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只要韋寶能給足九百萬兩紋銀,只要能削去韋寶控制的山東步軍的兵權,怎麼都好說。
這兩點,是魏忠賢的底線。
“魏公公,陛下知道我要入宮求見的事兒了嗎?”張維賢開門見山的問道。
“陛下正在忙,今日恐怕不方便。”魏忠賢依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語氣卻很柔和,雖然不失禮貌,卻讓人很不舒服。
張維賢哼了一聲,“魏公公,我不常來找陛下,偶爾來一次,你也要阻撓嗎?況且我今日的確有要緊事要對陛下說!如果陛下不見,我就讓韋寶今日離京返鄉去了,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有打招呼。”
“國公爺這話可讓老奴吃罪不起啊,老奴怎麼敢阻撓國公爺見陛下?陛下現在的確有事。至於韋爵爺的去留,豈是老奴這等下人決定的了的?國公爺你對老奴這般說,不是爲難老奴嗎?”魏忠賢不緊不慢道。
張維賢冷笑一聲,一副胸有成竹,好像早就知道魏忠賢會這麼說一樣,“魏公公,咱們認識也不是兩三年了!你我都爲陛下登基出過力,算是共過患難的人,有什麼事兒無需藏着掖着。小寶他不可能拿出九百萬兩紋銀,憑什麼啊?別說沒有那麼多銀子,就是有那麼多銀子,大明就小寶這個一個官了?就海防總督衙門這一個衙門了?憑什麼什麼事情都要小寶攬下來。我給你提個章程,你聽就聽,不聽也由着你。首先,小寶頂多出三百萬兩紋銀,其次,小寶在年關必須提海防總督衙門!雖然小寶過了年也才十六歲,是年輕了一些,但光憑小寶一去遼東就完成了裁軍,爲朝廷省了大筆銀子,還把來犯的努爾哈赤擊退這兩件大功,十六歲升任總督就不爲過。另外,河間府、滄州府、山東和登萊,以及九處通商口岸必須統統歸海防總督衙門管轄,朝廷政令不能朝令夕改,否則底下人還不亂傳?我知道小寶和你魏公公的關係向來很好,實在搞不懂你爲什麼突然翻臉!就是爲了裁掉海防總督衙門統屬的步軍軍權?”
魏忠賢微微一怔,沒有想到張維賢會這麼的開門見山,張維賢向來很高傲,從來不拿正眼看他魏忠賢,更不要說和魏忠賢談什麼具體的事情了。
如果是別人說這些話,魏忠賢可能無所謂,但張維賢的權力和聲望,比親王和首輔合起來都要大的多,張維賢是陛下的長輩,是真正能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的極少數人之一,另外,英國公府世代統領禁軍,數萬京營將士,不管有多少戰鬥力,總歸是很嚇人的,有很強的震懾效果。
魏忠賢有點尷尬,不想和張維賢談這些,卻又沒有辦法裝糊塗,因爲他知道肯定是韋寶告訴了張維賢,張維賢現在纔會出頭來找自己,裝糊塗裝不過去。
但若是答應了張維賢的要求,魏忠賢也很難辦到。
因爲一方面,魏忠賢眼不下這口氣,合着你張維賢是大明皇帝嗎?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另一方面,魏忠賢並沒有外界看到的那麼大的權力,魏忠賢事事要向皇帝請示,必須等到皇帝點頭才行的。
雖然有客巴巴的幫助,加上魏忠賢會抓時機,請示的時候,大都放在皇帝忙着做木匠活的時候。
但朱由校並不傻,就算沒有達到嘉靖皇帝,萬曆皇帝的聰明度和掌控朝局的能力,至少朱由校是絕對不笨的,並不如外界想象的那麼容易糊弄。
尤其韋寶這件事,皇帝從頭到尾知道的非常清楚,肯定是皇帝拿主意,自己算什麼?
“國公爺,您這真的是難爲老奴了,老奴是什麼?老奴還不就是陛下的一條狗嗎,老奴能做什麼主?”魏忠賢苦着臉道。
韋寶在一旁看的暗暗好笑,魏忠賢也有畏懼的人,還以爲你真的是權傾天下的九千歲呢。
英國公張維賢突然一拍旁邊的牆壁,把韋寶和魏忠賢,還有在場的一衆太監都嚇了一跳。
這裡是皇宮啊,天底下敢在皇宮,當着魏忠賢的面這麼狂的人,可真的五根手指數的過來。
“魏忠賢,你是不是覺得老夫給你臉了?老夫這樣與你商量,已經給足了你面子,若是不肯,少說廢話,老夫現在就要求見陛下,你去速速通報!”張維賢怒道。
“國公爺,別發火啊,氣大傷身。”魏忠賢賠笑道:“這大清早的,國公爺哪兒來的這麼大的火氣。”
韋寶暗暗點頭,讚歎魏忠賢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英國公張維賢也不遑多讓,兩個人一個發怒,一個接招,都能感受到是高手在過招。
進退有據,攻守雙方都很穩健,誰也嚇不到誰。
“魏忠賢,老夫好話說盡,你既不答應老夫,也不幫老夫傳話,是不是真的當你能在宮內外隻手遮天了?你本事再大,能大過當初的鄭貴妃和西李娘娘嗎?”張維賢怒道。
鄭貴妃和西李娘娘都是明末三大案的主角。
晚明三大疑案或稱明末三大案,明朝末期宮廷中發生的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的總稱。
這三起事件本身並不是很重要,但是卻標誌着明末紛亂和衰亡的開始,故有“三大案”之稱。
梃擊案是明朝三大迷案之一。
事發時間明萬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1615年5月30日,瘋漢張差闖入太子宮,持棍亂打太子朱常洛,驚動朝廷。
太子之爭,舉棋不定釀禍端,是報復,還是栽贓,撲朔迷離。
最終張差以死而告終,梃擊疑案糊塗了結。
萬曆四十八年,1620年七月,朱常洛即位,爲泰昌元年,鄭貴妃爲保全自己,取悅新帝,從侍女中挑選了8名能彈會唱的美姬進獻給泰昌帝。
貪婪酒色的泰昌帝納八名歌姬後,本已虛弱的身體,決計服用紅丸。
初服一丸,四肢和暖,思進飲食,再進一丸,於次日凌晨即亡。
此藥爲紅色,故稱“紅丸”。
朱常洛登基後寵妃李選侍照顧皇長子朱由校遷入乾清宮。
不到一個月後,朱常洛死於紅丸案。
李氏與太監魏忠賢密謀,欲居乾清宮,企圖挾皇長子自重;都給事中楊漣、御史左光斗等,爲防其干預朝事,逼迫李選侍移到仁壽宮噦鸞宮。
李選侍萬般無奈,懷抱所生八公主,倉促離開乾清宮,移居仁壽宮內的噦鸞宮。
張維賢提出鄭貴妃和西李娘娘,已經是對魏忠賢非常嚴重的敲打了。
魏忠賢一驚,嘆口氣道:“國公爺,這事老奴真的根本說不上話,老奴這就可以爲國公爺去向陛下通報。但是老奴要說,銀子不可能少,朝廷眼下急需九百萬兩紋銀。這事是陛下最着急的事兒,若沒有這事兒,老奴相信,也不會有人諫言開海禁,開放通商口岸,允許民間與洋人做買賣了。至於削去海防總督衙門所統屬的滄州府、登萊和山東幾處地方,這是爲了韋爵爺好,手底下有一堆步軍,對海貿沒有任何幫助,反而給人海防總督衙門把手伸得太長的印象,有什麼好處?至於韋爵爺晉升正二品總督,這是陛下和內閣的事兒,老奴只是一個下人,哪裡左右的了朝廷官員任命。”
張維賢聽魏忠賢這麼說,知道魏忠賢沒有打啞謎,說的是實話,表情稍微好看了一點:“那就快幫忙通報陛下吧,別耽誤工夫,陛下知道是老夫求見,再忙也會抽出一點工夫。”
魏忠賢又看了一眼韋寶,韋寶始終面無表情,魏忠賢不由暗生怒火沖天,心說好你個韋寶,昨天還答應的好好的,今天就用你老丈人來壓咱家!走着瞧。
魏忠賢對英國公說句:“國公爺稍等,老奴這就去向陛下通報。”便離開了。
“岳丈大人,這一下算是徹底得罪了魏忠賢了吧?他肯定會去陛下面前使壞。”韋寶貼着張維賢的耳邊輕聲道。
宮裡面到處都是魏忠賢的耳目,就這麼小的聲音,韋寶都擔心被人聽了去。
“沒事,晾他魏忠賢不敢怎麼樣。”張維賢也同樣壓低了聲音,“你不必太擔心,我對陛下還是瞭解的,陛下不可能爲難你。連你都信不過了的話,陛下還有什麼人可以相信?要是沒有你,大明不管是財政還是邊軍,還不鬥靠了你嗎。”
韋寶沒有說什麼,暗忖恐怕老丈人太自信了,你英國公府和皇家的淵源再深,關係再怎麼密切,皇帝畢竟是皇帝,豈是你輕易能擺佈的。
況且這件事關係太大,別說魏忠賢,別說皇帝,可能他們都左右不了,因爲還有羣臣的威力呢。
大明的言官們可是很來勁的,自己十六歲想升任正二品總督和開放通商口岸這兩件事,絕對不是好通過的事情。
李鴻章就曾經說過,“言官制度,最足壞事。故前明之亡,即亡於言官。此輩皆少年新進,毫不更事,亦不考究事實得失、國家利害,但隨便尋個題目,信口開河,暢發一篇議論,藉此以露頭角;而國家大事,已爲之阻撓不少。當此等艱難盤錯之際,動輒得咎,當事者本不敢輕言建樹;但責任所在,勢不能安坐待斃。苦心孤詣始尋得一條線路,稍有幾分希望,千盤百折,甫將集事,言者乃認爲得間,則羣起而訌之。朝廷以言路所在,又不能不示加容納。往往半途中梗,勢必至於一事不辦而後已。”
明朝政治的混亂,是多方面造成的。
韋寶覺得言官制度造成多大程度的影響說不好,但可以明確的是明朝言官制度是造成明朝政治混亂,人浮於事,黨同伐異的主要原因之一。
也許一開始,言官制度本身還是不錯的,畢竟朱八八在政治方面還是很有天賦的。
只需要稍作修改,禁止風聞奏事,可能就好些了。
彈劾必須給出證據來論證。
有理有據彈劾,有獎,晉升,資歷等,風聞奏事無憑無據受罰。
憑什麼一個言官說我當總督的有問題,總督這麼高的官職,就得被言官左右。
大明的言官是真正意義上的無冕之王。
韋寶知道老丈人不算草包,但才能真的非常有限,屬於典型的老紈絝,所以懶得和岳丈大人討論了,再說這裡也不是討論的地方。
魏忠賢趕到了乾清宮,第一時間將張維賢帶着韋寶來了的事情告訴了客巴巴。
客巴巴皺了皺眉頭,“這事情不是都解決了嗎?你提的條件,韋寶不是都答應了嗎?爲什麼又會節外生枝?”
“多半是韋寶告訴他這個老丈人,他老丈人頭大脾氣大,不是容易說服的主,這不,跑到宮裡面充大頭來了嗎?非要見陛下。”魏忠賢道:“張維賢既想給韋寶保住步軍的軍權,又想給韋寶弄個正二品總督,還想將銀子縮減爲三百萬兩。前兩項都還能商量,第三項是絕對不可的,眼下朝廷急缺銀子,三百萬兩紋銀,杯水車薪,派不上多少用處。”
“那現在怎麼辦?總不能擋着不讓張維賢見陛下吧?這老傢伙來頭太大,他若硬要見陛下,是有辦法見到的。攔也攔不住啊。”客巴巴爲難道。
客巴巴沒說錯,張維賢若是真的硬要見皇帝,其實並不難,只要說皇帝長時間不露面,張維賢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領着一幫大臣求見。
大明若是沒有這個機制的話,皇帝哪天被人控制了,或者被人殺掉了,都沒有人知道。
朱八八的好些政策,其實都是爲了保護後繼之君,爲了保護體制正常運轉的,的確很科學。
“咱家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不得靠你想辦法了嗎?”魏忠賢道。
“就是你一開始多事,非要擋韋寶一下,惹得陛下猶豫不決了,這事一開始就該讓陛下自己拿主意。”客巴巴埋怨道:“這些事情你不要管,尤其是陛下知道的事情。”
“咱家能不管嗎?陛下太善,還太年輕,韋寶那小子滑頭的狠!”魏忠賢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