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意違,情難自禁

琴師咚咚幾下撩動琴絃彈出鏗鏘之音,四下鼓聲如擂,樂師們一改前面的婉約之風竟奏起了當日蘭陵王入陣殺敵的曲子。這本是男子的獨舞,需舞者戴上猙獰面具。今日沒有面具,沈玉娘靈機一動,將自己面上的白紗摘下又親自替燕十三繫上矇住半張臉。

這下沈玉孃的容貌便全暴露在了衆人的視線下,果真不負“國色天香”的讚譽。臺下衆人驚歎連連,還有甚者竟忍不住鼻血橫流。喬木就是這丟臉的一羣人中的一份子,口水都差點掉到展顏袖子上了,被他嫌惡的一把推開。

“真的好像仙女下凡,太美了。”

“沈姑娘,你來得正好,我剛好要去找你呢。”

“阿顏你怎麼啦,看起來好像生氣了似的。”

死雲舒,臭雲舒,騙我進來找人,原來真的是來找姑娘的,枉我還那麼信任你!展顏心裡憤憤的,望向臺中央的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

“沒事沒事。”展顏捂着被撞痛的額頭,越發覺得焦躁氣憤起來。

“雲舒?!”展顏被這突兀的聲音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見是燕雲舒這才放了心。然頃刻間就變了臉色。

“嗯,那我去樓下等你們。”

臺上的兩個人越是琴瑟和諧有如壁畫,他這眼裡越是像進了沙子,橫豎都不舒服。

“問你的好師父去!”展顏氣不打一處來,不能對着人姑娘家生氣,可沒說不準對燕雲舒生氣。他一個眼刀子剜過來功力可不比燕雲舒低多少。喬木看得膽顫心驚的,趕緊識相的離燕雲舒站遠了點,生怕被展顏的眼刀子傷及了無辜。

“小二哥?”

“燕公子,可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你不是還在外面等着嘛,我怕你等急了。”

“師父,你昨晚沒做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吧,怎麼這都找上門了?”

一身紅裙一襲青衣,一個水袖善舞一個劍氣如虹,一個氣宇軒昂一個嬌媚如花,偶有四目相對隱隱有粼粼的波光流轉在倆人眉目之間。果真是賞心悅目的一對璧人。衆人只道這倆人第一次配合便如此默契,果真心有靈犀。

“等這次的事情結束了,我去求墨瀾讓他放你離開。玉娘,你值得有個好男人來好好愛你。”

“那,那你也早點睡。”

“還痛不痛?”燕雲舒只顧着他額上的紅腫沒在意展顏的表情。好半天沒見他出聲了,低眉一看這才見展顏仰着一張臉直直瞅着他,眼裡痛得有些泛水色,眉頭微微皺着倒也聽話的沒有逃開任由他擦拭。

自打進夜魅的第一天起,他就捨棄了這個名字。高墨瀾說這名字太過溫柔,便做主替他改名十三,她還以爲這輩子真的再也聽不到這個名字了。只是不知爲何會被這陌生書生得知了。

“我正想和你說這件事呢。”

一個人?糟了,他竟然忘了桂花糕還在門外等他,這都過了快有一個時辰了。

“我生氣?我纔不生氣呢,鬼才會爲了那種登徒浪子生氣!”

“一大早的就生氣也不怕傷了身子。”燕雲舒以前還真是沒發現這人這麼愛生氣的,最近更是,他這邊連個所以然都沒搞清楚,那邊就又上火了。

喬木才睡醒,哈欠連連的剛拉開房門,只覺得門外一陣冷風吹過,凍得他一個激靈。

展顏剛起牀。大城市的客棧就是比較高級,連洗臉水都有人專門送到房間來。他在屋裡洗漱完了想去叫燕雲舒和喬木下樓吃早飯,剛拉開房門,碰巧燕雲舒也正打算出門。他還準備今天再去一趟煙雨樓和玉娘細說一下接下來的計劃,最重要的是要提前和沈玉娘去串好詞,不然她一開口喊十三就什麼都穿幫了。

一想起那倆人在臺上的秋波暗送,他就覺得不舒服,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焦躁。

“她還有些事要處理,我明日再去找她。”

展顏仍舊仰着頭不明所以。反倒因爲發現了燕雲舒臉上細微的變化而湊近了幾分想一探究竟。

“鬼才相信。”

“上次在路邊正好看到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燕雲舒這個名字對這兩個人來說都蘊藏着太多的回憶,有很多更是他不願意提及的,所以他及時打斷了沈玉孃的話。再“那,隔壁那位呢?”沈玉孃的目光看向展顏的房間。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特別在意那個書生,從第一眼看到他起就有種不喜歡的感覺。

“我也不會看着你有危險而袖手旁觀的。十三,讓我跟你一起去吧。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

沈玉娘一路牽引着燕十三來到房間,身後的門才關上,燕十三就掙開了她的手自己坐到了桌子邊。

“我會盡量勸他改變主意的。你先回去。”

“玉娘是我老家一個遠房親戚的侄女,小時候被人販子拐了,我昨晚聽人說煙雨樓有個沈玉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就想着去瞧瞧,沒想到真的是她。這些年她家人一直在找她,現今讓我尋找了怎麼能丟下她不管呢。”燕雲舒邊說邊攪動着碗裡的粥,天氣熱了,他怕展顏等下喝的時候會太燙。

“我真的什麼也沒幹,剛巧路過,我這就回房去。”他迅速的爬起來,趁燕雲舒還沒變臉之前先閃人。

“那不是煙雨樓的那花魁娘子嗎,她怎麼上這來了?”

“嗯。他們兩個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半道扔下他們。”說起來也是,展顏和喬木確實都救過他的命,說是救命恩人也不爲過。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了。阿喬你也去睡吧。”

燕十三想了想,覺得這提議還不錯,就答應了。

“阿顏你沒事吧?”

“我不想你涉險。”

“早。”本是挺平常的一聲問好,偏展顏一看到燕雲舒的臉就想到昨晚上的事,臉上登時有些發燒,神色間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們真的沒問題嗎?”沈玉娘有些擔心。

叫他如何能快樂的活下去,當這世上最後一個至親的人也離自己而去之後,他還如何能快樂的活下去。所以無論如何他也要護玉娘安好,她是自己在這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了。

“師父的運氣也太好了,被大美人挑上還親自給伴舞,真的好羨煞哦!”

“玉娘,以前都是我的疏忽。我答應你,以後每年你的生辰我都送你一樣東西。”

“嗯。”

這是經過改編的《蘭陵王入陣曲》,這曲子本是武曲,後慢慢改編自今日的軟舞,現在又被沈玉娘再次編入自己的伴舞。加入女子的伴舞之後並沒有減少整支曲子的雄渾悲壯,沈玉娘一改先前的水樣柔媚,一條水袖擲出帶出一陣呼啦勁風,竟有幾分巾幗英雄的氣勢。燕十三一把軟劍舞得宛若狂龍,衆人只覺眼前一片青光掠過,不見劍身只見劍影。滿目的水銀白袖青光劍影,入耳皆是鏗鏘琴音如擂鼓聲,一時之間這大廳的衆人竟是都看得癡了,這一場劍舞合璧的視覺效果實在是有些太震撼了。

“既然你這麼堅持我也就不好多說什麼了,只是你要怎麼跟他們解釋我的身份呢?”

“我怎麼知道它會站在那裡等我去撞呀,還不都是你輕點。”展顏吃痛,梗着脖子往後退。

他說怎麼自個兒先回來了,原來是等不及進去找他了,看樣子也是看到大堂內的場景。燕雲舒沒想到那人真是玉娘,光顧着確認身份去了,倒沒想到萬一真是玉娘他對着展顏和喬木又該作何解釋。

“嗯。”展顏將人徹底推出去,把門一關撲到牀上。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燒得燙手,趕緊撿了燕雲舒留下的冷水帕子攤在臉上。手指無意識的撫過自己的雙脣,上面彷彿還殘留着燕雲舒的氣息。

展顏的眼刀子幾乎要將燕雲舒的臉活生生削下一塊肉來,可是燕雲舒刻意忽視了他的眼神。這時候還是先解決玉孃的問題比較好,至於桂花糕那邊,晚點再和他解釋吧。

燕雲舒關上門,轉身卻見沈玉娘自己已經大大方方的尋了張凳子坐下。

“什麼都不要說了。十三,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沈玉娘突然上前一步抱住燕十三,將頭埋在他胸前。快十年了,當年瘦弱的胸膛如今終於變得如此寬闊讓人有安全感。沈玉娘一時貪戀不想鬆開他。

“你受傷了?”沈玉娘先緊張的倒是這個,作勢要起身過來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桂花糕。”

“就是那位公子。”

“燕公子,原來你真的住在這裡?”將心底翻涌的情緒小心藏好,沈玉娘換上一張風塵女子慣有的笑臉踏上了二樓的樓梯。

展顏以爲他至少也會爲自己辯解幾句,沒想到燕雲舒一徑沉默了下去,倒像是默認了似的。

“阿喬呢,還沒起來嗎。我去叫他一起下樓吃早飯。”爲了緩解氣氛他趕緊轉移了話題。燕雲舒瞟了一眼還緊閉着的房門,估計那塊木頭還在呼呼大睡呢。

“等他作甚,想必一時半會兒定是樂在溫柔鄉里出不來了。還是說,你也要留下來?”展顏森森的目光掃過來盯着喬木,無端端讓他看得後背生了一層冷汗。別看展顏長着一張溫潤的書生臉,可真要生起氣來那是相當恐怖。喬木可不止一次領教過了他超強的氣場。

“我知道,我只把他們護送到揚州就行了。到了揚州我們就分道揚鑣,到時候我們去做我們該做的事,至於他們。”燕十三頓了頓,或許那個時候景灝就該辦完事情回來了,那桂花糕也就不再需要他了。

“送給我的?!”沈玉娘一掃剛纔的委屈,驚喜的接過帕子。

“可不就是她麼。這一大清早的,難道她也來喝早茶?”

“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先走了,明天再來找你。”他急忙忙的起身踏上窗櫺。

“這話可當真?”玉娘握着帕子驚喜擡頭,身子不自主就往燕十三身邊靠了過來。

“小心燙。”

展顏這聲壓得比平日的音量還低,樓下的人本是聽不到的,怎奈沈玉孃的武功也不弱,區區辨清一個聲音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快十年了,她竟然還能聽到有人喊這個名字。

展顏本不想理他的,可一聽他說拿了早飯上來又經不住肚裡的饞蟲叫囂,撇了撇嘴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起身去開了門。

還不等燕十三想好怎麼和展顏說玉孃的事情,沈玉娘自己先找上門來了。

“十三,就一會兒,讓我抱一會兒。”

“你覺得首領會聽你的?”都是在夜魅待久了的人了,高墨瀾什麼性子大家都知道。儘管他是對燕十三有些例外,但也不意味着他就會聽他的。燕十三也知道要讓墨瀾改變主意很難,但也並不是完全沒希望。

展顏不接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臺上的兩個人。

“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去睡吧。”

燕雲舒拉開了房門,在門外偷聽的喬木一下沒站穩摔了個狗吃屎。他在樓下吃完早飯左想右想總覺得有些不妥,便輕手輕腳的上了樓想聽聽燕雲舒和那花魁娘子說些什麼。結果才趴好門就打開了。

“你,你不是說去找朋友嗎,現在找到了嗎?”展顏慌忙間記起進煙雨樓之前燕雲舒說他要去找個朋友,從他回來到現在光顧着生氣倒把這事兒給忘了。

“她跟我說了,這些年她也攢下來一些私房錢,願意全部交給那媽媽贖身。今兒個早上她就是來找我商量這件事的,她把珠寶首飾都兌換成了銀票拿來給我,希望由我出面替她贖回賣身契,這樣煙雨樓那邊也比較沒話說。”

“對了玉娘,千萬記得在他們面前不要叫我十三。”這纔是他最擔心的一點。

展顏一路只顧埋頭疾趕,害得喬木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

展顏聽見門外喬木的腳步聲朝他自己的房間去了,他這才揪住被子把它當做某人的臉狠狠的揉擰。

什麼燕公子,玉娘你這又是演的哪一齣?燕十三無奈的看了展顏一眼,最後心一橫,總不能一直站在這裡讓人看笑話。

什麼什麼,他還剛好要去找人家?!難怪起得那麼早,登徒浪子就是登徒浪子,果真是本性難移!

“真的沒事?”

“那是要叫雲舒嗎?”沈玉娘有些激動,這個名字睽違已久,實在是太讓人懷念了。

“那昨晚上”

“哦,有的,有的。”那店小二的魂又算是勾回來了。他猛地擦了擦脣邊的口水,擡手往樓上一指。

“這個,給你。”

“我送你出去。”

“誰又招惹你了?”燕雲舒自屋檐上下來,才落到展顏窗口就聽到他在屋內的咒罵。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燕十三到現在都沒想好怎麼編個藉口可以讓玉娘跟他們一起走又不會生疑。

只有一個人不歡喜。

“阿顏,阿顏,快放手,我的手都快要被你捏斷了!”喬木終於忍不住痛出聲了。展顏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抓住他的手就使勁,這會兒估計手腕上都要被他捏出一圈淤青來了。

只是脣齒的相觸,並沒有過深的糾纏。直到燕雲舒放開他,展顏才紅着一張臉別過頭去大口喘氣。雲舒怎麼能親那麼久,剛纔差點要憋死他了。誒?爲什麼他會等燕雲舒親夠了才放開他,而不是自己先推開他呢?這展顏自己也有些糊塗起來了。

那小二哥口水都快掉到碗裡了,頭一回見着這麼漂亮的姑娘,真真跟天仙下凡似的,這輩子都不算白活了。

“怎麼不說話?”他有些急了,原本都不瞧燕雲舒一眼的,這會兒轉頭直盯着他的臉,恨不能從他臉上能看出些什麼貓膩來。

“她現在可是頭牌,那青樓的媽媽能這麼容易就放她走?”

喬木一聽這語氣都跟要生煎活剮了誰似的,他真相信展顏的話纔怪。於是想着找個開心的話題把這股怨念驅散些,怎知道這個倒黴孩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又撞到了展顏的槍口上。

“登徒浪子!死色鬼!臭流氓!”

這會兒但凡有第三個人在場都得被他這話裡的醋味兒給薰死,展顏自己倒是沒覺出什麼味兒來,鬆了手將被子往邊上推了推,也不瞧燕雲舒,故意挺直腰板坐得一本正經。

他沒忘,他怎麼會忘。娘拼着最後一口氣將他們兩個送出來自己倒在了那一片火海里。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孃親最後的表情,笑着的,說,雲兒,要快快樂樂的活着。

“阿顏,你沒事吧?”喬木趕上來趕緊扶住他,只見他額頭被撞得紅腫,好在沒蹭破皮。

儘管展顏覺得沈玉孃的身世可憐,帶上她一起上路也是情理之中,但心裡總有些不快。想起昨天晚上在煙雨樓的那一幕幕,郎有沒有情他不知道,但妾有意卻是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的。他一個人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有些坐立不安,甚至都沒有想過自己這股焦躁是從何而來。

“總之,我不能在這裡扔下他們不管。”

“我在煙雨樓本來就是爲了等你,如今你來了,我自然是要跟你一起走的。我來就是想問問你我們什麼時候上路。”

“哎喲——”

“所以我才特意去細問了啊。小時候她來我家住過一陣子,好些事情她都還記得,自然是我認識的那個玉娘沒錯了。”

展顏和燕雲舒聽到樓下的sao/動也不約而同的往下看,這一看兩個人都變了臉色。燕雲舒沒想到沈玉娘會先來找他,到時候她要是喊他十三不就什麼都暴露了。展顏卻是生氣,怎麼,昨夜那麼風光還不夠,今天都找上門來了。

既然玉娘來了,她定是要和自己一起上路的。那這麼一來他是不是就要和展顏分道揚鑣了。說起來這一路上雖然不斷的被他麻煩,可要真沒了這個麻煩,說不定自己反倒不適應了。

“嗯,找到了。”被他這一提醒,燕雲舒又該苦惱怎麼跟他解釋玉孃的事了。

“你回去吧,這件事我會親自和墨瀾說的。這裡不需要你的幫忙。”

這這,喬木真是哭笑不得,這都已經氣糊塗了還說不生氣。

“好,好得很!”

“你”燕雲舒這一說,展顏倒不知道這氣是生還是不生了。剛纔沒覺得,這會兒緩過氣來只覺得額頭上一片火燒火燎的痛。

“當然當真。要不是我拖累了你”

“小二哥,請問你們這裡有沒有住一位姓燕的公子?”

“你住哪裡?”沈玉娘只來得及問他這一句,晚風裡飄來他的回聲,人卻不見了蹤影。

“羨慕什麼羨慕,不過就是個登徒浪子。阿喬,我們走!”展顏恨恨的往那臺中央的兩人剜了一眼,一甩袖子就往門外邊去了。

“那玉娘打擾了。”經過展顏身邊時,沈玉娘不自覺多看了這個白/面書生一眼,卻不料到正對上充滿敵意的一雙眼睛。她心下一驚,莫非這書生的不滿竟是衝自己來的?

這幾乎是兩個人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做出的行動,燕雲舒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而且這也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了。至於展顏,一開始他是震驚的,可是更讓他震驚的是,他竟然沒有立即推開燕雲舒,他竟然沒有覺得這很噁心。

“是因爲剛纔外面那兩個人嗎?”

“果然是美人胚子啊。”蘭今有入。

“你給我閉嘴!”

“早啊。”見着展顏燕雲舒先打招呼。

“別動。”燕雲舒一手扣住他的脖子把人固定住,一手拿着溼帕子小心的在他被撞紅的地方輕輕擦拭着,邊擦還邊一口一口吹着涼風。

“十三,我們這麼久沒見面,你不問我一句好不好就只記掛着你的任務?”沈玉娘似有些委屈,獨自坐在銅鏡前不快。

“墨瀾叫你來做什麼?”

展顏有些愣住了。這真的是最開始遇到的那個燕雲舒嗎,簡直溫柔得讓人招架不住。

燕十三和沈玉娘一曲劍舞終了,在臺下衆人或嫉妒,或羨慕的眼光下,雙雙進了沈玉孃的香閨。衆人皆嘆這無名俠士今夜真是豔福不淺,垂涎不得便也只好紛紛散盡,該回家的回家,該喝酒的還是繼續喝酒。

“阿顏,小心前面!”

“如風客棧!”

不聽還好,一聽他更來氣。展顏一把揮開喬木,話也不說,悶聲悶氣的往客棧的方向衝。

身後的竊竊私語一字不落的全進了沈玉孃的耳朵裡,她全然沒聽見似的徑直走到櫃檯問那呆了了店小二。

“阿顏,你還好吧?”

燕雲舒經過展顏門口的時候停頓了一小會兒,房間裡聽不到聲響,不知道桂花糕現在在幹什麼。等下再來和他解釋吧,先把玉娘送回去再說。想到等會又得一番好言好語的勸着,燕雲舒的嘴角竟不自覺浮上了一抹笑。他這一笑不要緊,落在沈玉孃的眼裡竟像是炸開了鍋。她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燕十三這樣溫暖的笑容了,眼睛不自覺又多看了幾眼那扇緊閉的房門。她不知道這兩個月來到底發生過什麼,但肯定是發生了什麼,現在的燕十三看起來明顯跟兩個月前起了很大的變化。

“桂花糕,我”

“走吧。”

“哦。”

“喜歡,當然喜歡。”不等燕十三的話說完,沈玉娘就搶先答了他。她將那帕子緊緊握在手心裡,眼裡竟不自覺浮上了一層水汽。

“那你信不信?”燕雲舒含笑看着他。

“燕雲舒,你吮了人傢什麼好,這都找上門來了!”

“也好。那我走了。”

“那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展顏邊喝粥邊問燕雲舒。若真如他所說是被拐賣的,那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人了,自然不能放着不管吧。

“阿顏,你走慢點嘛。”

話說展顏回了客棧,又急又氣又痛,一進屋就把自己甩進牀上不起來了。喬木倒是有些擔心他隔着門喊了很久,可他就是不開門。

燕十三不說話了,從很多年前開始他就不知道該如何和沈玉娘相處,明明心裡很關心她可是嘴上就是說不出一句溫情的話。

“十三,我不會走的,只要你還在夜魅一天,我就不會離開。我答應過你娘要好好照顧你的,你忘了?”

“好了玉娘,你先回去處理一下煙雨樓那邊的事情,下午我會過去找你,你收拾好東西等我。”

“你在這裡幹什麼?”

“誰生氣了,我犯得着爲了這些個雞毛蒜皮的勞什子氣壞自己嗎。”展顏回身往椅子上一坐就不理人了。燕雲舒把早飯端到桌子上招呼他過來吃。

“你怎麼突然上這來找我了?”燕十三坐下來倒了一杯茶給自己壓壓驚,順便也斟了一杯給沈玉娘。

“現在已經沒事了,多虧了他們兩個的照顧。玉娘,我想要帶他們一起上路。”燕十三這口氣已經是商量的口吻了,沈玉娘也不好一口否決了他。

“你想帶她一起走?”

“不痛了,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你趕快回房睡覺吧。”

“十三,你要知道我們不是去遊山玩水的,帶着他們只會更添麻煩的。”

“玉娘。”燕十三有些尷尬,想要推開她,反而被她抱得更緊。

“我不能扔下她不管。”

倒是沈玉娘,雖然有些迷惑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什麼師父,什麼徒弟的,十三什麼時候都收徒弟了?畢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先不說夜魅是個什麼地方,就單單一個小小的倚紅軒每天也能暗涌不斷風潮迭起。沒有丁點能耐她還能在倚紅軒屹立不倒這麼多年?

“你的頭還痛不痛了?”燕雲舒被他推到門口,還不忘問他一句。

燕雲舒,雲舒,雲舒。

沈玉孃的動作倒是快,展顏還擔心她脫不了身,其實那煙雨樓的老鴇子則是求神拜佛的想着這個娘娘什麼時候趕緊走。雖然是棵搖錢樹,可是這搖錢樹太扎手了,她還是留着那條老命賺些安生錢比較好。事實歸事實,但戲還是要演足的。裝模作樣的抹了幾滴眼淚,沈玉娘這才頭也不回的跟着燕雲舒離開了。那老鴇送走了一個禍害又白白得了幾百銀子,自然回屋裡笑去了。這煙雨樓的花魁娘子來得莫名也走得莫名,倒成了宿州城的老闆姓好長一段時間茶餘飯後的餘興。

“開門桂花糕,我拿了早飯上來給你。”燕雲舒送玉娘到門外,記起展顏早上還沒吃早飯,順道在樓下端了清粥小菜上來。

“真奇怪,不是都快要夏天了嗎,怎麼大清早的還這麼冷?”他嘟囔着跨出門想要去找展顏和燕雲舒一起去吃早飯,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外此時的情景有多詭異。

“不然這樣吧,就說我是你的遠房親戚,小時候被人販子拐了不想這次竟然遇見了親人。你受了我老家的親戚所託要送我回家。怎麼樣?”

展顏眼睜睜看着沈玉娘進了燕雲舒的房間,更可氣的是燕雲舒竟然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就徑直關上了房門。

“我要吃早飯啦,餓死了。”展顏避而不答,臉色卻緩和了很多。信不信?他當然是信的,光是剛纔燕雲舒爲他涼粥的小動作也讓他懷疑不了這個人。

“怎麼了?”燕雲舒見他忽然捂着額頭呼痛,趕忙貼過來細瞧。拿開展顏遮擋的手,就瞧見他額頭一片紅腫。

“不,不,我跟你一起回客棧。”

“昨晚我也就是去確認一下她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人。確認過了我馬上就回來了。”燕雲舒就知道展顏心裡堵着一口氣沒吞勻呢,聽他這話一說,心頭徹底算是清明瞭。展顏這嘴裡也總算是嚐出來食物是何滋味了。

沈玉孃的聲音裡帶着軟軟的祈求讓燕十三不忍拒絕,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放棄了推開她。

“十三,這是你第一次送我東西。”

沈玉娘隨着店小二手指看過去,正好看到從樓上探出頭來的燕十三,剛想開口叫他,不料忽然聽得站在十三旁邊的書生開了口,讓她立在原地楞了一愣。

燕十三急急越過院落高高的圍牆朝和展顏他們分開的地方奔去,哪裡還有半分影子。他在附近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人,莫不是等不及先回客棧了?想來他便匆匆往如風客棧趕去。

“啊,不等師父了啊?”喬木極不情願的跟着展顏一路往外退,戀戀不捨的頻頻回頭看向那臺上的如仙美人。

展顏哪顧得上理他,只覺得生氣,卻又不明白自己這氣到底是從何生起。人家郎未娶妾未嫁的,又都到了婚嫁年齡,彼此鍾情上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他就是覺得生氣,明明燕雲舒的性子那麼冷,怎麼會隨隨便便就瞧上人的姑娘家。雖然那姑娘長得的確不能算隨便。但也不能說看上就看上了啊。

被他這麼一喊,展顏回神過來才發現自己正抓着喬木的手使勁,敢情是把對燕雲舒的怨念都發泄到笨蛋喬木身上了。他慌忙放手,眼神還是恨恨的。

他這話音剛落,樓下大堂裡忽的起了一陣sao/動。正是吃早飯的點兒,客棧大堂裡滿坐着來喝早茶的人,沈玉娘這一腳踏進來無異於扔了一塊石子進了一片平靜的湖水裡,頓時激起圈圈漣漪。

“怎麼這麼不小心。樹站那不會動,你還不會動啊,那麼寬的路怎麼盡找那些死東西去撞。”燕雲舒真是拿他沒有一點辦法,動不動就喜歡暈倒,動不動就站不穩,現在眼神也不好使了,那麼大棵樹也能撞上去。燕雲舒起身絞了條帕子過來替他冷敷。

這個吻來得太過突然。燕雲舒總覺得他的腦子最近越來越不管事了,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行動。就像現在,明明腦袋裡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這麼做,可是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親到展顏嘴上了。展顏也是一愣,他沒想到燕雲舒會突然親他,驚得連眼睛都忘了閉,就這樣瞪大了眼珠子瞅着燕雲舒,身子僵得一動也不敢動。

“不餓。”他這話才落音,肚子就抗議似的叫了起來。燕雲舒沒忍住笑,這是生哪門子的氣,好端端的的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額頭怎麼了,怎麼這麼紅?”

“阿阿顏,這,這不是昨晚上那個花魁娘子麼,她她怎麼到這裡來了?”喬木指着沈玉娘驚得半天沒合上嘴。

“關我何事。”他復低頭去喝粥。燕雲舒只道這人真是一點都不坦率,卻也不跟他較真。

“那,你是一定要帶上他們了?”

燕雲舒猛地記起那晚在草垛子後邊偷親他的經歷來。不知怎的腦子忽然一熱,他本就扣着展顏的後頸,這會兒只要一低頭就能親到他的嘴。呼吸一下子有些困難起來,燕雲舒艱難的嚥了口唾沫,然後叫了他一聲。zVXC。

展顏只顧着往前衝,待聽到喬木一聲大喝他再擡頭時已經晚了。一頭直直撞到路邊的一棵大槐樹上直撞得眼冒金星,頭昏腦脹。

“他更加沒問題。”燕雲舒不假思索就回答了,這份自信反而讓沈玉娘有些擔心。他難道忘了殺手是不能有信任的,這是大忌!

“嗯?”

“一個殺手沒有完成任務的後果是什麼我想你比誰都清楚吧。比起接受首領的處罰我情願跟在你身邊。”

“放心吧,正如你所看到的那樣,就是塊木頭。”

“那我去睡了,有什麼事記得叫我。”

“我怎麼知道,問你的寶貝師父去!”所以才說喬木是塊木頭嘛,不會說話就裝啞巴唄,非得出個聲證明自己不是啞巴。展顏沒好氣的撂下一句話就進屋了。早飯也不用吃了,氣都氣飽了。

“好了,我們先不說這些了。”燕十三輕輕推開她走到窗戶邊坐下。剛過二更,院牆外的大街上還是人來人往,不愧是大城市,連夜市都如此熱鬧。

“都說了沒事,你去睡吧。”

這塊死木頭,不會說話就乾脆裝啞巴好了。不指望他能幫上忙也別在這時候火上澆油啊。燕雲舒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一看展顏的臉果然又黑了三分,肯定是因爲剛纔聽了那死木頭的話又胡思亂想了。

“那,怎麼,怎麼不見他和你一起回來?”

“別以爲你隨便瞎編個故事我就會信你了。你怎麼就那麼肯定她就是你要找的那個玉娘呢?”

這個燕雲舒倒是沒有問過玉娘,不過他相信對沈玉娘來說這種問題根本不是問題。他反而擔心的是會不會走得太過容易而讓展顏起疑。

“撞樹上了。”展顏還委屈呢,這都怨誰啊。

“你聽說昨晚上煙雨樓的事兒了嗎?”

“阿顏,這是什麼個情況,難道我快要有師孃了?”

原來是這樣,所以那沈玉娘來找雲舒其實是來商量爲她贖身之事,敢情是自己多想了。

見色忘友的壞蛋,見到漂亮姑娘就任人家爲所欲爲了,大庭廣衆下就和她跳舞,還戴人家用過的面紗!你們很熟嗎,居然配合得這麼天衣無縫,果真是心有靈犀啊!

屋子裡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只剩下兩顆心在各自胸腔裡跳得有如擂鼓般。展顏忽然起身將人往外推。

沈玉娘一路上了樓,大廳衆人也都認出燕雲舒就是昨晚在煙雨樓的那位青衣少俠。展顏溜圓了眼睛盯着燕雲舒,沈玉娘狐疑的打量着展顏,燕十三緊張的看着沈玉娘。喬木一出門看到的就是這麼震撼的畫面,登時就把瞌睡全嚇醒了。

什麼什麼,閒雜人?自己現在倒成了閒雜人了。還進屋裡談!好你個燕雲舒,大白天就想着這些個不正經的事,下流胚子!

“你的貴客走了?現在有時間來理我這個閒雜人了?”

展顏肚子有些餓了,又拉不下臉下樓去吃早飯。正被飢腸轆轆的痛苦攪得快要投降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師父也真是的,還騙我們說是去找人,結果是去找那花魁娘子。”喬木只當他是氣燕雲舒撇下他們兩個獨自去享樂,這時候自然得要站在展顏這一邊說話。只是喬木這腦子永遠都用不在點子上,好心也被他做了壞事。

“外面閒雜人多,不如我們進屋裡吧,我正好有些事情要找你。”

沈玉娘一擡頭,一條絲帕垂在眼前。帕子的料子倒稱不上上等,好在繡工精細,兩朵含苞待放的臘梅繡得栩栩如生。這正是之前和展顏一起逛街的時候看中的那條。

“玉娘,情況可能有些變化。”燕十三斟酌着該如何跟沈玉娘說這件事情,他不能半道上把桂花糕扔下這種話要找個什麼樣的理由纔算正當。

“怎麼就回來了,我還以爲你要在那花魁娘子香閨裡過一夜呢。”

燕雲舒駕着馬車回到如風客棧,展顏已經收拾好東西等在門口了,喬木也正好牽了兩匹馬從客棧另一頭來。爲了避免引起sao/動,沈玉娘就沒有下車了。

“師父,馬我買回來了,爲什麼放着好好的馬車不坐要騎馬啊?”喬木不知道車裡還坐着人,怕這個大嘴巴張揚,展顏沒有告訴他事情原委。燕雲舒也沒有搭理他,徑直走到展顏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身體沒事了吧,騎馬有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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