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的身子一怔,低下頭聳了幾下肩膀,竟然嗚咽着哭出了聲。
我從沒見過他這麼無助的樣子,一時間也是手足無措。我連忙抽了幾張紙巾給他,坐到他身邊安慰道:“您別哭了,您這樣我也不好受。”
他接過紙巾擦了擦眼角,半晌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對我說:“小罄,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其實關於你媽,我知道的也不算太多。不過既然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我還是會把自己清楚的事都告訴你。”
我一顆心砰砰直跳,理了理思路就開始從頭問他:“您是怎麼和我媽認識的?這二十年來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那是二十年前的一個夜晚,我下班回家的路上遇見了昏迷的你媽。她躺在路邊,我將她送去了醫院,替她墊付了醫藥費。”
經過醫生的診斷,我媽是懷上了孩子,加上太過勞累纔會突然暈倒。
醫生給她打了吊瓶,沒多久我媽就在病牀上醒了過來。我爹想問她家人的聯繫方式,可是我媽卻閉口不答。我爹沒有辦法,只好想到了報警。可就在這時,我媽一下子拔掉了針管跑出了醫院。
當我爹追出門去時,我媽又體力不支暈倒在了大門前。
這一次比之前更嚴重,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當時的我爹心想,或許是這個女人有什麼難言之隱。他動了惻隱之心,等到第二天我媽再次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對她說:“你不要擔心,既然你不想聯繫家人,我會尊重你的意願。只是你現在身體太差,就算是爲了腹中的孩子,也應該好好休養。”
或許是那一句尊重打動了我媽,她終於開口對他說了第一句話:“謝謝你,我叫程曼。”
此後我媽就在醫院中住了整整一個月,期間我爹總會時不時地熬好湯送過去。一個月後,我媽身體康復出了院,可是卻沒有一個落腳的去處。
那時我爹其實對我媽已經有了好感,只是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對我媽說:“我家裡有兩間房間,你可以暫時住到我那裡去。你可別誤會,我沒有什麼壞心眼。我這人平時上班很忙,如果你願意屈尊,就當是我聘請你幫我料理下家事。我不給你工資,不過可以供你日常吃住開銷。”
我爹說到這裡,嘆了口氣道:“後來你媽就住進了我的家裡,當時我以爲她也對我有好感,直到現在回想起來才明白,她大概是爲了你纔會委屈自己。”
我本想安慰他幾句,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媽大概從一開始對於他,就只是利用的態度。
我爹搖了搖頭,又繼續和我講接下來發生的事:“後來你媽這一住就是九個月,她臨產之前的一天突然來找我,問我願不願意娶她?我其實知道她是爲了讓你能名正言順的出生。不過我當時心裡抱着一絲僥倖,我想着感情總是可以逐漸培養的。”
我爹或許是因爲太愛我媽,甚至不在乎去撫養一個非親生的孩子。他們後來結了婚,我順利出生後我爹不顧家人朋友的白眼,盡心盡力地照顧我們母女倆。
可是我媽對他卻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態度。這相處的幾年以來,他們就像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無論我爹怎麼討好、怎麼殷勤,我媽都沒有迴應。
我七歲那年的夜晚,我爹喝多了酒,回家後血氣上涌就想去強吻我媽。
我媽誓死反抗,她用水果刀威脅說要自盡。我爹見狀酒已經被嚇醒,他哭喪着一張臉對我媽說:“小曼,這麼多年以來,難道你就對我沒有一點感情嗎?”
我媽心灰意冷道:“對不起,我對你只有感激。”
自那一次後,我爹爲了逃避我媽,開始不願意回家。他長期在外面廝混買醉,最後迷上了賭博,一發不可收拾。
我聽到這裡突然想起小的時候,我和我媽常常兩人在家吃飯。那時候我問我媽,我爹爲什麼不回來吃飯?爲什麼要出去賭博?
我媽當時告訴我:“小罄,你不要怪他,他是個好人,一切都是媽媽的錯。”
哪怕就在生病住院時,我媽也拉住我的手說:“小罄,你一定要好好孝順你爹,他是個好人。”
我從前不懂得這句話的意思,如今知道後心酸得說不出話來。
我爹一生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所以纔會淪爲這番田地。
錯只錯在命運弄人,他愛上的這個女人,偏偏還不是一個正常人。
我問我爹:“那您又是怎麼知道,我媽她不是人類的?”
我爹回憶了片刻,對我說:“你十六歲那年,你媽被查出患了絕症。有一天晚上我偷偷去病房外看她,就看見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液擠進了一個空血袋之中。我看見她的血液竟然不是紅色的,而是一種神奇的冰藍色。當時我嚇得叫出了聲,被你媽發現後喊進了病房中。你媽大概也不想再瞞我,就告訴我她不是人類,而是鬼魂。”
“我要不是親眼看見了她手腕上流出來的藍血,打死我也不會相信她說的這一切。我問她究竟想幹什麼,她什麼也不肯說,只是求我幫她保管好這袋子的血,幫她向你隱瞞真相。她說今後如果你有什麼危險,便用這袋血去救你。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媽死了,卻也不是真的死了。只是我不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自此也再沒見過她。”我爹一口氣說完這段話,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聽完之後眼眶一紅,抱住了我爹的胳膊,低聲道:“爹,對不起。這幾年來我不知道真相,總是對你大呼小叫,總是……”
“小罄,不用說了,我都明白。”他打斷我的話,若有所思道,“如今你知道了這一切,是要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對嗎?”
我頓了頓,微微點了點頭衝他笑:“無論我能否找到親生父母,您永遠都是我爹。只要您還願意認我,我就是您的親女兒。”
他的眼角又流出了幾顆熱淚,嘴脣抖了抖,朝我點了點頭。
我抱住他的胳膊搖了搖,撒嬌道:“爹,以後不要去賭博了好嗎?女兒已經長大了,以後也可以賺錢養活您。我會帶您出去旅遊,也會照顧您到老。”我說完紅着眼眶嘻嘻一笑,補充道,“對了,旅遊的地點可不能選在澳門!”
我爹被我逗得笑了兩聲,拍了拍我的手承諾道:“小罄,爹答應你,以後再也不賭博了。”
我點點頭鬆了口氣,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上次家裡被青家的人翻箱倒櫃,他們還偷走了我爹的外套。
我問我爹:“您這段時間都去哪裡呢?”
我爹聞言摸了摸腦袋,仔細想了一番後回答:“上次你住院之後,我從醫院回到家裡,本想給你熬點湯送過去。後來也不知怎麼在廚房暈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醫院裡。剛纔你碰見我的時候,我就剛好從醫院裡出來。”
我爹話音剛落,我的心裡就是咯噔一聲。
大街上自然不是下手的好地方,如果我想要抓一個人,也會先將他引到一個安靜又好包圍的地方。而這個地方的最佳選擇,或許就是那人的家中!
頭皮一麻,耳邊聽見樓下有停車的聲音。我跑到窗簾邊側身看了看,就看見樓下停着一輛黑色的商務轎車。此時車門緩緩滑開,穿着黑色襯衣的青頌從當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