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賀知春便明白昨夜裡爲何崔九要來同她說平康坊的事了。
實在是他此番鬧的動靜太大了一些,幾乎長安城所有的人都知曉,崔御史同小李將軍去了平康坊,因爲妙音娘子,與太子大打出手之事。
這種風流韻事,簡直像是滴進油鍋裡的水,砰的一下就炸裂開來。
賀餘下了朝,一張老臉黑得跟鍋底子似的,後頭還跟着強作鎮定,嘟嘟嚷嚷的崔九,“賀伯父,別生氣啊,您慧眼如炬,一下子便能瞧出小侄這是引蛇出洞呢!某對阿俏之心,那是日月可鑑啊!”
賀餘猛的一回頭,怒道:“你這廝,到底在長安城同旁人說了什麼?你去逛青樓便罷了,緣何那些同仁們都稀奇古怪的看某?”
他氣的不是崔九去平康坊,在這長安做官,你若不去平康坊浪上一浪,那是要被批評不合羣的。
大家三五成羣的,叫上一些美人,斟酒唱曲兒,這纔好談事情啊!
當然了要辦事的人自然散席之後就辦事了,不辦事的,尋了個屋子歇了,待開坊了再回家便是。
他都逢場作戲的去過,何況原本就是紈絝子弟的崔九。
他氣的是,幾乎整個長安城的勳貴們,都知曉崔九是他未來的女婿了。
一大早的見着他都笑得飽含深意,你女婿嘖嘖嘖……
他何時答應過?
崔九嘿嘿一笑,“小侄只是同幾個相熟的人說了,阿俏就是未來崔家主母了呢。”
賀餘氣得不行,你相熟的人?這長安城有你不相熟的人?
要不就是同你好得穿一條褲子的狐朋狗友,比如李思文,要不就是恨你恨得牙癢癢,見面就要互毆一場的敵對分子,比如吳王。
“邊兒去,別圍着某轉了。你給魏王扔了一口大鍋,還指不定要發生什麼事呢,可警醒些。”
崔九點了點頭,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放心吧,魏王也是知曉的,就等着狗急跳牆了。”
“嗯。”賀餘皺了皺眉,一轉身,“某回來取個東西,便要去衙裡,春種忙着呢。你一個御史,就沒有正經事?”
他一說完,就後悔了,崔九這御史,可不就是每日裡四處晃盪,抓他們這些官員的小辮子,然後噴口水罵人,非把你降級不可麼?
他想着,煩悶的擺了擺手,“一邊兒去。”
“侄兒遵命。”
可是你讓我邊兒去的,你們賀府的邊兒,那不就是阿俏的芳菲院麼,某可沒有欺騙你。
他想着,領着墨竹便朝着芳菲院走去。
“麼麼麼麼,你讓阿俏出來一下,你就說她師祖要尋她問事,她便知曉了。”
青天~白日的,他也不能翻牆啊,二門也有婆子守着,壓根兒進去不,只能讓人通傳了。
那麼麼平日裡也是見過崔九的,這不是那個經常來府周圍遛貓的少年御史麼,同賀二郎還是至交好友呢。
“你等着啊。”
賀知春得了通傳,無奈的走了出門,誰知道崔鬥是不是真的要尋她。
而且她得了那佛珠,還沒有來得及給智遠大師送過去呢。
因爲在家中,她只穿着一件鵝黃色的便服,也沒有上妝,便是頭髮也只是慵懶的挽在腦後。
“師祖尋我做甚?”
崔九轉了轉眼珠子,“你來了長安,也不跟着我曾祖做功課了,這可不行。曾祖讓你日後每三日去一次天虛省。”
“師祖當真如此說?”賀知春有些狐疑,該不是崔九想要誆騙她出門吧?
崔九拍了拍胸脯,“某何時騙過阿俏。”
他說着,四下裡瞧了瞧,拉着賀知春去了左近的一個涼亭,對着墨竹還有賀家的下人們擺了擺手,“你們站遠一些,某有話要同阿俏說!”
阮麼麼瞪着他一動也不動,“崔小郎,這不合規矩。”
“麼麼,某當真只說幾句,您要不放心,您留下,但是旁的人不能聽。”
阮麼麼這才作罷,自己個留在了離賀知春三步遠的地方,警惕的看着崔九。
“昨兒個,某不是去了平康坊麼?那個妙音娘子……”
崔九的話還沒有說話,阮麼麼就咳了咳,“你說這些下九流的人做甚,沒得污了小娘的耳朵。”
崔九一頓,爲什麼每個小娘子身旁都要有一個討人厭的麼麼!
“妙音娘子以口技聞名長安。昨日經你提醒,咱們一查,那人當真是太常寺樂童,名叫稱心。二人同吃同住已經有很長一段時日了,聖人並不知曉,只當他是普通宮人。”
賀知春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事兒!她上輩子聽人說起過,聖人發現此事之後大怒,不但殺了稱心,還連坐上十人。
稱心死後,太子大慟,不但給他在宮中私設牌位,還稱病不朝。聖人到底顧念太子的顏面,沒有將此事大肆宣揚,直到太子造反之後,這事兒才連帶着爆了出來,成爲太子德行有虧的佐證。
是以,上輩子這事兒被捅出來了,應當同魏王黨無關,不然的話,崔九和魏王不可能不大做文章。
瞧這輩子崔九和李思文乾的事就知道了。
“那稱心與妙音娘子有何干系?”
“某同李思文,讓妙音娘子模仿那稱心的聲音咳咳……太子立馬就按耐不住了,哈哈……”
崔九說着,惟妙惟肖的形容起了當時的場景。
若不是當日阿俏也在馬場,他簡直想要領了高遠還有顏惟清一道兒去花叢中抓太子和稱心。
他同李思文是鐵桿魏王黨,但是高遠和顏惟清不是啊,他們若是上奏,那自然是可靠的人證。
可他到底不想阿俏聲名有礙,與這等齷蹉事兒扯上關係,也不想拖了高顏兩家下水,因爲東郊跑馬是阿俏約的,萬一他們以爲阿俏是別有用心呢?
賀家與顏家的親事黃了,阿俏還不惱了他?
崔九思來想去,立即打馬回城,去尋魏王,魏王眼睛都亮了,讓宮裡的眼線打探東宮。
這種多出一個小人物之類的事兒,若是不刻意的去查,並不打眼,可是若是仔細深究那處處都是破綻。
還別說,太子當真是對稱心一往情深,至少二人此刻正是濃情蜜意之時,不然的話,也不致於在花叢中便浪了開來。
“今兒太子做東,邀請晉王平康坊聽曲,你說當時阿俏鬧出了動響,太子有所察覺。他回頭一深思,怕是會冷落那稱心幾日,讓我們難以抓到把柄,是以只能速戰速決。”
三人嘀嘀咕咕了半天,崔九則是擺了擺手,“阿文先去,某去同阿俏說一聲了再去。子泰你就等着聽好消息吧。”
李思文鄙視的看了他一眼:“這還沒有娶人進門呢,你就開始懼內了?日後還不得成狗腿子,阿俏怕是要超過房遺愛他娘,成爲長安第一醋罈子。”
豈料平日裡常同他一道兒懟崔九的魏王聽了,笑了笑:“懼內好啊!崔小九你得把這個美德繼續發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