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現在是真正的暮春天氣。
舊曆四月裡,飛紅萬點愁如海。
此時的江南,微蘊着初夏那一點榴紅的輕火,還有糉葉即將瀰漫的青青甜香,使得那煙雲水墨裡,不知不覺添了一點慵懶的凡世氣息。
見過西湖,見過晴時的西湖,雨時的西湖,月下的西湖,卻無緣得見歐陽修那闋《採桑子》中的西湖。
羣芳過後西湖好,狼籍殘紅,飛絮濛濛,垂柳欄干盡日風。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笙歌散盡遊人去……所以特意揀了個不是長假不是週末的日子去看西湖,但十里紅塵繁華如畫,怕是見不着想像中的湖山寂寥。
寫西湖最美者,當推張岱。《陶庵夢憶》裡的湖心亭看雪,幾疑不是人境:
崇禎五年十二月,餘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餘拿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淞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餘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餘大驚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餘同飲。餘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如今似這般美景我們是萬萬見不着了。大雪三日……全球變暖的今天,杭州幾時會大雪三日?即使偶爾能下一點小雪,滿湖的遊船與滿湖的遊人,無數揮着小旗子的導遊,此起彼伏的介紹……
罷了,我還是在夢裡想像一下張岱的西湖吧。
前陣子程靈素到杭州去,我非常地嫉妒。因爲我去杭州老是跟團,出酒店上車逛景點再逛購物點……而朋友說起來,都覺得應該去杭州賃一間民房,每天早晨騎了自行車像當地人一樣去菜場買菜,然後路過西湖,趁着旅行團都還在酒店吃早餐,可以見到朝霞蔚靄裡的西湖。
多麼的偷得浮生半日閒。
至於西塘,則有點小憩的味道,紅燈籠倒映在河水裡,枕着河水的人家,萬點落花舟一葉,載將春色過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