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屠龍記(上)

北風呼嘯,飛雪連天,就在這種讓人都睜不開眼睛的天氣裡,竟然有一支部隊在行進着。

鵝毛般的雪花從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他們的頭上、臉上、身上,但隊伍裡沒有人停下,沒有人抱怨,甚至沒有人說話,他們只是低着頭,迎着風雪一直向前,水天藍依然走在第一個。

這是他的信條,爲大將者,若不能與士兵同甘共苦,那士兵是絕不會在關鍵時刻爲自己拼命的。

走在水天藍身後的就是剛剛歸順的龍翔,他也沒有任何的不快,因爲作爲主將的水天藍都以身作則走在最前面,他又有什麼理由躲在車上呢?更何況現在他是降將的身份,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讓主將相信自己,自己不是沒有骨氣的人,自己還是有能力的,若連這種天氣都戰勝不了,何談未來呢?

水天藍何嘗不明白龍翔的心,這個人他還是有所瞭解的,不然他也不會起了愛才之心,歷經千辛萬苦才找到他們,卻最終連進攻都沒有發起,只是派出人招降,要知道能做出這種決定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龍翔從沒有爲自己的決定感到後悔,他甚至十分高興終於碰到了自己心目中能爲之奮鬥的人。當見到水天藍部隊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放棄了抵抗,並非是他沒有決戰的勇氣,更不是他沒有決戰的能力,只是他被水天藍和其部隊的那種氣質征服了。

準確的來說,他並非是蒼龍人,他出生和長大的地方叫做失落之地。龍翔的父親本來出身在官宦世家,他自己也是蒼龍的秀才,本來也算得上是個正經的官二代,紈絝子弟,可惜碰上了史無前例的政變時代。

連續的政變,使當權者不停更迭,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大臣的更換速度也超乎常規,而且最可怕的就是被換下里的人不是回家抱孩子那麼簡單,等待他們的是高高舉起的屠刀,很不幸龍翔家就在此列之中。

龍翔的祖父一直在刑部任職,私下裡常接觸那些江湖上赫赫聞名的慣匪巨盜,也常幹那些收錢換命的齷齪事情,可也因此結交了一批身懷絕技的江湖人。這些人其實都有共同點,他們根本不在乎當官的究竟是不是爲民做主,爲官清廉,凡是願意幫助他們的就一律是好官,是他們保護的對象,反之就是狗官。有時候保護是需要付出生命代價的,但他們一樣無所畏懼,甚至相當踊躍,因爲這麼做會令他們得到混江湖最大的財富——名聲。爲了這兩個字,有太多的人變得無比瘋狂。

當龍翔的祖父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時,就立即把唯一的兒子託付給身邊豢養的巨盜,讓他們把他帶出這是非之地,於是在一個黑夜,一行人匆匆離開了蒼龍,奔向了傳說中的失落之地。

失落之地究竟是什麼時候形成的,一直衆說紛紜,但大家有一點是公認的,這裡是各國逃犯的天堂。不管你是誰,以前做過什麼,只要你能進入那裡就不用再煩惱被人追捕,因爲那裡不受任何國家的管轄。

這裡處於鐵血帝國、綠金國和拉尼魯帝國三國交界處,旁邊就是著名的衆神之地,

兩個地方只隔着一條情歌河,所以有人曾說,天堂地獄一河之隔!

處於這樣的位置,本來是非常危險的,但失落之地卻存在了幾百年之久,就算三個國家再怎麼征戰,也沒有將戰火燒到此處,因爲這裡有這三個世仇國家都用得着的東西——僱傭兵。

從古至今,能走進這裡的人哪個不是亡命之徒,這幫人聚到一起,自然只會服從最強者。失落之地的最強者不是世襲制,而是靠打出來的,這也就形成了這裡的傭兵傳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錢,只要你付得起,他們隨時可以爲你去死。這也就是那三個國家既恨又愛的原因,他們需要這樣一支能打仗不怕死的軍隊,如果只是花錢,那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龍翔就出生在那裡,他出生的時候,自己的父親已經是個幫派的二把手,一把手就是那個護送他們來此的巨盜。每日裡這些人的工作除了殺其他幫派,就是殺其他國家,龍翔就是在這種刀光劍影的生活中逐漸成長起來,也養成他的嗜血的個性,也堅定了他也是整個失落之地每一個人的人生信條——強者爲尊!

這就是爲什麼,當他看到那支沉默的部隊後,立即就放棄了抵抗的原因,因爲他看到的是無邊的殺氣和一個巨大的強者,臣服於它絕不可恥,而是明智!

水天藍已經得到了前方的消息。丁一突襲澤陽他不感到驚奇,恨無常增援永澤也一樣,這兩個人是恆州軍的兩個拳頭,長途奔襲的能耐天下皆知。但令他感到驚訝的是,永澤之戰叛軍五十萬人,攻打一個只有兩萬守軍,守將還從來沒有作戰經驗的小小城池,十一天竟然都沒打下來不說,還損兵折將,最後被恆州軍三萬人馬就殺的全軍覆沒,連吳之外、張界等人都被成了俘虜,只跑出了李怒、玄冥子等少數人,這簡直是一個笑話。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笑話並不止一個,丁一到了澤陽城下,還沒開打,澤陽的守將就打開了城門,領着近三十萬守軍投降了,據說那兩個人還是李怒的親弟弟,要知道那時丁一還沒看明白地形,沒想好怎麼打呢?

“一羣廢物,”水天藍不禁怒罵“就這樣的人怎麼敢叛亂的,還波及了七個州?最可笑的就是於述,輸給這些廢物,你真是連廢物都不如的垃圾!”不過罵歸罵,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待了,若是被恆州軍抓住了李怒,那自己的前途就完全沒有希望了,爲今之計只有以最快的速度突襲李怒最後一個藏身之地——森城。

於是他馬上傳令停止休整,立刻向森城進軍,一定要趕在恆州軍之前到達那裡,只有親手抓住李怒,才能讓他心中的抱負有可能實現,這是唯一的機會。

疲憊的大軍立即上路了,而且在隊伍中還加入了龍翔和他的五萬人馬,這也是他們的最後機會,證明自己有用的機會!

逃到森城的李怒已經完全沒有了當初的意氣風發,永澤一戰已經讓他輸掉了幾乎所有一切,包括人馬、戰將、名聲和士氣。曾經他以爲恆州軍能打敗七國憑藉的不過是超人的運氣,可是當親身面對才明

白,那是個多麼可怕的對手,面對他們三萬鐵騎衝鋒的時候,他甚至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只想也像自己的士兵那樣跪地投降,若不是有人提醒,恐怕自己也已經成了恨無常的階下囚了。

所以當他聽說自己的兩個親弟弟連一戰都沒打,就把澤陽獻給丁一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感到憤怒和失望,只是在想,面對那個喜歡殺人的和尚自己都沒有反抗的勇氣,若換上是丁一,那個傳說中每天要吃兩個活人的惡鬼,那自己是否有勇氣逃跑呢,這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是悲哀還是有的,自己拼了七年,縱橫七州之地,最多時手下軍隊超過三百萬,當然那是有水分的,可是誰又能否認自己的強橫呢?可如今呢,跑到森城時,身邊人連自己加一起一共只有九個人,玄冥子、吳之外、張界等等文臣武將一個都不剩,多虧了他曾讓自己的妹夫黃新帶了五萬人駐守森城,不然自己連個可去的地方都沒有,真是山窮水盡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沒有希望,越想越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便開始默默垂淚,到後來乾脆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英雄末路!英雄末路啊!”

正哭着,外面走進一個人來“大王,你在哭啥呢?”

李怒很不高興地擡起頭,看了眼來人“你懂什麼?本王是在哭那些爲本王出生入死,現在卻身陷敵手的忠勇之士。”

那人一聽不由輕蔑的一笑“那就更不用哭了,這時候還有幾個忠勇之士?剛纔有人來報,吳之外、張界都已經投降許純的恆州軍了,現在正幫着恨無常他們在整編咱們投降的軍隊呢。”

“真的?”李怒一呆,眼淚又止不住了“他們也背叛我了?”

“有什麼奇怪?樹倒猢猻散,破鼓衆人捶千古不變的道理,你有時間哭,不如想一下咱們下一步去哪吧?”黃新的態度很不好,這是有原因的,之前他是極力反對進攻永澤的,可是李怒不但不聽,還把他扔到森城不管,現在到了這時候,他心裡當然有氣。

李怒也不是不知道這層道理,但是如今已經這樣了,還能說什麼呢,只好苦苦搖搖頭“如今我們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又能往哪裡去呢?”

“我當初就說,不要貿然進攻永澤,否則很有可能失掉本來有的地盤,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你總算知道誰是對的了吧?”黃新終於還是忍不住提起了當初。

“妹夫,”李怒只能好言寬慰“都怪我一時糊塗,才釀出如此大禍,現在悔之晚矣。”

“算了,”黃新說完了心裡也就好多了,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大舅哥推到絕路上“誰叫咱們都是親戚呢,我不幫你誰又肯幫你呢?現在這種形式,咱們在這呆着,只能等死,不如去木頭城吧。先緩口元氣,等以後再圖東山再起!”

一句話像是點燃了李怒的希望之燈,他幾乎是跳起來,抓住黃新的手“對了,本王還有木頭城,還有十幾萬大軍,那裡不熟悉地形的人是找不到的。對,就去木頭城,馬上傳令,今晚就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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