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影從海水裡掙了起來,反手擒握住我的手。
“離、玥!”他大力甩開我,後退數步、飄站在海面上,表情異常猙獰。
被鎖在這裡這些天,我如同死屍一樣,連動彈都無力,何況是站起來?
而現在,我緩緩站了起來,幸好銀鏈夠長,沒有扯到傷口。
我雙眸充血,閃爍着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齒地吼出照影的名字。
照影聽到我喊出他的名字,以爲我恢復離玥的記憶了。
他怔了一下,眉頭蹙得死緊,“你想起我了?”
我體內的鬼棺之力沸騰不止,疾涌向全身各處。
不過眨眼的功夫,我已覺得自己全身儲滿力量,只待一舉爆發。
照影察覺到我周身有鬼棺之力浮動,面上閃過難以置信,“我小看你了!”
我死死瞪着他,擡起雙臂。把銀鏈拉到極限,因力道過大,扯得麻木已久的傷口,重現出疼感。
“你瘋了!”照影看出我要以鬼棺之力掙斷銀鏈,聲音帶有驚意。
“啊——”我把鬼棺之力提升到極致,爆吼出聲。
我周身迸發強悍氣流,周圍的岩石炸成一塊塊碎石、胡亂激飛。海水在我身後猛濺出點點水花。
貫穿了我琵琶骨的銀鏈、卻被鬼棺之力灼燙得火紅,斷成無數截。
我未眨一眼,猛力把殘留在琵琶骨的銀鏈扯了出來,泛黑的血,汩汩流涌。
照影疾身飛向我,伸手探向我的傷口,皺眉說。“你這具身體算是毀了!”
“拜你所賜!”我拍開照影的手,和他纏打在一起。
要不是鬼棺之力復甦,不然,憑我連日來飽受折磨,根本不可能與照影一戰。
不過,現在鬼棺之力還未完全爆發,我還是被照影壓着打。
“待我把你的力量抽乾。看你如何與我作對!”
照影用鬼力凝出一面屏風大小的光屏,狂轟向我。
攻勢又快又疾,我閃躲不及,被光屏轟個正着,整個人被撞到碎岩石堆裡。
一塊塊尖銳的碎石鑲插入我背部,劇烈的疼痛襲遍我整個背部。
照影疾掠過來,重重地壓在我身上,他狠力撕掉我身上如破布一般的衣服。
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我駭然驚變,只一瞬,便譏誚,“我變成這樣,你還有興趣?”
“興趣?我不過想抽取你的力量!”照影譏笑一聲,把手探向我的心口。
我厭惡得想作嘔,突然間,昏沉沉的腦中突涌出一段咒語。
沒有多想,我在心裡默唸,“鬼之將將、唯之大道、引棺之力、凝喚而出……………”
照影試着把鬼力探入我心口、想把我的力量抽出來。
他試了幾次都沒有一點用,惱怒之下,竟擡掌往我心口擊打下來。
我剛好默唸完咒語,在照影的手掌擊打下來之時,心口驀地震出十道濃黑如墨的光束。
照影猝不及防被震飛出去後,其中兩道光束直射進他眼睛裡,直接把他的眼珠子射破,鬼血倏地四濺。
“啊——”照影捂住眼睛,爆出淒厲的慘叫聲。
如果鬼被普通的武器、或其他方式擊瞎眼睛,可以瞬間恢復,但鬼棺的棺影不同。一旦被棺影擊傷,就沒有恢復的可能。
“攻!”隨着我的大喝,光束四處分散開。
我眼前一花,心口處多了一個黑乎乎的窟窿,從窟窿冒出一道道黑色棺影。
足足有十道棺影,全環繞着痛苦得形如瘋癲的照影疾速飛轉了起來。
我憑着本能掐着手訣,控制着棺影,令棺影攻擊照影。
樓湛天拼盡全力給予照影重擊,令照影至今未痊癒,十道棺影的威力又不容小窺,攻擊的速度快得驚人。
加上照影已瞎,要閃躲棺影的攻擊更是不容易。
“離玥,還我眼睛!”照影厲聲瘋吼。
他一手捂住血流不止的眼睛,一手幻出一把鬼劍,瘋了一樣和棺影打鬥。
“照影,你三番四次害我們一家,還殺了我外婆,今日我必要你加倍償還!”
我嘶吼間,手腕翻轉,十道棺影幻化成十把鋒利的鬼劍、往照影身上揮砍,相當於有十個修爲高絕的鬼圍攻他一個般。
說起來,我也想不通自己怎麼突然就把鬼棺幻成棺影,還學會了控制,是受到激發、本能使然?
不管是何種原因,我都萬分慶幸,如果不是棺影相助,恐怕我已慘遭照影毒手,而不是將照影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離、離玥,你這歹毒的賤——”照影最後一個字未說出口,已被其中一把鬼劍刺了個透心涼。
照影的魂體一滯,動作剛緩下,其他九支鬼劍全刺入他魂體裡。
“十棺十影,凝聚合一,齊齊致破!”我嘶聲疾念。
‘破’剛落下,十把棺影化成的鬼劍在照影的魂體裡翻攪着。沒多久就合爲一體,轟地一聲爆炸開。
照影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魂體就被炸成一塊塊碎片。
我暗驚,這還只是棺影,如果鬼棺真的從我體內出來、攻擊照影,恐怕他的下場會更慘。
最後一擊,幾乎用盡我所有的力量,棺影也飛閃回我體內。
我似達到極限般,蹲在碎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低頭見自己上身光裸,我羞憤不已,撿了散落在地上的破布裹在身上,堪堪擋住重要部位。
眼下我面臨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我該如何逃離這裡。
鬼棺之力的爆發來去匆匆,每次爆發之後,我都會很虛弱,不趕緊離開的話,要是鬼衛發現,我就別想跑了。
至於樓湛天、和我媽他們,我打算去求助邊澤鬼王,幫忙救他們。
我實在不知該怎麼離開這裡,不等我想到辦法,不遠的山上就衝出一羣鬼衛。
照影把我鎖在岩石上,起初派了鬼衛看守我。
後來,他見我只存一息,又無法使用鬼棺之力,就撤掉守衛。
這幻虛鬼海終日浪聲不斷、聲響很大,鬼衛大多在宮裡。很難聽到這裡的動靜
因此,照影被棺影圍攻的過程中,聲響全被海浪聲掩蓋了,沒有鬼衛過來救援他。
直到照影魂體爆炸聲過大,才驚動了宮裡的鬼衛。
先來了十幾個鬼衛,他們發現照影的魂體碎片,一個個震驚得難以置信。
“她滅了大帝?”
“快把她拿下!”
“………………”
衆鬼衛往我圍聚過來。有的喚宮裡其他鬼衛、有的試圖拿着我。
然而,我從這些鬼衛眼裡看到了驚恐,想來也是,連他們所以爲的靈幽大帝都被我滅了,他們怎可能會不怕我?
事實上,我現在連打鬥的餘力都沒有,恐怕他們當中一鬼,就可以把我秒殺了。
“這女子連大帝都滅了,大家千萬別掉以輕心!”有鬼衛大聲道。
“她既能滅大帝,本身必定傷得不輕!”也有鬼衛認爲我已受傷、不足爲懼。
“先射她一箭,便知道她深淺!”不知哪個鬼衛說道。
這個提議得到衆多附和聲,他們都把手裡的武器幻成弓箭,紛紛對準了我。
看到一支支疾射向我的箭,我腦子嗡地一聲響,心下瞬緊。
目前這種情況,我無力逃脫,更無法滅鬼殺敵。
何況,我滅了照影,即便這些鬼衛不敢私下殺了我,定會把我交給上頭裁決,總歸逃不了一個死字。
我不想落在鬼衛手裡,別無他法,只能賭一把。
不過瞬間,我已做出決定,吃力地轉身、毫不猶豫地跳下海里……………
******
冰冷的海水浸泡着我無一處完好的身體,我疼得麻木、凍得發僵。
海水卷着我,在海里飄飄蕩蕩、無所依。
我無法睜開眼,卻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但魂魄緊緊地附在屍體裡,仍能感知到外界。
在海里漂泊,對我來說,是非常一個漫長而黑暗的路途,彷彿是一個永無止境的墜亡。
昏昏沉沉間,我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身已死,何不涅槃重生?”
“你、你是誰?”我睜不開眼,一時沒辨出是誰的聲音。
那句‘涅槃重生’迴響在我腦中,令我不由想起自己投入火山的夢境。
“我是誰?我們從來都是一體的!”對方輕笑。
聽到這話,我立即想到離玥,脫口就問,“你是離玥?”
“我只不過是一縷依附在鬼棺的殘識,你纔是真正的離玥!”
“我纔是真正的離玥?”我喃聲自語。卻不覺奇怪。
原來離玥不僅在九幽之境留有殘識,連鬼棺裡都有。
“沒錯,你就是離玥。”殘識的語氣極爲篤定。
“我要真是離玥,怎會淪落到這種慘境?”我笑得悽苦。
“若想破解一切,毀掉地府命脈、毀掉地府命脈………………”
殘識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最後,閃進我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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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當我再度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冰牀上、置身於一間冰砌成的房間裡。
這裡所有的一切全是冰砌成的,冒出絲絲寒氣,但我渾身一點知覺都沒有,竟不覺得冷。
我的記憶還停留在浸身海里,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會在這裡。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房間沉重的冰門被緩緩推開了,同時傳來一陣鬼氣。
我剛要問是誰,便看清進來的鬼是晟犀。
晟犀看到我醒了,很激動,“將軍,您終於醒了。”
“晟犀,是你救了我?”一開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猶如被砂礫劃過一般。
晟犀點頭。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苦澀問,“我死了,對不對?”
“將軍,你原本就是鬼體,何必拘於一具無用的肉身?”
無用的肉身?晟犀本意是爲了安慰我,卻令我愈發難過。
但轉念一想,樓湛天是鬼,若我沒了肉身,和他做一對真正的鬼夫妻也不錯。
不知樓湛天現在怎樣了,想到照影說他抽了樓湛天的鬼筋,我心疼欲死。
“將軍?”晟犀見我悲痛得難以自拔,擔憂地喚了我一聲。
“晟犀,你有沒有湛天的消息?”我面含希翼地望向晟犀。
我多麼希望能聽到好的消息,諸如樓湛天、和我媽他們已獲救之類的。
“沒有。”晟犀答道,面上盡顯不忍。
我神色黯然,失望至極,任誰都想不到樓湛天他們會被關在雪獄裡,又怎可能有誰到雪獄救他們?
晟犀猶豫了一下,問道:“將軍,您滅了靈幽大帝?”
我沒有否認。晟犀告訴我,靈幽大帝的死訊轟動了整個陰間,都認爲是我滅殺的,如今無鬼不知我的名號。
任哪個鬼都難以相信靈幽大帝會死在我手上,若不是靈幽大帝宮裡的鬼衛目睹我跳入海里、認爲我必死無疑,我定會成爲地府緝殺的對象。
我沒有向晟犀解釋死的不是靈幽大帝、而是冒牌貨,只問,“你怎會救了我?”
晟犀說,當時他剛好到達地府盡頭附近、準備去救我。
他和屬下屢次從前面上山,都被阻住了,這次便決定從幻虛鬼海的方向潛上山。
晟犀不曾去過幻虛鬼海,只知道那裡的鬼瘴和迷霧雖比其他位置少一些,但依舊很險峻。
他沒有貿然帶領屬下過去,就放了一隻通靈性、專用來打探消息的鬼鳥先去探查。
不成想,倒讓鬼鳥目睹我跳海的一幕,就向晟犀通報。
鬼鳥不認識我,晟犀不敢肯定跳海的是不是我。
等宮殿的鬼衛一撤退,晟犀就和屬下潛到幻虛鬼海邊,想辦法到海里打撈。
因爲鬼魂掉進幻虛鬼海里,魂體會被海水消融掉,爲了打撈我,犧牲了好幾個屬下。
“晟犀——”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愈覺得愧疚。
“將軍,您不必——”
晟犀理解我的心情,他剛開口,房間外面就傳來驚慌地喊聲,“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