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還真不是暴戾難調的紈絝,而是甚少與外界接觸,見對方人多,又氣勢很兇,愣頭青壓不住火氣。
吳雪霞見吳三鳳居然又踢了對方一腳,也徹底無語了。
“沒有這麼容易走!”趙克虎也生了怒氣:“不管你們吳家有多大的權勢,也不能如此胡作非爲!來人,速速去衛指揮使司報官!”
一羣被吳三桂打的渾身暴痛的夥計們,立時大聲答應,便有兩個人率先出門去找官差。
山海關雖然是軍事重鎮,以軍方管理爲主,但是治安方面的事務,還是需要當地的衛所衙門管理。
即便吳襄在衛指揮使司掛職,但真的鬧的大了,吳家面子上也不會好看。
吳雪霞聞言眯了眯眼睛,沒有想到趙克虎居然這麼不給面子。一方面因爲趙克虎與父親有交情。另一方面,以吳家的地位,不相信有人敢公然將吳家扯入公堂,向來公堂等於是爲他們吳家這等世豪大戶私設的一般。
“趙里正,不用鬧得這麼大吧?這件事情,是不是找韋寶來說?你們這商號,不是韋寶開的麼?”吳雪霞道。此時,她倒是想起韋寶來了,覺得以韋寶做人之圓滑,這等小事,肯定不敢與她家正面硬碰。
趙克虎與侯力行、白鵬賦等董事互相看了看,覺得吳雪霞說的有些道理,覺得這事情不算小,畢竟牽扯到了吳家,是應該先告知商號的實際掌權者,最大的股東韋公子。
不過,趙克虎剛纔已經派人去找官差了,這時候再讓人去把之前報官的人追回來,這實在是太丟人。
“找公子吧。”侯力行對趙克虎道。
趙克虎點點頭,看向王秋雅,王秋雅會意,說聲:“我去對公子說。”說着便去了。
韋寶實際上已經聽見下面鬧騰的動靜了,海商會館就在天地商號旁邊,動靜又鬧的這麼大,街面上圍觀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聾子才無法聽見。
韋寶是想讓趙克虎和一幫董事們自己解決,對於銷售股份公司營運這邊的事情,他不想過多插手,想放權,而且,在銷售股份公司中,他名爲董事長,實際上,自始至終也沒有參與決策。
王秋雅上了樓,將事情經過說了。
徐蕊和王秋雅一起看着韋寶,韋寶並沒有出聲。
“公子還是下去一下吧?”王秋雅道:“趙副董事長已經派人去衛指揮使司報官了。”
“那就按照趙副董事長的法子辦,報官,公事公辦!咱們正兒八經做買賣,遵循的是大明律法!”韋寶淡然道。
徐蕊和王秋雅好奇的看着韋寶,本來以爲韋寶會下去打個圓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傷了夥計,頂多讓吳家賠償一些醫藥費罷了。
韋寶並沒有十分生氣,也沒有將這事看成小事,他不管吳家,還有吳三桂平常是怎麼樣的?反正在他的店鋪中,不能胡來,胡來就要受到懲罰!不管官家會不會包庇吳家,這個姿態一定要做出來,否則日後所有人都會瞧不起他,他覺得趙克虎沒有做錯。
“報官的話,只怕咱們討不了好去,讓吳家賠銀子算了吧?”王秋雅建議道:“等下報了官,官府再說都是咱們先惹的吳家小子,反倒將咱們訓斥一通,不是更加丟人?我看那吳雪霞的意思,似乎也不想將事情鬧大,是吳雪霞主動說要見你的。”
“她想見我就見我?”韋寶冷哼了一聲:“報官就算沒用,就算官府包庇吳三桂,那也得報官,不會丟人!所有人只會暗中替咱們鳴不平。”
“公子說的是,但只怕這麼一來,咱們就真的徹底和吳家撕破臉了。那樣的話,以後遼西的官場和商家,都沒有人再會理會我們,生意只怕更加不好做。”徐蕊提醒道。
“不必再說。就按我的話去做吧。”韋寶打斷了徐蕊的話,對王秋雅道。韋寶擔心自己和吳雪霞都是火爆脾氣,自己下去之後,沒準再和吳雪霞吵上幾句,按照剛纔王秋雅來描述的,那個吳三桂只怕真的的能以一個12歲小孩的年紀打一幫大人!估計打他這種的十個八個不成問題。
就算身邊有一幫會武的隨扈保護,但若真的自己的人動手將吳三桂打傷,也是不小的麻煩!
吃點虧便吃點虧,站在弱者的地位報官,雖然是很窩囊的做法,好歹能始終保持佔理。這是韋寶的想法。
王秋雅見韋寶做了決定,只能答應着去了。
徐蕊知道韋寶不想這麼做,知道韋寶心裡委屈,乖巧的問道:“公子,快至晚飯時間了,我給你弄倆菜,沏一壺酒,早些吃喝了吧?”
韋寶知道徐蕊是怕自己煩心,微微一笑:“可以,不過酒就不要了,我一個人從來不喝酒,又沒啥高興的事情,也沒啥難過的事情。”
徐蕊哦了一聲,見韋公子的神情並未受到大影響,放心了不少。
王秋雅下樓,到了胳膊的天地商號店鋪,輕聲將韋寶的意思告知趙克虎。
趙克虎在輕聲對侯力行、白鵬賦等董事們說了。
衆人都很驚奇,沒有想到韋寶會支持趙克虎的做法,倒是趙克虎覺得欣慰,如果韋寶此時來打圓場,將他剛纔的做法推翻,吃個啞巴虧,會教他很沒有面子。
“就按公子的意思辦吧。”白鵬賦道。
趙克虎點了點頭,對吳雪霞道:“我們公子沒工夫,這事都交給我了,公事公辦,交給衙門。”
吳雪霞哼了一聲:“他是什麼東西?一個鄉里人,這麼大的架子!?”
在場的富戶董事們,再是財主,也有一個算一個,統統是鄉里人,聽吳雪霞一嘴一個鄉里人,都感到不舒服,不過誰也沒有說什麼。
王秋雅心中不忿,扭頭走了,一刻不想多看見吳大小姐,覺得這個吳大小姐傲慢的讓人無法忍受。
衙門的人聽說事關吳家,拖拉了半天沒有到,倒是出來尋吳雪霞和吳三桂的吳家人率先到了,吳府的管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先將吳雪霞和吳三桂接走。
趙克虎等人自然不肯。
“這裡是十兩紋銀!到了衙門,頂多是賠上些銀子,說不定還不用賠!我可憐這掌櫃的,纔給的。若是不夠,你們再讓人到吳府來拿!至於衙門,該怎麼判,我們不會賴賬!”吳雪霞大氣道。
吳雪霞的這番話,讓趙克虎等人也不好說什麼,人家吳家的地位,能主動賠償銀子,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只得放他們去了。
吳三桂倒是很不樂意,邊走邊道:“姐,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他們頂撞了你,就該捱揍!”
吳雪霞沒有回答吳三桂,出了韋寶的店鋪,在上馬車之前,看了看旁邊的海商會館,只得韋寶在上面的三樓,那一層樓都是歸韋寶單獨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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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的人走了之後,趙克虎親自去了一趟衙門,果然不出吳雪霞所料,衙門根本不想管這事,說了一句各打五十大板的話,‘雙方自理醫藥費’,便將這事揭過去了。
人家吳三桂是打人的,一點事沒有,要理啥醫藥費?這已經是明着相幫吳三桂,相幫吳家了。
但吳家是官,趙克虎只得無奈的返回,將事情結果告知了一幫董事們。
“真是沒有王法了。”侯力行氣的小聲罵了一句:“天殺的世道!”
“什麼世道不是這樣?民不與官掙,爭不過!”白鵬賦也嘆氣道。
董事們紛紛低聲咒罵,誰都不敢大聲,不像他們在鄉里的時候說話那般扯着嗓門,似乎在山海關這種地方,稍微說話大聲一點,都怕教人聽了去。
衆人商量了之後,由趙克虎去向韋寶彙報。
韋寶此時吃過晚飯,坐在窗邊看書,見趙克虎上來,急忙站起身:“趙伯來了?請坐,蕊兒,看茶。趙伯,吃過了嗎?”
“不用忙了。”趙克虎急忙道:“還沒有顧得上吃飯,氣飽了。”遂將今天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這已經在韋寶的預料之內,嘆口氣道:“人家形勢強,看開點吧!是這樣的!只求這幫人不要沒事來找麻煩便好。”
“是啊,咱們不惹人,偏偏這幫人還是要找事。沒有想到,吳大小姐一個女子,居然會來找麻煩,她很想知道咱們那些新品的配方,這事情,掌櫃的怎麼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可能說嘛,這不,吳家公子上來就動手了,哎。”趙克虎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今天這事,將大家的心氣撲滅了大半。
“走吧,下去看看大家。”韋寶感覺趙克虎的情緒低落,心想自己始終當‘縮頭烏龜’也不是事兒,後續的處理,還是應該自己親自出馬。
趙克虎挑眉道:“嗯,這個時候,東家不能一下子都不露面,否則是會寒了底下人的心。”
韋寶淡然道:“露面也不見得能暖大家的心,丟了面子便是丟了面子,人在世上,一點虧不能吃,一點委屈不能受着,一天也活不過去。”
趙克虎好奇的看了眼韋寶,萬沒有想到韋寶這麼年輕,就能有這般胸懷和感悟,倒像是個看盡世態炎涼的老者?
韋寶下了樓,直奔天地商號店鋪,已經請了郎中來給掌櫃的方勇亮診治。
“怎麼樣?”韋寶問道。
方勇亮掙扎着要坐起來:“董事長。”
韋寶急忙攔阻道:“你好好躺着。”
“沒有大礙,腿骨並未碎裂,不過,至少要休養一兩個月。”郎中答道。
郎中的話,又惹得一幫董事紛紛嘆氣。
韋寶謝過郎中,讓人送郎中出門。遂對方勇亮道:“吳家給的十兩紋銀,你用來治傷,我私人再開10兩紋銀。給夥計們也開2兩銀子,大家拿去分一分。”
“多謝董事長。”方勇亮感激不盡,沒有想到韋公子這麼大方。
一幫董事也感覺韋寶處事大方,對手下人好,但這都屬於正常範疇,也不會太大驚小怪。
韋寶對一幫夥計又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表揚了大家一下,最後對方勇亮道:“你傷養好了,仍然當掌櫃。”
方勇亮也表示一定努力報效東家。
“不是報效我,是報效公司。”韋寶說罷,對幾名董事道:“咱們借一步說話,大家也先吃晚飯吧,爲這種事情生氣,不值當。”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內部的怨氣稍微平息了一點。
到了後面,沒有了夥計,韋寶對董事們道:“吃過飯,誰陪我去一趟吳家吧,這點銀子,咱們要是拿了,才更丟人。”
韋寶的一句話,讓大家都愣神了,沒有想到韋公子居然還要去吳家?難不成,人家剛剛打過你的左臉,你還要將右臉伸過去給人打?
韋寶一見衆人的表情,便明白大家的意思,並沒有做過多的解釋:“只是將銀子送回去而已,這個銀子,咱們不稀罕。”
“韋公子說的對,這點銀子,打發叫花子呢?打了人再送銀子,最爲噁心!”白鵬賦附和道。
“送回去可以,犯不着東家親自去吧?他吳家再厲害,還敢怎麼滴?咱們逼的急了,大不了不做勞什子生意,全部跑到京城去告御狀,他吳家還敢把咱們都殺了?”侯力行氣憤道。
韋寶聽的暗暗暖心,本來這幫人都是跟他作對的,若不是他將衆人攬到了身邊,只怕現在這幫人真的結伴去京城告自己的御狀,或者是聯合遼西這邊有實力的大戶來對付自己了,多半便會聯絡吳家。可是現在這幫人卻在自己手下,商量着該怎麼對付吳家。
這種勢力形態的轉換,讓韋寶也覺得很奇妙,緩頰道:“做生意不是鬥氣,咱們形勢不如人,在吳家手下失了面子,外人不會輕視咱們,反倒是咱們越是與吳家講理,別人越會覺得吳家理虧,人心是桿秤。”
衆人聽韋寶這麼說,紛紛點頭,都暗忖本來還覺得韋寶年紀小,做事情不老成,怕他當不來這個東家,現在看來,韋寶還真是本地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這麼小的年紀,處事便能如此圓融,的確是不容易。
而且,他們丟不了多少面子,最丟面子的,肯定是當老大的人,老大是誰?老大是他韋公子啊!韋公子自己都這麼說了,他們還能說什麼?
“我陪你去吧。”趙克虎主動道:“我跟吳襄大人認識不少年頭了,算有點交情。”
侯力行也點頭道:“是啊,往回吳襄大人到咱們那一片,好像還在趙兄家住過。”
“就老趙陪韋公子去吧,那點破銀子送回去也好。”白鵬賦道。
見大家形成了一致意見,韋寶又安心了一些,若是能在受辱的事件中取得內部的團結,也算不得多壞的事情了。
韋寶這不是奴性,這是退一步海闊天空!這和這個時代的人的委曲求全,怕了官場人物不是一個概念!
韋寶的一招一式,都能讓董事們感覺出,韋寶不怕吳家!
等衆人吃過晚飯,韋寶在趙克虎的陪同下去了吳家。
此時吳襄已經知道了今天下午的事情,吳雪霞和吳三桂剛剛捱過一頓批,吳襄警告二人不得再隨便出府,因爲喜愛吳雪霞,吳襄也沒有說多重的話,並不是很當一回事。
“老爺,天地商號的韋寶和趙克虎求見。”此時管家過來彙報。
吳襄皺了皺眉頭,現在聽見天地商號幾個字就來氣,你韋寶是什麼人物?也敢用天字頭的字號?
吳三鳳、吳雪霞都看出吳襄不高興,都不敢發聲。
管家也由着吳襄靜靜思索。
“算了,太晚了,我就不見了!三鳳,你代我見一見吧。”吳襄道。雖然和趙克虎有些交情,但他自問,那都是年輕的時候的事情了,如今他是官,趙克虎是民,而且趙克虎這個里正都已經有名無實了,自己不用多給他面子。
“是,爹爹。這種人來,其實連我都不用見,隨便讓管家打發他們走便是了!”吳三鳳道。
“見還是要見的,這是禮數!”吳襄說完,問管家:“他們說了來做什麼嗎?”
“韋寶說是來還大小姐給的銀子,說手下人的醫藥費,他已經出了。”管家回答道。
吳襄皺了皺眉頭,沒有想到韋寶這人的確難纏,的確與衆不同!本來是他們理虧,韋寶還肯親自登門,已經難得,居然還要把銀子退回,弄不清楚韋寶是什麼意思。
“真是豈有此理!咱們吳家拿出去的銀子,他又給退回來,啥意思?嫌少?故意做樣子給整個遼西遼東的富戶們看?看看他韋寶不怕咱們家?”吳三鳳氣沖沖的分析道。
吳襄點了點頭,讚賞的看了吳三鳳一眼:“人是需要好對手,三鳳你跟韋寶接觸了幾次,看事情的眼光比以前提高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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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三鳳又好氣又好笑,父親已經許久沒有這麼誇讚自己了,“爹,那個韋寶比雪霞還小,他也配做我的對手麼?我生他出來都有多!您這樣也太擡舉那個韋寶了吧?”
“是不是好對手,是看自己是否能在與人較量之中有所提高,與對方的年紀無關,你在某些方面,的確不如那個韋寶,不要把他當成一般的少年,否則,你還要吃虧!”吳襄提醒道。
“是,爹爹。”吳三鳳恭敬的抱拳:“爹,您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吳襄點了點頭,他之所以一直看着韋寶發展,本意上有幾個出發點,一是想等韋寶再發展的好一些,打破這個存錢罐的時候,能拿到更多的好處。二是覺得韋寶不可能成氣候,拿這樣沒有根基的鄉里少年給兒子練手,沒有什麼風險。三是吳襄從來沒有將韋寶放在心上,有信心能隨時一個指頭捏死韋寶,就像是一隻老虎,俯視着腳下的一隻螞蟻。
雖然吳襄平時對人很客氣,面面俱到,對一幫鄉里的里正和甲長們都客氣的很,但是這些鄉里的土財主,在他這個已經攝取了官場權力的大財主面前,都是腳下螞蟻。
吳雪霞本來想申請陪同大哥一道去見韋寶,但是想來爹爹不可能會答應的,便忍住了沒有說話,要等爹爹走後,再瞧瞧去。
“你別去了,回去歇着吧。等會爹知道了,又得說你。”吳三鳳在吳襄走後,見妹妹拖拖拉拉的不肯走,識破了她的意圖。
“我就看看,不說啥。再說,我要看看韋寶怎麼丟人,哥,你等會狠狠的損他便是了!還有,咱們不是很想知道他的新品是怎麼弄出來的嗎?正好當面問他。”吳雪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