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能怪這些士兵,他們畢竟只是一羣新兵,連正經的戰場都沒有見識過,更別提遇到這麼一幫殺人時連聲音都不出的正經屠夫,他們脆弱的心理幾乎在一瞬間就崩潰了。他們立即就忘記了曾經訓練過的刺殺和搏鬥,甚至連逃跑這種最基本的事情也忘得乾乾淨淨了。
呼延營衝在最前面的就是那一幫死人,他們的仇本來已經報完了,完全可以回到自己的家裡,重新開始過日子了,可是這幫人卻好像是約好了似的,默默的埋葬了親人的屍體之後,又回到了恆州軍的軍營。連古月天都沒有想到,也吃驚問他們還要做什麼。
他們的回答也算是經典,血海深仇已經報了,他們可以面對那些陰魂不散的親人了。現在他們的命已經都不再屬於自己了,而是屬於替他們報了仇的恆州軍,屬於軍師古月天。從此之後軍師讓他們幹什麼,他們就幹什麼,讓他們怎麼幹他們就怎麼幹。
起先古月天並不願意收留他們,畢竟這些人都是恆州軍的對頭,可是他們的那句戰鬥口號,卻還是最終打動了古月天——死在哪裡,哪裡就是祖墳!這種氣勢,不正是傳說中的視死如歸麼?於是他們留了下來,依然被派給了呼延營。
他們也的確沒有辜負這樣的戰鬥口號,一上來就直接下手,這麼多人竟然真的連一個大喊大叫的沒有,就像是一羣收割別人性命的遊魂,殺人像是他們天生就會的技能一樣。
墨臺這一戰打得太過詭異,守軍沒有抵抗,沒有逃跑,他們就看着敵人將自己的性命拿走,卻沒有任何反應;呼延營沒有壯懷激烈,沒有山呼海嘯,甚至連一聲普通的“殺!”都沒有人發出來。整個戰場上除了偶爾響起金屬碰撞的聲音之外,就只有鋼刀砍斷骨頭時發出的“咔咔”聲和鮮血向外噴涌時產生的“啵啵”聲,場面詭異已極。
古月天站在山上往下面看着,不時皺着眉頭,忽然一轉頭對身邊的琪兒道:“看到了吧,這纔是真正的殺氣,我讓你們學的東西就是這個,這就是我常說的心雷。沉默並不代表懦弱,而是另外一種決絕。”
琪兒也看的呆了,之前他一直都在孩子營裡,負責教授那些孩子一些基本的武功和戰法,曾經也聽過古月天說起心雷這種戰法,但是一直都不怎麼相信也全不在意,直到今天才明白世界上還真的有這樣的戰法,簡直就是心雷的最高境界,於無聲處驚雷!不由不可思議的
說道:“要不是親眼所見,我根本就不信世上還真有這樣的戰法,簡直太驚人了。”
這一大一小在那裡不停地讚歎,可是全沒有注意到一旁的蒙無已經睡着了,他纔不在乎什麼心雷,更聽不懂於無聲處驚雷的真正含義,反正現在沒有用他的時候,與其無聊不如睡覺。
正在這時忽然有一斥候跑了上來“報軍師,西邊來了一支隊伍,看旗號應該是鐵石軍團的人馬。”
“有多少人?”古月天連頭都沒回,只是立刻問道。
“大約有三千人馬,都是騎兵,但是他們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現墨臺出了事情,走的非常悠閒。”
古月天嘴角向上一挑,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蒙無將軍。”
蒙無已經睡着了,但是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騰身而起“在這呢!一直等着呢。”
“帶上你的妖孽營,去給我擊潰他們,能行麼?”
“軍師放心,蒙無別的什麼也不會,就會拼命!不管來的是誰,我都一定打殘他們。”
古月天微笑着點點頭“早就聽說過你的妖孽營,但是一直無緣一見,今日正好觀賞一下!沒有別的,我們不要俘虜,殺光這些人,去吧!”
蒙無怪笑了一聲“您就瞧好吧。”說完猛的一揮手“妖孽們都起來了,冤家上門了,該咱們上場了!妖孽營,出擊!”話音未落,剛纔已經橫七豎八倒成一片的妖孽營士兵們,全都跳了起來,拉刀拔劍歡呼了一聲,跟着蒙無衝了出去。
“妖孽出世,神佛避讓!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這些人真是妖孽,一聽打仗怎麼這樣的反應?”琪兒看着那些背影,幽幽的說道。
古月天輕輕地點點頭“這些人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他們纔是曾經的天威軍剩下來已經不多的魂魄了。”
來的人到底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因爲他們被擊潰的速度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甚至在山上觀戰的古月天和琪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從樹林裡面衝出來的時候,蒙無已經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面具,知道他的人都明白這是他拼命的標誌。山下路過的是一支正經的鐵石軍,他們都已經是兩年以上的老兵了,在飛來城當兵能存活兩年也算是很厲害的了,但是可惜他們並不是在那裡當兵的,他們只是建州其他城池的府兵,要不是現在馬上要打仗了,這些人樑破軍是壓根就看不上的,可是就像觀滄海說的,這些人打仗不行,難道搬搬擡擡還不行麼?
這些人也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也真就沒拿自己當什麼主力看待,於是當他們看到黃昏時分忽然從樹林中衝出一羣妖怪的時候,他們的反應和其他第一次見到妖孽營的人沒有任何的區別,就在這一刻他們也就被輕易的判處了死刑,另外一場屠殺就在距離墨臺並
不遠的地方開始了,而且這裡的聲音要大得多。恐懼使慘叫的聲音變得更加恐懼,順着風傳出了很遠,古月天甚至懷疑這種喊聲已經被飛來城上的人聽到了。
但是他現在並不關心這件事情,他更加關心的是蒙無臉上的面具,那東西難道有什麼魔力不成?不然的話爲什麼蒙無帶上那東西的時候明顯和現在是兩個人。他只要上了面具,就會變成一個比較可以遵守規矩、服從命令、知道輕重緩急的人;可是當他摘掉那面具之後,他整個就變成了一隻不折不扣的妖怪,那種想要嗜血的衝動讓他和他的部下無所顧忌,橫衝直撞,,即使是在步下面對強橫的騎兵,也毫不畏懼,完全是一副咬一口吞下敵人的氣勢,而且那種驚人的殺氣不但可以被久經沙場的老兵輕易的感覺到,甚至是動物也馬上就察覺了。
這三千來人可不是沒想過要逃走,他們可不是連逃跑也不會的新兵蛋/子。但是並不是他們想得那麼容易,他們**的馬首先就綏了,任憑這些士兵怎麼抽打,就在原地煩躁的來回溜達,鼻子裡面還不時往外噴着粗氣,就像被什麼人施了定身法一樣。
馬上的士兵們更加堅定不移的認爲這一次自己碰上的一定不是什麼人,絕對是會這樣神奇法術的怪物了,可是爲什麼怪物要攻擊自己呢?這個道理他們都沒有想通。
古月天也有點想不通,這種現象是爲什麼呢?
琪兒卻好像一副已經明瞭的表情,他慢悠悠地說道:“蒙無的臉被大火燒燬,曾經弄得不敢見人,那時的他爲了活下去一定就像是隻野獸一樣,早就不在乎自己還能不能像個人一樣生活下去了只要還能活着就好了!可是這張看似簡單的銀面具,卻變成了他的另一張臉,甚至讓他找回了做人的感覺,那是種可以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痛快,所以他纔會判若兩人,拉下一個僞裝之後,立即就顯示出來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所以纔會有如此大的殺氣和怨氣。他的士兵其實也都差不多,本來他們是按照天威軍的生存方式活着的,可是別人卻都已經變成了濟州軍,你說他們就能沒有怨怒之氣呢?所以說人啊,不管他表現再怎麼具有野性,不管心裡包含着多少的怨怒,可是一旦戴上了一張假臉,馬上就可以變成另外一個自己,那種變化有的時候都會是自己震驚,這難道真的是自己麼?”
古月天看着琦兒,臉上忽然就多了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但是很快他的神色就恢復了正常“你是在說你自己麼?”
琦兒冷笑了一聲“這世間的人有誰不是一樣的?難道你就可以免俗麼?”說話間的語氣就像是個垂暮的老者一般,眼睛裡面卻忽然多了一點點的悲天憫人。
古月天沒有再說話,而是擡起頭望着天空,太陽此時已經西斜,將整個大地都染成了鮮紅的顏色,就像是血!不,其實那就是鮮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