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呵斥
骷髏再次摸了摸自己那光滑的頭蓋骨，感慨道：“我沒辦法預判到這一幕，其實她應該清楚，就算自己殺了拉伊奧，也不會死。”
“因爲對於她來說，被永久關起來的結局，比死亡更可怕。”
“我知道這一點，但我沒想到她會這麼極端，這就是智者的缺陷，當你越是想要將一件事情的發展推算得盡善盡美時，往往也就意味着你計劃中可能出現的紕漏也越多。”
“你這是在給自己找補？”
“您想怎麼認爲就怎麼認爲吧，其實對於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類似的事情我也經歷過，只要關鍵的節點不看走眼就可以了。
好了，很高興見到您，等離開後我會立刻拿起畫筆，將我們今日戰鬥的場景描繪下來。”
“戰鬥的……場景？”
卡倫不覺得自己和對方真的戰鬥過，如果連那都算戰鬥的話。
“我會加入很多藝術加工，呵呵，我想，三十年後，我將爲這幅畫而心醉神迷，也有可能，用不了三十年，會更快。
如果有畫外音的話，
我希望此時響起的聲音是：
這是一場註定會被載入史冊的見面。”
“嗡！”
骷髏腳下黑色漩渦出現，身形開始下沉，在完全沒入前，他又留下了一句話：
“可能，這個小姑娘父親的死，有些特殊吧。”
伴隨着他的離去，卡倫感知到了四周密密麻麻的破碎聲，這是佈置好的防禦陣法開始剝離的動靜，顯然對方正在做收尾工作。
卡倫抿了抿嘴脣，在過去，他遇到過很多次危險，這一次，其實在危險程度上算是最低的，對方從一開始就表明了不想針對自己的意思；
但同樣也是這一次，給了卡倫極大的心理壓力。
他居然真的一直在盯着自己，而且距離自己真正的秘密，也就是一步之遙。
如果他選擇走進艾倫莊園內的那座演藝廳，很有可能就已經看見了“真相”。
又或者……
他爲什麼對自己這麼客氣，甚至將自己直接比作了下一個諾頓？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
那座演藝廳，
他其實已經進去過了？
……
“噗……嘔……嘔……”
躺在牀上的黛那嘴裡不停地吐出着黑水，她上半身衣服被完全剝開，腹部位置是傷口，上面也就是兩胸之間則被一根藤蔓穿入，藤蔓的根莖長在上方的天花板上，延伸出的第二條藤蔓則浸沒在一個盛放着各種藥液的透明大桶裡。
三名智者一脈的醫者大師正在幫她進行治療。
但卡倫覺得，黛那之所以還活着，並不是這三位的醫術有多高明神奇，主要還是靠黛那眉心處的那道十字架封印。
每當黛那生命氣息即將枯竭時，那道十字架封印就會閃現出光澤，像是爲她的身體重新注入了新的力量。
這感覺，就像是一個心臟起搏器。
但這也只是勉強續命罷了，如果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及時施加上去，小姑娘應該是挺不了太久。
畢竟，雖然那只是一件神器仿品，也絕對不算是什麼普通聖器了，被硬生生地洞穿一下，身體機能被毀壞得實在是過於厲害，就是到現在了，那一股毀壞力量還沒能清理出來，依舊在折騰着這具身軀。
奧吉大人站在卡倫身側，她目光一直落在黛那身上，倒是看不出什麼焦急和憐憫。
卡倫走出了治療室，來到了外面，一名蛇妖護士給卡倫遞送來一杯飲品。
接過杯子擡起頭看見這也是一個蛇妖時，卡倫神情明顯滯了一下。
這名護士馬上歉然道：“很抱歉，嚇到您了吧，大人。”
卡倫搖了搖頭，喝了一口水後，閉上了眼。
在這裡，蛇女很常見。
“大人，您還需要點什麼嗎？”
卡倫擺了擺手。
沒多久，奧吉大人也走了出來，她走到卡倫面前，開口道：
“當時伱在做什麼？”
卡倫睜開眼看着她，問道：“你是在審問我？”
“我問你，當時你在做什麼！”
“你怕了？”
奧吉大人：“……”
卡倫從未懷疑過眼前這條龍的智慧，但做人的經驗，她其實沒有自己豐富，另外，“審訊”和“推責”這些，算是他的專長了。
“如果你現在求我，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給你減責的方法。”
奧吉大人忽略了卡倫這句話，直接伸手指着病房問道：
“你應該知道黛那小姐的身份，所以你也應該清楚這件事的嚴重性。”
“不，我不知道，她是誰啊？”
“呵，你以爲這樣就能矇混過關？”
“和我有什麼關係啊？”卡倫有些好奇地看着奧吉，“我又不是她的保鏢，又不用承擔她的安全責任，在出公差來這裡之前，我甚至都沒見過她。”
卡倫站起身，準備離開。
但沒走幾步，奧吉大人的聲音就從後面響起：“教我，該怎麼做。”
卡倫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奧吉大人，他嘆了口氣，沒打算去過分拿捏她，而是很直白地道：
“選擇性實話實說吧。”
“具體一點。”
“你想包庇你的母親麼？”
“我……我不知道。”
“你的母親不用你包庇，她是她，你是你，她如果要被受罰，也不會是因爲你的證詞，所以，你遇到了什麼，遭遇了什麼，可以直接對審訊你的人說。”
“包括……我和你之間的？”
“你說的是那句對話？”
“是的。”
“可以。”
“你還是沒告訴我具體方法，就實話實話？”
“換個思路。”卡倫伸手戳了戳自己的額頭，“黛那小姐就全是無辜的麼？”
“什麼？”
“在你的敘述中，可以強調黛那小姐的主觀性，讓詢問你的人知道你是被動的，覺得你的行爲，是在黛那小姐壓制的前提下才做的。”
“把責任，推到她身上？”
“不，你沒有推卸責任，最後決定和拉伊奧去密談且命令你留在原地不要跟上來的，本就是她，這沒錯吧？”
“沒錯。”
“你只需要在陳述時，往這個方向多靠一靠就好。”
“能說得通麼？”
“不用說得太通，當調查詢問你的人感知到黛那小姐在這裡也有特殊目的後，他會止住詢問的，也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我知道了。”
“嗯，那就這樣吧，對了，你和你母親之間的事，包括這次接觸，不要做任何的隱瞞，我擔心，你在這裡爲了自己母親遮掩，而你母親那裡，可能會把你完全供出來。”
“你爲什麼要幫我？”奧吉大人疑惑道。
“是你求我的。”
“我求你，你就幫我了？”
“因爲，我也養了寵物，我不喜歡看到寵物被虐待。”
奧吉大人聽到這句話，神情明顯一冷，這顯然是一句侮辱，但考慮到卡倫剛剛幫自己指點了方向，她又不得不把這股怒火給壓制下去。
“呵呵。”卡倫笑了笑，“我先回酒店了。”
要回去找普洱和凱文它們，把整件事給再好好梳理一下。
然而，卡倫才走到樓梯口，就察覺到這天，似乎一下子暗了許多。
卡倫將頭探出旁邊的過道窗，看見遠處出現了一團巨大的烏雲。
按理說，天氣偶爾發生個變化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作爲維恩居民對這種變化更應該早就習慣纔對，但是……這地下世界都沒有天空，頂部是一片鑲嵌着水晶石的巖壁，所以哪裡來的烏雲？
卡倫猶豫了一下，沒有選擇下樓梯，而是上樓梯，來到了這棟醫院建築的樓頂天台。
但讓卡倫沒料到的是，天台上，竟然已經站着兩個人了。
一箇中年男子，身穿着秩序神袍，另一個白鬍須老者，身穿着地穴神教智者一脈的神袍。
他們二人身邊佈置了一個結界，所以上樓時卡倫沒有提前察覺到他們。
等卡倫出現後，結界內的二人也都轉身看向卡倫。
那個中年男子揮手解除了結界，開口道：“卡倫部長？”
“沒錯，是我。”
“那就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本教駐地穴神教外交神官萊諾斯，這位，是智者一脈長者同時也是地穴神教外交部長柯金。”
“卡倫部長，你好。”
“您好。”卡倫對老者點頭致意，然後看向萊諾斯，“萊諾斯大使是來看黛那小姐傷情的麼？”
“不不不，並不是。”萊諾斯搖了搖頭，“我是來確認拉伊奧的死訊的，拉伊奧也被帶到了這裡進行搶救，但我得到的彙報是，在進入這座醫院之前，拉伊奧就已經死了。”
“是的，沒錯。”
“另外，本使還得知有一位小姑娘似乎和本教有一點點關係，所以本使也稍微關注了一下，她的傷情，也很不好，但我只是看了診斷報告，所以具體情況如何，卡倫部長可以告訴我麼？”
“如您所知，很不好，如果沒有更好的治療方案，她應該堅持不了太久。”
“哦，這真是可惜。”
旁邊的老人柯金見狀，直接笑罵道：“明明在得知那個小姑娘被刺殺後害怕得要死，馬上拽着一起喝茶的我來到這裡，到了這裡後又不願意親自下去查看她的情況，扭扭捏捏地找了本診斷書在那裡翻來翻去。
我說，你們秩序神教的人都這麼清高麼？”
萊諾斯馬上反駁道：“這不是清高，這是規矩，她沒有職位，我就不能以大使的身份去看望她，她不配。”
“她不配？你應該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我當然知道，但這和她不配並不矛盾。”
“你們秩序神教的人，真迂腐。”
“這種迂腐，是有道理的。”萊諾斯堅持道。
兩個人像是開始打起了嘴仗，卡倫忍不住舉起手臂，指向遠處天空的烏雲，問道：
“兩位大人，那邊是什麼情況？”
萊諾斯回答道：“哦，那邊啊，得知拉伊奧的死訊後，龍族一脈的人過來想要要一個說法。”
柯金笑了笑，道：“龍族一脈在我地穴神教的地位一直是十分超然，但這座主城其實是我智者一脈的傳統經營範圍，它們的主要聚居區並不在這裡。可拉伊奧是死在這裡的，所以他們自然就要過來要一個說法。”
這時，卡倫看見遠處烏雲之中，開始顯露出一些龐大的身軀，顯然裡面龍的數目並不少。
“遮遮掩掩的，還扯了那麼大的黑霧，這是在遮醜呢，要真全都是那種成年發育良好的龍族，有什麼不能讓人看的，巴不得掛在天上讓下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然後趕緊跪地膜拜。”柯金語氣裡帶着濃濃的不屑，“這就是我最不喜歡龍族的地方，它們這不是高傲，這是愚蠢，在我眼裡，它們和豬，除了體型差距外，並沒有第二個明顯區別。”
一道人影，從下方飛起，在即將掠過天台高度時，她看見了站在天台上的三個人，目露疑惑。
柯金看見奧吉大人當即感嘆道：“瞧，這纔是我心目中的龍族，只有秩序神教，才能真正養得起一頭龍。”
這其實就是現如今龍族最尷尬的地方，不僅僅是地穴神教的龍族一脈，外面那些建立了獨屬於自己的聚居地和巢穴的龍族，也面臨着嚴重資源不足的情況。
主要因兩個原因造成，一個原因是這個紀元諸神不出，正統神教、大型教會、中型教會幾乎瓜分了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信仰資源，教會之間確實會進行鬥爭，但大家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類似龍族、嗜血異魔包括家族信仰體系都會被邊緣化。
神不在了，但這個世界，則是由貫徹神之意志的教會來進行真正統治，異端……本就不配有什麼生存空間。
狹窄的自留地區域，本就無法滿足龍族數目膨脹之後所需要的消耗，可它們雖然高傲且強大，但卻不敢公然挑釁神教體系，這樣就使得現在龍族亞種數目越來越多，其實這反應的就是龍族血統整體滑坡也就是平庸化的一個趨勢。
第二個原因則是龍族本身的原因，因爲天生強大，所以在龍族的文化領域裡，個體意識被無限放大，它們可能會口號上喊着“龍族一體”，實際上根本就不懂得團結、奉獻和犧牲的意義；而且，龍族中越是強大的存在往往越是自私，就比如地穴神教創教七神之一的叛逆龍神，它就是叛逆出了原本的族羣。
也因此，就連奧吉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要不是她被“賣”去了秩序神教，她根本就得不到能夠讓她完整成年的機會。
奧吉大人身形落了下來，看着柯金，目光微冷，然後她轉向萊諾斯大使，向他行禮，萊諾斯則進行回禮。
“大使，我想去勸退它們。”
萊諾斯眨了眨眼，問道：“奧吉大人，您能做到麼？”
“我想試試。”
柯金擡起手，毫不客氣地說道：“不要去做無謂的嘗試了，你做不到的，你在它們眼裡，根本就不是自己人，我甚至擔心，它們本就是以你父親執掌的禁衛軍爲主力，而且是以你父親的死亡作爲發難理由，你身爲你父親的女兒卻選擇阻止它們，最終，憤怒的它們會蜂擁而上將你給撕碎。”
“可是，總該做點什麼吧，難道任由它們進犯到主城？按照此時的情況，不是應該由地穴神教幾個主脈派出的代表去進行安撫談判麼？”奧吉大人問道。
“它們是想要這個待遇，我們也知道它們想要這個待遇，但是……我們就不給。”柯金伸了個懶腰，“我早看教內的龍族一脈不順眼很久了，一直分着教內最多的資源，卻不願意承擔什麼責任，這哪裡是一羣龍，簡直就是一羣血蛭！”
奧吉大人眼裡流露出了怒火，但柯金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她會暴起後對自己做些什麼；
“如果這樣的話，爲什麼不讓這羣‘血蛭’，離開地穴神教呢？”奧吉大人反問道。
“憑什麼！”柯金舉起雙手發出大喊，“就算是一羣血蛭，那也是我地穴神教養出來的血蛭，憑什麼讓你們喝了血就走，再說了，身爲狗窩裡的一條狗之一，真以爲自己有不問過主人就自行分家的資格麼？”
這時，遠處的黑雲開始向主城進逼，來自龍族的怒吼聲也逐漸逼近。
奧吉大人開口道：“它們只是要一個說法，要一個臺階，你們這是逼迫它們真的動手來進逼主城！”
“慣的，自以爲是久了，就真覺得自己還是上個紀元前的強大族羣了。臺階嘛，你放心，有時候就算沒有臺階，被逼急了，也會自己跳下去的，哪怕是摔斷了腿。”
萊諾斯此時開口道：“哦，那位大人來了。”
說着，萊諾斯面朝烏雲方向，雙手置於胸前，做行禮狀。
柯金也跟着做好了行禮狀，很惋惜道：“要是來晚一點就好了，讓那幫大蟲先破壞一點主城也沒什麼關係。”
“嗡！”
前方，主城邊緣，一道黑色的光芒沖天而起，一名身穿黑色甲冑騎着一頭雷角犀牛的中年男子出現在了空中。
他一個人面朝烏雲密佈的方向，
聲如滾雷般呵斥道：
“我，達安.雷.羅普，以秩序神教第七騎士團團長的身份在此命令你們：即刻無條件解散迴歸駐地，若敢違抗，秩序第七騎士團將血洗地穴神教龍族一脈！”
下一刻，
煙消雲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