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被審問的人就是嫌疑犯,李思文。
這是賀知春第一次進入大理寺審犯人的屋子。
這個屋子很普通,在屋子的一面牆之上,有一個大大的律字,初次之外,只有一個長長的桌案。
孫弗一進屋子便在那桌案前坐了下來,顏懷清熟門熟路的開始做記錄。崔九也尋了一個蒲團坐了下來,這裡看起來並非是縣衙或者府衙裡的公堂一般肅穆。
李思文此刻已經鎮定了下來。
“李思文,高氏胸口的匕首是不是你的?”孫弗問道。
李思文點了點頭,“的確是某的。前日某去平康坊飲酒之前,先巡城一週,那時候還拿匕首出來嚇唬了一個宵小,某的屬下都能做證。但是那日某飲了許多酒,走的時候也很匆忙,可能匕首在那個時候丟了。”
崔九插嘴道:“那日李思文喝得爛醉如泥,妙音閣以及周圍的花娘都瞧見了。後來是某去了平康坊叫他走的,他擦了把臉就回府了。”
孫弗看了崔九一眼,當日崔九也同聖人說了,他是去來平康坊贖李思文的。
李思文喝多了容易證實,可惜匕首丟了卻沒有那麼容易證實了。孫弗想着,在平康坊上打了記號。
“昨日夜裡,你在哪裡,可否當值?周圍有無人可以爲你作證”
李思文點了點頭,“某當值……但是昨夜有人犯夜,他跑得很快,某去追他的時候,同下屬們跑散了,那一會兒分開了,其他的時候都在一起。”
賀知春心中咯噔一下,那個犯夜的人,怕也是其中一環,若是她估計得沒有錯的話,李思文應當是在萊國公府附近同其他金吾衛走散的。
果不其然,孫弗再問李思文,“你是在何時,何地遇到那個犯夜的人,同下屬分開的?”
“大約在子時到亥時之間,就在離萊國公府一坊之外的地方。”
“你同高氏是什麼關係?”
李思文頓了頓,看了崔九一眼,見崔九點了點頭,他這才嘆了口氣,“在她尚未嫁給杜大郎之前,某已經心悅於她了,但是某一直謹守規矩,從沒有沒有逾矩半步。直到杜大郎被判流刑,某纔去勸高綿同杜大郎和離,但是高綿不肯。某沒有過多糾纏,就走了。”
“高綿不是某殺的,某怎麼會殺了她呢?某在前日還拜託天寶公主,讓她去尋高糯一道兒疏通疏通,讓杜大郎夫妻流放途中能過得舒坦一些。”
孫弗看了一眼賀知春,賀知春點了點頭。
“十五,你給李思文拓個腳印。”
賀知春想了想,“稍等片刻,某去去就來。”
孫弗不明所以,過了好一會兒,賀知春才用木托盤端了一盤微溼的泥土來,對着李思文說道:“先在紙上拓,你再站在這上頭。”
李思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是還是按照賀知春說的做了。
“高綿被殺,爲何京兆府的人前腳進門,你們後腳就跟了進去?你當時爲何在附近?”
李思文遲疑道:“當時天已經亮了,某昨夜當值,白天休沐。萊國公府落敗,下人少了許多,某擔心高綿若有什麼事情,找不到人幫忙,是以每日快要收工之時,都會去附近多巡邏一番。”
原本癡情的保護舉動,現在都成了李思文別有用心的證據了。
賀知春皺了皺眉,蹲在地上看着李思文剛剛踩過的泥土,總覺得其中有什麼被自己忽略了的地方。
孫弗又問了李思文一些旁的問題,最後才無可奈何的罵道:“你小子是個傻子麼?好歹也是金吾衛出身,怎麼就能讓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不利於你的方向發展呢!”
李思文擡起頭來,看了孫弗一眼,“孫大夫可相信某是無辜的?”
孫弗搖了搖頭,“某相信你沒有用。大慶律只相信證據。這幾日你好好的待在大理寺監牢裡,不要瞎鬧騰了。你阿爹若是來探望你,你便同他說,不要隨便插手大理寺的事情,不然小心弄巧成拙。”
李思文點了點頭,便被人帶下去了。
等他一走,張仵作便走了進來,他的身上帶着一股子濃烈的酒氣,但是臉上並無醉意,顯然那烈酒並非是他用來喝了,而是用來洗手了。
“驗屍情況如何?”
張仵作將一張紙遞給了顏惟清,“某驗看的,王嘆之監察記錄。”
“高氏先是被迷香迷暈了之後,然後被人一匕首直戳心肺當場斃命,因此沒有掙扎的痕跡。這一刀十分的乾脆利落,兇手應當是行武出身,或是慣常殺人者。具體的時間,大約是昨夜亥時到子時之間。”
“死者的衣服,是被刀捅了之後才被撕扯掉的,並未有受辱的痕跡,這點很奇怪。通常若是淫賊,會在她被迷暈了之後就爲所欲爲。而殺了她之後才扯衣服,目的應當是羞辱……而且還有一點很奇怪……”
賀知春一聽,趕忙問道:“是不是肋骨?高綿的肋骨是不是被人踢斷了?而且是舊傷。”
張仵作驚訝的看了賀知春一眼,“的確如此。是不是踢斷的不好判斷,但是她的肋骨的確是斷了。這一點很奇怪,她是深閨貴婦,怎麼可能會肋骨斷掉?”
“當時某問了高綿身邊的麼麼,她說是前一陣子去京郊跑馬的時候摔斷的。但是高糯前不久才求某二哥給高綿尋藥,說她頭風經常發作,連主事都困難,怎麼可能出去跑馬?那個麼麼很有可能在說謊話。”
孫弗若有所思,這時候門口的人說道:“孫大夫,杜大郎帶到。”
杜大郎因爲太子謀逆案被牽連,還一直關在大理寺中,等待流放。
賀知春擡眼看去,只見那杜大郎穿着囚衣,頭髮卻梳得一絲不苟的,面有哀色,尚未開口,已經是淚流滿面。
“孫大夫,他們騙某的對不對,阿綿怎麼會死呢?某的阿綿心腸軟得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從來不與人結怨,怎麼可能會被人殺了呢?”
孫弗面無表情,“杜大郎,高綿的確是在府中被殺了。那麼本官問你,你同高綿夫妻感情如何?她可同你提過李思文?”
杜大郎擦了擦眼淚,“某同阿綿青梅竹馬,乃是少年夫妻,自幼便心心相印,夫妻感情深厚。阿綿身子不好,是以一直無所出,她爲此一直鬱結於心。”
“前幾日,她來大理寺看某,還同某說,李思文想讓她同某和離。某當時便要寫放妻書,讓她再嫁一個好人家。可是她卻不同意,說要同某同生共死,還說李思文那日走的時候臉色不好,讓她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