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寶微微一笑,對顧秉謙道:“顧大人不必緊張,我開個玩笑,我韋寶雖然不才,但是誰對我好,或者曾經對我好過,我都記在心上的,但誰對我壞,我反而時常會不記得,沒事了,我走了。魏大人,丁大人、黃大人、馮大人,我走了。”
顧秉謙、魏廣微、黃立極、馮銓和丁紹軾急忙起身相送。
韋寶說話很實在,並沒有什麼套路,卻讓他們感覺韋寶很是高深莫測。
韋寶的政治功力頗有點返璞歸真的意味。
“這人太厲害了,咱們之前幫韋寶上奏本,不見得是走錯了路。”黃立極輕聲對顧秉謙和魏廣微道。
魏廣微點了點頭,“的確厲害,韋寶每句話似乎都暗藏玄機,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剛入仕途一年不到的人。”
“就是太狡猾了,這麼小的年紀,比我們這些老頭還狡猾,很難從他身上撈到好處。”顧秉謙道。
馮銓微微一笑:“那倒也未必,韋寶慣常會招攬人心,你看他對各個衙門的清洗,保留的都是原本衙門的子弟就能看出來,凡是從韋寶手裡上去的人,既花了大筆銀子,又對韋寶感恩戴德。現在韋寶才初入仕途,肯定以自保爲主。”
顧秉謙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暗忖這麼說的話,自己之前幫韋寶上奏本,把整編大明所有水師和開放通商口岸的事情攬上身,也不算什麼壞事,很有可能惠及子孫,並且,這不是小事,若是真的能通過,說不定能青史留名。
魏廣微和黃立極也是這種心思。
顧秉謙、魏廣微和黃立極三人本來心情是挺鬱悶的,現在好了不少,只要韋寶肯露面,不當縮頭烏龜,他們就能看見希望。
“韋寶是以退爲進,他手握重兵,怎麼可能放棄,這是在向九千歲示弱,我最怕的是韋寶逼急了,會兵諫。”黃立極壓低聲音道。
魏廣微、顧秉謙、馮銓聞言同時一震,這一點,他們三人都想到過,只是誰也不敢說出來。
“不太可能,兵諫不成了造反了?就算韋寶積蓄了一些實力,你們真的當那些兵將是好擺佈的?會聽令於韋寶,攻打京城?他岳父英國公第一個就不答應。”馮銓道。
“這些不談了,這都是陛下、九千歲他們要想的事情,跟咱們沒啥關係。”顧秉謙勸了一句,便散了。
本來有的放鬆下來的心情,本來有點對韋寶抱有期待的情緒,又不知不覺的緊張起來。
仕途充滿兇險,誰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情?
韋寶按部就班的發展,大家都看好韋寶的前途,但韋寶若是鋌而走險,就不好說了,加上韋寶才十五歲的年紀,誰知道韋寶是怎麼想的。
大家不知道韋寶是怎麼想的,也沒人知道魏忠賢和皇帝是怎麼想的。
不單是內閣大臣會禁不住猜測,整個京師官場都會猜測,有猜疑,就有恐懼。
就這樣,京師被一種恐怖的氛圍圍繞。
東廠和錦衣衛派出了大量坐探,不停的傳遞遼東邊軍和山東軍的動態。
對韋寶的監視更是全方位的。
韋寶離開了內閣,便真的去找魏忠賢了。
找魏忠賢不容易,得在宮外等候。
韋寶不讓人去魏忠賢的私宅遞話,直接跑到宮門口找魏忠賢,這是不想走暗的途徑,打算光明正大。
意思是告訴魏忠賢,整編大明所有水師和開放通商口岸的建議,那是爲了大明朝廷,並不是爲了我韋寶個人,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既然你猜忌我,我就走人。
魏忠賢很快就得到了小太監的彙報,說韋寶找他。
這讓魏忠賢皺了皺眉頭,韋寶來找他,他不奇怪,卻沒有想到韋寶不是讓人去私宅遞話,而是直接來皇宮找自己。
須知道,大明的外臣和內臣是不準私下接觸的。
即便韋寶找魏忠賢,也是說找皇帝。
“他一個人來的?”魏忠賢問道。
李永貞急忙點頭:“就韋寶一個人,說是請求見陛下,想回鄉養病。”
魏忠賢哼了一聲,“他能有什麼病,纔剛入仕途,便油滑的像老油條!回了他,不見!說陛下沒空。”
李永貞低聲道:“韋寶的事情,九千歲還是要親自和韋寶說一說,韋寶已經翅膀硬了,光憑英國公府這層關係就不好辦,現在韋寶還控制了遼東和山東十數萬兵馬,連建奴老奴都能按在地下打,不可不防。”
李永貞已經說的很隱晦了,但魏忠賢立時就全明白了。
魏忠賢皺了皺眉頭,“你說的不錯,咱家也沒有想到事情怎麼會這麼快就到了這個地步,咱家既沒有想到山東和登萊那麼不頂事,韋寶去了不到一個月就把他們都掃了,更沒有想到遼東那班人那麼不給勁,韋寶去了,不到半個月都給掃了。韋寶起初說削減兵力,咱家是樂意的,能少支出兵餉自然好,卻沒有想到他真的都能辦成。辦成了就辦成了吧,還把權力都抓到手裡了。總共不到兩個月啊,太快了!太快了!太可怕了。”
李永貞點點頭,的確是這樣的,真的太快了,韋寶的能力強的可怕。
wWW T Tκan ¢ O “現在韋寶大權在握,又有英國公府當靠山,陛下又一直很寵信韋寶,你當韋寶傻嗎?他哪裡肯真的辭官,這些都是做樣子給咱家看的!”魏忠賢分析到。
魏忠賢的分析相當準確,也許魏忠賢沒有多少文化,但並不影響魏忠賢的政治能力很高。
“九千歲,不如順水推舟,他自己要辭官,就向陛下實話實說,勸陛下解除韋寶的一切職權,讓韋寶回鄉就是了嘛。”李永貞道。
魏忠賢知道目前爲止,都並沒有將內閣呈報上來的韋寶的辭官請求告訴皇帝。
這兩天天啓皇帝朱由校本來是想找韋寶的,但都被魏忠賢用新奇的木匠活給拖住了,讓皇帝暫時顧不上其他的事情。
實際上也不是顧不上,很多時候,朱由校也知道是魏忠賢在從中阻撓,大概知道魏忠賢和客巴巴在搞什麼鬼。
但朱由校信任他們兩個人,也知道自己親自主持政局,不見得比魏忠賢幫自己主持做的好,所以還是願意放手讓魏忠賢去搞。
朱由校對韋寶再怎麼寵信,畢竟還是趕不上更加信任魏忠賢。
“不行啊,若是這麼簡單就好了。”魏忠賢嘆口氣道:“若是陛下知道韋寶要撂挑子,搞不好就會找韋寶來深談,到時候,憑韋寶的口才,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咱家就怕陛下和韋寶單獨說話,懂麼?”
“那現在怎麼辦?韋寶鬧着要走,紙包不住火啊,若是韋寶真的要離京返鄉,陛下哪天非要見韋寶不可,召見不到,肯定就露陷了。”李永貞提醒道。
“是啊,很不好辦。”魏忠賢爲難的搓了搓手,“要是旁人還好辦,自己扣個罪名,往昭獄一關,沒幾天弄死就算了,韋寶不行,動不得,別說韋寶手裡有軍隊,就是他老丈人的京營鬧出亂子來,我們都未必吃得消。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這事還得九千歲和奉聖夫人商量,小的不好說。”李永貞急忙道。
“讓你說你就說,咱家自然會與奉聖夫人商量。”魏忠賢不耐煩道:“你是咱家的人,咱們之間不要弄那些拐彎抹角的了。”
“那小的就說兩句。小的覺得,既然紙包不住火,不如隨了韋寶的心意,韋寶想攬權就讓韋寶攬,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弄來八百萬兩紋銀,解了燃眉之急!韋寶提出開放通商口岸和統一整編大明所有水師,這兩條都不如韋寶控制的遼東邊軍和山東軍,還有英國公府控制的京營麻煩!不如明升暗降,把海防總督衙門交給韋寶,給韋寶來個正三品的總督,將山東軍劃撥回去,仍然由登萊巡撫管轄!海防總督衙門只管河間府一處,山東和登萊,仍然歸山東巡撫和登萊巡撫管,把滄州府重新劃歸北直隸管轄。這樣,山東軍就與韋寶沒關係了。遼東現在局面穩定了,把韋寶遼東監軍的職權解除,吳家雖然是韋寶的岳丈,但畢竟是兩個姓,吳家自己有兒子,山海關的兵馬不可能都聽他韋寶的。至於京營,京營都是一幫酒囊飯袋,吃空餉的老弱病殘,不足爲慮。把張維賢手底下幾個營官控制好,京營也不會都聽英國公府的。”李永貞籌謀劃策道。
魏忠賢聽李永貞說的頭頭是道,眉頭舒展開來了,其實李永貞想的,和他自己想的差不多,聽李永貞這麼一說,讓魏忠賢更有信心了,“嗯,說的不錯,說的不錯,只是不知道韋寶肯不肯放權,吃進去肚裡的東西,再讓人吐出來就難了。山東軍和遼東邊軍,韋寶至少會保住一方的。”
“這就要看九千歲是怎麼和韋寶談的了,依着小的看,韋寶不太可能堅持擁兵自重,韋寶是個買賣人,買賣人更加看重銀子!開放通商口岸,還不就是爲了弄銀子嘛。把大明所有水師統一整編,也是爲了保證把持海貿,還不是爲了銀子。他既然管了水師,總不能再把着步軍不放了吧?如果他再堅持擁兵自重,那就可以斷定韋寶這個人有謀朝篡位的野心,那樣,可以直接向陛下言明!陛下即便再怎麼寵信韋寶,也不能容忍有人有謀朝篡位的野心吧?”李永貞道。
魏忠賢聞言,連連點頭,感覺李永貞說的非常有道理,對李永貞的話大加讚賞,“不錯!就按照你說的辦,你就辛苦一趟,替咱家去與韋寶談吧,咱家不太方便出面,那韋寶的口才實在太好,等下再把咱家繞進去。”
“九千歲,不是小的不肯爲九千歲出力,小的是怕小的出面,韋寶懷疑九千歲的誠意,也不會把小的放在心上。再者說,即便九千歲與韋寶談妥了,韋寶答應小的剛纔說的那些條件,想要開放通商口岸,打開海貿與洋人做買賣,也是不容易辦到的,陛下下聖旨都不容易辦到,現在多少人私下議論,反對韋寶的主意啊。”李永貞道。
魏忠賢想了想,覺得李永貞說的不錯,的確要自己與韋寶見面談一談,躲不過去的,“那好吧,你先把意思對韋寶說清楚,咱們一起見韋寶,這可以吧?”
“謹遵九千歲令。”李永貞趕忙道。
魏忠賢在場,他去說,李永貞認爲這是可以的。
魏忠賢遂與李永貞去見韋寶。
魏忠賢坐在轎子裡面,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
魏忠賢知道,就算自己與韋寶說好了,可海禁還是不容易打開的,這不是他一個人能左右的事情。
自隋唐以來,都是以東南之財賦養西北之士馬,唐天子聞漕船來父子相對而泣,宋天子背靠河洛猶缺糧,明清天子亦視運河爲命脈。
但是有遠見之人總是少數,東南士民大多不願意出錢“白”養西北兵馬,倘若東南有一隻強大的兵馬,情況就不一樣了。
所以自隋唐以來在兵事上都是重北輕南,以防生變。
如果不能以東南之財賦養西北之士馬,最終來自草原的遊牧掠奪者會長驅直入,裹挾北方漢人鯨吞山河,南人淪爲末等僕隸。
爲何壬辰朝鮮之役日軍勢如破竹?
因爲朝鮮的主力在西北的鴨綠江防備女真,沒有多餘的財力供養更多的士馬。
爲何明清中期的海防都是形同虛設?
因爲主力也在鎮守北疆,因爲不敢在東南養一支強軍,尤其是東南沿海利於割據,也不希望東南出現強大的海商勢力。
二十世紀前的海商大多亦商亦盜。
在工業革命以前,中國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之一,天子富有四海沒有太大的擴張慾望,也沒有超越時代的眼光,自然是禁海限商甚至閉關鎖國。
明朝海禁是個傳統政策,明朝的海禁政策是學習的元朝,而元朝則是學習的宋朝,宋朝以前沒有海禁政策。
宋朝爲啥海禁,因爲朝廷想要壟斷海貿的利潤,就像它壟斷了釀酒業、鹽業等生意那樣;元朝相對鬆不少,但那是因爲它的統治能力太差了,管不過來。
明朝一方面是繼承了前朝的制度,另一方面明初的倭寇問題確實挺嚴重。
日本正處於南北朝時代,不少倭寇趁着中原戰亂過來搶劫。
明朝的海禁壞,是因爲明朝的時候私營工商業已經超過了官營,繼續海禁是阻礙生產力發展的。
爲啥宋朝以前沒海禁,因爲那年頭只有宗閥世族和阿拉伯商人有能力進行遠洋海貿;明朝以前民間海貿也遠遠比不了朝廷。
明朝的海禁不等同於閉關鎖國。
海禁說白了就是海貿,這玩意兒好賺錢吶,大明朝廷要獨吞!
明朝前期一直維持着一隻強大的海軍,還派鄭和去下西洋。
明朝是朝貢貿易,鄭和是去撒錢建立朝貢關係的。
清朝的海禁已經不只是海禁了,而是閉關鎖國。
清朝的海軍和明朝根本沒得比,作爲一個遊牧部族建立的朝廷,本能地反感水師、海軍。
其次,清朝對外貿易相當不積極,甚至只允許在廣州這一個口岸進行海貿。
而且,明朝的海禁政策是逐漸鬆弛的,除了嘉靖時期,那年頭正是日本戰國打的最兇的時候,倭寇比較嚴重。
清朝則是越來越嚴,鴉片戰爭後除外,那是被外國強行打開了國門。
除了賺錢和海防,明朝海禁除了壟斷海貿和防倭寇這兩個目的,還有其它目的。
首先,明朝剛建國的時候人口很少,才6000萬,要知道西漢的時候中國就6000萬人口了,而元朝對南人的歧視使得東南沿海出現了移民東南亞的風氣,明初海禁也是爲了限制人口外流。
其次,明朝以白銀爲主要貨幣,恰好歐洲人在美洲找到了很多金銀礦,日本的銀礦也很多,不限制白銀流入很容易導致通貨膨脹。
而且明初需要抑制工商業來恢復農業。
中國自秦時起的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度已經走到了頭,元朝就已經出現了大商人威脅皇權的勢頭。
不要小看明清的君主們,他們雖然不懂什麼叫資本主義,但卻能看出新興資產階級會對皇權產生衝擊的潛在威脅。
魏忠賢能下決心同意李永貞的說法,其實已經是心虛的很,做出了相當大的讓步的了!
魏忠賢只要京師穩固就可以,至於韋寶會不會在擁有了水師之後,在大明東南形成割據勢力,九千歲魏忠賢現在不想去想,也沒有心思去費神。
韋寶很快就見到了李永貞和魏忠賢。
幾個人是在紫禁城邊上見面的,其他的太監離得遠遠的,在這麼一處空曠的環境,也比較適合談話。
韋爵爺對於九千歲,還是一如既往的十分尊重,深深施禮,然後畢恭畢敬的道:“九千歲。”
韋寶然後向李永貞施禮:“李公公。”
李永貞笑道:“爵爺不要客氣,老奴擔當不起。”
魏忠賢則笑的很詭異,一直盯着韋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