來,“不過,我們這些人都受過二小姐的恩惠,本來這是東方府的家事,我們是不便來過問的,但是我們卻聽到有人說,今天你們要設法燒死二小姐,這樣的事情我們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它發生。”
“二小姐可是我們的大恩人,若是沒有她,我們一家早就餓死街頭了。”
“就是,要是沒有二小姐,我家的二狗也早就沒命了……”
“對對,若不是二小姐仁心仁術,我今天也沒法站在這裡……”
一時間,百姓們幾乎一呼百應,七嘴八舌反駁着玄竹法師的質問,眼見這情形越發混亂得不可收拾。
“你們住口!”夫人又急又怒,呼着粗氣氣急敗壞大聲斥喝了起來,“她對你們有恩惠那是她的事;可現在,這位華開道觀的玄竹法師已經證實,她被妖邪附體,若不將她斬滅,她不但攪得我東方府家宅不寧;將來還會禍及全族,甚至搞到東方一族全都家破人亡,你們感激她,那是你們的事,今天這妖邪,我是斬定了,誰若敢再來阻攔我處置家務事,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啊,這位道長原來是法開寺的玄竹法師!那可是名望很高的道長啊。”
“就是說,他說有妖邪附體在二小姐身上這事不會有假了?”
“大概是真的吧!”
……
夫人這番怒吼出來的話,頓時像一顆炸彈落在平靜的湖面,轉瞬激起層層波浪來。
“就算是真的,二小姐真被什麼妖邪附體,那作祟的也是妖邪,與二小姐可沒有關係,二小姐是無辜的,你們憑什麼要燒死二小姐!”
“大夥說說,我這話說得對不對?既然玄竹法師是得道的道長,他更應該將那妖邪從二小姐身上驅走,而不是本末倒置濫殺無辜!”
那個相貌平常卻穩重的中年漢子在聽完衆人議論後,立時振臂高呼:“請法師驅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請法師驅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不要連累無辜,不能濫殺無辜,二小姐是好人!”
其餘將東方語保護起來的百姓立時也跟着他高聲叫喊起來:“請法師驅除附在二小姐身上的妖邪,還二小姐清白,不能濫殺無辜!”
夫人料不到事情一下就逆轉到她所不能控制的場面,一時又驚又急與玄竹法師對望了一眼;那些東方家本族的族人見狀,也一時愣在原地面面相覷。
若要硬衝過來將東方語束起來燒死,怕是今日這事難以善了;論人數,他們所有人加起來,也沒有這羣百姓人多。
眼下要硬來是沒有辦法了。
可就此低頭放過東方語,他們無論如何也同樣做不到。
夫人冷着臉快步走到東方家族的族祖跟前,低聲與他商量起對策來。
一會之後,夫人不得已走到玄竹法師旁邊,對着他耳語了幾句。
而那些百姓們仍然一直激憤地高喊着,保護着東方語不肯移動半分。
東方語看着這場景,心下緩緩有股暖流蔓延而過。
不過,她心底的詫異亦同時越發的濃了起來。
看樣子,這什麼玄竹法師在百姓們心裡的威望還是很高的;但他們卻寧願得罪這什麼神棍老道,也要護着她,這事還真是夠蹊蹺。
雖說她平時也有讓人拿錢去救濟一些窮苦人家,但她從來都不肯讓人留下她的名字,一直都是在悄悄救濟的,今天這些人怎麼一下子都及時涌到這裡,還個個聲明受過她恩惠?
就在她疑惑難解的時候,周圍空氣微微波動起來,隨即她便聞到隨着微風有股淡淡的華豔清涼氣息飄了過來。
她心下一喜,緩緩隨意扭頭往圍牆外一棵大樹望了過去,只見枝葉繁盛的樹椏上,翠綠樹葉掩映間,若隱若現露出了一抹如雪白衣,那隻同樣通體雪白卻擁有一雙琥珀眼瞳的雪貂,亦慵懶地趴在樹丫上半眯着眼睛,懶洋洋朝她瞥了過來。
白衣如雪那人妖魅的容顏掩在斑駁的樹影裡,如覆着一層薄薄令人驚心的寒意般。
墨白眯着妖惑魅人的眸子,正靜靜看着她,即使隔着一大段距離;東方語仍然能夠明顯感受到他眼眸中那脈脈流轉的淡淡溫柔與擔憂。
她忽地抿脣,亮起驚豔燦爛的笑靨。還在衆人無法看清的角度,朝樹椏上那白衣如雪的人調皮地眨了眨眼。
她就說,這些百姓來得及時實在蹊蹺呢!原來是這傢伙在外面搞的鬼。
就在東方語隔空與墨白情意互通的時候,玄竹法師與夫人看着已失控的場面,不得不皺眉飛快商量對策。
“各位。”玄竹法師皺着眉頭,眯起陰森沉黑不見底的眼睛盯着那羣情緒激憤的百姓,高聲喊道:“你們說得對,二小姐爲人善良,廣施善緣積善德,這作祟之事,實屬那寄身於她的妖邪所爲,與她本人並無直接關係。是貧道一時糊塗,才差點做錯了決定。”
“今天,貧道當着大夥的面,決定不會再對二小姐用天火滅除附寄在她身上的妖邪之物;而會另尋它法驅除那妖邪,力求做到不傷害二小姐她本人。”
“玄竹法師英明!法師不愧是道行高深的道長!”
百姓聞言,立時一致歡呼起來。
玄竹法師待他們冷靜下來,才又高聲道:“不過,因今日貧道已施法多次,法力損耗,眼下暫時無力再爲二小姐施法驅除附身寄宿於她身上的妖邪之物,唯有待過幾日,貧道法力恢復以後,再行擇日施法驅邪!”
百姓中難免有人表示失望;但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滿意這個結果,起碼對他們施惠的二小姐不用再焚身烈火,無辜枉死,那纔是最重要的;驅邪的事,遲一天晚一天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
這場準備了半天的鬧劇,最後便在百姓的保護下,草草收了場。
東方語一衆人回到綠意苑後。
羅媽媽還是憂心忡忡道:“小姐,這事奴婢看還沒完那!誰知道那玄竹法師什麼時候再來府上作法驅邪除妖,誰又知道到時他又會使出什麼法子來傷害小姐?”
“羅媽媽,你不必在這杞人憂天;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不能拿我怎麼樣的,你還是放寬心好了!”
“小語,你這丫頭,怎麼天天都招人忌恨!”聲如其人,冷冷淡淡中透着一股令人舒服的溫柔,聲落人至,衆人只覺眼前白影一閃,那身形頎長俊美的一人一寵,便悠然踏入綠意苑內,亮起一室驚華流彩。
“嘿嘿……那是因爲我長得人見人愛,樹見了都要花開,你說我怎麼能不招人忌恨呢!”少女毫不掩飾她那自嘲式的洋洋得意,眨着明亮眼睛,笑眯眯看向妖魅男子。
“剛纔那些人是你叫來的?嗯,該不會是你冒着我的名頭在外面爲非作歹吧?他們怎麼一口一個菩薩的叫,叫得我滿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樂善好施也是爲非作歹的話,那你不是天天都在犯法!”妖魅男子輕輕搖了搖頭,微微含笑道:“你呀,我看就是個天生的惹事精,想要平靜一日半日都不成,我看我還是儘快將你綁到身邊看着才安心!”
這話一出,東方語當堂鬧了個大紅臉,墨白這傢伙,抹她的面子就好了嘛,幹什麼還要忽然來個當衆求婚?
她臉紅,其餘人卻立即眼神曖昧,目光閃閃盯着這一雙俊俏惹眼的少年男女瞄來瞟去。
胭脂幾乎立即起鬨道:“就是,小姐天生就是惹事的主,白公子你最好還是儘早將我們家小姐綁回家去好好看着。”
“胭脂你這丫頭,我看是你想讓成剛儘早抱回家去看着吧!”
“小姐……”胭脂又羞又惱地跺了跺腳,卻垂着頭,咬着嘴脣,不敢再嘲笑東方語了。
衆人立時歡聲笑了起來。
然而,第二日一早,夫人出乎意料地,早早將所有人再度集中起來,不過這回可不是集中到前院的花園,而將法壇設在了側院的隱蔽花園裡。
那個聲稱需要休養多日才能恢復法力的玄竹法師,一臉詭秘神色出現在法壇前。
他看到東方語那笑意明媚的絕色臉龐時,眼底極快閃過一抹詭異寒光。
昨日逼於百姓人多勢衆的不利情勢,與那些人口無遮攔傳揚的輿論壓力,他已經不能明着利用天火燒滅這個被妖邪附體的二小姐,但今日……。
他垂眼,嘴角無聲噙出隱隱譏冷笑意。
今日到府的東方家本族的族人,人數比昨日多了一倍不止。大概也是預防着今日再度出現昨日那種失控的事情。雖然今天這事是秘密進行,但誰知道外面那些神通廣大的無知百姓會不會突然得到什麼風聲,又在關鍵時候闖進來搗亂呢!
爲了以防萬一,人數優勢他們是絕對要佔的,而今日也一定要將事情順利進行到底。
“好了,既然人都到齊了,驅邪除妖這種事本來是貧道職責所在,但帝都衆多百姓都認爲二小姐是無辜受累,貧道考慮再三,自然不能做出濫殺無辜這種有傷天和的事,所以今日,貧道準備再施一次法,以期找到其他不傷二小姐性命的法子,而驅除附身於二小姐身上的妖邪。”
“玄竹法師的道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你想要怎麼做,你就放手做吧,我們絕對支持。”族人裡立時有代表發話聲援了。
東方語只是淡淡垂眸,眼觀鼻,鼻觀心,無聲輕輕淺笑,並不擔心接下來的事。
既然人家神棍表現得那麼正直,她好歹得給這個所謂愚弄百姓道行高深的道長留那麼一點點面子。
“法師,請你開始施法吧。”一切就緒,玄竹法師的小道童便恭敬請他動手了。
“好,我知道了。”玄竹法師沉沉看了東方語一眼,轉身持着他的桃木劍,再度開始灑起漫天符紙,拿着劍叱詫喝起,然後劍影綽綽,道袍翻飛,伴着他口中念念咒語,耍雜耍一般在大家面前揮動了起來。
半晌,他身形慢了下來,緩緩收了劍,睜開眼睛,詭冷不帶溫度地盯着東方語,沉着聲氣,慢慢道:“貧道原本想着就是耗盡法力,也要爲二小姐驅除附身妖邪之物,無奈,這妖邪怨氣深重,不肯輕易離去……。”
“哦,法師今天該不會想要改用水淹吧?”少女懶洋洋一笑,眯起明媚驚豔的眼眸,漫不經心看着玄竹法師,說出來的話帶着絕對輕蔑的譏諷。
玄竹法師陰沉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但很快他便收斂去眼底的兇戾之色,道:“二小姐言重了;貧道就是再不濟,昨日答應了百姓的事,貧道也不會食言,既然只驅妖除邪不傷二小姐性命,自然不會再用一些令二小姐親身犯險的事。”
他眼皮略掀,冷漠道:“這水淹是萬萬不會的。”
“哦?那請問法師有什麼法子驅除妖邪而不傷我自身呢?”東方語露出微微好奇的神色,笑眯眯看着玄竹法師,意味不明的問。
“貧道剛纔施法,已窺得天機。”玄竹法師眯着陰森透黑的眼睛,幽幽盯着她,緩緩道:“這法子只需二小姐幾滴心頭血便可。”
“心頭血?”少女懶洋洋笑得玩味。
其他人聞言,關心她的,瞬間起了滿臉的驚慌擔憂;而那些希望保存自己利益的,則喜憂參半地盯着她笑吟吟鎮定從容絕色臉龐。
玄竹法師面無表情望着她,點了點頭,沉聲道:“對,只需要你幾滴心頭血來作法,藉助貧道的法力,強行將那妖邪自二小姐身上驅離。”
“這法子雖然極爲傷神,也會大傷貧道的元氣,但貧道爲了將對二小姐的傷害減到最低,犧牲些許元氣亦自是在所不惜。”他沉寒的語氣很平淡,然從他嘴裡吐出的字字句句都在無形彰顯着他多麼偉大,多麼慈悲爲懷。
看,他爲了救人,寧肯犧牲自己!這還不是道行高深的道長所應具備的素質麼?
少女勾脣微微一笑,如果她是傻子的話,就會可能相信玄竹法師這番聽似句句爲她着想的渾話。
需要幾滴心頭血來作法?
呸!難道這神棍沒事先打聽清楚,她好歹也是學醫的嗎?
在這個冷兵器的時代,器械沒有做過任何消毒措施,直接一劍刺入她心臟,取幾滴血出來,這話說得輕巧;別說那不經過消毒的器械可能帶有致命的病菌,單單說施行者的目的好了,萬一這所謂道行高深的神棍,故意使壞將劍刺深寸許,她不是直接當場死翹翹了!
事後,這什麼神棍老道大可以找無數個理由推脫責任;而她死了也是白死,嗯,大概夫人與那神棍的打算本就如此!合計着用這法子矇騙世人的眼睛,生生要了她的命而已,什麼用幾滴心頭血作法。
丫丫的,騙三歲無知小兒去吧!
“玄竹法師真是偉大;能爲了我的性命犧牲如此,實在令我感激涕零。”東方語晏晏笑起,閃着明亮眼睛,眼底濺迸着寸寸外擴的森涼氣息。
她微昂着頭,將手掌往前一伸,露出慷慨從容的神情,深深道:“如此,請法師動手吧!”
玄竹法師與夫人飛快對望一眼,兩人眼底裡俱在一瞬閃過欣喜的神色。
灰黑八卦道袍大袖一甩,玄竹法師“錚”一聲取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利劍。
“二小姐,這過程可能有點痛,你可要忍住了,貧道保證一劍就能解決,只需取你幾滴心頭血而已,你可千萬要忍住了!”
一劍就能解決?
是保證一劍就能要了她的命吧?
讓她忍住痛,乖乖站着不動任他刺心臟?
好,她就做個聽話的好孩子,就看他有沒有這本事刺得中她脆弱的心臟,取幾滴血出來!
“法師,我會忍住的,就算再痛,我也保證絕對不會叫出聲來,你儘管動手刺來吧。”
東方語仍舊微微笑着,她心情愉悅地故意忽略掉玄竹法師那眼底閃爍不定的兇殘寒光。
玄竹法師遞起利劍,嘴角眉梢幾乎已經迫不及待露出了殘忍而得意的寒光。
劍,鋒利無比;速度,迅捷若閃電!
空中划起一道灰色冷弧,眼見就要直直刺入少女心臟,只要那鋒利劍尖一抵少女脆弱的皮肉,他的劍立時就可以要了她的命。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衆人眼皮底下驚恐地發生了。
玄竹法師快若閃電的利劍明明已遞到少女胸前,只差少許就可以直達那致命的心臟;但偏偏就在那寸許的地方要命地停下來,任憑他怎麼使勁,劍,始終無法前進一分。
他不信邪地再三加大了力道;但劍尖仍舊紋絲不動地停在少女心臟不遠處;他暗地咬了咬牙,左手兩指忽然搭上劍身,暗中將內力逼向劍尖處。
但玄竹法師不動還可,他這內力一貫,那本來穩如磐石的長劍驟然一動,卻是似被一股無比巨大的力量牽引着,往旁邊偏去。不但如此,劍身被那股莫名的巨大力量牽引着,將他整個人也帶離了起來,他竟然無法抵受得住,騰騰往旁邊跌撞而去。
直至他面紅耳赤,大汗淋漓,那柄寒光閃閃的利劍自他手裡呯一聲跌落在地,他才能掙脫那股強大的牽引力,半晌,才搖搖晃晃站定了身形。
衆人看見這詭異一幕,頓時人人面上露出大爲驚駭的神色來。
他們只顧盯着法壇前的東方語與狼狽驚慌的玄竹法師,卻無人注意到在他們身側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上,那個冷若冰霜的少女,正穩穩盤踞在樹丫上,雙手還持着兩面薄薄的,有如臉盆大小的狀似鐵器之類的東西,嘴角噙着冷冷譏諷笑意,一邊緩緩擺動着手裡的東西,那東西移動的方向,恰恰與玄竹法師長劍偏移的方向一致。
東方語在衆人驚得目瞪口呆的時候,揮着雙手做出誇張的驚訝表情,笑微微道:“哎呀,玄竹法師,你這是怎麼了?不是說一劍就好嗎?你這一劍刺那麼偏,怎麼取我的心頭血啊?”
夫人沉了臉,冷着眼掠了她一下,隨即含着困惑望向早被長劍帶到一旁,身形東倒西歪的長鬚白眉老道。
“玄竹法師,這是怎麼回事?”
“咳咳……”長鬚白眉老道粗着氣,硬憋着已經脹紅的老臉,看了看夫人困惑透着擔憂的眼色,緩緩道:“沒什麼,貧道不過預先演練一下手勢,以確定能準確無誤刺入二小姐心臟部位,取出作法所需的心頭血來。”
東方語聞言,垂下明光閃閃的眼眸,微微翹起紅脣,陰惻惻地無聲笑了笑。扯吧,神棍,等來多幾次演練,不知道你老的手明天還能不能擡得起來呢!
“哎,玄竹法師,真是辛苦你了;那現在你可是練準了?可千萬別刺歪了啊!”少女露出感動又驚訝的表情,笑吟吟接了口。
她這笑意流麗嬌脆悅耳的聲音,配合着她絕色臉龐那動人的驚訝表情,實在差點令玄竹法師憋成了內傷。
“好,貧道一定不負二小姐所望,這次絕對能準確無誤,一下就刺入你的心臟,取你的心頭血。”玄竹法師眯着陰森透黑的眼睛,木然掠了她一眼,提着寒光閃閃的利劍,再度擺正了姿勢站在她面前。
他甫一擡手,便已暗中在劍身上貫滿了內力,他纔不相信,這柄劍還會再次莫名其妙偏向一邊。
然而,眼前的事實卻令他不得不再次打破剛纔還滿滿的自信;因爲這一回,他的劍尖離那笑意嫣然的少女胸前還有大步距離,卻已經再度詭異地偏向了一邊。
幸而他早有所準備,所以這下才沒有出現剛纔那麼狼狽的一幕,被一柄死物的長劍一直帶動到旁邊去。
但是,他越努力使勁穩住腳步,越是源源不斷往劍身貫內力,想要穩住劍尖往前刺的方向,他一張本來又黑又沉的老臉便越發加速的脹紅得厲害。
這一拔一穩之間,他灰黑八卦道袍連同他腮部,都慢慢在衆人驚訝的眼神裡,脹成一隻鼓鼓的大青蛙。
場面既滑稽又令人覺得可怖。
就在玄竹法師使盡全力去抗拒那股莫名強大的牽引力時,那股力量卻驟然消失了;這一下,他就像是原本拉拔河比賽兩端的人一樣,一端本來也用盡力量與他進行拉鋸賽,卻在他完全沒有防備之下,驟然鬆手不拉那拔河的繩子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一下子就再度狼狽不堪地栽倒在地。
不但滿身的灰頭土臉,還大大有損他道行高深的威望形象。
衆人一瞬驚愕得張大了嘴巴,瞪大眼珠,半晌也反應不過來,這位道行高深的玄竹法師在搞哪出?
看見玄竹法師狼狽不堪地爬起來,夫人也禁不住困惑地皺了眉,上前問道:“玄竹法師,這……該不會也是演練吧?”刺個心臟而已,需要將自己鬧到小丑般灰頭土臉的演練嗎?
然而,夫人這本含着困惑與關切之意的詢問聲一落,玄竹法師那脹紅的臉瞬間轉成了墨炭色。
雖然她無意諷刺,但聽在他心裡,卻讓人極端不舒服!
偏偏眼下玄竹法師無法說破,也不能發作。
只得強自無限憋屈地承認,“嗯,夫人莫要多慮,貧道等一下一定可以準確無誤一劍直達刺入二小姐的心臟,勢必取得幾滴驅妖除邪的心頭血。”
東方語這回倒是沒有裝傻充楞對玄竹法師冷嘲熱諷一番,只是微微含笑,有一下沒一下撥弄垂落胸前一縷秀髮,懶洋洋地看着他。
於是,在夫人期望的催促下,玄竹法師再次握着劍,怒氣衝衝朝東方語刺過來,他這一劍,可謂挾着雷霆萬鈞之怒,心底那種狼狽尷尬的莫名憤怒,全都融入到這一劍裡。
然而,從來沒試過那麼悲情的玄竹法師,不知怎的,就在他以爲勢必能一劍刺入少女心臟的時候,腳下居然莫名其妙的一滑,那明明是平整的草地,他居然就這麼悲情地滑了個四腳朝天。
少女垂着眼眸,拿眼角懶洋洋地瞄了瞄他腳底下的草地,心道:你個神棍那麼用力蹦躂,這下終於將藏在草皮下的油脂踩破了吧!
這一下,不用夫人詢問,玄竹法師已自覺羞紅滿臉。
他跌跌撞撞爬起來,神情狼狽不說,當他的眼睛在無意對上少女那寒光隱隱譏諷明顯的眼眸時,心裡突然生出一股恐懼來,她身上不會真有什麼妖邪附體吧?
要不然,他爲什麼會接二連三出狀況?
但是,夫人不催促,東方家本族的族人卻已經漸漸不耐煩了。
“玄竹法師,你究竟行不行啊?”懷疑加輕蔑的語氣,頓時令這位受人尊祟了幾十年的長鬚白眉老道眼神一冷。
他二話不說,直接再次提劍,暗自咬着牙根,發了狠,拼了命的往少女心臟刺去。
這是他第四次出手,這一次出手,他已經抱着必中的信念;那個如花似玉的絕色少女,必定在他這一劍下,一擊而倒。
他眯起陰森沉黑不見底的眼睛,嘴角泛起了極度殘忍的冷笑。
“玄竹法師,你這把劍的材質似乎不怎麼堅硬呢!”冷冷淡淡的聲音,平平常常的語調,然而,那鋒利無比的劍尖卻在兩根指節分明、修長如玉的手指間,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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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可憐的妖道
小語:降大任前,先苦苦其筋骨嘛
胭脂:小姐,你真打算讓他刺心臟
小語:反正不會死
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