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父老鄉親,各位老少爺們們,好消息,好消息,求字懸賞,求字懸賞了啊。我們東家吳老闆今天求一幅字,能寫字的爺們都可以來試一試看,只要被我們東家和本地學師廖夫子認可,取用,便酬謝四兩紋銀!”吳世恩店中的大夥計吳油子在城牆邊上一塊空地高聲唱喏道。
這麼好的事情?寫一幅字能得到四兩銀子的賞錢?
衆人還以爲聽錯了呢,大部分人心中生出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可恨自己不會寫字啊,要不然,一定要去試一試!
立時引得一大幫人圍觀,四兩銀子,在這災年,足夠一家人活命了,這吸引力是鋼鋼滴。
“老闆,你們不會是說好了的吧,來這裡做做樣子給大家看吧?”有人問道。
“怎麼會呢?我們老闆爲了公平起見,特意去請了本地有名望的私塾老學師廖老夫子,而且整個求字過程,你們都可以在場監督!我們老爺主要是擔心這大寒天的,學子們會怠慢了學業,希望以個人的一次慷慨解囊,喚醒學子們的讀書熱情。”吳油子口能生花。
衆人紛紛交頭接耳,有的人更是豎起了大拇指讚揚吳老闆,吳老闆得意的捻了捻鬍鬚,四處暗暗觀望,卻一時半會沒有找到韋寶。
韋寶和吳老闆之間隔着一條街和一堆人羣呢,哪裡有這麼容易找到?
韋寶在這頭聽的是清清楚楚的,心中竊喜,暗道吳世恩會來事,安排得很周到啊,居然還找個學師過來撐檯面,以免別人說是內定的,不公平,這一點,他自己預先都沒有想到呢。
韋寶知道學師就是私塾先生,一般都是秀才,還是那種久考不中舉的老秀才,爲了餬口,就當了私塾先生。
科舉可是高技術難度的,光是秀才這個級別都得刷掉十分之九的讀書人。
要想在這年代考縣試、府試、院試,成爲童生之後,才能拿到秀才功名。
考試範圍是州縣,在這個考試中合格的人就是“秀才”,秀才可不好考,要不然劉春石也不會快三十歲的人,仍然只是一個老童生了。
秀才考試成績有六等,只有在這個考試中,考到高等的才能得到秀才的稱號,而考到一、二等的纔能有資格去參加更高一級的考試,叫“錄科”。
考過了秀才,纔有資格去參加全省舉行的鄉試,成爲舉人,之後還有會試和殿試。
古代科舉制度中童生參加縣試、府試、院試,凡名列第一者,稱爲案首。一人連得三案首爲小三元。
同省鄉試解元、全國會試會元、殿試狀元合稱大三元,大三元是古代科舉制度下的讀書人最高成就。
在浩如煙海的古代科舉歷史中,大三元及第的文臣僅有幾個人而已。
這六次升級過程,可謂難如登天。中了進士就能名正言順的當官,全國官員能這麼名正言順通過進士進來的,不過三四千人,絕大部分是非正規途徑,所以兩榜進士出身,在明清官場上,那都是金字招牌,非常榮耀。
“咱們也去看看吧?”範大腦袋道。
鄭忠飛呲笑一聲,“我去倒是說得通,你會寫字嗎?看什麼看?”
“不會寫字就不能看?”範大腦袋沉聲嘟噥了一句。
這年代的文盲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但不是說文盲就都是不識字的,像範大腦袋,韋寶,王秋雅,範曉琳這些雖然都能歸於文盲類,卻也都是認識一些字的,鄰居中只要有識字的人,多多少少會教玩伴一些字。
韋寶他們認得幾個字,也大都是向劉春石學的,只是沒有多少寫字的經驗罷了。
韋寶對範大腦袋道:“去看看!”
範大腦袋點點頭,對範老疙瘩道:“爹,我和韋寶去看看。”
“去吧,早點回來,今天看樣子要把這些柴火又拉回去了。”範老疙瘩盡是失望神色,深深的嘆了口氣。
“爹,那我和秋雅也過去看看。”範曉琳拉着王秋雅,也對範老疙瘩道。
範老疙瘩點頭同意,繼續和王秋雅她爹王志輝蹲在原處。
衆人都去了,反倒是剛纔顯擺有學問的鄭忠飛最後纔跟着過去。
鄭忠飛那點墨水,也就是在鄉里糊弄沒有上過學的人,連個童生都考不上的人,自然不敢在山海衛這種大地方出醜。
空地中央,擺着一張長桌子,這也是吳世恩讓人搬來的,吳世恩和老學師廖夫子兩個人坐在後面喝茶,抽旱菸,已經有幾個上過學識的字的男子在揮毫弄墨了。
吳世恩也不清楚韋寶是什麼水平,所以讓廖夫子弄了一首簡單的,有關於山海關的詩——《出榆關》。怕弄多了字數,增加難度。
韋寶站在人羣中將詩看了一遍,沒有什麼問題,字他都認得,記下來了。
因爲人多,所以上去的人,都是一個接一個的,速度比較快。
廖夫子將稍微看的過眼的字,放在一邊,將實在不行的字,放在另一邊,因爲預先知道了吳世恩的計劃,‘正主’沒到,所以選拔的似乎特別苛刻,十來個人之後,只有一張字單獨放在備選一側,其他的都是沒指望了的,引得衆人嘆氣連連。
範大腦袋,範曉琳,王秋雅,鄭忠飛都只是默默的在旁邊看,鄭忠飛都不敢去寫字,其餘三人自然更不會上去。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鄭忠飛終究沒有抵擋住四兩銀子的誘惑,還是上去了,字跡歪歪扭扭,還有塗改,塗了幾個字之後,清楚奪頭名無望,居然將毛筆放下,把自己寫字那張紙揉成一團,扔掉了。
鄭忠飛的這個舉動,贏得了韋寶一點好感,鄭忠飛這個人雖然討厭,但是並不是無腦的人,至少不是盲目自大分不清好壞的一類人。
韋寶暗忖,等到範大腦袋他們提出不看了,要走了的時候,我再上去‘裝逼’,這個大逼,我裝定了!嘿嘿。
所以也不急着立刻出去‘出風頭’。
吳世恩已經看見韋寶了,對於這場不用額外花錢就能做的秀,吳世恩是純幫忙態度的,掃了韋寶一眼,對着廖夫子微微一笑。
韋寶和吳世恩的目光這麼一觸,便清楚了吳世恩的意思,意思是差不多了,讓自己趕緊上去把戲唱完呢。
就在這時。
“女子能參加嗎?”一個和王秋雅範曉琳年紀相仿的少女,問了坐在正中的吳世恩和廖夫子一聲。
“能。”吳世恩見是一美貌少女,頓生好感,呵呵一笑,反正不差多一個人陪太子讀書。
衆人一致向女孩看去,都很是稀奇,女孩識字的人本來就寥寥無幾,有膽量參賽的,那自然是對自己的一筆字十分有自信的了。
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自然引得衆人好奇。
韋寶只見那女孩容貌清麗,皮膚白皙,麗質天成,一身碎花青白羅裙,外罩一件綠色帶雪絨邊的小襖,寒風中猶如一朵傲梅綻放,從韋寶身邊經過的時候長髮散了一縷到額頭,隨風輕舞,平添無數風致。身邊還跟着個嬌俏小丫鬟。
韋寶暗讚一聲,好一個大美女啊,明朝美女多如牛毛?
讓韋寶有這種感慨是因爲範曉琳和王秋雅都長得不錯,尤其王秋雅,更是被羅三愣子和範大腦袋他們這十里八鄉的光棍私下評爲整個永平府前三名的大美女,忽然又冒出一個能壓住王秋雅的美女,自然會讓韋寶生出這樣的感慨。
“是里長的女兒趙金鳳啊!”範大腦袋輕聲在韋寶身邊嘟噥了一聲。
韋寶這才瞭然,原來是她!
對於趙金鳳,韋寶早有耳聞,只是原本的韋寶也沒有見過,因爲這個趙金鳳並不常住金山裡,趙里正家在山海衛也有房子的,加上原本的韋寶性格內向,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更不要說里正家的美人女兒了。
“金鳳。”鄭忠飛顯然認得趙金鳳,捏着嗓子喚了一聲,那聲音噁心的讓人頭皮發脹,諂媚的如同太監說話。
惹得跟鄭忠飛離得近的圍觀民衆都同時側目,斜了一眼鄭忠飛。
趙金鳳看了眼鄭忠飛,並沒有理他,顯然認得鄭忠飛,且對鄭忠飛的印象不佳。
範大腦袋沒有叫趙金鳳,範曉琳和王秋雅向趙金鳳叫了一聲小姐,算是打招呼了,雖然山海衛離金山裡不遠,但離開金山裡,大家就算是認識的同鄉了。
趙金鳳對兩女點點頭,看了眼她們身邊的韋寶,韋寶也學着範曉琳和王秋雅的樣子叫了聲小姐,雖然第一次見韋寶,趙金鳳卻並沒有因爲韋寶一副弱冠少年的模樣而有所失禮,禮貌的嗯了一聲,徑直朝着長桌走去。
趙金鳳的丫鬟小翠顯然跟範曉琳和王秋雅也是認得的,趙金鳳過去寫字,她並沒有往前擠,而是站在了範曉琳身邊,範曉琳立刻去找小翠小聲交談,範曉琳似乎跟誰都能說個沒完。
圍觀衆人見忽然來了一個大美女也來參賽,圍觀的熱情更高漲了,都藉機往前擁,似乎能稍微靠近趙金鳳一點,聞一聞美人身上那虛無縹緲的香味也是好的。
趙金鳳的字不錯,能勝過一大半秀才出身的讀書人了,怪不得有這個自信過來,她收筆之時,引得不少學子交口稱讚,甚至有好事之徒鼓起掌來,叫好連連。
韋寶腦門掠過黑線,又不是歌唱比賽,還鼓掌幹啥啊?你們當你們是在聽老戲呢?
趙金鳳自己也感覺發揮不錯,寫完字,滿意的看了一遍,然後轉身站到了小翠,範曉琳,王秋雅她們這兒,粉臉上微微有一絲得意。
“金鳳,寫的真好,你肯定拿那頭名的!”鄭忠飛滿臉堆歡,翹起一根大拇指。
“別這樣說,山海衛的飽學之士很多,我那字怎麼樣,我心裡有數。只是欣賞這位東家鼓勵學子上進的做法,纔來參與一下。”趙金鳳並不領受鄭忠飛這記馬屁。
“嘿嘿。”鄭忠飛並不以爲意,腆着臉道:“你就是這樣,人美還謙虛。”
趙金鳳有點小虛榮了,雖然是大富之家的女兒,不過四兩銀子還是很有吸引力的,況且若是能勝出,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但她全部歸於支持吳世恩的舉動上。
這時候女孩不能參加科舉,琴棋書畫這些學了也只是在家中排遣閨中寂寞。
“還有沒有要寫字的朋友?我們世恩坊的東家吳世恩老闆舉辦此次書法比賽的目的是爲了讓有學識的人,能在大災之年不惰學業。東家事情很多,所以有要參賽的朋友們請抓緊了啊。”吳世恩的大夥計吳油子的口才666個不行,“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韋寶知道這是吳世恩在催促自己了,算上趙金鳳這幅字,能拿出來評一評的字已經有兩幅了!
韋寶昂首闊步,慨然出了人羣。
範曉琳和王秋雅同時輕聲驚呼了一下,王秋雅更是捂住了嘴巴,引來衆人側目。
似乎韋寶出場,是什麼驚悚的事情一般。
兩女沒有叫住韋寶,不過包括範大腦袋和鄭忠飛在內都訝異不已,韋寶能寫字?上去幹什麼?
韋寶不認得趙金鳳,趙金鳳自然也不認得韋寶,問身邊的小翠,“這是何人?”
“不認得。”小翠也沒有見過韋寶。
範曉琳答道:“是我家旁邊韋家的兒子。”
趙金鳳嗯了一聲,她也並不認識韋達康,聽範曉琳這麼說,知道是範曉琳家的鄰舍,沒有再問,卻暗暗好奇,一個寒門子弟,當真能書法嗎?
“不知道他上去幹什麼,他識得幾個字,也不見得比我多多少,都是跟那劉春石學的,平時頂多用木棍在地上寫字。”範曉琳接着道。
……
趙金鳳聽範曉琳說完,覺得有些好笑,這種水平就敢在這樣的場合寫字了嗎?
今天能上去露一手的,除了少數幾個人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或者是餓極了的人,想碰碰運氣,一大半的人的字,那至少都是童生級別以上水平,都算是過得去。
所以,趙金鳳更是對韋寶感興趣了,一個從來沒有進過學堂的寒門子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餓壞了,不過勇氣可嘉。
“就這份膽識,已經很不容易了。”王秋雅輕聲道。
此時。
“他連學都上不起,泥腿子一個,出去丟人現眼什麼?”鄭忠飛高聲叫道!
鄭忠飛見韋寶出去,加之此前已經有了嫌隙,尤其王秋雅的話,似乎一下刺痛了鄭忠飛的神經一般,所以此時更是藉機大聲掀韋寶的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