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行爲準則
約克城的晚間小吃街是它的一道“陰暗風景線”。
事實上，小吃街在哪個城市都有，但丁格大區的小吃街基本都是在白天背景下搭配着藍天白雲與大海，而約克城的小吃街只適合夜晚的陰冷嘈雜與髒亂。
文學影視作品所帶來的觀念塑造影響非常巨大，丁格大區那裡的好些個著名海邊城市似乎自誕生之日起就是爲了談情說愛，而約克城的色調就只適合冰冷的政治劇、血腥的王宮劇；
很多作家編劇設計劇情時，間諜和特工就喜歡在約克城小吃街裡傳遞情報，彷彿收到情報的情報機關頭目只有低下頭用舌頭舔一下信封，舔出了大醬味後才能確定這封情報的正宗。
維恩上流高層其實也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但在二十多年前就有一位文化部長說過：
“只要帝國繼續推行在殖民地的文化殖民政策，那麼在三十年後，五十年後，甚至是一百年兩百年後，哪怕到時候帝國的軍隊無法繼續駐紮在那些殖民地的土地上，但殖民地裡的人……
聞知我們的‘王’駕崩消息時，他們甚至會比我們維恩人，更哀痛無數倍。”
卡倫選了一家比較偏的攤位，主營的是炒飯，這是他能想到和維恩大醬脫離接觸的最好方式。
當然，僅限於脫離接觸而不是遠離，因爲大醬是當作“鹹菜”一樣的存在讓你自己添加食用的，如果你拒絕，可以只吃炒飯。
“兩份炒飯。”
“好的先生，您稍等。”
卡倫回過頭看向跟着自己過來的阿妮塔，發現這個女人臉上沒有流露出對周遭環境不滿的神色，反而顯得很享受。
甚至，她還在不停主動地大口呼吸着，像極了覺得汽車尾氣好聞的不懂事的孩子。
阿妮塔見卡倫回過頭，開口道：“自從我來到維恩後，我覺得維恩大醬，是這世上最富有特色的美味之一，不，沒有之一，是唯一！
你覺得呢？”
卡倫點了點頭，道：“哦，當然，我也是這麼認爲。”
炒飯攤位的老闆是一個光頭中年人，他聽到這段對話，馬上笑着道：“這沒問題，我可以將大醬直接放進炒飯裡，到時候那……”
“不必了。”卡倫馬上拒絕，“這會破壞大醬和炒飯各自的味道層次。”
“您說得對！”老闆對卡倫的專業表示了讚賞，“那等炒好後伱們自己加。”
老闆開始製作炒飯，然後卡倫發現自己錯了，他原本以爲選擇炒飯可以脫離來自維恩大醬的直接支配，沒想到卻掉入了另一個漩渦。
在整個炒飯製作過程中，老闆能用手的地方就絕對不會用工具，有些不適合用手的地方他也依舊選擇用手，自指尖滴淌下來的各種粘乎乎的調料，讓卡倫看着心理不由產生了些許不適。
尤其是當最後準備加鹽巴時，卡倫真想提醒一下老闆沒必要額外加了，因爲你的手掌和胳膊上的汗液應該已經爲這份炒飯提供了極爲充分的鹹味。
兩份炒飯出來了，還配了一碗大醬。
卡倫和阿妮塔在最裡面的桌位邊坐了下來，阿妮塔拿起勺子，先舀出滿滿的一勺大醬塗抹在炒飯上，然後將它們全部舀起，送入口中，大口咀嚼。
“呼……”
“真是美味，你怎麼不吃？”
“哦，我晚上吃了兩碗麪，所以並不餓。”
“是麼，我還以爲你特意帶我來這裡是因爲你餓了的，不過我確實是餓了，在你從你的總部大樓裡出來時，我正準備要一份簡餐。”
阿妮塔將小雪球放在了桌上，它似乎對炒飯沒什麼興趣，而是很好奇地來到卡倫面前，對卡倫做出了可愛的表情。
卡倫沒搭理它，一方面是他這個心理年紀，對可愛萌軟的寵物抵抗力本就很高，另一方面也是主要原因則是自家貓看它很不順眼；
嗯，自家貓看坐在對面正吃着炒飯的女人更不順眼。
這一切起源於阿妮塔曾嘲諷過普洱，說她想不通卡倫爲什麼會選擇你這麼沒用的一個對象締結共生契約。
當時普洱可真是被氣到硬憋着淚，凱文還安慰了很久。
雖說普洱曾被西蒂欺負過後來還是靠狄斯出手纔出了當年的那口氣，但從另一個方面也能看出普洱當初到底有多風光，神殿長老都能是她的撕逼對象。
自家的這隻貓，可是一位有着很強自尊心的大小姐。
小雪球見卡倫不搭理自己，就主動跳到了卡倫的膝蓋上，想要主動親暱一下。
卡倫低下頭，目光平靜地看着它。
小雪球愣了一下，然後跳下了卡倫的膝蓋，翻滾似的回到了自己主人的肩膀上。
阿妮塔安撫了一下自己的寵物，對卡倫道：“你最近變化挺大。”
“因爲還年輕吧。”
“說正事吧。”阿妮塔說道。
“這句話似乎應該由我來說。”
“尼奧出事了麼？我聯繫不到他了。”
“還好，他現在打算尋求一個安靜的地方，準備寫書。”
“你的男僕，也很忙？”
“嗯，具體的情況，你可以買下一期的《秩序週報》來看，哦不，明天可能就有增刊了。”
“看來你們秩序之鞭裡面發生了很嚴重的事。”
“是啊，不然也不可能是我來見你。”
能見阿妮塔的，其實就三個人，她和尼奧和阿爾弗雷德都有聯繫，現在這兩個人都無法抽身出來，就只能卡倫自己來了。
“麥菈來了。”
嗯？麥菈是誰？
卡倫不認識。
但卡倫馬上就明白了過來，這個叫麥菈的女人，尼奧和阿妮塔應該是知道的，但阿爾弗雷德不知道，因爲這類重要的事情阿爾弗雷德肯定會向自己彙報。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尼奧和阿妮塔在做着什麼其他的事情。
好吧，對於尼奧會偷偷搞什麼事情的這種事情，卡倫真的是毫不意外。
卡倫很坦誠地說道：“介紹一下她。”
“他沒告訴你？”
“他一般都是在事情要發生時再告訴我，給我一個驚喜或者驚嚇。”
阿妮塔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笑了，因爲經過思索，她感覺沒有瞞着眼前這個年輕人的必要。
“麥菈是我們守墓一族的人，同時又是一名光明信徒，另外，她在荒漠神教中有任職。”
“身上的要素可真多。”
阿妮塔聳了聳肩，舉了另一個人的例子作爲迴應：“嗜血異魔、光明信徒、在秩序神教中任職。”
“她來做什麼？”卡倫問道。
畢竟，總不可能是過來和尼奧相親的，雖然確實挺般配的。
“我不知道，是很早之前尼奧讓我聯繫的她，希望能夠見一見她，但她一直拒絕。但是在三天前，她忽然聯繫我，說她可以過來。”
三天前……卡倫在心裡估算着時間。
“按照約定，她應該是今天下午來到約克城，但我並沒有在約定地點接到她，不過我並不覺得她是出了什麼意外，反而像是她在故意躲着我。
我想，可能和你們秩序之鞭今天發生的事情有關係，她潛藏了下來，想要弄清楚局勢。”
“嗯。”卡倫點了點頭，“就這件事麼？”
“首先，你應該告訴我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沒必要處理，她想要藏着那就讓她先藏着，我想她會在看清楚形勢當她覺得可以時主動聯絡你的，你們應該是有自己的一套聯絡方式的，對吧？”
“是的。”
“就先這樣吧，總不可能讓我發動手下人去查找她，這樣她可能會覺得自己陷入了更爲危險的境地。”
卡倫隱約懷疑，尼奧應該是在利用他自己的方式在調查着刺殺案，就像是在去孔帕西尼埋骨地時那樣，尼奧逐漸給自己一種略顯陌生的感覺。
不過，卡倫並未把這種變化放在心裡，因爲他覺得這可能是自己的原因，日常交往中，他不斷地將尼奧往單純樂子人身上去靠攏；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有時候回憶一下初次見到尼奧時的場景就能清楚了，他可不是什麼簡單純粹的人。
“好的，第二件事情是，我收到了一份召回令，守墓一族散落在各地的族人正在被召集起來。”
“具體時間。”
“還不清楚，因爲召集需要很長時間，現在我需要你代替尼奧來幫我做出決定，我是否需要回復它，因爲尼奧曾向我許諾過，他能帶着我進入神葬之地。”
“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了？”
阿妮塔笑了笑，反問道：“你不也是麼？”
“暫不回覆吧，等尼奧出來你再向他徵詢一下這個意見，反正時間很充裕。”
“好的，那麼還剩下最後一件事，過段時間我打算去一趟地穴神教的地盤，因爲一些特殊的事情。”
“地穴神教？”
“是的，按理說，它應該是屬於你們秩序神教的附庸教會。”
“是這樣的，沒錯，我能知道你去那裡的目的麼？”
阿妮塔搖了搖頭，道：“如果是尼奧問我，我大概率會告訴他，因爲他或許會感興趣到時候陪我一起去，但你，你是不會陪我去的，所以我不想告訴你。”
“可是如果你走了，那個麥菈誰來負責接引？”
“去地穴神教在半個月後，我想在這半個月時間裡如果麥菈還不願意出現，那她應該是走了。至於爲什麼把第三件事告訴你，是因爲我擔心尼奧寫書的時間會很久，希望你能幫我轉告給他。”
“好的，我知道了。”
“第二份炒飯你還吃不吃了？”
“你吃吧。”
“好的，謝謝。”
“那我就先走了。”
“再見。”
卡倫站起身離開了這裡，不過在途中，他還是買了幾根煎炸好的火腿腸稍微填一下肚子。
一口咬下去，幾乎沒什麼肉味而是滿滿的澱粉味，透着一股子真正的地道。
在公路口，卡倫停下了腳步，因爲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總部大樓的話，既然剛出來，那就不想這麼快回去；
喪儀社那邊應該是正在準備搬家，普洱和凱文可能暫時跟着希莉住到艾倫公寓裡去了；
真是夠荒謬的，明明自己現在應該很忙，可偏偏在這個晚上，自己卻有些無所適從。
這時，卡倫想到了一個好地方。
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坐了進去，沒多久，出租車在陶藝館門口停下。
陶藝館門口掛着已經休息請明日再來的牌子，但裡面還是能看見燈光的，卡倫走上前，開始敲門。
她看見小女孩一樣的瑟琳娜一邊吃着棒棒糖一邊蹦蹦跳跳地下來準備查看情況，一看是卡倫站在外面，她臉上馬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但腳下紅色小皮鞋一個摩擦，身形一轉，她又跑樓上去。
過了一會兒，已經“長大成年”的瑟琳娜走了下來，幫卡倫打開了門。
“卡倫哥哥，人家好想你啊。”
瑟琳娜上前，將卡倫抱住，側臉枕在了卡倫的胸口。
姑娘這不是故意的，而是真情流露，因爲上次刺殺案中，她和她哥哥雖然被秩序神教的人抓走了，但沒遭受什麼折磨，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卡倫爲他們說了話。
伯恩手下那幫人做事，向來只追求結果不講究什麼過程的，一羣面具鍛造師在那裡接受拷問，肯定不是什麼令人愉悅的環境，而忽然下來的特殊優待，對他們而言簡直就是救贖福音。
只不過那時伯恩樂於給眼前這個他看好的年輕人一個面子，而對於卡倫來說真的就是一句話的事，所以他並不覺得有什麼。
卡倫伸手輕輕拍了拍瑟琳娜的後背。
過了會兒，瑟琳娜撒開手，又笑了。
“你哥哥呢？”
“啊，對了！”瑟琳娜像是纔想起了什麼一樣，“哥哥在招待客人呢，在他的工作間裡，卡倫哥哥你稍等一下，我去喊哥哥。”
“嗯，好。哦，對了，瑟琳娜。”
“卡倫哥哥？”
“幫我準備一份晚餐吧，我有點餓了。”
幾根澱粉腸，真的不扛餓。
“好的，卡倫哥哥，嘿嘿，包在我身上！”瑟琳娜很是興奮地喊道。
這時，勒馬爾先生從地下室走了出來，看見卡倫後，他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但這笑容顯得有些勉強。
很快，
自勒馬爾身後走出來另一個人，一身黑色西服的……伯恩主教。
……
工作間。
小火爐上擺放着一個烤盤，瑟琳娜調製好了醬料後，又擺送上來不少的肉類，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維恩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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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醬呢？”伯恩主教笑着問道。
“沒有醬呢，因爲我們家卡倫哥哥不喜歡吃大醬。”
“哦，好吧。”伯恩主教聞言有些失望，然後他目光看向卡倫。
但卡倫只是禮貌且含蓄地笑了笑，並未說出“沒事的，上大醬吧”這樣的話。
伯恩主教更失望了。
“瑟琳娜，我想和這位老先生單獨聊會兒天。”
“嗯，好的呢，你們有什麼需要請立刻告訴我，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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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工作間，關上門，瑟琳娜走上來時，看見自己的哥哥正坐在臺階上。
“哥哥，你頭髮溼了，哦不，你衣服也溼了，要不要去洗個澡？”
“我在考慮我們是不是要搬個家？”
“搬家？我們要離開約克城了麼！”瑟琳娜很是驚訝道，她可不想離開她的卡倫哥哥，雖然也不是經常能見到面，但這裡至少是他在的城市呀！
勒馬爾伸手很是疼愛地摸了摸自己妹妹的頭，然後站起身，去酒櫃拿自己的酒，他需要緩一緩。
……
“我今天沒去你們的禮堂，所以很可惜，錯過了很多精彩。”
“或許，您今天沒去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卡倫給這位主教大人倒上葡萄酒，至於自己這裡，他猶豫了一下，也還是倒上了酒而不是放下酒瓶換冰水。
隨即，卡倫拿起夾子開始給烤盤上佈置上肉片，清脆的滋油聲很快就冒起，肉香緊隨。
“你不問問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總不可能是故意在這裡等我。”
“那倒不是，我這個人就是記性好，所以來看看，沃斯家族的鍛造技藝還是很出名的，我想要招攬他進入我的部門。”
“我不同意，因爲我很早就打算招攬他們進我的部門了。”
“哦，有多早？”
“在您剛剛說完那句話之後。”
“呵呵，好吧，就不和你搶了，畢竟你說的是他們。”
“謝謝。”卡倫夾起一塊烤好的肉，送到伯恩主教面前的餐盤裡。
“不用客氣。”伯恩主教用叉子將肉送進嘴裡慢慢咀嚼，“你變了很多，而且是在忽然之間，我很好奇，在追擊刺客時，你遭遇到了什麼。”
“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嗯，但我知道，自己忽然間得到了什麼。”
“得到了什麼？”
“底氣。”
“很恰當的形容，此時的你，在首席家裡見到時，明顯不一樣了，我喜歡這種感覺，這樣吧，你來我的部門吧，我可以把你當作我的接班人來培養。
以後你也可能有機會，讓你的孩子成爲某個教會的傳承神子，想想看，一個神子喊你父親，這得是怎樣的一種美妙感覺？”
“前提是，我不用去喊其他神教的教尊……父親。”
“呵呵。”
“我還是喜歡秩序之鞭的工作，暫時不打算調崗。”
“好吧，但你知道麼，原本計劃好的大清洗計劃，現在開了個頭，卻有點要蔫下去的感覺；今天傍晚，秩序之鞭也只是抓了一些小蝦小魚。
我和我的手下們早就準備好了，卻連用到的地方都沒有，我也是閒的纔在深夜出來散散步。
雖然我暫時還無法得知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我能看出來，你的上司們，想要把這件事的火苗，給壓制下去。”
“是的，他們是打算這樣做。”
“那你呢，我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做？”
卡倫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後說道：
“我想做的，都寫在《秩序條例》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