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山巒起伏,在密林深處,竟有深山藏古寺的洞天。
那是一座隱於茂密樹林深處的巨大宮城,氣勢蓬勃的三道朱牆大門,橫過三道大門上方,巨大的鐵樺木巨匾居高臨下,彷彿俯視衆生,上面鐵劃銀勾三個大字:孽生宮。
其中宮殿抱地極險,復壓數百里,各式殿檐勾心鬥角,硃色琉璃,假山奇石,飛閣流丹,無一不齊。幾步之內,就可望見數座閣樓,廊腰縵回,極盡奢華。
一處接近山壁,瀑布飛流,濺起磅礴水霧。
這裡實在有山高我爲峰的狂妄!
然而,在宮殿中往來穿梭的人,又是那麼的不協調。
這些人都身着粗布麻衣,雖不破舊,卻也像窮人的衣着,難得尋到幾個衣錦富貴之人。他們在土地耕作,溪泉邊洗衣物,怡然自得。
正宮,水玉鋪成的大殿隱約着淺魚遊動,王座上的金匾更是狂妄,舒龍二字延伸出兩條純金的巨龍,盤旋到兩邊巨大的柱子上。
此時,龍坐上,一位白衣公子懶懶的靠躺,旁邊的辟邪金爐正升起徐徐的青煙,帶着沉水香。那公子慵懶的半眯着眸,看着坐下一塊極其精緻的繁花地毯,他雍容玉態,拇指上帶着血紅玉石的扳指,摩挲着下顎。
“玉之,你真的要動手?”殿下,走來一位紫色衣衫的男子,紫玉金冠,相貌雖平,眉間卻帶着股書卷氣息。
沈玉之緩緩起身,坐起,微微睜眸,“介和,我的話,從來不想重複第二遍。”
夏介和不由一嘆,“玉之,如今城裡人都能自力更生,不想再有殺戮。”
“不想?”沈玉之玩味這二字,忽然向前微傾身,“你怎麼知道不想?”說完,他站起來,修長的身軀帶着雍容之態,“我就讓你看看,我的子民!”
沉步走向殿門,精雕玉琢的殿門旁,一面兩人高的祥龍盤的巨鼓豎立在一邊,沈玉之一手執起鼓槌,面對廣闊的高長石階下的人們,一揮手,擊向鼓面。
“咚……”僅僅一聲,這渾厚的古音傳到孽生城的每一個角落,所有的人聽到鼓聲,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匆忙向那趕去。
漸漸,那片寬敞的空地聚集了數千人,靜靜的仰視站在高處的沈玉之,如敬神祗。
沈玉之勾起嘴角,看了夏介和一眼,然後緩緩開口,“你們,願意爲我報仇嗎?”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和,然而,因爲殿前回音的效果,聲音傳到了各處。
下面的人羣騷動,激動得大喊,“爲公子效力,是我們的榮幸!”
“公子我們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聲聲震天,沈玉之滿意的一笑,轉向夏介和,“你看,沒有人會不願意。”
“的確不會有人。”身後,走出三個英氣不凡的男子,關尤笑道,“他這張臉,就是保證啊!”
一旁江古月展開紙扇,俊美的臉帶着意味深長的笑,“那是當然,不然,咱們的介和怎麼會……”
“小心你的腦袋!”嚴沮澤面無表情,在他耳邊涼涼說道。
沈玉之不理會他們的戲言,對着下面溫和一笑,“那麼,玉之,感激不盡!都回去吧!”
城民頓時一陣喧譁,稱讚聲連綿不斷,不一會,人漸漸散去。
“唉,咱們幾個會不會變成替死鬼?”江古月嘆口氣,快速搖了幾下扇子,“唉,還有好多小姐姐們在等着我呢,這可怎生是好?”
踏入精緻的殿中,沈玉之眸一側,緩緩說道:“江古月,你大可以走!”
沉水香的煙瀰漫在殿中,水色一方,沈玉之的眸蒙上一層淡淡的煙色,卻有說不出的神秘。
江古月搖搖頭,露出無可奈何的笑,“誰讓我欠你一個人情,總要還得。”
關尤仔細的看着沈玉之,也不禁笑道:“你這張臉的確是好辦事,坑蒙拐騙,肯定沒人比得過你!”
沈玉之轉身,背後是兩條高高在上盤旋頂柱的金龍,一片奪目下,竟然氣魄驚人,他露出魅惑人心的笑,“馬上,你就知道這張臉的真正用途了!”
* * *
蒼碎錦微微拭去額上的汗,仰頭看了看烈日當空。繁重的官服她已經不敢穿了,只是着薄薄的夏衫。懶懶的眯起眸,看向在烈日下拿筆痛苦的記賬的蒼修隱,她緩緩勾起嘴角,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是她,就絕對不會攬下什麼躬身親爲的差事,所以現在:
端起擱在石頭上的涼茶,在樹蔭底下悠閒的翻開幾天來蒼修隱記下的賬,蒼碎錦慢慢的看,完全忽視蒼修隱哀怨的眼神。
渠鶴山,唯獨施工這裡少有樹木,更別說陰涼,數百壯漢光着膀子,被曬得黝黑的身子泛着油光,鑿石的、拉繩索的,秩序井然。
身旁,連曼夜和蘇季寒坐在椅上,蘇季寒支着下顎,“碎錦,我看蒼修隱也挺累的。”
“可不是,都曬黑了呢!”連曼夜嘖嘖兩聲,“可憐了這俊俏的樣子!”
“呵!”蘇季寒看她一眼,帶着笑意,“你不是終於找到寄託了吧?”有一個男性版的蒼碎錦,機不可失啊!
“啐,”連曼夜瞪她一眼,“這黃毛小子,我怎麼看得上眼。”
蒼碎錦溫吞說道:“陸師爺不是黃毛小子了!”
“碎碎!”連曼夜嬌叱,美眸微眯,“你是吃飽了撐着嗎?”
“爲夫不敢。”連忙低下頭,恩,繼續看賬。
“哼!”連曼夜撇頭,起身,拍拍裙襬,仰起下顎,對着蒼碎錦說道,“我可走了,真是熱死人!”
蒼碎錦擡頭,看了她許久,緩緩點頭,“恩,陸師爺在的地方,一定也挺清涼。”
“蒼碎錦!”連曼夜怒目對着她,正準備開口,溫和的聲音傳來,“連夫人,好興致!”
面色一僵,她望過去,只見身着厚重官服的蒼非何沉步走來,在強烈的陽光下,如玉淡然溫雅的溫潤之色,給人帶來清風拂面的舒暢,“丞相!”
“夫人,私自離開,不符規矩!”陸仁在一旁面無表情。
“又是規矩!”連曼夜簡直無法容忍他,又是她的錯,從一開始,規矩規矩規矩……憤怒的瞪住他,素指指上他的鼻尖,顫抖着,“我就要走!”說罷,甩袖,氣高趾昂的離開。
“唉。”蘇季寒忍笑一嘆,“真是好涼爽啊!”
蒼非何幽深的眸看着樹蔭下的蒼碎錦,見她額有薄汗,緩聲問道:“熱的話,就回府吧!”
蒼碎錦微微一愣,見他眸中含着的彷彿不僅僅是擔心,還有,憐惜?她心中微動,卻不知說什麼好。
這時,蒼修隱跳過來,一臉期待,眸眨阿眨,“我熱啊我熱啊!可不可以讓我回去?”
“你乖乖的待着。”蒼碎錦放下賬冊,秀氣的眉微蹙,起身,“丞相,這邊的第一次預算已經完成,如果沒有差錯,整個工程,可以開始了。”
“已經一週了。”蒼非何沉吟,“那麼,把賬交到李大人那,沒有意外,就明天吧!”
“真的嗎?”蒼修隱彷彿聽到天籟之音,雙目含淚,“嗚嗚,終於可以享受陰涼了!嗚嗚。”他的日子好苦啊,這個胞姐一點都不會體諒人!還是丞相好,不過,丞相的忍耐力真是不錯,竟然在大熱天,還可以穿着厚重的官服!
蒼碎錦慢慢走到蒼修隱面前,簡直一模一樣的面容帶着淡淡的笑,她的瞳孔中,倒影着蒼修隱驚恐的臉,她擡手,探向蒼修隱的……耳朵,意外的揪住它。
“啊啊啊啊!痛痛痛痛!”蒼修隱捂住耳朵,臉皺到一起,跳起來,“你做什麼啊!”
“教訓你!”氣定神閒的鬆開手,蒼碎錦理了理書生長衫,“丞相,我們回去吧!”
蒼非何眸中含笑,頷首,“回去吧,廚房備瞭解暑的東西!”
衆人聽聞,皆是眉開眼笑,連忙收拾東西,興高采烈的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