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我也餓了
深淵之神在上個紀元曾打通了深淵和天堂，傳說中他的下半身立於深淵，上半身置於天堂，以自己的身軀化爲橋樑。
天使這一形象，其實就出自於深淵神教，他們最早的職責是往返於天堂與深淵進行傳訊，他們背上的翅膀則是穿透虛無阻隔的血肉聖器。
但“天使”這一概念，並不是深淵獨創，它特指神指派下來的信使、特使以及執行一些特殊任務的存在，是屬於神的最忠誠奴僕。
《秩序之光》中對他的描述是：天使，是神創造出來的意志承載體。
在這裡，秩序甚至將“天使”直接剝離出了智慧生命的羣體，比被統御的兇獸還要低級無數，他們就是……工藝品。
“天使”這一羣體的存在，是神和神教之間的紐帶，但也能從側面說明，神與神教，並不是習慣性認知中的天然一體關係。
普洱曾調侃過凱文，問他當初爲什麼不自己也搞個小教會玩一玩，就算髮展不成大教會，可能搜刮尋覓一下，還能剩下幾隻小余孽。
凱文的回答是：神教，也是對神的一種制約。
就像是皇帝和自己的官僚系統，他們共同管理統治着帝國，但彼此之間也往往存在矛盾與制衡。
眼前的例子就是，秩序神教內部的原教旨主義團體，他們明明堅持的是秩序之神最純粹的信仰和追隨，但此時卻是神教內部見不得光的存在。
原理神教爲什麼會去做“神”行爲模式的研究，本質上其實是在探尋一種“神”存在的最合理方式，那就是像卡倫“淨化神僕”時所見的，閉着眼，漫步於規則之中，揮手之間對信徒的禱告進行迴應的那種“機械”模式。
可“天使”畢竟是上個紀元的產物，伴隨着神祇們在這個紀元的消失，天使也就消失不見，就好似如果太陽不見了，也就不存在日出和日落。
但是現在，
在下方，卻躺着一位，最重要的是，卡倫可以清晰感知到，他……是活着的！
他不是一具屍體，他具有活性，雖然他很殘破，像是剛從一處遠古戰場上被擡下來的重傷者，但他的確沒死。
最直接的證明就是，他能被拉克斯銅幣進行影響。
所以，這意味着什麼？
連活着的天使都已經出現了，那麼諸神歸來的腳步，是否真的已經臨近？
卡倫依舊在繼續嘗試意識下放，他就是來調查的，自然希望獲得更多的訊息，這樣才能爲接下來的事件處理提供更多的參考。
在維恩地域發現的天使，哪怕它長得“很像”深淵壁畫上的存在，但他……嗯，依舊是秩序神教的。
反正，卡倫對秩序神教的宗教沙文主義有着極強的信心。
另外，這具天使的存在，很可能蘊藏着諸神歸來的秘密，其價值，已經無法用點券來衡量了，哪座神教能掌握更多諸神迴歸的訊息，那麼它就能夠在接下來的大變局中掌握更多的主動。
然而，卡倫不知道的是，或者說，是卡倫根本就來不及察覺的是，在他身體所在的套房內，就在他本人後背的斜上方，一道身影已經緩緩浮現。
這不是潛藏，也不是刺殺，當他想要出現在這裡時，他就出現在了這裡。
六翼天使，黑色的翅膀，殘破枯萎，他的眼眶裡，只剩下黑黢的不可見。
他舉起了手，手中出現了一把長槍，槍尖對向了卡倫的後背。
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得悄無聲息。
卡倫犯了一個錯誤……不可直視神。
天使，可是神意志的載體。
卡倫用意識順着絲線下方的方式，藉助秩序鎖鏈的力量，穿透了深淵在這裡所佈置的一切阻隔，看似是最佳的窺探方式，可實際上……
就如同是秩序神教開會時，就算高階神官們坐在前排，後排的低階神官們也不敢用意識去發動什麼探查，因爲這意味着最直接的冒犯！
而卡倫的這一方式，其實就是在冒犯這尊天使，尤其是他還活着。
他無法動彈，他生命垂危，否則深淵神教也不可能冒着巨大風險在約克城對他進行滋養，但天使殺人的方式，並不僅僅侷限於正面的戰鬥。
槍尖對着卡倫後背刺去，猛然間，卡倫終於察覺到了什麼，他的意識開始回收，但石棺內卻忽然出現了一股可怕的吸扯力，竟然將他的意識強行拉扯住。
上方房間裡，槍尖在距離卡倫後背還有一巴掌的距離時，被擋了下來。
因爲在卡倫身後，出現了一名老者的虛影，他的手，攥住了長槍。
雙方在此時進入了一種角力狀態，這是一種特殊存在媒介下的交鋒，一個秉持着神的信念，一個則凝聚出了神格碎片；
很顯然，天使沒有辦法突破來自狄斯的守護，對卡倫進行這一場本該成功的偷襲。
天使的身影開始逐漸淡去，雖然眼眶依舊無法捕捉到絲毫神采，但他的嘴角卻輕輕勾勒起了一個弧度。
他發出了聲音，
不是馬克萊語，但因爲是精神體的原因，所以“意思”不需要靠語言來傳達，
他說道：
“我餓了。”
狄斯的虛影默默地繼續站在卡倫身後，他是沒有自我意志的，只有本能，守護着自己孫子的靈魂。
最終，
天使的身影徹底消散，彷彿他根本就沒來過，事實也的確如此，就算是再經驗豐富的秩序之鞭偵查員來這間屋子進行搜查，也不可能找出其曾出現在這裡的痕跡，因爲這是“神遊”。
夢裡到過的地方，現實裡又怎麼可能留下腳印。
但這並不是結束，這場探查，是卡倫自己發起的，等於主動選定了一個特殊賽道模式，接下來，自然就將承受來自對方在這個賽道上的還擊。
下方，本該抽離回去的意識被困住，黑暗的光暈出現，進行迅猛的壓迫和滲透。
原本守護在最核心區域的一衆深淵高階神官，其中有好幾個在此時睜開眼，他們感知到了石棺內的一些變化，卻根本捉摸不到。
因爲沒有入侵者跡象，也沒有實質性的異動。
然而，激烈的交鋒，已經展開。
卡倫現在有一個最果斷的選擇，那就是切斷自己釋放出的意識部分，這會讓他的靈魂承受極大的傷勢，大概率又要坐半個月的輪椅。
但卡倫沒有選擇這樣做，不是顧忌受傷，而是因爲銅幣的影響，當那一團黑色出現要將自己的意識整個吞噬時，一邊還在繼續很是坦誠地告訴你，他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一個飢餓的人，對着一桌美食留着口水，就算他沒說自己餓，你也知道他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卡倫開始繼續回收自己的意識，強行衝撞，原本不可能撞開的區域，竟然被撞開了。
這是對方故意的，恫嚇一隻小動物，再讓小動物跑回自己的族羣，他好跟着一起去飽餐一頓。
當卡倫的意識開始快速回收時，對方也在跟進。
你要來是麼？
好的，
伱可以來。
卡倫沒有絲毫猶豫，回收的速度很快也很果決，對方跟進得也很迅猛。
等卡倫的意識迴歸自己身體，睜開眼睛時，看見從木盒子處收回來的白色秩序鎖鏈上，夾雜上了一片黑色的斑點。
像是……髒了。
【神，是最大的污染源。】
和神越近的存在，那它的污染性也就越高。
鎖鏈收入卡倫腳下消失，黑色的斑點也隨即消失。
但下一刻，卡倫的眉心位置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圓圈，一道聲音自卡倫耳畔響起：
“這是怎樣的一具身體？”
從聲音上，你無法聽出他的性別，當然，天使本身就無法繁育，工藝品，需要什麼性別？
卡倫右手手掌撐着自己的額頭，單膝跪下。
那道聲音透出一股子理所當然的掌握感：“我很滿意你的身體，因爲它讓我找尋到了曾經熟悉的環境，它，很適合我。”
但是，聲音的主人並沒有察覺到，卡倫單膝跪下膝蓋落地時，並未發出多大的聲響，因爲卡倫不想發出太大的實體動靜“驚醒”那位還在做服務的深淵女神官。
“所以，你是信徒爲我奉獻的身軀祭品麼？”
天使的聲音還在繼續。
“這份祭品，我收下了，我將吞下你的靈魂，進入你的身體。”
原本只存在於眉心處的黑色圓圈開始快速擴散，卡倫身上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黑圈，這些黑圈像是活着一樣開始着自我轉動與收縮。
卡倫低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只知道我的使命是什麼，而你，將融入我的存在，爲我的使命燃燒出熱量。”
覆蓋全身的黑色光圈開始被填色，然後快速回流，衝擊向眉心位置。
像是積蓄起來的堰塞湖，破開了一個口子。
“轟！”
一聲轟鳴，卡倫的靈魂空間被硬生生地砸開缺口。
六翼天使，
出現在了卡倫的靈魂空間中。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狄斯。
“秩序……”
天使似乎在思索，爲什麼深淵的信徒會給自己準備一具受秩序神殿長老守護的身體。
但他的思索並不存在答案，因爲他雖然活着，可以發出一些聲音與需求，卻並未真正甦醒，還沒有和外界進行正常意義上的交流。
天使的翅膀撐開，形成了自己的領域，而在這股壓迫之下，狄斯的身體開始不斷地後退，但退到一段距離後，他就停了下來，像是撐住了。
這意味着天使給予的壓力，只能做到這一步，沒辦法完全擊垮狄斯佔據這裡。
“精神印記……也僅僅是精神印記。如果你的本尊在這裡，我可能什麼都做不了，但只是一道精神印記的話，你無法阻擋我想要做的事情。”
天使的腳下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圈，現實中，卡倫腳下也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圈。
這是一道星芒，也是陣法的一種，前不久卡倫就向德隆探討過，如何讓靈魂系陣法的效應發揮到最大，德隆給出的教導是，用接引的方式。
此時，這位天使正在親自做着示範。
所以，真的不怪各個神教都有逆向考古的工程，因爲在很多方面上，現如今的水平，真的比不了過去。
……
石棺中，天使身上的那枚拉克斯銅幣也發出了光澤，天使的意識開始通過它進行傳導，先來到了卡倫的腳下，再進入到靈魂空間。
卡倫靈魂空間內，六翼天使的身軀正在逐漸地變大，來自靈魂意識的威嚴，也不斷地顯現。
……
“我察覺到了變化。”
“我也是。”
“同感。”
下方，深淵高階神官們紛紛察覺到了異樣，這一次的感受，十分清晰。
其中一名坐在最中央位置的神官低下頭，看了一眼石棺位置，其注意力，更是在那枚銅幣上掃過，臉上當即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然後強行壓制下去。
“是銅幣的作用，所有人，不得進行探查，拉克斯銅幣在天使大人的加持下，迷惑效果十分顯著。”
“是。”
“是。”
……
“我喜歡你的身體，它是我所尋找的藝術品，我迷戀它，我需要它，我也會珍惜它，因爲這是對藝術品最基礎的尊重。”
卡倫的聲音傳來：“你的使命，是什麼？”
天使擡起頭，他似乎是在搜尋聲音的來源，他沒有直接回答卡倫的問題，而是說道：
“很不錯的靈魂強度，像是精美的藍色水晶藝術品，我甚至都捨不得去嚼碎它，可惜，我註定將要對它進行摧毀，這是藝術家的悲哀和無奈。”
伴隨着聲音落下，天使身邊的黑色開始快速對外擴充，狄斯的身形開始不斷地後退，讓出更多的“地盤”。
可是，天使依舊沒有找尋到卡倫的痕跡。
這意味着，卡倫仍然在躲藏，更意味着，這座靈魂空間，到底有多麼龐大。
卡倫的聲音再度傳出：“告訴我，你的使命，是什麼？”
天使舉起手，向前伸去，一把長槍出現，被他握在手中。
“嗡！”
長槍被他刺入地面，剎那間，黑色的區域開始更爲迅猛的擴大。
“告訴我，你的使命，是什麼？”
終於，一些位置上，擴展出去的黑色已經牴觸到了臨界點。
天使開始說話：“我原本已經死亡，我的身軀自天堂廢墟之中掙脫，墮落深淵；深淵崩塌，我的身軀自深淵之海流出。
我不知道我到底飄浮了多久，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流浪了多少歲月。
我應該成爲過候鳥的落腳地，成爲過珊瑚羣的依託。
直到……
我忽然又醒了過來。
天堂的樂曲聲已不再回蕩，深淵的無垠也已經不見，那些曾留存在我記憶深處最爲寶貴的一切，都已經不再是從前的痕跡。”
天使的聲音高亢且富有感情，像是一個流浪詩人正做着煽情，又像是一個演唱家，正跟隨着伴奏進行着鋪墊。
而此時，整個靈魂空間內的其他三個方向，已經被黑色填充結束，只剩下狄斯所在的以及他身後的那一點點區域正等待着最後的填充。
卡倫的聲音，這次可以確定，是從那裡傳出：
“我問的是，你的使命，到底是什麼！”
天使張開自己的雙臂，四周的黑色，開始沸騰，彷彿這裡已經變成了歌劇院的舞臺：
“神的遠去，帶走了我的一切，讓我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我的甦醒，則意味着曾經遠去的步伐，終於踏上了歸程。
雖然我還未真的接觸這個世界，但我已經感知到了它的蒼白和無趣。
它就像是一幅空白的畫卷，太過乾淨了，等待着色彩的填充。”
狄斯的身影在龐大的壓力下，開始後退、後退再後退，使得其所守護的最後一片“淨土”也正在不斷地壓縮。
天使繼續吟唱道：
“天堂將再度傳出華麗的樂章，深淵將重新澎湃涌現，短暫的沉寂，只爲了迎接更爲精彩的新篇。
諸神即將歸來，他們將以自己的方式重新降臨。
而我所揹負的使命，
就是爲迎接我主迴歸做出準備。
我將引領他的信徒們，舉起篝火，照耀我主的歸途。”
“具體方法呢？深淵之神，歸來的方法呢？”
天使擡起自己驕傲的脖子，
開口道：
“擁有最爲完整和強大神教傳承的主神，將得到歸來的先機；
我的使命，就是幫助我主，在光明之神之前，迴歸！
我主，
將開闢一個屬於深淵的紀元！”
卡倫終於得到了答案，雖然這個答案並不完整，因爲這位天使並未說出具體的方法，很有可能他只是方法的一部分，也有可能，每一位神祇歸來的方式，並不一樣。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光明神教，已經消亡了。”
“光明神教……消亡了？那現在最強大的神教，是哪一座？”
不等卡倫回答，天使再次舉起手指，指向了最後單獨的一塊區域：
“等我佔據了你的身體後，我將有時間去重新認識現在的世界。現在，我餓了。”
卡倫的身形終於從最後一塊未被填充的區域裡出現，但他並不是一個人走出來，在那塊區域裡，一同走出來的，還有一尊高聳偉岸的身影。
原本體積龐大裹挾着神聖氣息的六翼天使，在他的襯托下，直接淪爲就像是一隻長着翅膀的渺小螞蟻。
天使原本黑黢的眼眶裡，終於涌現出了神采，但卻滿滿的都是駭然：
他開始畏懼，他開始顫慄，他的翅膀下意識地收起，他雙臂抱緊自己的身軀，如同一隻匍匐在巨人面前的待宰羔羊，甚至不敢生出一絲一毫的反抗情緒。
他的嘴巴張大，發出了一長串的嗚咽：“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臉朝向自己的斜側面，張大的嘴巴開始扭曲，發出含糊帶着哭腔的話語：
“秩序之神，竟然已經歸來……”
卡倫雙手攥緊，用一種彷彿正在極力壓制着什麼的語氣說道：
“我……也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